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出現時, 除了衛洵以外,其他導遊和旅客都條件反射低下了頭。
不僅是對旅社主事人的尊敬,更因為用眼去看主事人簡直是件找死的事, 哪怕當時沒瘋,精神也得崩壞,說不定什麼時候人就沒了。
雖然昨晚東側殿演出那會絕大多數旅客都看到了兩個主事人的身影,但那是事發突然, 主事人來得快去的也快,大家根本來不及閉眼。再後來看都看了,心中再惴惴不安也沒辦法。
但一回生二回熟,一繞道老手旅客們就知道,這第四景點的判定恐怕在天壽山之前就會開始, 主考官也會提前出來, 於是到龍山口時, 一見好似有個人影立那, 旅客們嗖就都閉上了眼,根本不多看。
聽丙二五零說:“* * *”, 周希陽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是稍微放鬆了下來,暗暗鬆了口氣。
還好是他。
丙二五零這次領隊考核本來就難過,要是主考官再不是他們這邊的人, 不能照顧照顧放放水之類的, 那可是太操蛋了。
怎麼會是他??!
雲良翰差點扔了手中的杠,心中簡直像被一道驚雷劈過似的,整個人都差點化成影子。
不是說翠導的主考官是嬉命大人嗎?怎麼變了?!
哪怕嬉命大人現在還在印加太陽門深造, 那, 那也應該是嬉命大人的傀儡或者主事人吧。
怎麼可能會是* * *呢, 他不是安雪鋒的切片主事人嗎!
從嬉命大人一下變成安雪鋒, 這巨大的落差簡直讓雲良翰如遭重擊。本來以為這個旅程中自己一直臥薪嘗膽,現在終於算是能出頭了,要有老大罩著了,結果,結果……
要知道他雲良翰何時落到過這種境地呢!尤其是昨晚奧萊恩突變銀月殺手,簡直是給了他巨大的打擊——他可是一直將奧萊恩視為對手的,結果他竟然藏了一手!
雲良翰稍一想就覺得細思極恐,奧萊恩藏了一手,他姐姐難道還能是什麼普通人物?這樣算下來,這旅隊裡他能打得過的,恐怕也就隻有特級一星的白小天了,但白小天也有半命道人罩著。
唉!
雲良翰甚至不甘心的想抬頭看看,看到底是不是* * *——唉,不管是誰,反正他都認不出來,畢竟沒真的親眼看過。
“呼——”
然而就在雲良翰悲從中來,覺得前途無亮的時候,他扛的棺材上突然響起一聲低沉的,如貓科動物從喉嚨中發出的咆哮。這次扛棺是奧萊恩在前,雲良翰在後。所以雲良翰一抬眼就能看到面前的棺材。
想了想他還是睜眼——反正也不是去看前面的主考官。這棺材抬到了最後一關,可不能在這掉鏈子。於是雲良翰睜眼一看,卻是剛睜眼,他心就差點提到嗓子眼。
貓!
這奢華富貴的棺罩上,竟不知何時蹲了隻貓!
“梅——”
梅恪爾打上來了!
雲良翰差點驚叫出聲,提醒旁人。那些妖獸陣營的人這一路都藏頭不露面的,現在出來也正常。但沒等雲良翰喊出聲,那貓輕飄飄瞥了他一眼,他便像是被什麼東西糊住了嘴,再說不出話來了。
梅恪爾沒這麼強。
一開始的驚慌警惕過後,雲良翰稍鬆了口氣。
這麼強的貓,該是翠導的幻象。
對,再仔細一看,這貓分明長的像是個猞猁樣,比其他貓都大一圈,梅恪爾就算變貓,又哪能有這麼神俊呢,不愧是翠導變得貓啊。
雲良翰完全不恨這貓早晨把他狠揍一頓的事了,嬉命大人沒來,在這景點他必須得緊跟翠導步伐才行。在雲良翰眼中,像周希陽、半命道人這些親歸途的,全都是彆有用心之人!他們能全力幫翠導嗎?
