分享食物的確能拉進關係, 等這頓飯吃飯他們之間那些若有若無的防備感消失了。投喂火腿腸成功的乙零很滿足，自得挑了挑眉梢，又坐到安雪鋒身邊, 懶洋洋看著他刷鍋洗飯盒燒新的熱水，時不時暗示的提出一些難為人的建議，比如‘缺個靠墊, 要是有白虎能靠著就好了’‘想想辦法學會影分身吧，人和老虎就能同時出現了’之類的話。

安雪鋒沒滿足那些無理要求，隻是把被子堆起來讓乙零能靠著，又變出了老虎尾巴，逗貓似的時不時勾乙零一下，這就讓乙零玩得不亦樂乎了。

見喂飽的乙零很放鬆的樣子, 氣氛正好, 安雪鋒閒聊般和他說了幾句。

“今天下午沒有行程安排了？不用再送老廩君上山？”

“不用，不用。”

乙零很大方的一擺手：“那是你們的戰利品，隨你們處置。”

“那下午我帶王澎湃他們去把鹽神雕像找出來吧，已經聞到了。”

“行啊，相信你。”

“雕像你要嗎？”

“看看再說, 沒用的話就給你玩。白虎殺掉鹽神雕像應該也能增加實力吧。”

乙零比劃一下：“殘忍的把它煮成一鍋鹽水吧！”

安雪鋒笑了一聲，旁敲側擊問道：“那明天我們去哪裡？”

“明天就要往烏螺山那邊走了，晚上可能會在山裡露宿。”

乙零抱著枕頭趴下來玩弄老虎尾巴，隨意道：“路上不太平, 得繞開不少地方，可能會走上兩三天，到時候都得在山裡露營。”

“不過彆擔心，會有人來接應我們入山的。”

“誰？也是拜山教的向導嗎？”

“不是，聽說是一位很受拜山教教主賞識的新人哦。”

新人。

安雪鋒心中一凜, 面上不動聲色。他注意到乙零不知何時翻身過來，用手拄著臉，笑吟吟望著他看，似乎在審視打量，但安雪鋒沒露出半點異色，故意道：“新人？也是零導家人嗎？”

“那——不一定哦。”

乙零故意拖長聲音，看安雪鋒臉色真沒有變化，就失去了興趣，無聊道：“他長得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又矮又瘦，還是玩蟲子的，皮膚那麼白，說不定是什麼鹽神信徒，無趣的很。”

“不過烏螺山似乎不排斥他，說不定將來會有用。”

矮瘦玩蟲子皮膚白，應該真是衛洵。

安雪鋒放下了一些心，雖然乙零態度不明，但既然衛洵有用，而且還能來‘接應’他們入山，那衛洵短時間內應該沒有危險。

“零導，你知不知道之前有人在烏螺山裡失蹤了，叫周希陽的。”

問出衛洵近況後，安雪鋒想起佟和歌跟鹿書橙說過的失蹤在山裡的同伴，就幫他們倆打探起消息來。但乙零已經失去了耐心，隻是敷衍說‘是嗎，可能有吧，我記憶不太好沒記住’就不再多說什麼。不過他透露的信息已經夠多了，安雪鋒沒再問，轉而說起一些變身白虎時的感受，和吸收信仰之後自身的變化。

乙零愛聽這個，不一會就又被哄得高興起來。等收拾完之後安雪鋒還擦了擦火塘邊的地板，撿起摔在邊上的手機，正要還給乙零時他隨意看了眼屏幕，卻驚訝發現手機竟然沒再直播，而是已經已經黑屏了。

“這是？”

“這是我的手機啊。”

乙零佯做沒聽出安雪鋒言外之意，一派無辜道。見他表情越發危險起來後才哈哈笑了起來，揶揄道：“安隊長難道沒發現嗎，這就是我的手機啊。”

“早就沒電了，畢竟移動電源我給汪玉樹啦。”

隻有汪玉樹的手機才有那個直播軟件，乙零自始至終就沒開直播，他本質上也沒多在乎什麼拜山教，哪裡會時時刻刻營業。把安雪鋒拉到鏡頭前時他隻是隨便點了個直播間騙了安雪鋒一把，也是安雪鋒當時太急又還有點白虎殘存影響，注意力都在白虎照片上，後來又被乙零的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竟然一直沒有發現問題。

那些白虎的照片不過隻是老廩君的一些私人收藏，說是拜山教的白虎寫真也不錯。

“嗤。”

安雪鋒冷哼一聲，熱湯的暖意還留在身上，情緒穩定的他早就半點都不生氣了，聽乙零說他自始至終都沒開直播時，沒有被戲弄的不滿，反倒有種被尊重的愉悅。這或許就是乙零的套路吧，隻要他想完全能獲得任何人的好感。

“所以說，你不生氣了吧。”

乙零還在對他笑，笑的很好看：“一直都沒有直播哦。”

安雪鋒故意學他的口吻：“沒有生氣哦。”

隻要乙零不在他面前犯原則性的問題，他哪裡會對乙零生氣。

* *

遊子明如坐針氈。

他一向是個穩重冷靜的人，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如此坐立不安的一天，椅子上像是被撒了釘子，身上直冒虛汗，他看著直播，卻兩眼放空，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虛化了，旁人竊竊私語的討論聲卻如雷鳴般震耳欲聾。

“哦哦！他吃火腿腸了！”

