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即將破開雲霧。

待到第一縷陽光落在頹敗的廢墟之地時,安全屋即將離開副本。

小醜與竇紅杉被驅趕回了院落中和其他玩家待在一起，為了多少敷衍隱瞞一下兩人的情況，小醜遭到怪物痛擊,再次昏了過去，最後是被竇紅杉拽到院子裡去的。

人被送回來的時候什麼樣大家有目共睹,礦車縫隙裡流淌的血跡還在留在地面上。

現在重傷的小醜被活著送了出來，其他玩家察覺到小醜一直掛在手腕上的面具消失,估摸著是被誰扣下，但最終也隻是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偏廳內，許知言手裡把玩著小醜的面具。

直到旁人走光後，他輕鬆的表情才收斂起來,定定看著銀色面板上顯示出的，霍岷碎末般的屍體。

“安全屋會登入那個副本嗎？”他問。

[還未接到通知,但目前已經對外開了許多扇門,所以今天登入瘋狗所在副本的可能性不大。]

係統不解，猜測著用意。

[怎麼了！宿主是想要得到瘋狗拿到的方片嗎？]

許知言抿著唇隔了一會兒才吩咐道：“把這個副本標記一下,後續如果有機會去的話，去給霍岷和他的隊友把屍骨收了。”不管怎麼說他得到了詭面，作為交換,他覺得自己合該幫忙收屍。

詭面繼任者的死亡，打消了小醜最後的顧慮。

他沒有再向許知言索要詭面，隻是簡單解釋除非他死亡,不然詭面沒法綁定新的玩家。

“說起來暗巷也夠缺德的。”

許知言捏了捏眉心。

上一任使用者必須死亡才能將道具傳遞下去，小醜和霍岷隻能活一個，但凡小醜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他都是最有可能去殺霍岷的存在。

“算了,先把人送走，希望晚上慶典開始之前我們可以完成所有談話。”

許知言催促著係統。

根據規則，安全屋會在天光大亮的時候脫離副本，係統正在忙碌著開門事宜，打算製造時間，在安全屋脫離的時候差到住通往殼的門，如果成功可以省下一百萬開新門的積分。

[好的！不過我們對外的消息要怎麼說？直接跟主係統說我們要保下這批人嗎？]係統多少有些忐忑。

許知言連忙搖頭。

“當然不行，就說上次介入怪巢島，導致副本脫離程式出問題，不小心卡了個BUG。”

把大部分玩家都送出，相當於是變相結束副本，肯定還要給玩家們出公告，總不能直接把爭鬥擺到明面上來。

係統離開後，Asa收起視頻時，小心詢問。

【許先生，為什麼你剛剛沒有表現出傷感與柔情呢？】

方才在三人看到視頻的時候，全都顯現出了不同程度的震驚，但許知言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甚至談及了其他話題，讓他看上去輕鬆到……有些冷血。

【如果當著兩人的面展現出您善良的一面，大

概會好些。】

人工智能會站在最合理的情況進行建議。

瞥見上面的字跡，許知言摸著面具冷硬的外殼，表情平靜。

“這兩家夥被暗巷推出來當靶子都不覺得召喚師有問題，總得讓善良的笨蛋明白，真的能夠經營好一方勢力的人大都是沒有感情的存在。”

不管是小醜，還是霍岷，甚至是竇紅杉，都隻是召喚師的棋子。

至於西楠……

現在甚至沒人能判斷出他屬於哪方勢力。

又或者是，他早已墮落成了失去理智的瘋子。

……

【檢測到副本末日幸存者06中出現BUG。】

【部分玩家提前脫離副本。】

【半小時後副本結束，進入結算階段。】

玩家們脫離的很順利，在臨把所有人放走前，六六讓活下來的剩餘十九名玩家簽訂了保密協議，對外說明是意外，而不是有預謀的。

安全屋內部規則做了小型更新，小醜與竇紅杉保留了和許知言談話的記憶。

一切有條不紊進行著。

待到太陽高懸的時候，許知言順利從結算的主係統那裡拿到了積分競猜的獎勵，連本帶利一億一千萬積分。

隻是係統回饋的信息讓他有些意外。

[宿主！主係統在收到BUG申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特殊反應，回複中很多條都是繁忙。]