歸途和屠夫聯盟積怨已久,翠導可是大人的弟弟啊,他可不信歸途那邊能有什麼好心。
再加上昨晚幽靈君主爆出的猛料,什麼* * *愛翠導,安雪鋒想獨占翠導的,雲良翰更覺得那安雪鋒是要靠上癮來控製拿捏丙導,意圖不良!
而且縱容幽靈君主在旅隊中散播這種謊言,魔鬼商人也不是什麼好鳥。
雲天河那羊東西,背主棄義的,又狠又奸,魔鬼商人也不信。西區那些玩意就更彆說了。
如此一想,翠導和他雲良翰簡直是孤軍奮戰,偌大一旅程竟沒可信之人。在孤立無援的時候,哪怕一隻幻象貓在雲良翰眼中都顯得那麼好看。
但沒等雲良翰再看一眼,這幻象貓就消失了。
“前面就是蟒山了。”
* * *也沒出現多久,在他身影消失時衛洵若有所思,向後方棺材處望了一眼,即使什麼都沒看到,他仍意識到了剛才有什麼東西來過。
是幻象貓嗎?
應該是。
主考官隻有* * *,這算是在衛洵意料之外,也算在意料之中。可以說從看到自己幻象是餅餅貓,而不是什麼雪豹,白狼,觸手之類的,衛洵就覺得一會亮相的主考官恐怕隻有* * *了。
‘曆來主考官都隻有一位’
衛洵想起今早晨追夢人和他說的話。
他沒讓追夢殺幻象,追夢便也沒有出手。馬上就要到第四景點,想著自己快要消失,追夢人難道幻化成人形,將能想到的要點全都告訴了他。
其中便有主考官的事。
追夢人也是做過主考官的,想當初靈媒就是在他手下監考過的。
“主考官公平公正,因此要麼選擇絕對公平的主事人,要麼選擇沒有牽扯的大導。”
“公平公正’四個字,是追夢人饒有深意著重念的。
“你看魔鬼商人的主考官是吞噬者,因為吞噬者和狼人聯盟,和黑寡婦那邊都沒有關聯。”
甚至吞噬者自己都沒有勢力(屬於引渡人的勢力已經毀了),孑然一身,最適合做主考官。
“但是我跟屠夫聯盟有仇。”
追夢人說這句話時沒顧忌丙二五零,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直截了當道:“旅社選我去給靈媒監考,就是不待見屠夫導遊。”
按理說論做主考官,應該是傀儡師手下那種圓滑的,左右都不得罪的養豬流導遊最適合做主考官。但實際上一旦‘考生’是屠夫流導遊,主考官就有極大可能會是追夢人一派的導遊。
就說追夢人,他今年都監考過好幾次屠夫導遊了,要不是情況日益變差,又憂心張星藏,推拒過十幾次監考,他做考官的次數恐怕更多。
“你會是公平公正的。”
衛洵輕笑,公平公正這四個字還給了追夢人。聽了他的話,追夢人也笑了。原本冷若冰霜的神情如冰消雪融一般,一下子就變得溫暖起來。
“不,我可不是。”
追夢人揶揄笑道:“屠夫導遊殺人害人的,我可是會給他們狠狠扣分。”
“隻要分扣過一半,就彆想拿到權戒了。”
“他們都知道這點,所以領隊考核的時候,倒是有很多旅客,喜歡遇到屠夫流導遊。”
因為知道主考官極可能是追夢人這一脈的,所以但凡屠夫導遊在領隊考核時,都會收斂再收斂,對旅客們也是難得一見的關切。畢竟追夢人可不講道理,不管到底是你害死的旅客,還是旅客自己作死的。
所以屠夫流導遊的領隊考核旅程中,旅客們的死亡率竟然是最低的。
“你看,他們明明能做到。”
說這話時,追夢人有些譏諷,但語氣深處又有無奈。
