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了。”

牙獵人死死盯著手中這條多出來的光鞭, 目光中滿是匪夷所思，它看起來是由一環一環指肚大的乳白色橢圓形光圈串聯而成，看起來就像一條光做的鎖鏈——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牙獵人一直都沒放下格萊普尼爾魔鏈這事, 導致他獲得的是光鞭而不是刀。

但在不是問題的重點！問題是竟然真像丙一說的那樣，有無形的力量在阻止他們恢複記憶，一旦想的深了就會‘突破精神極限’，獲得這類道具！

要說之前丙一說的話牙獵人隻信三分，現在可好，他在這方面恐怕真沒說什麼假話。什麼能切割被汙染的精神之類的，說的看似好聽，可誰知切片後自己還算不算自己，會不會永久影響記憶恢複？最讓牙獵人心中震怒的是，這道具真是因人而異, 他這條光鞭不僅外貌跟丙一的不同, 功能上也有些許差異。

丙一的精神柳葉刀功能上偏向於切除汙染, 無論被汙染的是精神還是靈魂, 都可以切除。而他這把光鞭不同——它能抽碎任何‘關係’, 無論是契約還是血緣、親緣上的關聯, 導致現實中兩人靈魂上產生關係，它都能一一抽碎。

這不就是他心中最想乾的事嗎, 破壞掉芬裡爾狼和丙一之間的關係, 讓它真正屬於自己。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無比密切, 無論牙獵人怎麼努力小狼還是一叫就走。有時候他心裡也會生出些陰暗的念頭，但每每都因為丙一和芬裡爾狼生命相連而隻能放棄，不得不捏著鼻子跟丙一合作，寄希望於溫水煮青蛙, 把芬裡爾狼煮走。

這條光鞭的作用可以說是送到他心坎裡了，但現在牙獵人心中沒有任何喜悅，隻有被冒犯的怒火，就像誰高高在上，窺探他內心深處的想法，施舍般賜下一些東西，來引誘他跟丙一反目成仇一樣。這種感覺讓牙獵人極其厭惡，恨不得把對方砸成肉泥。

但他心思深，一時流露出的怒火很快收斂，隱藏在了眼眸深處，他的目光陰寒刺骨如淬了毒汁，嘴角卻勾出一分不入眼的冷笑。

“是好東西。”

他慢條斯理道，用光鞭敲了敲自己的掌心，似乎對它非常滿意。

即便沒有看過丙一的柳葉刀，不知道他透露的內情，在純以為是自己的努力才獲得了這條光鞭的情況下，牙獵人也不會用它去抽芬裡爾狼。北歐神話中芬裡爾狼會在諸神黃昏中死亡，牙獵人一直都非常在意這件事。他會避免在諸神黃昏之前做任何有可能傷害到芬裡爾狼的事，準確的說隻有他們還在冰島，他就不會對丙一和芬裡爾狼動手。

當然，芬裡爾狼好好活出冰島後，比如進了原始深淵，他會做什麼可就說不準了。隻不過現在，知道了那些內幕，牙獵人說一千道一萬都絕不可能把鞭子用到芬裡爾狼身上。相反，他和獵人那邊的關聯，他被強行劃到了奧丁陣營的聯係，幕後主使者對他的操控……等等，如果真到了魚死網破的那天，也不是不能抽一抽。

牙獵人不會天真的認為，上面發給他的東西，能讓他抽碎自己與上面的聯係。但不走到最後一步，誰都說不定，不是嗎。

“好孩子，這個不能咬。”

看牙獵人一直用光鞭輕敲自己的掌心，芬裡爾狼忍不住嗚嗚低吼著用頭去拱他的手，甚至試圖咬他手裡的光鞭，尾巴焦急甩來甩去。被丙一言傳身教的芬裡爾狼知道這發光的東西不是什麼好玩意，不希望牙獵人用它。

牙獵人回了神，望向芬裡爾狼時目光終於和緩了些，如它所願將這條光鞭收了回去。放鬆靠在船艙牆上，撫摸著人立而起的巨狼脊背上順滑柔軟的長毛，自言自語：“一條還不夠多。”