直播小屏上閃過乙零把火腿腸夾給安雪鋒的畫面，

身邊小道童陳執安壓低的驚呼聲讓遊子明又戴上了痛苦面具，無法呼吸了。乙零究竟在想什麼啊，他知不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被直播啊。遊子明發現自己已經完全看不懂了，或許好友從來就不在意這些吧，畢竟他一向我行我素——可惡，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替好友覺得不自在啊，怎麼還會覺得背上好像有螞蟻在爬！

“遊隊，這位安隊長使用的鐳管……”

旁邊有道長過來詢問，遊子明立刻露出得體的笑容，低聲和老道長說起鐳來。剛才安雪鋒他們小隊用輻射對抗汙染的手段讓現實觀眾們茅塞頓開，簡直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能被邀請來看直播的道長們都不是循規蹈矩的古板老頭，眼界都很開闊，也樂於接納新鮮事物。

茅小樂的五雷訣引炸鐳管精妙操作更讓他們震驚歎服，忍不住和身邊的年輕特警們攀談起來，探討所謂的‘輻射物質’，而安雪鋒變身後的白虎大戰李君人皮更是讓道長們直呼妙哉。那會直播間沒有專拍零導視角的小屏了，整個直播屏都是白虎大戰人皮，驚悚詭異又精彩，比特效十足的電影大片更緊張刺激，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到這裡時一切都還好，遊子明也看得熱血澎湃，和身邊的道長們聊起來的同時還細心注意到陳執安從剛才起就在疲憊的揉眼睛打哈欠。

他們過來時是淩晨四點多，現在都到中午了。特警們體質好不覺得餓，道長們也神采奕奕不見半點疲倦，唯有陳執安小小年紀，還是很容易困的孩子，尤其他還一直在過度用眼。哪怕有旅社的支持能消解汙染，陳執安也還小，無法全天候開著天眼，時間長了就會脹痛不已，眼部神經連帶著腦仁一起抽痛，十分難忍。再透支的話天眼失控，就很難關上了。

天眼能透過阻礙物看到遠方，單單是閉上眼睛是無法用薄薄一層眼皮關掉天眼的，必須要陳執安自己控製。一旦天眼失控無法關閉，最多一天一夜就會燒壞靈魂——他的天眼可不是靠一雙眼睛，眼珠隻是媒介，等到以後哪怕被挖掉眼球，隻要靈魂不滅，他也依舊能使用天眼。

不過這都是之後的事了，現在的陳執安還是使用七八個小時天眼就會痛苦難忍的小孩。遊子明是個細心的人，發現陳執安情況不對後馬上低聲詢問，然後拿著葫蘆幫陳執安點了眼藥水——小道童一直抱在懷裡的葫蘆，裡面盛的是無根水，對他的天眼來說算是眼藥水了。

在這之後陳執安趴在桌上小睡了一會，遊子明把自己外套披給他，繼續看直播。可惜零導視角的直播還是沒再開，主直播視角拍不到安雪鋒變成的白虎跳上玉米筍後的畫面，但李家廢墟開發出土的種種詭異物品也足以震動人心，尤其是那具半人半虎的破碎屍體，著實讓人心情沉重，老道長們皆是歎息。

這已經超出了歪門邪道的範疇，到了他們難以涉及的恐怖領域。陳執安的師傅，那位來自龍虎山的張天師在直播時就幾度嚴肅提醒所有人，彆看安雪鋒他們小隊能在李家上躥下跳，力挽狂瀾，他們都不是凡俗人士。像他們這樣的正常人哪怕有法器護體，一進李家堂屋恐怕就不行了。

他們都是肉體凡胎，無法抗衡汙染，無法發揮出法器的力量。彆看了直播就覺得自己也行，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您老放心，我們都是有自知之明的。”

有人苦笑道，能被國家召集到這裡觀看直播的觀眾們也都算是各家名宿，都有力量，也都處理過一些靈異事件。但越是接觸這些東西，越能明白自己的渺小，靈異複蘇的恐怖。這支隊伍裡的茅小樂使用的道術算是最讓他們熟悉的了，但誰家的五雷訣能真正引來這種程度的天雷啊，誰家紙人這麼靈活啊，他們看茅小樂用道術，簡直跟看天書一樣，茅山的人來了都不敢認茅小樂，旁邊特警們驚歎‘道長好強！’，他們都恨不得掩面，五六十歲的老道慚愧於自己實在沒有天賦，學藝不精。

要不是上面提前強調過，這場直播的參與者都是那邊最強梯隊身經百戰的巔峰旅客，行程也是危險程度最高的無解級行程，不知多少人要慚愧死了。

但要是普通人看了直播，說不定會產生些不合實際的妄想。遊子明有個直播事件相關的內部群，聽說張家界那邊已經設卡攔住了一些試圖進入國家森林公園的人，裡面真有些是看到直播，以為那邊是有好萊塢大片劇組拍戲，想去探看一下的。

這算是相對糟糕的情況，直播果然還是被普通人看到了，會產生怎樣的影響真的難說。不過這種情況他們也都討論過，目前還能控製。

儘人事聽天命吧。

直播持續到中午一點多，汪玉樹他們回到民宿後就關閉了。旅程中的人要休息，他們做觀眾的也總算能放鬆一下神經。道教協會送來飯菜，但精神過於亢奮緊張的人都沒太多食欲，道長們也大多隻取了一些素菜和米飯，都在討論虎屍、鹽神、土家族、□□和鐳·管之類的，汪玉樹還被拉著問起他們體製內是不是真有鐳·管之類的。

然而這種輕鬆的氛圍，在陳執安睡醒後就消失了。準確的說，是陳執安睡醒後不久，那邊的直播就又開了。

而且竟然開的還是零導視角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