“但他們不做。”
屠夫流導遊基本都有異化態,都能歸零,甚至因為維持異化態的時間長,經驗多,聯盟內部深淵節點多,綜合實力比其他流派的導遊都要強。
同樣是帶團,如果都想好好帶,那屠夫導遊帶隊中能活下來的旅客,絕對比養豬流導遊能帶活的旅客更多。
越是做主考官,追夢人越能看清這一點。越能看清,卻又越是無力。
屠夫聯盟從根子底就歪了。
異化帶來無與倫比的強大實力,卻也讓人變成‘非人’,精神汙染讓人變強,卻也更滋生內心深處的負面情緒。
能清醒的人很少,‘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更多。
但以人的劣根性,他們不會對強者動手,隻會發泄在弱者身上。
撕碎他們,看他們去死,看他們不擇手段的討好,看旅客們自相殘殺,這能讓他們感到扭曲的快樂。
“但你不一樣。”
追夢人深深望向丙二五零,這個人是不一樣的。
追夢人能看出丙二五零心中也有很多想發泄的,想釋放的情緒,但他從未向弱者動手,他隻會向更強者,向危險發起挑戰。
可以說丙二五零的境界更高,也可以說丙二五零的閾值更高,對弱者動手完全無法讓他感到更多的快樂。
到底要怎麼才能潛移默化,讓其他人如此轉變?‘量產’丙二五零真的可能嗎。
哪怕追夢人也知道,自己帶團,幫助其他旅客,更多是滿足自己對希望的追求,想看黑暗中也能有光,從而讓他有信心能繼續在旅社中堅持下去。
幫助旅客快樂嗎?
殺了太多導遊,讓追夢人的幻象變得扭曲恐怖。偶爾追夢人也會厭煩,會失控,想著乾脆將一切都毀滅算了。
但丙二五零的出現,仿佛讓一切都有了轉機。
“主考官的評分,是綜合分。’
追夢人沒提其他雜事,眼下丙二五零的領隊考核重要。
“旅隊存活人數,景點任務完成度,景點挖掘深度,旅客們的精神狀態,自然環境是否有被破壞等等,都是會判分的項。這其中有60%的分是旅社自動評判的,另外40%,是主考官個人分。”
追夢人深深望向丙二五零:“滿分一百,隻要得到五十分,就算通過。”
關鍵就在主考官這邊,如果能得到主考官評的滿分,那隻要再得十分,就能絕對通關了。
“這樣。”
衛洵點頭,表示明白。但追夢人卻疑惑起來,看了他一會,見丙二五零沒有說話,就忍不住道:“你不問問?”
“問什麼?”
“問……問有沒有附加分之類的啊。”
追夢人皺眉,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按照丙二五零的性格,在知道通過領隊考核任務其實不算難後,他應該會遺憾,會失望,會主動給自己加難度才對。
但沒有,丙二五零沒有追問。
是受傷太重沒好?還是在考慮其他的事情?但無論如何……
“哦,那殺導遊有附加分嗎?”
衛洵從善如流問道:“比如殺魔鬼商人。”
他也發現自己興致不高。以前那些能讓他感到刺激快樂,主動去追逐的事情,現在卻仿佛蒙上了一層膜。
‘爽’不隻是生理,同樣也是心理,可以說一切興奮,激動,愉悅甚至是刺激,最後都會通向‘爽’。
衛洵本身就沒有什麼負面情緒,現在他不會再爽了,相當於很多正面情緒都沒了結果。
如果不能爽,那找刺激還有什麼意義?
