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你, 幸運用戶小薑。”
“這次給你打0.4折。”
薑瑜斐聽到這句話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副本一旦失敗, 等待玩家的隻有死亡。
就算沒有立刻死亡, 但想要在古怪詭異沒有補給的副本世界生存下去談何容易?最終也會被慢慢磨去意識,淪為不人不鬼的怪物,還不如死掉。
她瞪大眼睛, 盯著眼前帶著鳥喙面具的NPC, 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麼話才好。
既然要價十萬,就代表這門的成本很高,對方竟然願意隻收四千……
不止是薑瑜斐和其他玩家呆住。
就連安全屋內的怪物們也傻在原地。
躲在門後的曲季忽然轉頭對小脆骨說:“你戳我一下,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小脆骨正在撓頭, 白骨的手指尖快速摳著頭骨,幾乎要摳出火星來了。
怪物們糾結極了。
它們第一次見到如此大方的許知言。
就連一直關注著門外的鬼神也忍不住離開壁爐, 靠近大門, 皺著眉頭望向許知言的背影。
“不對勁。”
祂淡淡開口, 聲音裡帶著些許擔心。
曲季也顧不得駭人威壓, 不住地點頭,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
“0.4!怎麼會這麼低!雖然門已經開了,但隻收四千也太少了!”
一百萬積分開的門可以無限次使用, 一次就回本。
“哢哢哢!!”
小脆骨點的腦袋都要掉下來了。
0.4折完全不符合許知言的個人風格, 往日裡他最多給打九五折,分期就是最大的良心優惠了, 怎麼可能這麼少。
就在鬼神猶豫要不要暫停時間,詢問一下的時候, 青年拉著長音再次開口了。
“但是——”
“0.4這麼大的折扣, 可是有條件的~”
帶著鳥喙面具的臉上看不到表情, 可這大喘氣一樣的說話方式著實讓所有人的心情一轉再轉。
“……什麼, 什麼條件?”
薑瑜斐瞳孔微縮,愣愣詢問,一顆心仿佛跳到嗓子眼。
而躲在安全屋裡的怪物們,連帶鬼神在內,全都長舒一口氣。
“啊——我就說,許哥怎麼可能怎麼給一個玩家打這麼低的折扣。”曲季拍著胸口,剛剛給它嚇的背後都裂開了。
“我還以為小許被人控製了。”
老楊從驚嚇狀態脫離,皺皺巴巴的臉皮舒展開。
而湊在一旁的小脆骨像是想到什麼,右手握拳,拍在左手掌上,恍然大悟。
“哢哢哢!哢哢哢!!”
它大概是想到許知言要說什麼了。
但很可惜大家沒有翻譯器,品種科目也不相似,一時竟翻譯不出來。
倒是鬼神聽完,點點頭,予以了肯定。
“有道理,這麼做的話,倒是符合他的風格。”
“哢哢……砰!”
得到了肯定的高材生小脆骨十分激動,這時才發現鬼神大人竟然在身旁,它一哆嗦,腦袋掉了下來,咕嚕咕嚕滾出去老遠。
確定許知言沒有被什麼玩家控製,掃了一眼僵硬圍觀的安全屋怪物們,鬼神沒再說什麼,面無表情離開。
……嗯,剛剛太擔心了,好像有點失態。
等到鬼神的身影消散在空氣中,怪物們手忙腳亂幫小脆骨撿起腦袋,繼續圍觀院子。
許知言沒再賣關子。
他對薑瑜斐提出了0.4折的條件。
“除了你們十二個人外,外面可還有其他的玩家呢……”
粗略估計,這次進入副本的玩家少說有五十人,就算是損耗了一部分,剩餘還有不少已經異變成黑夜成怪物的家夥。
“再給我找十個客戶,你來挑選。”
通過剛剛和薑瑜斐的溝通能看出來,對方是個愛憎分明的人,有點良心也有自己的考量。
這副本中其餘異變的玩家最少還有二三十人,許知言需要一個人幫忙,從中挑選出一批還算可以的客戶。
再來十個人的話,又是一百萬進賬。
沒有誰比薑瑜斐更合適。
許知言相信這人肯定不會給他挑選出,像郭康順一樣的客戶。
薑瑜斐瞬間就理解了眼前這個良心商人的用意,對方畢竟是做生意的。
她沒有拒絕。
因為良心商人給的折扣實在是太多了!
