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溫暖的, 輕盈的白光籠罩虛擬大廳中所有觀眾時，有人同衛洵所說的那樣和他一起祈禱，有人冷眼旁觀，不屑去體會什麼聯結的感覺, 隻是借衛洵的表演來共鳴提升自己的力量。那些導遊們更是看好戲似的, 他們可不像那些旅客們向往什麼和導遊聯結, 他們自己就是導遊。

與其沉心感受這場表演，還不如回味剛才那場演出——剛才那場和探索者雙導遊帶旅隊都帶給了他們很大的震撼與收獲，能反複回味很多次了！但無論觀眾們是哪種想法，旅社這場表演都是要強行觀看的，當光芒徹底籠罩虛擬大廳時觀眾們都如同失去了現實的身軀, 在澄澈光芒映照下隻剩下靈魂。

當沉重的軀殼存在時, 人很難感受到靈魂上積聚的塵埃。但當靈魂獨立於光芒中時，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自己靈魂的重量, 感受到靈魂上負擔的汙染疼痛和從最深處綿綿蔓延過來的疲憊。

是疲憊。

旅客導遊, 東區西區, 強大弱小，所有人都在無望的旅程中掙紮求生。或許有很多人已經爬到高處, 過的算是不錯, 強大的實力也讓他們不會感到疲憊, 哪怕幾天幾夜不睡仍能精神百倍。

但這種疲累是靈魂上的, 心理上的。越是強大的導遊旅客，越能看到自己的未來——那就是沒有未來。沒人能逃出旅社，沒人能躲過死亡。他們就像一群注定被放棄的棋子，一群垃圾袋，裝滿了垃圾後就被旅社毫不留情扔出去，沒有旁的價值, 也沒有彆的可能。

人注定是要死亡的，但也不能說是出生就是為了等死，人這一生的經曆豐富多彩，足夠體悟感受。然而知道自己會死，和知道自己十年/十五年以後必死，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人在無望中前進，這種麻木的疲倦就會越來越深，尤其是他們身上都沾滿了汙染，很多稱號力量也源自於汙染。汙染讓負面情緒增值，讓人的精神畸變扭曲。

即便是精神再穩定，自我調節力再強的大旅客大導遊，也有失控發瘋的時候。強如安雪鋒過去也時常發癲，嬉命人也喜怒不定。

或許他們要的隻是一個終點，一個可以看到的，能脫離這些無望命運的，有嶄新結局的終點。

但這樣的終點存在嗎？

儘頭處除了死亡外還有什麼？

……有光。

積極感應衛洵這場表演中蘊含的力量，和他一同祈禱的導遊旅客最先感受到了那溫暖的光芒，這光芒映照下來，映照在他們的靈魂上，將隱藏在靈魂最深處的情緒攪動起來。忐忑，驚惶，焦躁，頹喪，絕望，這些負面情緒升起，在他們靈魂中激蕩，如同被困住的野獸，掙紮咆哮卻沒有出路。

直到光照進靈魂深處，映照在這些動蕩不息的負面情緒上，讓人忍不住期盼，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紓解？是導遊要為他們清理汙染了？

有人十分期待，有人半信半疑，有人警惕心升起，然而金宮大廳中祈禱最為虔誠，投入表演最深的雲天河緩緩露出了笑容。

不，這不是一次性的紓解，也不隻是精神上的撫慰。

這光是一種陪伴，一種指引。

它是不可能被提純魔蜂蜜這種能減少汙染的道具所替代的，這是真正的聯結的感覺。就好像當人精疲力竭遍體鱗傷到達最終的時候，等待他的不是空洞洞的虛無，絕望的儘頭有一雙等在儘頭的手，這雙手會牽著他，一起走到最後。

這種感覺真美妙啊。

雲天河忍不住想到。他閉著眼，卻像在看著光，貪婪的，祈求的，虔誠的感受著那一抹若有若無的聯結，感受到那堅定的，毫不動搖的意誌。讓雲天河的精神如萌發的新芽竭儘全力向探索者祈禱，祈求與他共鳴。

這場演出中觀眾們體悟的是衛洵和探索者的聯結，體會的是衛洵的感受。探索者引導著衛洵，而衛洵信任著探索者，而這感受是如此美好，如此穩固，就如永亮的燈塔，照亮了漆黑的前路，讓原本在這條路上精疲力竭，迷失自我的一個個模糊之人恍若在光中重生。

這種情緒是如此濃烈，濃烈到哪怕一開始很警惕的，不打算深入體悟的旅客和導遊稍一感應也禁不住深度沉淪下去——沒錯，虛擬大廳的導遊們也逐漸沉入在這場演出中。

旅客們感受到的是衛洵的情緒，體會的是他和探索者之間的聯結，一開始很多人都以為這是場更針對旅客的演出，然而像靈媒這樣的大導卻早就敏銳覺出這演出並不簡單。正如衛洵的海報背影有探索者的剪影，他這場與聯結有關的演出也有探索者的影子。誰要隻覺得這是一場單獨針對旅客的演出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在這場演出裡旅客們能帶入衛洵，而導遊們卻能帶入探索者。

