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在牽絲中精神交流沒有延遲, 空空道長的指骨已經點到了水晶小龍的頭頂，冰冷如玉的指骨隻差一點就要把花瓣汙染灌注進去了——

水晶夢境小龍本來就是精神方面的，對汙染感知最是敏銳, 現在它都眼神驚恐卻渾身無力沒辦法從空空道長手裡逃脫，要是真再被花瓣汙染灌進去這麼一衝起碼得昏沉半晌，就隻能任人宰割。

好在丙一見到它的瞬間就火速開口救龍，空空道長對力量又收放自如及時停手, 才沒釀成一樁慘案。這水晶小龍腦既然是自己這邊的龍, 那肯定是不能吃了。不等空空道長惋惜喻向陽這次進階怕是得錯過, 就見在切割花瓣的同時丙一竟然抽空拋出了一些龍腦湯存貨來！

這真是意想不到的驚喜, 原來丙一竟然早就有龍腦了, 還願意把這麼珍貴的東西拿出來給喻向陽吃, 空空道長放心了許多，玄學這代人看起來運道還算不錯。隻不過空空道長目光再落到喻向陽身上時, 還是不免歎息——陳誠隻是不會唱經, 其他方面都算是接受過正統道家熏陶，喻向陽竟然個僵屍, 放他們那年代是絕不可能招進玄學的！

這倒不是空空道長歧視僵屍, 能在這最後一點時間裡再見到玄學的人，他隻會感到欣慰高興。然而最可惜的是僵屍和道士可完全是兩條路, 空空道長自己也就最後這點精神印記, 等力量耗儘就將徹底被汙染吞噬消泯於天地。

能在這最後關頭再見到玄學的新人, 無疑是幸運的, 他還有機會能儘些餘暉傳承點道法給玄學這代的人——誰想睜眼一看玄學來的人竟然是頭僵屍！僵屍能傳什麼道法！但凡是法器符篆這些能穿下去的當初空空道長早就傳給陳誠了，剩下的也是最珍貴的自然是他唱經的心得，這種東西隻能意會難以言傳，除非有唱經的稱號, 否則哪怕他費儘口舌對方都難以理解。

當初陳誠就沒學到他的真傳，就算他將《道德經》和《清靜經》原本都交給了玄學，但沒有他帶領著吐氣入門，真想能唱出這兩本經文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想到這一強大稱號沒能傳承下去恐怕得失傳，空空道長就心中難受得很，以至於剛被喚醒時見喻向陽是頭玄學僵屍，除他之外這處沒有其他玄學人，空空道長一時間心灰意懶的都不願跟喻向陽說話。

但他心態一向很好，眼下已經摒除心底最深處的遺憾，能一邊習慣性地把龍繞在手指上摩挲（可惜水晶小龍是西方龍，不如東方龍長條繞著手感好！），一邊欣慰得看著紅毛小猴子吞龍腦了。

目前骨片的生長還在可控範圍內，丙一放慢了收割的速度先等喻向陽進階。然而尼德霍格畢竟是外國龍，這些龍腦量其實不是很夠，丙一的存活也就這麼些，想要單憑這點龍腦摸到進階的門檻幾率也挺渺茫，得看喻向陽有沒有這個運道，花的時間也不會短。更可能的是這次進階無法徹底完成，得分階段著來。

但安雪鋒有辦法。

‘太陽省著點吃，這算是國內的太陽之力，留著點到時候來進階太陽最好，這麼當純能量消耗太浪費’

安雪鋒跟丙一建議道：‘你是火神，完全可以提取精神小火和你那些火焰信徒的信仰之力，你試試’

聽人勸吃飽飯，丙一一向善於采納意見，剛才也見了旱魃高溫確實對汙染有些抑製作用，整隻大貓就燒起了火。丙一早就能熟練使用各種火焰，施展出的火焰也是他自身擁有的力量，倒還沒像安雪鋒說的這樣反倒從火焰信徒身上汲取能量。

但丙一畢竟是火神，鼓搗一會就大致明白了。想要從精神小火和信徒中汲取能量，首先要能聯係到信徒或找到精神小火們寄居的核心物品。丙一原本以為精神小火們就是在火焰中誕生，寄居在火焰裡，然而這次他仔細感應卻發現不是這樣，銀白色大貓抖了抖爪子，又用力抖了抖毛，而後竟然從自己銀白色的厚毛中抖出了一枚令牌。