“還有其他的要求嗎?比如客戶的性彆長相性取向?”
錢的力量是萬能的,能在無限流裡混到四星的玩家臉皮也足夠厚。
薑瑜斐一改之前暴躁老姐形象,搓著手詢問起眼前的安全屋NPC,生怕漏了什麼要求。
許知言擺擺手。
“你去挑選即可。”
“彆啊,你要是不多提點要求,這折扣我拿著不踏實。”薑瑜斐摳摳頭皮,有些不好意思。
省了九萬多積分,彆說是抓十個客戶了,就算是把這十個客戶剁碎了送來都行。
“……”
許知言看著對方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抿了抿唇沒說話。
接下來的事情他沒有參與。
所有人都變成怪物,就是對反水的玩家們最好的懲罰,讓他們也嘗嘗計劃失敗的滋味。
六六作為此次的接待怪物,將全權負責接下來的事情。
在確定這群玩家支付十萬積分後,已經真的榨不出一點油水了,許知言沒再看這群人,捏著手杖返回大廳內。
曲季上前接過披風,望向許知言的眼神裡帶著崇拜。
“許哥,一開始聽到那個折扣,我都嚇死了,還以為你被人附身了呢!”
不光是曲季,其他怪物包括鬼神,都覺得驚訝。
摘掉面具,許知言隨手把東西丟在一旁,蹙眉道:“0.4確實太低了,但我需要一個靠譜的玩家幫我在副本做事,就必須給對方無法拒絕的價格。”
對人類玩家們來說,那些反水的怪物玩家是敵人,但對於圍觀者來說,成為怪物隻是一種通關方式。
甚至可以說是,主係統專門設下的通關方式。
許知言可不會這麼天真,覺得安全屋裡來的玩家們會一直堅持以人類形態躲避怪物,他們大概隻會覺得自己下手晚了,被人搶先。
如果讓已經支付了十萬的玩家去幫忙挑選客戶,這些人大概率會擺爛。
所以他選擇給薑瑜斐大折扣優惠,換取對方的勞動力。
很劃算的雙贏計劃。
壁爐中篝火搖曳。
自從鬼神學會了能夠提升溫度的法術後,許知言再也沒覺得安全屋裡冷。
之前被拿去畫法陣的紅紅現在也被魔法材料替換出來,看樣是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鬼神重新繪製了安全屋的保溫係統。
雖說脫掉了鬥篷和面具,但沒一會兒,許知言額上微微滲出薄汗。
因為目前來說安全屋的交易還是在院子中展開,所以曲季在準備衣服的時候,選取的都是比較厚實的布料。
穿的太嚴實了,好熱。
見怪物們重新忙碌,許知言打算回房間換身衣服。
果然比起正裝,在家他還是更喜歡穿睡衣。
上了樓,剛開燈,許知言還沒開始換衣服,就聽到了敲門聲。
“咚咚——”
他一愣,有些好笑。
除了曲季和小脆骨等幾個智力較高的怪物,安全屋的其他家夥們可向來都是推門直接進來找他,雖然強調過幾次,但收效甚微。
想到怪物們清澈單純的眼神,他也就隨這群怪物去了。
但這次的敲門聲很克製,是新的節奏,既不是曲季也不是小脆骨。
“誰?進來吧。”
難道是什麼新的怪物學會敲門了?