不愧是百分之九十的末日懲罰,確切的來說,衛洵現在正在對一切失去興趣。
看來必須要儘快找到解決辦法——或者起碼先想辦法緩解一下。
否則在這種難度的旅程中,變得‘消極’是致命的。
“殺魔鬼商人是不會有附加分的。”
追夢人原本的疑惑被丙二五零的話打斷了,因為涉及到東西區對抗任務,他甚至還認真想了想丙二五零的話,然後換了密聊,聲音直接在丙二五零腦海中響起。
‘建議是不要殺導遊——如果一定要殺的話,那就確認摧毀掉他的幻象後再殺。’
追夢人嚴肅告誡道:‘否則你就會像我一樣。’
* *
“蟒山是軍都山的一部分,屬於燕山支脈。”
魔鬼商人在衛洵旁邊念叨,絲毫不知道衛洵不久前還跟追夢人討論殺了他能不能加分。
“蟒山是京市面積最大的國家森林公園了,有京市最長的登山台階。”
導遊胸針上附加了‘外來客’的功能,魔鬼商人會額外獲得一些旅遊景點相關的信息。
“咱們這次可不會走什麼遊客登山台階。”
半命道人不給面子道,而那邊周希陽已經又放飛了一個無人機,從高空俯瞰蟒山。哪吒靈早對這小玩意感興趣,跟著無人機一起升空了,甚至興致來了還叼著它亂飛。
周希陽沒阻止哪吒靈,更知道哪吒靈如此做不是為了玩樂。有哪吒靈在旁邊,哪怕這山裡有什麼鬼祟精怪,也絕不敢對無人機下手。
這種能偵測到亡靈鬼魂,精怪靈異的無人機可是特製的,精貴的很。哪怕周希陽也隻帶了兩個,到第四景點才拿出來。借著無人機探路,一行人飛快規劃好了路線,走的是於遊客通道截然相反的一片未開放的山林。
山路崎嶇不好走,魔鬼商人能化作幽靈飄,衛洵又上了天狐,被鬱和慧馱著往前。
“這是元寶楓,秋日時滿樹楓葉就如滿樹黃金元寶一樣。”
佟和歌瞬移到一棵金燦燦的楓樹上,從枝頭細心摘下了什麼。正值深秋,蟒山上一片金黃火紅,到處都是紅葉黃櫨、火炬樹這般秋日會變紅的樹木。秋風瑟瑟,紅葉飄落,佟和歌一襲紅衣,完美融入到這秋景中。
他將元寶楓葉放到了衛洵手中,衛洵端詳來看,發現這枚楓葉不同尋常,不過半個巴掌大,卻晶瑩剔透。沒有半個蟲眼不說,色澤也靚麗純粹的很。
最怪的是它看起來並不老,和初生的嫩葉同樣鮮嫩,金橙色的葉脈仿若燦金糖絲,金色葉肉也像浸過蜜一樣。
“嘗嘗,甜滋滋的。”
衛洵從善如流把這葉片放到口中,訝異睜眼,這葉片竟是入口即化,起初不是很甜,就像嫩生生的草根,慢慢品味,那絲甜口才會慢慢浮現出來,比蜜水更多一分清甜,是植物特有的清香。
“這是木中精華,吃了有好處的。”
鬱和慧道:“不過這元寶楓樹齡一般。”
複生後的佟和歌是山鬼又是山靈,汲取自然間的精華靈氣是他的天賦,但這也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向他這麼快就弄了片元寶楓葉來,隻能說明這楓葉不是什麼靈氣靈藥,頂多隻是味道好罷了。
“就當個糖吃,又不是什麼補品。”
佟和歌無所謂道:“甜甜嘴嘛。”
衛洵狀態不對,興致不高。哪怕當時追夢人沒有繼續問下去,鬱和慧和佟和歌也發現了問題。
鬱和慧想的是衛洵是不是應該紓解一下了,現在正好是* * *當主考官,紓解應該還挺方便?
等今晚要找個好地方落腳。
佟和歌是還不知道紓解這回事的,他見衛洵經常喝糖水,就給他找了點甜的。
這種精華很甜,不蛀牙,吃了還對身體好。
“你的衣服會隨自然變色的?”
