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我來了。”

火焰天使面不改色道，衝衛洵謹慎恭敬彎下了腰。即使內裡芯子從大衛變成了占星者，但對衛洵的稱呼反倒更恭敬。陰陽蝶臉色越發陰鷙, 隻覺得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又虛偽，都恢複記憶了誰不知道誰啊, 怎麼這還上來就敢管大哥喊主人？

他都沒往這方面想過！

但陰陽蝶臉色差歸差，卻是一聲沒吭, 因為他注意到大哥並沒有反駁這天使的稱呼, 相反，大哥還笑了——

衛洵勾了勾嘴角，他們都是聰明人，從這稱呼中衛洵就能聽出占星者的意思。他進來不是以西區第二大旅隊隊長的名義來謀劃巴彆塔單乾的，而是拋去了身份，仍要以‘火焰天使’的名義協助衛洵，做他的副手。

隻協助他。

“很好。”

衛洵頷首, 稍微放鬆了自己牽動對火焰天使靈魂烙印的精神。對同樣被投入到巴彆塔內的火焰天使和傀儡師, 和恢複記憶的那些導遊旅客們, 他並不強求合作。但既然要到他身邊來，就不能再三心二意。

占星者把握的很好, 這些半死不活的巴比倫神隻能算是他獻上的開胃小菜，陰陽蝶也能殺。衛洵真正期待的是他的智慧，以及他占卜的能力與帶來的信息。

“他們分彆是阿布, 寧圖拉, 寧蘇圖和寧卡西, 都是恩基的子女。”

占星者虛著從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四個神頭頂點過，儼然是抄了恩基的老巢，然後又簡潔道：“還有四個放在上面, 不好帶下來。”

說完後占星者後退一步，將這四神交給衛洵，要殺要剮隨他便。

還有四個？也就是說占星者不隻是做掉了四個神，而是整整八個！陰陽蝶聽了簡直無法呼吸，心臟火燒火燎的，這要都是他殺的該有多好，現在全成了這鳥人的功勞了！衛洵聽聞也是驚詫，畢竟‘八個神’這數量一聽還是很唬人的。

但用吸血刀撥弄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幾神，感覺他們身上神力各有不同，但都沒有權柄，實力也不怎麼強，就心中了然。

“都是恩基的子女？”

“都是他的子女。”

衛洵並沒有立刻殺死他們，而是讓陰陽蝶和占星者再帶上這四個神明，上去跟他們另外四個兄弟姐妹會和。他們這一行人不把神看在眼裡的交流和陰陽蝶時不時掃來的陰狠目光讓倒在地上的四位神明逐漸收斂了眼裡的憤怒憎恨，逐漸露出忐忑恐慌的神情。尤其是當那複活的深淵之神命令他邪惡的仆從將她們粗暴拖向高台時，那種驚恐越發明顯。

但她們的聲音被惡毒的天使剝奪了，現在無法出聲，隻能任惶恐在靈魂深處發酵。

“他們八個都是寧神的孩子，寧神寧胡爾薩格(Ninhursag)，是山之神母，眾神之母。是美索不達米亞的生育女神，也是蘇美爾七大神明之一。”

占星者已經把五、六、七、八層高台都打通了，沿途沒有其他危險，隻能看到熊熊火焰，這是他一路上放的火——借用衛洵火神的力量來覆蓋巴比倫神力，將這處變為‘黑區’，因為巴比倫神力被覆蓋，巴比倫諸神將無法再從這裡獲得任何信息，也斷絕了這些神向更強大的神明求助。

徹底就成了衛洵的地盤。

放火的好處很多，壞處隻有一個，那就是這幾層高台的特色產物，譬如衛洵之前搜刮的沃土和蜘蛛們，也都被燒沒了。占星者家大業大，看不上這些，也覺得坐擁歸途那麼大家業，還有土司王墓這一整個北緯三十度旅程的衛洵也不會在意這點小東西。