隨著推開的門,許知言得到了答案——是甲方。
“白燼?你怎麼來了?”摘手套的動作一頓,他放下手,有些不解地望向鬼神。
雖然說鬼神智力沒問題,但怎麼感覺對方敲門有點奇怪呢?許知言咂咂嘴,總覺得鬼神與敲門兩個字格格不入。
房間中陷入了安靜。
鬼神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自己會突然來敲門,祂就是發覺許知言之前的做法有些反常,所以忍不住想要來問問。
可真到了跟前,祂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見甲方遲遲不說話,許知言拽掉了另外一隻手套,轉身開始解正裝外套的扣子。
“讓我猜猜你想想問什麼。”
溫泉都一起泡過了,作為直男,他不覺得在同性合夥人面前換衣服有什麼不妥。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給薑瑜斐這麼低的折扣嗎?”許知言站在鏡子前,一邊解扣子一邊詢問,毫不客氣地將甲方當成了衣架。
“不是。”
鬼神接過青年遞來的西裝外套。
雖然0.4折有些離譜,但舍棄九萬拿到一百萬還算是符合許知言的作風。
角落中的黑影湊上前來,將祂手中的外套收走。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救餘柔。”
這才是鬼神覺得許知言反常的地方。
雖說餘柔確實很可憐,但祂不覺得祂的繼承者會費儘周折,花費這麼大功夫,旁敲側擊,免費救人,甚至沒有額外多收取那個白眼狼的積分。
脫馬甲的手停了一瞬,隨即,許知言毫不在意回答。
“日行一善,反正也用不了多少資源。”滿打滿算,道具什麼的都被收回來了,成本不過是丟給薑瑜斐的一包糖塊而已。
他的語氣自然無比,好像真的僅僅是隨手而為。
鬼神微微搖頭。
“不對。”
行善積德?
這四個字和許知言根本就掛不上半點關係,他能少收費救人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聽到甲方的否定,許知言沒轉頭,不滿道:“喂喂,你怎麼這麼肯定我不會日行一善啊?萬一我轉性了呢?”
說著說著,許知言也笑了起來。
“好吧,被你猜中了,其實我救餘柔還有其他的事情,我有些在意那個直播間裡說的事。”
說完,他拿出手機,調出餘柔黑屏的直播間,然後上翻了一段彈幕,指著其中討論的幾條。
【哇,餘柔真的替她這個煞筆兒子送死了嗎???】
【服了,什麼瞎眼老姐,這直播看的讓人火急火燎的,最後還送人頭。】
【虧我之前看她覺醒了稀有特性,還覺得她能有一番成就。】
【繭,嘖嘖嘖,確實很稀有,不過她現在把自己弄進繭包裡出不來了,這繭子韌性好又不能從外面破除…危險!】
【說起來餘柔真的倒黴,她之前和叉燒對話的時候,我記得叉燒幾次賣慘,說對不起連累她進遊戲,她都不在意呢!】
【什麼鬼,好奇怪,怎麼連累的?】
【對了,繭是不是能和其他的繭對話啊?我記得之前有人覺醒了這個特性,說能夠連接其他的繭
包……】
隨意翻完兩頁,許知言把手機丟到桌上,側過身望向鬼神。
“覺醒繭的人有一定概率可以連接其他繭包,許小花結繭已經很久了,係統什麼也檢測不到,我有些擔心。”
擁有繭特性的玩家不止一人,但為了檢測繭包,就讓對方進入安全屋,可能性幾乎為零。
餘柔的出現雖然有些意外,但正好解決了需求。
“其次,我有些在意直播間所說的‘連累’,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麼會有人連累其他人進入遊戲?”
許知言轉回頭去,繼續開始解自己的馬甲扣子。
“我問過江槐鷓金盛等人,其他人進入遊戲,無一例外全都是落單時進入,也就是說,遊戲選取玩家的條件之一就是落單。”
全能管家曲季給許知言準備的衣服裁剪得體,黑色西裝馬甲將青年的窄腰曲線完全展示出來。
“既然進入遊戲的條件之一是落單,那麼郭康順想要連累餘柔進入遊戲,除了故意讓她落單外,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就像安全屋作為遊戲與現世的交點,一旦進入範圍,就會被拉入遊戲那樣。
許知言懷疑除了落單隨機選取外,這個遊戲還有其他的進入方式,又或者說,現世中有其他的固定地點,像安全屋一樣也是遊戲與世界的交點。
“當然,以上隻是我的猜測……”
話還未完,鬼神再次開口打斷了他:“除此之外呢?”
許知言聽完沒有轉身,隻是瞪了眼鏡子中的鬼神:“我救餘柔的理由已經很完善了!”