其實衛洵並沒有表現出來什麼太大的不同,但佟和歌和鬱和慧是他複生的,很多事瞞不過他們。乾脆借著佟和歌的話轉移了話題。
他本來以為山鬼就是穿紅的,但剛才看佟和歌站在金黃燦爛的元寶樹梢時,他一襲紅衣有點向金黃轉變。
“算是吧,我之前養了條變色龍,養好多年了。”
佟和歌遺憾道:“可惜死了。”
安雪鋒有大德魯伊的頂尖橙色稱號,他身邊人有了野性心靈稱號後,變動物會更快更容易。佟和歌生前也有野性心靈的稱號,身為隊內醫生,他的安全最重要,更要學會自保。
於是佟和歌選了變色龍,再結合自己山鬼的稱號,便能隨時隱藏在自然環境中。
現在佟和歌複生,理論上來講他目前不算旅客,而是‘山鬼’。那些稱號自然都沒了,但作用卻有很多保存了下來,大多都成了他的天賦。
比如這身會隨自然變色的衣裳。
不僅是佟和歌,出殯的紙人們也撿了不少元寶楓的楓葉。紙錢等物早就用光了,準備紙錢是芷家老管家的活。他和芷葵葵都沒了,可以說現在的紙人出殯隊簡直是一窮二白。
但不撒紙錢不行,神道那邊的千萬陰軍們見遲遲無人,肯定會想到他們繞道,到時候再找過來也是分秒的事。
不過明十三陵也不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即便是鬼軍陰差也不能聲勢浩大的搜山。半命道人說來找他們的應該是速度最快的小鬼。先找到蹤跡,然後再回去稟報,鬼差再帶兵追捕。
“小鬼最是貪財,我們一路扔,它們就會一路撿。”
半命道人道:“它們舍不得這些錢,自然也不會立刻回去彙報。”
那可就撿不到錢了。
“元寶楓有一絲財氣,倒是能假作紙錢。”
以前元寶楓是隻有高門大戶才能種植的,名字好聽,葉子好看,有招財進寶的寓意。不是隨便一個黃葉子就能假扮紙錢的。
“但假的就是假的。”
周希陽嚴肅道:“中午十二點要到十三陵水庫。等過了水庫,陰軍就不好追了。”
十二點,是一天當中陽氣由盛轉衰的節點,是最陰的時刻。上午時陽氣壯,曬得小鬼們昏頭轉向,辨不清真假紙錢。
但十二點一過,那可就不好說了。
他們目的地還是天壽山,從東邊繞一回環,走的便是蟒山-十三陵水庫-小蟒山這條線。
如果按預期的話一切順利,他們今晚就能在德陵村落腳。
德陵裡葬的是十五帝,是這東邊三陵寢中輩分最小的,也走這條線時他們最先會遇到的。
先去德陵探探底再說。
“你喜歡楓葉?”
那邊旅客們嚴肅討論,這邊魔鬼商人眼巴巴又湊過來,讚道:“我也喜歡,很好看。”
他說著就露出手來,露出了一捧鮮紅金黃的楓葉。原來魔鬼商人見佟和歌‘撿楓葉’給丙二五零後他似乎高興一些,便自己下意識撿了些。
他也不是有什麼多餘的心思,就是想多跟丙二五零說說話。畢竟一旦進了陵寢區,目前這種還算輕鬆的氛圍恐怕就會蕩然無存了。
“這楓葉你從哪裡撿的?”
衛洵抬眼看去,第一眼竟覺得魔鬼商人捧了一手猩紅血肉!