許知言愣住。

怎麼可能沒有反應？

他是這輪副本最大的贏家，但其餘玩家也並沒有失去什麼。

怪物被汪穎殺了個七七八八，理想國在結算中得到了終焉副本的鑰匙；除了最開始的五個倒黴蛋外，無辜玩家順利離開；小醜和竇紅杉撿回一條命……

就活下來的人來講，除了主係統的損失，其餘人或許沒能得到更多獎勵，但多少還是有收獲。

許知言都已經想好要面對怎樣一個暴怒的主係統了。

然而什麼都沒發生。

“難道瘋狗拿走的方片，和主係統有關？”他喃喃自語。

這太巧了。

前腳主係統還在不斷算計著，讓安全屋出物資擊殺擬態者，後腳西楠殺死霍岷，主係統立馬進入繁忙狀態。

其他方勢力的信息還是不夠多，許知言思來想去也沒有頭緒乾脆不再去想。

折返回安全屋大廳，一部分怪物在為夜晚的假期慶典做準備，另外一部分則正在處理剩餘工作，忙碌的熱鬨氛圍拉滿，就連鬼神坐在廳裡也沒有絲毫影響到怪物們的發揮，一隻隻怪物熱情洋溢。

看著員工們的身影，許知言因為信息不足緊繃起來的內心放緩了不少。

此時的安全屋已經與他第一次來的時候相差甚遠。

這是他一點點建立起來的。

也是他優先要保護的地方。

走到鬼神身旁坐下，許知言把手裡沒有反應的小醜面具塞了過去，語氣輕鬆又

無奈：“還以為慶典的時候能讓小面具表演幾個節目，現在看來得再等幾天了。”

他被貪婪支配，不僅想要暗巷最強的武器，還想要暗巷所有的庫存。

所以他來不及和小醜詳談變強的內容，隻是讓兩人先回到暗巷，等拿到更多信息之後再見面。

鬼神伸出手，摸著青年柔軟的黑發，低聲說：“去休息。”

登入信息太急促。

從昨天到現在，許知言一直都沒休息。

祂能夠消除對方軀殼與精神上的疲倦，但人類生物鐘常年養成的習性，還是躺下休息會更舒適。

許知言沉思片刻點點頭。

“主係統倒是給我省了不少事。”

他原本以為安全屋登出的時候就要開始談判，他已經想好了多種說辭，甚至考慮到要暴露身份。

現在可以確定主係統肯定也出了什麼問題，但具體能拿到多少消息，就要看竇紅杉和小醜的手段了，考慮到這兩人耿直的性格，他又有些焦慮。

……

回籠覺最後還是沒睡成。

許知言剛躺下拍拍被窩想抓個獺獺怪□□，就接到了一條匿名消息。

【今天下午兩點，十六號走廊。】

十六號走廊酒吧是隱藏在黑市最南邊的洽談區，五萬積分一小時，不管是邀約者還是被邀約者，當日所有在殼內的行動軌跡都會被修改，被偽裝成正常活動。

許知言不是第一次接到這個邀約。

想到上次在十六號走廊與甘靡見面的時候，對方說他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他摸著下巴琢磨起來。

……

下午一點多，習慣早到的許知言就已經如約來到了十六號走廊。

音遊詩人一改低沉，彈奏著歡快的音樂。

琴聲像浪潮般擴散開，最終消失在空氣中。

進到酒吧大廳，他就看到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人坐在吧台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手邊還放著一個不斷向下流淌著沙子的金色沙漏。

正在擦杯子的酒保意識到什麼，抬頭看了眼許知言，低頭與喝酒的客人說了句什麼。

隻見那人拿起沙漏往許知言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跟著侍者走了，很快，另一名侍者來到許知言跟前，將人恭敬帶向包房的方向。