實際上衛洵看著這一路熊熊大火和被火燒焦的各種資源，呼吸都有點困難——他其實也不缺什麼東西，就是有那麼點點收集癖。小到當初象雄王的王冠，大到現在的七大墮天使合集，不能隨手收集點東西走衛洵心裡就憋得慌。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聽占星者再談起這八個菜神的背景。占星者就像本移動的神話書，就沒什麼他不知道的事。他說兩河流域的文明是全世界最早的文明，從蘇美爾人開始。蘇美爾人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建立起了最早的城市，又建起了大大小小的神殿。

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發源的神話統稱為美索不達米亞神話，其中影響最廣的神話之一，就是蘇美爾神話。

“巴比倫神話受蘇美爾神話影響很深，這兩個神話中的神明有許多相同的，很多隻是換了名。”

占星者和大衛的聲音明顯能聽出不用來，大衛的聲音更有活力，就像跳動的火焰。占星者的聲線則更磁性低沉，聽得人耳畔發癢。當他不陰陽怪氣，而是用平靜的語氣講述神話時，就像夏夜一望無際草原上的星空，自帶神秘的氛圍感。

換句話說，就是講起神話來很讓人身臨其境，很有感覺，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陰陽蝶都下意識聽了進去。

“在蘇美爾神話中，恩基是蘇美爾的水神，天神安的孩子。但在巴比倫的《伊利什語》中，恩基卻是阿普蘇和龍母提亞瑪特的後代。”

“同樣，恩基的妻子寧胡爾薩格（Ninhursag），也就是寧荷莎，在蘇美爾神話中地位顯赫，但在巴比倫神話中她便換了名字，被稱為達姆伽爾努娜(Damgalnuna)，意為忠誠的妻子。雖然仍是眾神之母，但她的權柄卻被龍母提亞瑪特瓜分了大半。”

“……”

陰陽蝶最不耐煩聽這些，要是他自己在肯定直接就不耐煩讓人說重點。但看到大哥聽得津津有味，注意力都落到了這火焰天使身上。陰陽蝶也沉下心仔細聽，心裡鼓勵自己要上進，怎麼說都要跟大哥有共同語言才行。

他又不是傻子，占星者說的其實也挺直白，很快陰陽蝶就品出了他這段話的核心含義——

巴比倫神，好殺！

而且殺一個算兩個！

因為這神話中絕大多數神都涉及到蘇美爾與巴比倫兩個神話體係，而蘇美爾是源頭，巴比倫是延伸。

通常情況下，在旅程中，並不是被越多神話同時包含的神明就越強大，因為這涉及到人們的認知問題。就像蘇美爾神話中的大地與空氣之神恩利爾，他在蘇美爾神話中是眾神之王，是一切神的統治者，但在巴比倫神話中，恩利爾神王的位置就被馬爾杜克取代了。

而這兩個神話體係還有很親密的‘繼承’關係，蘇美爾神話和巴比倫神話中的恩利爾算是是同一個神明。

因此在巴比倫神話背景中，風神恩利爾的實力比他在蘇美爾神話中要弱上很多，好殺很多，而且殺了他，就相當於同時殺死了蘇美爾神話與巴比倫神話中的‘恩利爾’！

由於這兩個神話文明中的神太重合，衛洵要是毀了巴比倫神話，蘇美爾神話也將慘遭重創！

“這八個孩子，是寧荷莎為了救恩基而生出來的。”

見衛洵露出了然的表情，占星者點到為止。此刻他們走過一片片焦土，已經到達了第六層高台上。這第六層高台不是全被火焰鋪滿，占星者竟然還保留了一塊土地。那另外四個神就被占星者安置在了這裡，也是一個個半死不活，被火焰囚禁的樣子。

這片土地就和衛洵之前收集的沃土感覺不同，黑紅色的土壤透出股詭異血腥的不潔感，好像神沾染了它也會染病隕落一樣。但奇怪的是放到這泥土上的巴比倫神卻沒有不良的反應，其中幾個還很有活力的惡狠狠瞪著他們看，直到衛洵拿出彌漫著濃重血腥味的烏鴉勳章時，他們才臉色煞白，像是明白自己死期就要到頭了。