那些肉塊如有生命般,在不斷抽搐,蠕動,紅的是肉,黃的是黏膩脂肪,看起來驚悚的很。
左眼微痛,衛洵閉了閉眼再睜開,魔鬼商人手裡便是正常楓葉了。
“就是後邊那片林子。”
魔鬼商人眉頭一皺,覺出異常來。手一抖就直接把這些紅楓葉們全都扔下了。
“沒事。”
衛洵雙眼微眯,望向身後。他們走的這條山路算是野路,平日裡沒人走過,林木便格外茂盛,尤其是那些紅楓樹長的分為高大,鬱鬱蔥蔥枝葉交疊,連天空都被遮擋,地上也落滿了紅黃相間的楓葉。
……乍一看,他們仿佛走在什麼紅黃管道中。
像是,像是什麼活物的腹內。
如果這些紅楓葉都是血肉,而黃葉是脂肪的話,那就更像了。
出殯隊為了趕路,走的很快,現在已經走到了蟒山中段——正是個無法飛快撤離,又無法立刻走出的地段。
最適合動手。
衛洵嘴唇微動,沒有出聲,但由他說出的導遊詞,卻響在了另一隊旅客們的耳中。
妖獸陣營的旅客們同樣走的蟒山,就尾隨在旅隊身後。這一路上丙二五零的聲音通過耳麥,響在他們耳中。
“圍繞著這座蟒山,有一個頗為有趣的傳說。”
“說是在明朝初年,這座山中出現了條百米巨蟒,生吞活人,殘害眾生,鬨得這裡民不聊生,就連修皇陵這事都受到了影響,誰都奈何不了這條巨蟒。”
“後來有個回族小夥子,名叫篩海巴巴。他決定為民除害,殺了這條巨蟒。”
在衛洵講導遊詞時,魔鬼商人也說了起來。然而他們講的故事相同卻又不同。
魔鬼商人講的是:“篩海巴巴手持兩把尖刀,渾身塗滿鬆香,主動暴露在巨蟒面前。那鬆香氣味很重,巨蟒便沒有咬他,而是直接將他吞進了腹中。篩海巴巴在蟒蛇肚中一通亂刺,紮死了蟒蛇。但蛇的毒液卻把他也給毒死了。”
然而衛洵講的卻是:“篩海巴巴穿上了厚牛皮做的衣服,外面鑲了尖刀。那巨蟒把他吞下後直接被剖開了肚子。於是巨蟒死了,篩海巴巴卻活了下來,成為英雄。為了紀念他,這山也被稱為蟒山。”
同樣的主角,類似的傳說故事,卻是不同的結局!
這滿山遮天蔽日的紅葉黃葉,豈不是恰似巨蟒腹中?而在蟒腹中行走的旅客們,便是‘篩海巴巴’。
如何才能‘殺死’巨蟒,從蟒腹中活下來?鬆香尖刀和牛皮尖刀,兩種不同的選擇,卻是一死一生。
道士陣營得知的是‘死局’,妖獸陣營得知的卻是‘活局’!導致這種本質性差異的不僅是雙方陣營實力差距,領隊考核的影響,同樣更因為那條小白蛟現在是跟在梅恪爾的身邊!
昨夜梅恪爾用油漆桶助小白蛟變龍,了卻了它的心願,讓這縷白蛇靈神魂能保存下來,是對它有恩!