牙獵人不信丙一隻有一把光刀，這人謹慎的離譜，如果是獨一份的東西，他不會大度到讓他拿著看。隻要‘突破精神極限’就能獲得的話……

在水陸兩棲船靠岸之前，牙獵人一鼓作氣，弄出了四條光鞭。

外面寒風凜冽，大雪紛飛，白茫茫到伸手不見五指，就連防風防雪的衝鋒衣就很難擋住森寒入骨的疾風，人出去一會就好像要被凍成冰雕。

好在鑽石黑沙灘景點過後，由於旅客們沒有‘獵殺’海豹，而是破壞祭壇放它們的靈魂自由，像是完成了支線任務。出於感謝，海豹們留下了自己的皮囊，也就是那些海豹皮背包。拆開粗陋縫製的針線，一張張海豹皮落在旅客們身上，就變成了一套套防風禦寒的海豹皮大衣，讓人能抗住這可怕的嚴寒。

與此同時，海陸兩棲船能直接開進停車場，讓旅客們在停車場中換車，大幅度減少了步行去停車場的時間。現在已經是中午三點多，從冰河湖到今晚的露營地桑德費德希思有七十多公裡的車程，旅客們乘坐的是多功能越野，正常情況下兩小時以內就能抵達目的地。

然而照外面這種極端惡劣的天氣，晚上七點前到達露營地已經是燒高香的了。還得祈禱路上不會遇到什麼額外的任務點消耗時間。

不過看苗芳菲上車落座係好安全帶後就秒睡陷入舊日夢旅客們就知道，大概率他們這一下午的車程都得在夢裡度過了，相對的，路上就不會遇到什麼問題——旅客們都昏睡了，旅社在夢中考驗旅客，自然不會再夢外再整什麼幺蛾子。

“晚上七點到七點半左右抵達露營地，休整半小時後用晚飯，然後集合，說清明天的登山路線。”

有苗芳菲的前車之鑒，其他旅客們都沒係安全帶，暫時保持清醒聽魔鬼商人講今晚的安排，聽到明後兩日仍是攀登火山，狼人沃克咕噥了聲。這攀登火山是行程單外的景點，到時候他們旅客大概率得在舊日夢裡一睡不醒，這還攀個屁。

B1面上也有些憂慮，華納達爾斯赫努克火山是冰島最高峰，足有兩千一百多米，山頂常年被冰雪覆蓋，還是一座活火山。目前的天氣實在是太惡劣，狂風暴雪一直不停，這種情況下攀登火山不是找死嗎。

雖然這不是強製性的景點項目，全憑旅客們自願自費，然而隻要一個旅客要去，他們導遊就得跟著帶隊，實在是個苦差事。

“明天看情況吧。”

唐響沉穩道：“畢竟是座活火山，如果能攀登的話最好不要放過這個機會。”

還有最後兩天，對抗賽第一階段的旅程就要結束。旅客們可還記得旅社的規定，這七日旅程後隊內存活人數最多、景點完成度最高的區旅客，將獲得預熱對抗賽第一階段的勝利，獲得通往地心的鑰匙碎片。

他們最初連續幾日爭景點任務最高完成度，不就是為了這個嗎。如果其他旅隊都全力以赴過這最後兩日的景點，而他們睡了過去，前期打下的優勢恐怕要葬送大半。

但同理，如果在舊日夢中親屬與化身全都存活，他們兩隊就是全員存活，再加上前幾日的景點完成度，拿下第一該是板上釘釘的。

“咱們睡過去也醒不過來，不如在景點上多做貢獻。”

殷巧巧冷靜道，現在存活的幾人夢中化身全部死亡，就算睡進了舊日夢也沒什麼能做的事情，不如一直保持清醒，努力爭得更多景點完成度，才算裡應外合，兩邊拿兩邊占。

“我會努力的。”

衛洵頷首，他是溝通現實與夢境的旅客獨苗，外面旅程的形勢，舊日夢中的現狀，都需要他來溝通。但就算他再努力，擺在眾人面前的還有一個問題。這舊日夢不是想不沉睡，就能不沉睡的。他們還沒有找到能抵禦舊日夢，清醒在現實的關鍵——或者說，大家已經差不多能確定這關鍵是什麼了。

“在今晚抵達露營地前。”

丙一平靜道，他將在今天下午的車程中全力融合領悟盧恩符文，等他領悟完畢，汲取完其中的智慧權柄，這些符文就能再還到每名旅客手中，或是來抵禦舊日夢，或是被安雪鋒帶進夢中，尋找複活的契機。

如果說之前他們還不能完全確定，夢中親屬與化身的複活，是否與盧恩字符力量有關。在一下獲得了大批量字符的現在，丙一已經隱隱有所感悟。

盧恩字符預兆了旅客們的死亡，同樣也將帶給他們新生。生與死，本來就是北歐神話中最重要的兩端。

“滴滴——”