“你應該知道寧莎他們的故事。”

占星者道，老實說，雖然他的脾氣在對衛洵時已經算很和緩了，但還是懶得說這些他認為所有人都該知道的經典故事。在神秘學他說一不二，除非自己想，否則根本不用向隊員解釋什麼，他下達的命令所有人都會照做。

但現在可不是他耍隊長威風的時候。捏著鼻子想了想半命道人跟衛洵的相處模式，占星者忍不住心中嘲諷‘哦，話比大衛還多’，一邊還是積極向衛洵多介紹了幾句。

恩基和女兒父女亂·倫，並且還接連禍害女兒生下的女兒，到烏杜的時候她不願接受恩基的追求，便去求助寧荷莎。

寧荷莎也對自己的丈夫非常不滿，於是便將他的精·液埋在了地下，讓大地長出了八種植物。恩基吃下這八種植物後，他的八個器官都患了絕症，很快就要死亡。因為他的死亡將導致世界毀滅，在一係列情況發生後，寧荷莎最終回到了恩基的旁邊，並且生出了八個孩子，每個孩子都對應治愈——也就是承擔著恩基的一處病痛。

當八個孩子出生後，恩基的絕症就治好了。

“那要殺了這八個神，恩基的絕症是不是就回他身上了？”

占星者剛說完，直腦子的陰陽蝶就想了個簡單粗暴的主意。占星者聽了後好不容易壓下習慣性的冷嗤，神能是讓你這樣殺的？神可是很難真正被徹底殺死的，要是靈魂跑出去不是前功儘棄？要說這話的人是大衛，他能噴得大衛三天不敢和他說話！但占星者硬是一聲不吭，因為他眼角餘光發現衛洵竟然在陰陽蝶提議時微微點頭，他竟然認同陰陽蝶的意見！

這一刻占星者的心情就跟陰陽蝶聽說八個神都被殺了一樣陰鬱，但他畢竟把悲觀切出去了。不會像？？？那麼討人嫌的說這些那些，而是很快就站到衛洵這邊——既然決定一起乾，那當然是以衛洵意見為主。

“都殺了吧。”

衛洵一句話奠定基調，他們不可能帶這堆累贅去巴彆塔，又不可能放他們走。最簡單直接的就是全部殺光。很快他們三人就成了殺神流水線，占星者負責控製火焰囚牢，不讓一分半點神力逃出去。衛洵負責屠宰，殺死神後收走他們的靈魂。臟活累活則是交給了陰陽蝶，他任勞任怨挖出每個神的心臟，化成能量喂給小喬治。

等把第一個神的靈魂收走，神力榨乾，心臟都徹底喂給小天使後，衛洵明顯感受到了阿普蘇權柄的震動，從靈魂深處彌漫出來的愉悅感讓他雙眼微眯。神都是有預兆的，他能感到這些神的死亡，的確對他的死敵恩基造成了極為糟糕的影響。

敵人不幸，那就是我的幸運了。

“你一路下來，沒遇到傀儡師？”

‘勞作’同時衛洵不浪費時間，問占星者。之前指南針指路，火焰天使在馬爾杜克下廟，而傀儡師是在八層高台中，按理說占星者一路下來，他和陰陽蝶一路上去，總該會遇到傀儡師的。

占星者道：“她直接往上去了，我沒攔住她。”

往上……

八層高台再往上，就是巴彆通天塔了。

* *

“父神？父親？”

巴彆塔最頂層，恩基臉色陰沉，在馬爾杜克的呼喚聲中回過神來。頭頂上撲棱棱聲音響起，是那群該死的天使們在拍打翅膀。被七個入侵巴彆塔的強大天使圍攻已經夠讓神糟心的了，更讓恩基心情極度不佳的是他的牙齒、肋骨、頜骨等等又傳來了熟悉的劇痛，深入靈魂的痛苦讓他的神力都有些凝滯。

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年患病，得了絕症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