即使白鹿白蛟最終都會跟隨複生龍脈,調查山神死因的衛洵,但在第四景點,它們卻是會跟隨梅恪爾把恩先報了的。
白蛇靈可是這燕山山脈群蛇的老祖宗,一條大蟒而已,哪敢傷它庇護之人?所以妖獸陣營得到的便是活局。但道士陣營這邊卻有麻煩了!隨著導遊話音落下,周圍頓時一片寂靜。原本有的蟲鳴鳥叫全都消失了。
……就好像潛藏在暗處的怪物,發現自己已經暴露了一樣。
於是不再掩藏。
“嘶——”
如煤氣泄露的長嘶中,大地猛地震動了一下。那些堆疊在地上的紅黃楓葉以一種古怪的形態黏合在一起,蠕動了起來。
“砰。”
又是一聲震響,宛如強健心臟的跳動。細密刷拉聲中頭頂的光線忽然黯淡下來,旅客們頭頂的楓樹枝葉詭異的伸長,黏連,樹乾仿若蛇的骨骼,黏連在一起的楓葉像是血肉。
脈搏,蠕動,淡淡的甜腥味彌漫開來,若有似無,多聞一會卻讓人頭暈目眩,喘不上氣來。
劇毒。
“真惡心。”
佟和歌厭惡道,裹緊自己的衣服坐在鬱和慧背上,讓衣裳變為與天狐同色的白,省的染上血肉脂肪的紅黃色。
他按捺不住的張手,又攥拳。死亡到現在這十年對他而言好似一場夢,睜眼醒來他還是旅客,還是醫者,但實際上卻不一樣了。
他是複生者,在眼前這種情況下無法出手,也不能出手。
“好臟。”
衛洵懨懨道,捂住鼻子。蟒山的危機無法引起他半點興趣。
“快點出去。”
“好。”
明明隔得很遠,周希陽卻聽到了。他回頭衝丙二五零頷首,隨後嚴肅喝道:“聽到了嗎,快著點,彆在這耽擱時間!”
“整個隊裡就五個人,你喊那麼大聲做什麼。”
半命道人心裡嘀咕,卻是改變了原本的計劃。他們對蟒山的異變沒有半點驚恐,很是平靜從容。這種難度對他們而言,隻不過是多花時間還是少花時間的罷了,各有各的解法。
篩海巴巴的兩個傳說半命和周希陽也都知道,對京郊殯宮整個旅程可能會涉及到的景點,他們在來之前都做了詳細的調查。
像是篩海巴巴被毒死的這一傳說,魔鬼商人說的並不算完整。在篩海巴巴死後這傳說還有一小段,說的便是篩海巴巴有一通靈的白駱駝,在主人死後這駱駝不吃不喝,最終也死了。
導遊略去的傳說,便是度過危機的關鍵!
白駱駝通靈,說明它死後極可能有靈魂。而白駱駝在各種傳說中,是靈物,是能指引人逃離沙暴,帶領迷路之人回歸正途的。
而白駱駝生性善良,它的主人死於巨蟒之口,百年來它仍在蟒山徘徊,定是不想讓其他遊客重蹈覆轍。
所以隻要半命道人開了陰陽眼,能找到白駱駝的靈魂,旅隊跟著它走,便能順利通過蟒山。
但這麼做的話,花費時間恐怕會稍長一些。
既然丙導說快點,那就按著快的來。
“你給我送力啊,不然我可支撐不下來。”
明白周希陽的意思,半命道人竟然有點小激動,他忍不住輕咳一聲,然後竟是小心翼翼,拿出一卷被保存的十分嚴密的古書來。
“是《天問》?”
佟和歌一下子坐直了身體,驚訝道:“岑琴他打算用這個?”
