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郊,許家老宅。
黑衣手下將樹形優美的盆景在庭院中擺放好,細密蒼翠的針狀樹葉卻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霾。
許硯找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晏城凡正打著手機燈,蹲在池邊喂魚。
見他來了,頂著一頭毛躁白發的男人回過頭來,指著水池驚奇道:“你快看,這些魚睡覺的時候是翻著肚皮的。”
剛打算開口的收藏家被噎了一下。
“……魚沒腦子你也沒有嗎?”
這些魚不知饑飽,喂多少吃多少,有幾條都被撐的翻肚皮了。
“啊,這樣嗎?”被無情嘲諷,晏城凡才意識到翻肚皮的是快被撐死的魚,他站起身把剩餘魚食交給一旁焦急的手下,拍了拍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向著大門的方向走去,看樣是打算離開。
許硯出聲阻攔。
“怎麼?不繼續看直播了嗎?”
“看什麼?”晏城凡停下腳步,轉回頭來開口:“看那兩個笨蛋被一點小恩小惠拴住,像驢子一樣溜來溜去嗎?”
或許是他的形容過於貼切,收藏家的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主係統這次好像長腦子了,不像之前隻知道一味地使絆子,有點意外。”他說。
白發男人接過手下遞過來的大衣,表情說不上來是生氣還是不生氣,語氣裡甚至還帶著點認命的味道。
“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為傲慢而付出代價了。”
賽齊耶和宋龍川的死,已經讓擬態者意識到傲慢的下場,可有些習慣並不是說改就能改掉的,人類是低等生物這件事已經深深印在他們的思想中。
“身為主係統的造物,刻入骨髓的傲慢無法去掉。”
說完,他攏了攏長風衣,在黑衣手下的簇擁中走向許宅大門。
許硯沉默看著對方的身影徹底消失,低喃出聲。
“到底是誰在搗鬼……”
副本內的情況很奇怪,明明是一個屠殺局,卻在最初五個人死亡後變得平和起來,看似岌岌可危,但卻愣是沒有一個人死亡。
甘靡總能在遇到玩家之前,發現一些無法拒絕的心愛之物;而汪穎就像進了遊樂場的孩子一樣,徹底沉迷其中。
這可不是主係統以往的風格。
許硯推了推鼻梁上的單邊鏡片,眼神有些玩味。
“這個平衡還能保持多久?”
副本內的怪物都是有限的,而其他玩家也因為補給品替換問題,導致經常空歡喜一場,得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酒。
怪物總會殺完,甘靡也早晚會撞見其他玩家。
“屆時要怎麼辦?”
他開始期待副本內平衡被打破的樣子了。
等許硯回到溫暖室內,屬於汪穎的屏幕中充斥著黑紅的血水,幾乎把廢棄工廠的地面完全鋪滿,紅黑色的血液中顯示著灰色的吊頂倒影。
少女站在怪物屍山之上,金發早已被腐
爛血水浸透。
“爽快!”
她對於這個破舊工廠的評價極高。
身為遊戲巔峰戰力玩家,平日裡很少有人願意與她對戰。
哪怕是在副本裡也是以追逐戰為主,她追,彆人跑,追到之後用最簡潔的手段送對方無痛歸西。
汪穎願意拍著心愛的武器發誓,自己並不喜歡殺弱小的人。
她對戰鬥有著狂熱的渴望,比起一捏就碎的頭骨和軟弱無力的肢體,她更喜歡和力量強大的人戰鬥,炙熱的戰意每時每刻都在叫囂著,燒灼著內心。
這些怪物雖然強度不同,但每一隻都充滿殺意,而且數量夠多。
在血雨中穿梭的感覺讓她沉醉其中。
“希望以後所有的副本都有這種質量的怪物!”
她站在怪物堆上,毫不客氣地對著主係統提出要求。
說完,汪穎一蹦一跳從屍山上下來,走向會定時定點刷出補給的工作台。
這裡有食物有怪物,是個不可多得的遊樂場。
她保證自己再玩幾輪就走!
同一時間,破爛城市內,甘靡再次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前。
“嘖,又來?”