旅客觀眾們向探索者祈禱，貢獻信仰，而導遊觀眾們被演出影響得對衛洵展開心扉，忍不住注視他，用自己的力量給予他庇護。

兩方通吃啊，衛洵這場演出厲害的很，他自己和探索者都能收益，全旅社的導遊和旅客都被白嫖。

靈媒忍不住感慨道，卻也放任自己沉浸在演出中。他骨子裡透著高傲，平生認可的人屈指可數，哪怕和他同等實力的大導/大旅客的演出靈媒都不一定會沉浸其中，就連剛才那場和探索者同行的演出他都始終保有一份旁觀的冷靜，因為他追隨嬉命大人走遍過千山萬水，再難的旅程於他來說也是舊日經曆中的一部分，不值得稀奇。

但把自己帶入成探索者，帶入成大人的弟弟——然後還有大人的弟弟作為聯結旅客，這種好事他是真沒遇到過！連靈媒都忍不住這種誘惑，全身心沉入演出中為衛洵狠狠提供了幾波力量，當演出結束時他還覺得意猶未儘。

不隻是他，當演出落幕，覆蓋全場的光芒消逝，所有人恍然醒來時，都覺得意猶未儘，悵然若失。就好像原本看到希望的未來又墮入迷蒙混沌的黑暗，那位能完全分享喜怒哀樂，相伴同行，如同半身的聯結導遊/旅客如水中泡影般消散無蹤。

就是體會過這種最緊密的關聯，人才恍惚發覺自己靈魂深處的孤獨。

“這演出後勁也太大了吧，比追夢人當年全體入夢還大。”

醒來後的蜥蜴公爵忍不住抱怨道：“不過深度聯結就是這種感覺嗎，我明白了。”

已經有聯結在身的旅客導遊算是這場演出中受影響最小的，但也有很多收獲體悟——因為衛洵和探索者本身就是一體的，旅客衛洵更是探索者太陽鳥形態分出去的一部分，他們之間的‘情感’最真摯，聯係最緊密無間，是真正的互為半身，這種‘聯結’可比所有深度聯結還要更深。

讓本就有深度聯結的導遊旅客若有所思，明確了方向，也讓一直沒體會過深度聯結的蜥蜴公爵建立了過高的標準。

“我建議還是彆以我為標準，每個導旅間的深度聯結都是不同的。”

衛洵委婉勸道，他可不希望將來蜥蜴公爵萬一覺得自己深度聯結不夠勁，懷疑芬裡爾狼（銀月殺手）的忠誠，從而遷怒小狼。

“原來導旅聯結能到這麼深的地步。”

追夢人理解的感慨道，他是知道衛洵兩個身份的，也知道像衛洵和‘探索者’這種緊密的聯結隻能算是種假說，沒人能真正達到這種程度，就像個最美好的夢一樣，夢的再真也是假的。

不過再多的不可能放在衛洵身上也能變成可能，追夢人真的有些好奇，壓低聲音問衛洵：“你和安隊的聯結能達到這種深度嗎？”

“達到過。”

衛洵勾起嘴角，眼神有些飄忽，回憶畫面閃爍，安雪鋒並不是他肋骨造成的人，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沒有他和傀儡那樣算是真正的同出一體。然而這種最深度的聯結衛洵是感受過的，隻有親自體會過，演繹出來才能這麼真實——

那是在他拿到蝶蛹書簽，而安雪鋒吞下一整片花瓣時，他們深度聯結時衛洵的感覺，像是回到了一切的最初，最緊密最親密的狀態。那次深度聯結讓衛洵真正探入了安雪鋒靈魂更深處，即便現在想起來衛洵仍為自己那時感受到的堅定的意誌而動容。

“歸途……”

多麼充滿希望的一個詞，它是第一旅隊的名字，是每個人心中的期盼，誰都希望走到最終能得遇歸途，得到解脫。就算是衛洵和探索者的‘聯結’體悟，也是聯結就如道路儘頭的一雙手，導遊旅客會相互扶持著一路走下去，直指最終歸處。

然而安雪鋒靈魂最深處卻堅定且理智。自始至終他就知道，從來沒有什麼歸途。

即便是知道這個，他也在一直向前走著，走啊走啊，永遠向前，從不停下腳步。

回味剛才的演出，想到安雪鋒，衛洵忍不住沉浸下來反複體會，話都少了。不僅是他，整個金宮乃至整個虛擬大廳和之前比起來都安靜多了，衛洵演出的後勁太足，像是透支了人的情緒一樣，讓大家接下來無論看到多熱血沸騰的結算畫面，看到多精彩紛呈的演出，都難以再調動起情緒來，無論是演出者還是觀眾，都像全員陽·痿一樣，大腦放空，目光呆滯，偶爾回過神來還下意識又向探索者祈禱幾句，然後繼續發呆。

直到旅客的結算和演出結束，最頂級的刺激源登場，觀眾們才再次活躍起來——旅客結算結束後的表演赫然是重演對抗賽中的精彩畫面！而被當時觀眾們評選出來的第一精彩任務，赫然是全員大佬變小動物的舊日夢！當安雪鋒和嬉命人兩大——哦，還有黑天使。當他們三位命運女神走上虹橋，要開始舊日夢重演時，全場終於又響起了熱烈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