《天問》和《山鬼》同樣,都是出自《楚辭》。許多年前歸途與玄學聯手過旅程,在汨羅江一處五階極度危險旅程中,遇到了事件化景點異化。
佟和歌和岑琴是激活者,也是最深參與者,隨後他們都圓滿完成了‘屈原的遺願’,得到了聆聽屈原神魂親口講述《楚辭》的機緣。
後來佟和歌領悟了《山鬼》,在一係列任務後獲得了相應的橙色稱號。岑琴領悟的則是《天問》。
隻不過後來半命道人遇到的事,佟和歌已經從鬱和慧那裡知道了。實力衰退帶來的最重要的影響,恐怕就是無法再使用那些頂尖的橙色稱號,因為人已經承受不了那種強大到可怕的力量。
天問這個稱號,現在已經罕為人知了。
“沒想到岑琴他會把《天問》抄寫下來……這能算是他的專屬道具吧。”
稱號無法使用,專屬道具卻是能用的。隻不過用起來會很勉強,需要有旁人輔助。
要是全憑半命道人,恐怕他剛問出一句,力量就耗儘了。但是周希陽的支援將改變這個困境。
他們為何會這樣做,鬱和慧心中隱約明白。
昨夜雖然一切都成功了,衛洵也活了下來,可以說是最好的結果。但相對的是,周希陽意識到了自己力所不能及。
他和半命道人、梅恪爾三人合力,才隻是將將困住了銀月殺手,再多的卻無法做到。
他沒能真正參與戰鬥,也無法在吞噬者動手後幫丙二五零。
誰能想到呢,在這旅程中,竟讓他們這等僅次於巔峰旅客下的,強大的老手旅客們,生出了無力感。
但既然如此,就更需要改變。
這次與半命道人合力的‘組合技’,便是周希陽和半命道人嘗試做出的改變。而在蟒山上使用,便是嘗試。
如果真的能發揮出‘天問’的力量,哪怕隻發揮一半,那在帝王陵寢中,都能作為殺手鐧了。
“好好看,這是最頂尖的橙色稱號之一。”
鬱和慧嚴肅道,佟和歌坐在衛洵旁邊,他們向半命道人和周希陽望去。
“當年岑琴他……可是僅次於安隊的,第二強大旅客。”
就見周希陽的手已經搭上了半命道人的肩膀,瞳仁漆黑,火氣升騰。
而半命道人道袍彷如被無形的風鼓動,他蒼白臉頰泛紅,手在微顫,像是承受住了龐大的力量。驀然間一道鮮血從半命道人嘴角溢出,這是過於強大的力量充斥體內,而造成的反噬。
但在鮮血溢出的同時,半命道人卻咬緊牙關,手中書卷無風自動,竟仿佛有成百上千金色的字飛了出來,在昏暗空間中閃爍飛舞。明明半命道人還一聲沒出,但這蟒山大地卻已震動起來,那些猩紅血肉顫抖不定,仿佛感受到了強大的威壓,竟是有些瑟縮之感。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些金色的字飛舞變換,竟在半空中組成了一個金色的‘問’字!
隻有問字,沒有天,因為此刻半命道人代表的便是天!
“天、問!”
半命道人終於張口,舌綻春雷,僅僅是兩個字卻仿若轟隆雷鳴,無比龐大恢弘的聲音自蒼穹而來,俯瞰碾壓而下!
“蟒蛇無毒,何以害人?”
半命道人厲聲發問,直指傳說中的漏洞。吞人巨蟒無毒,篩海巴巴又怎麼會被毒死?
從這一個點,半命道人直接給整個傳說定性——傳說有誤!
緊接著不等蟒靈有任何辯解,第二句話直接被他說出。
“傳為虛者,蟒不存之。”
既然傳說有誤,那傳說內容自然不可信。吞人巨蟒說不定也是不存在的。
傳說中巨蟒不存在,這蟒山當然不會有現在的異變。
兩句話,半命道人直接把巨蟒的存在給否了!
“轟隆!!”
兩句話一出,蟒山劇烈震動,那些紅黃楓葉撲簌簌驚慌墜落。隨後便聽轟隆一聲巨響,所有人眼前驟然一亮,那些化作巨蟒腹腔的紅黃楓葉,竟在瞬間全部凋零消失,沒了楓葉,隻剩下光禿禿的楓樹,仿若瞬間進入冬季。
蟒山中的巨蟒之靈,被他說得徹底崩裂消散了!
饒是衛洵都愕然睜大了眼,坐直了身子,沒有驚天動地的戰鬥,隻是兩句話,就把蟒靈問的消散崩潰。第一次近距離直面橙色稱號的強大,衛洵著實生出許多興趣來。融合火焰在他指尖燃燒,顏色似乎變得更加深沉,仿佛也從天問中汲取到了某些力量。
“看到了吧。”
轟鳴聲未止,佟和歌歎道:“‘不能讓岑琴說話’,當年的天問就是如此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