現在距離進入遊戲已經過了四個小時,他已經不止一次得到周邊玩家的信息,但每次在他想要過去處理的時候,相反方向都會出現一些讓他移不開眼的酒。
這已經算不上圈套,是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陽謀。
這次也是。
隻要再向右手邊走一公裡,他就能遇到幾個正在尋找食物的玩家,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抓到小醜,早點完成重要任務。
可偏偏左邊又出現了一個亮起來的販賣機,裡面擱楞擱楞響,側面的海報上貼著罐裝新品海報,未成年人禁止購買的‘迷醉’顯然是他沒喝過的酒。
有了前面幾次的經驗,甘靡站在路口猶豫了很久。
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食物,因為缺乏冰塊和其他所需要的搭配,所以這些烈酒喝起來並不是很舒適,但勝在口味新奇,搭配著怪物肉倒也可以下咽。
要不是看了副本簡介,甘靡差點就要以為自己進入的是一個攻心副本了。
在路口足足停頓了五分鐘。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左邊——因為他看到販售機上寫著還販售冰塊。
眾目睽睽下,甘靡來到了自動販售機前。
考慮到這東西剛通電,冰塊可能還沒有冰好,他耐心極好地等待起來。
一切被直播屏幕轉播。
許知言坐在長椅上,目不轉睛盯著畫面,隨著時間推移,主係統的面板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直愣愣立著,在許知言摸清規則後,變成了扇形的半透明面板,側懸在兩邊。
鬼神從噩夢小區趕回來的時候,停在大廳門口,定定望著坐在上首處的青年。
代表遊戲內最高等級的指令面板乖巧懸浮在許知言身邊,任由他用自己白皙纖長的指尖點來點去;擁有極高排名的玩家
並沒有開啟殺戮,反而在指引下乖巧無比,服服帖帖,整個副本陷入平和;安全屋的怪物們有條不紊進行著正常活動,不斷創造巨額財富。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許知言的想法進行著。
他表情沉穩,一切儘在掌握,根本看不出是第一次操控主係統面板,也沒有半點緊張與驚慌。
這一刻,鬼神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祂覺得許知言天生就該站在頂端。
“噩夢小區的事結束了?”
見鬼神回來,許知言抬起頭對著自家甲方露出一個微笑。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鬼神的思考,也喚回了祂的意識,祂點頭走向黑金長椅回答道:“嗯。”
許知言往邊挪了挪,給鬼神騰出地方,但嘴上卻忙碌地指揮起怪物。
“已經有人到安全屋周圍了,做好接應準備。”
他利用補給作為誘餌,將除了汪穎與甘靡之外的玩家向著安全屋引導,現在已經淩晨四點多,再過不了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得抓緊時間才行。
怪物們得到指令,連忙忙碌起來。
食物、水、傷藥……所有玩家能用到的東西已經提前在院子裡擺好。
大概是即將到手一個億,許知言對新的搖錢樹們慷慨至極。
……
最先抵達安全屋的是小醜與竇紅杉。
除了兩人外,他們還在路上遇到了幾個其他玩家。
雖然沒有怪物,但補給稀少讓玩家們情緒不穩定,又有人在路上遇到了塌陷的房屋,受了重傷,導致一行人看起來很狼狽。
當看到安全屋的大門時,幾個原本已經臉色灰敗的傷員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小醜外,就連竇紅杉也忍不住面露喜意。
“太好了!有救了。”
“我快被自己的胃給融化了,現在隻要有口吃的讓我乾什麼都行……”
“嗚嗚嗚嗚嗚嗚我以為自己要餓死在這個副本裡了。”
“對不起老張,我跟你懺悔,我剛剛還想著你要是死了的話,我們幾個就把你分著吃了……”
“草,下次吃你!”
有人喜極而泣大聲嚷嚷,還有人咬著乾裂嘴唇一言不發往前走。
猶如沙漠中乾渴的人找到水源。
因為饑餓導致虛弱的身體,在這一刻迸發出驚人的力量。
一行人幾乎是哭著衝進了安全屋,隻有小醜走在隊伍的最末尾,進入安全屋前還不忘在周圍留下偵查道具。
剛一進院子竇紅杉就愣住了。
她記得自己上次來的時候,供玩家休息的場所並不算太豪華,甚至是有些簡陋,怪物們也對他們愛答不理,直到主係統付了‘贖金’才有好轉。
沒想到這次不僅眼前擺了很多食物與水讓他們自己取用,傳說中的安全屋良心商人也出現了。
穿著黑色西裝帶著鳥喙面具的人被怪物環繞著站在階梯之上,對上竇紅
杉的目光,對方也隻是輕輕頷首,抬手做了一個請享用的手勢。
餓昏的玩家們眼前隻有食物,直到每個人都吃的七七八八,才終於理智回歸,也和竇紅杉一樣,發現了台階上的人。
不等許知言開口,一個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就大哭出了聲音,‘砰’一聲跪在地上。
“求求了,能不能讓我在這裡待到遊戲結束……我妻子懷孕了,她還等著我回去,我不能死在這裡,我絕對不能死在這裡……”
他重複著最後一句話,目光落在優雅矜貴的商人身上。
在進副本前,所有人都知道這次的副本是理想國發起的,他們明白自己十死無生,但如果萬一有生還的機會呢?
竇紅杉歎了口氣,走到男人身旁,想勸一下對方收起不切實際的幻想。
誰知下一秒,帶著面具的商人笑了起來。
“你們真是幸運!明天就是安全屋一年一度的盛大慶典,我們打算提前開啟對外通道,離開副本。”
六六抱著一個紅色的箱子,緩緩探出身子,意圖明顯。
許知言則繼續道:“大家如果願意支付一些積分,那麼我們不介意讓大家提前退場。”
第一批玩家抵達安全屋,主係統的新談判選項應該也快出現了,他清楚殺死一個擬態者或許能得到主係統的積分獎勵,但僅僅依靠現在被投進副本裡的玩家來殺甘靡與鬼獅,也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在天亮前把除了理想國之外的人送出副本,是唯一能保住這些人性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