就在這時駕駛位上牙獵人不耐煩的長按喇叭，催促他們趕緊係安全帶，就要開車了。不然就外面那種天氣，在車上不係安全帶簡直就是找死。旅客們也沒人頂撞他，都乖乖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保溫毯蓋好，係上安全帶，準備睡過下午四個小時的車程。

巔峰旅客中唯有唐響還沒係，他要在其他人全都陷入舊日夢後自己再睡。眼下唐響正盯著丹林，這西區的新星旅客正站在丙一身邊，低頭同他說著什麼。在牙獵人又一聲極暴躁的催促後他才站起身，歉意笑了笑，坐到空位上係好安全帶，陷入了舊日夢中。

丹林和丙導說了什麼？唐響很好奇，但他能克製住自己的好奇。環視四周，見越野車中還醒著的旅客隻剩下衛洵，唐響衝他略一頷首，係好安全帶，一秒就沉沉睡去。B1欲言又止看向丙一，他還沒睡著，也不打算睡，係不係安全帶是對旅客的限製，B1完全能讓身體幽靈化，不會懼怕任何顛簸衝撞，也就沒有係安全帶的必要。

他想跟丙一坐在一起，丙一融合盧恩字符的時候總需要人護法的。B1一直都不放心牙獵人，提防這人會做什麼壞事。

但看到衛洵坐在丙一身邊，而且同樣沒有係安全帶，為此他變成一隻小鳥，窩在了丙一懷中，近距離保護他，B1又覺得安心了。他選了斜對角的位置坐下，這地方正能看到駕駛位，可以盯著牙獵人。而後B1渾身幽靈化，一點翠綠色如鬼火般的幽光如螢火蟲般，一閃一閃的在他胸前。

那是小翠能通往小冥國的翅膀，借助它B1對亡靈的理解飛速提升，而且還會有新的領悟。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不停提升自己，希望能在即將到來的諸神黃昏中不拖後腿，能參與更多。

越野車中陷入平靜，隻剩下雨刷不停的聲響。牙獵人將車開出停車場，車內明明開著暖風，卻感受不到太多的溫暖。為了節省能源牙獵人甚至把車內燈都關了，一片昏暗。外面更是一片漆黑，光明神巴德爾死亡，北歐失去了光明。四下裡全是一片漆黑，宛如一缸墨水。隻有車燈的光照射在茫茫大雪中，映亮了前面一小片的區域。

而他們這一小團光忽明忽暗，仿佛隨時都會被黑暗吞沒，就像行駛在無窮儘黑暗中的孤舟，沒人能看清車窗外的任何景物，甚至會讓人產生某種錯覺。他們究竟是仍舊行駛在冰島的公路上，還是已經被送到了深淵裡，虛無宇宙中？他們究竟是仍舊存在，還是已經從世界消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睡過去的人無知無覺，唯有清醒的人才能覺出那種微妙的，令人惶恐忐忑的恐懼，或許對黑暗的畏懼是刻在人類DNA深處的。但丙一不會感到恐懼，他將目光從漆黑窗外收回，落到懷中。幻象貓已經沉睡，窩在火山熔岩蜥蜴蛋裡，而衛洵變成的小鳳鳥炸成個絨球，擠在貓和蛋殼的縫隙中，看起來給自己找了個特彆安穩的位置。

無論丙一何時望向它，都會發現這雙明亮璀璨的金紅色眼瞳一直在看著他，目光溫暖又繾綣，讓人想起冬日壁爐中的火，初生的日光，而在溫柔中也不失機敏，每每都能躲過睡夢中幻象貓時不時蓋過來的尾巴，不會被憋死擠死。

每當幻象貓尾巴動時，趴臥在丙一腿邊地上的芬裡爾狼都會警覺豎起耳朵，時不時湊過來嗅嗅。它是一隻非常大的狼，丙一的座位在駕駛位正後方，芬裡爾狼頭朝他趴著，尾巴能搭在牙獵人的手邊。除此之外在靠窗的這邊，玉米筍縮小身體，在車窗上盤成個圓形，就像鏤空的向日葵花盤，隨時都能為丙一抵禦來自窗外的危險。

眼前的景象讓丙一的目光也溫柔起來，這或許就是他一直以來都想要的。親人、互有好感的人、毛絨絨比寵物更聰明忠誠的動物都在身邊，隻要陷入夢中，還能看到死去多年的父母，就像是一個家，哪怕窗外是漆黑未知，寒風冷雪要將世界吞沒，但他想要的人都在身邊。