四人兩前兩後，沉默著穿過狹窄逼仄的走廊。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這次約談的包間與上次是同一個。

“砰——”

侍者關門離開，裝潢奢華的空間裡隻剩兩人。

撤掉隱藏身份的鬥篷與面具，許知言懶散地往沙發上一靠，笑意盈盈望向對面，表情看似很輕鬆，但事實上，他的精神一直緊繃著。

每次與甘靡見面，都是全新的體驗。

已經不怎麼笑的笑面虎看起來很忙碌，身上還穿著在遊戲中的那身筆挺西裝，扣子係到襯衣最頂端，整個人看起來內斂又沉穩，舉手投足間隱隱散發著危險信息。

望著對方棱角分明的臉，

許知言恍惚意識到，

上次他發現甘靡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正是在恩利死了之後。

脫離人類身份的甘靡徹底迎來了蛻變，與過往的人類生活告彆，也擁有了更強的力量。

和上次一樣，甘靡還是靠在沙發上，任由許知言打量。

包房裡很安靜。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阻止。

許知言的目光並不算禮貌，大概是兩人以前有幾分交情，所以他在發現甘靡的改變後，眼神裡帶著探究與好奇。

而甘靡已經很久沒被人這麼盯著看過了。

自從他的排名不斷前進，輕鬆進入前一十，其餘玩家看他時總是帶著些許敬畏，除了那幾個同伴外，再無人敢當著他的面這麼看，尤其岑今月死後他成為理想國的副會長，就連同公會的玩家在他面前都不敢大聲說話。

足足被看了十幾分鐘，見許知言的表情變了幾回，時不時還搖頭皺眉，心裡活動很是豐富，甘靡才帶著嫌棄開口。

“看夠了？”

他說了與上次一樣的話。

“嗯。”許知言點點頭。

他確實好奇，但與其說是好奇甘靡的變化，不如說是他在好奇甘靡到底是什麼……擬態者應該是什麼樣的存在。

沒能順利複刻出原先的對話，甘靡似乎有些失望，但這些情緒被他隱藏的很少，轉瞬即逝，根本沒有被許知言發現，他沒有去拿酒，反而從懷裡把一個正在流動的沙漏放在桌面上。

許知言的目光也忍不住落到沙漏上。

“這是什麼東西？”他問。

甘靡溫聲回答：“道具。”

“……”

許知言被嗆了一下。

媽的，這東西一直往下淌沙子，兩頭跟個黑洞一樣無止境，他能不知道是個道具？

見許知言投來了震驚加鄙夷的目光，甘靡忍不住笑了笑，再開口時，聲音裡也夾雜著些許笑意：“這可是我保命的道具，安全屋繼承者手握無數資源，誰知道你會不會對我動手？”

這解釋太不靠譜，許知言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我是被邀者，你怕什麼？要怕也應該是我怕吧？”

聽著對方不滿的發言，甘靡掃了眼沙漏，收斂起笑容，談起正事。

“如果你是想用安全屋繼承者的身份和我談合作，那麼你現在就可以收手了，我不會背叛理想國投靠安全屋。”

他沒有鋪墊什麼，聽語氣沒有商量的餘地。

【名字：記憶沙漏】

【等級：S】

【類型：特殊】

【簡介：全界通用型道具，不僅可以在副本內使用，還能夠在殼和現世中使用，沙漏隻對持有者有效果，當沙漏流動使用期間持有者的記憶都會被抹除，沙漏停止流動後，持有者將會喪失使用期間的全部記憶。】

【使用備注：隻要打碎沙漏可以恢複被抹除的記憶。】

【精神閾值限製：100】

他嘴上說的強硬，但實際上來見許知言一面，本身就是一五仔行為，為了避免被晏城凡察覺，他甚至連見面的記憶都不敢保存。

甘靡覺得自己比那個蠢貨小醜還像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