亡明令牌。

見到它的第一眼丙一就明白那些源源不斷的精神小火們都來自這裡，原本失去的記憶在他找回力量時自動補全。丙一依稀記得自己似乎在明十三陵中見到了不少陰氣重的玩意，還和一些皇帝鬼稱兄道弟——這些記憶太模糊，模糊到丙一使勁回憶時甚至又連續幾次‘突破了精神力極限’，又獲得了三把精神柳葉刀，四舍五入在空空道長身上耗的刀片又全都補回來了。

不過現在不是薅刀的好時機，想幾次硬想不出來丙一就暫時放棄。他雖然沒回憶起更具體的事，卻也知道這亡明令牌某種程度上聯係著明十三陵，他還能用它和那個稱兄道弟的皇帝鬼交流來著。於是丙一把亡明令牌踹給喻向陽，讓他邊吃龍腦邊盯著令牌看。

雖然這邊不是皇城，但這絕對能算得上是注視皇帝。有亡明令牌和龍腦雙重助力，再加上喻向陽過去的積累和堅定的信念，他終於摸到了稱號進階的門檻，相應的外形也開始發生變化。

原本喻向陽在舊日夢中的化身是隻紅色小猴，正映照了《子不語》中‘猱形披發’的描述。而現在紅毛小猴變得像條紅毛小狗，兩耳尖長如兔，額前長了兩枚龍角，看起來神異又古怪。

‘這就是犼，《集韻》中說犼似犬，《偃曝餘談》又記載說犼形如兔，兩耳尖長’

空空道長欣慰道：‘但不論外形如何，吃龍腦化作的犼實力會是最強的’

典籍中對犼有兩種說法，一者說它是龍的克星，喜食龍腦，民間流傳有‘一犼可鬥三龍二蛟’的說法，立於華表之上監督皇帝*，一者說它是龍王的兒子，能夠傳達天意，在華表柱頂守望帝王。

理論上講喻向陽不吃龍腦，認龍當爹也能覺醒犼的稱號，但空空道長提都沒提。他多年位於頂峰，哪怕語氣再溫和謙遜，心中自有傲骨，能吃龍為何要給龍做子？他可忍不得玄學的小輩在變強時講究，初時強後面才能一直強。

喻向陽也覺出好處，他‘旱魃’的稱號並沒有被犼取代，而是多了個最頂尖的橙色稱號，能自由切換，實力更強自然能承受更多汙染，初步掌握稱號後喻向陽立刻配合丙一，短短幾分鐘就成功將雪洞中的骨片花瓣清理一空，基本恢複到了最初的狀態。但經過這一番波折，不可避免的空空道長更虛弱了，他一頭烏發竟全都變成了白發，蒼白如堆雪，臉色也白的透明，仿佛隨時都要羽化歸去。

緊緊貼合在他皮膚上的菱形骨片不好剔除，猶如片片龍鱗，讓他看起來就像白龍花人，神異冷峻，再加上那種病骨支離的感覺，有種非常淩厲，驚心動魄的俊美。隱約感到自己大限將至，空空道長對徹底消泯這事早就異常從容，感念於丙一等人能竭儘全力不顧危險再次將他從花瓣汙染中帶回，空空道長這次毫無保留，將能透露的全都說了出來。

深淵之門後面的事不能提，那就說離開深淵之門後。空空道長再次以‘紅導毀花’為開頭，說起最沉重的往事。

‘貧道說過，小紅腹中的胎兒精神被徹底衝垮，已然沒了靈魂。但當她再出現在貧道面前時，她腹中的胎兒卻又有了魂魄’

‘與母體有緣的靈魂隻要沒有正常出生，就能多次投胎回她的身上，俗世間是有這種說法，你也許是又投回到了她的腹中，即便是在原始深淵，也有這種可能’

‘哪怕貧道開了天眼，也能看出胎兒的靈魂屬實為人，但是’

重點就在這個但是，空空道長饒有深意道：‘但是，你非常聰明，在胎中就能感應到貧道的存在，能與貧道交流’

他語氣輕快，似是在談起一件有趣的往事，但眼神卻極深：‘貧道還記得你當時說的第一句話——你抱怨說‘你好吵，把我吵醒了’’

嬰兒在胎中就能本能與人精神交流，迷蒙不知道聲從哪來，抱怨說吵，聽起來多麼童稚天真，實在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但安雪鋒和丙一聽到空空道長這麼說卻心臟猛地一跳，近乎窒息。

他們都記得紅隊談起過去，說自己彌留之際感應到光團時，那光團說的第一句話同樣也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