隻不過眼前的溫暖實則脆弱如破碎的玻璃，搖搖欲墜，稍微一碰就會徹底粉碎。芬裡爾狼將牙獵人那邊的消息告訴了丙一，他知道牙獵人也無法回憶起過去，而且手中同樣出現了類似光刀的光鞭。幕後旅社的實力究竟有多強？強到連牙獵人這種強者都無法逃脫他的掌控，強到連阿鋒和哥哥這樣的強者，都隻能通過傀儡和幻象貓的這種方式，才能參與到這次旅程中？

而這麼強的幕後旅社，卻無法抵禦深淵汙染的侵襲，無法改變世界上發生的重重的糟糕的變化。這讓丙一根本無法沉浸於溫暖中，仿佛有時間的鞭子在身後抽打，催促他快變強，一定要趕快變得更強，丙一用指尖逗了逗小鳳鳥，繼續融合盧恩符文，汲取其中的力量。

這事他早就做習慣了，能一邊汲取力量，一邊想其他的事，丙一仍在思考丹林剛才同他說的話。

失樂園中已經有天使長烏列爾入住，丙一對其他天使也是野心勃勃。始祖巨人尤彌爾雖然派巨人去追殺天使，但丙一當然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

丹林正是看清了這點，而且他目標和丙一有重合的地方，能夠合作。因此當時在鑽石黑沙灘，談天使長拉斐爾信息的時候，他隱瞞了最重要的一點沒說，現在獨說給丙一聽。

‘傳說拉斐爾精通的治愈術是最古老的法術，因為他掌握了法術，因此在古時候曾被教廷除去天使之名，亦被列為墮落天使’

治愈術，除去天使之名，墮天使？丹林透露的可真是重磅消息，一瞬間丙一腦海中就閃過數個計劃。也許他能兵不血刃就把拉斐爾弄到手，送他去失樂園跟烏利爾雕像作伴。

但這事目前急不得，起碼在車上時沒機會動手去做的。而且現在最重要的是融合盧恩符文之力，掌握智慧權柄，讓阿鋒能試著去舊日夢中複活旅客。而他丙一在掌握了紹元那枚代表光明的盧恩符文後，就要去小冥國裡會一會喬治版光明神巴德爾。

據佟和歌從小冥國傳來的消息，火焰小天使很機智一直在躲閃，沒受什麼傷。但光明神巴德爾卻仍死追著他不放，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顯然是對‘喬治’這個名字極其敏感。

喬治，喬治，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喬治？

他是不是也被割過，隻是失敗了，沒走上那條光路離開旅程，淪落成了現在的樣子？是不是用光刀失敗了，就會變成喬治這樣？

丙一又想到牙獵人，牙獵人獲得了光鞭，他最想要割什麼一目了然。但丙一並不擔心，即便光鞭和光刀在作用上有不同，但本質上都是類似的東西，最核心的規則不會變——專屬的物品，隻有自己可以使用。

這點其實有歧義，如果不是丙一在貝蒂和羅傑身上試手，恐怕還發現不了這個‘專屬’，不僅指的是隻有他能用這些光刀，更意味著這些刀隻能用在他自己的身上。

牙獵人目前不像小蜥蜴，和芬裡爾狼之間沒有汙染的聯係，恐怕無法對芬裡爾狼使用光鞭。而且丙一自詡對牙獵人性格摸得清楚，以他這麼多疑警惕的人，對自己/芬裡爾狼用光鞭的概率極其微小。

倒是小蜥蜴，丙一很想看看，它知道牙獵人獲得光鞭後是什麼反應。這小東西肯定知道更多內幕。

來得好不如來得巧，丙一剛想到這不久，就聽鬱和慧那邊傳來消息，說小蜥蜴已經起了疑心，在旁敲側擊問火焰小天使去了哪裡。還說小蜥蜴似乎背地裡在火之國搞其他的事情，隻是鬱和慧天狐畏懼雷火，不像小天使在火之國能如魚得水，隨時緊盯小蜥蜴。

這是又想暗中搞事情了？丙一聯絡了下它，發現小蜥蜴回應敷衍，拖延著不打算過來時笑了，讓鬱和慧傳過去一個口信。

然後不過五秒，火焰通道就開在了蛋殼裡，小蜥蜴火急火燎從貓鳥夾縫中硬生生擠了出來，整條蜥蜴臉色難看的跟日了狗一樣。

什麼叫牙獵人突破精神極限，獲得了光鞭？？？

旅社的狗屎，他蜥蜴公爵十年都沒折騰這玩意，現在人腦分離，牙獵人怎麼給弄出來了？？難道是旅社終於盯上他，要拿他和銀月殺手開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