鬼神走上前來,站到對方身後,雙手搭在了青年的肩上。
“不夠完善。”
“你是安全屋的繼承者,是新的安全屋主人,在這裡你擁有絕對的權利。”
鬼神的聲音很輕,似乎怕嚇到眼前人。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上面那些消息,你大可以直接武力解決,或者隨意給予一些好處。”
營救方案和道具都已給出,實施難度幾乎為零,隨便誰都可以,隻需要稍微給些好處,祂不覺得這十二個玩家有誰會拒絕。
“所以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大費周折,側面調動玩家積極性,讓玩家中的人主動實施救援,又讓餘柔聽到兒子冷漠無情的話,甚至是在關門前,反複強調著。
祂看到的是許知言想救這個女人。
不止是物理意義上的救,而是更深層次的,讓對方的思想清醒過來。
房間中安靜了片刻。
灰燼的味道充斥著整個空間。
“你在說什麼……隻是無聊而已。”
許知言回答的聲音還算平穩。
“你不覺得把這群玩家耍的團團轉很有趣嗎?”
他拒不承認自己想救餘柔。
青年垂下頭,伸手解著西裝馬甲的扣子,但不知道什麼原因,他解了幾次都沒解開。
“我就是看她可憐而已……這扣子有問題,得讓曲季給我換一件。”許知言的聲音裡逐漸帶著點焦躁。
鬼神歎息一聲,從後面環住了青年。
兩隻手覆蓋在了對方的手上,骨節分明的指尖輕鬆便解開了那枚扣子。
“你在說謊。”
祂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變的溫柔一些。
認識了這麼久,許知言總是在笑。
得逞後嘴角狡黠的弧度、交易前溫和的假面、看到收益變多後眼神裡都閃爍著光芒的笑容。
像今天這麼生氣還是第一次。
然而不管用,鏡子前的人並不買賬。
聽著鬼神肯定的質疑,許知言心裡升起一股無名怒火。
這種一直
被關注著、被探究著的感覺,讓他有些抵觸又恐懼。
“所以我最討厭聰明人了……無時無刻不在觀察,一絲反常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我們隻是合作關係。”
“你沒有必要來探究我的內心到底在想什麼,我可以保證你我的利益,也請您不要窺探我的思想。”
幾乎是吼著說完,說到最後他已然用上了敬語。
一番話讓正在幫忙解襯衣扣子的鬼神愣住,祂萬萬沒想到追問救餘柔的理由,許知言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但是很奇怪。
看著幾乎是發泄似說完這些話的繼承者,鬼神覺得許知言變的比之前更真實了一些。
以往相處,許知言是個能把脾氣控製到相當精妙程度的人。
不管是在副本中還是現實裡,這個瘦弱的青年總是表現出一副遊刃有餘的自信模樣。
就連祂之前浪費了不少金錢,對方也隻是氣衝衝走過來,開口後也沒有什麼重話,對話的火候拿捏到恰到好處。
鬼神回憶了一會兒,確定這是許知言第一次這麼生氣。
鮮活又脆弱。
祂意識到自己的追問不對,但祂沒有後悔。
祂想更了解許知言。
祂無法抑製住自己渴望的心。
而剛剛忽然暴怒的青年,就像是打開了一絲堅硬的殼,露出了些許自己的內心。
原本還緩和一些的空氣逐漸凝結了。
許知言看了眼鏡子中和鬼神幾乎相貼自己,大腦一片混亂。
剛說完他就後悔了。
沒必要,他覺得自己是個成熟的商人,應當隱藏起自己的情緒。
相比起他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敢於和鬼神談條件,隨著對遊戲的深入了解以及對鬼神力量的了解,他十分清楚他的甲方到底有多強。
惹怒對方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雖然他有足夠的把握,幾句話不會讓鬼神和他翻臉,但兩人總歸還是有身份上懸殊的差距。
往常他對甲方的不客氣,也全都是試探過後的結果,鬼神平日裡沒什麼欲求,好似對一切都不在意,他知道很多事對方不會生氣,所以才會肆無忌憚,得寸進尺。
但這次是鬼神主動詢問……
算了,有些事情,對方想知道的話也無所謂。
沒有必要因大失小,因為一些小事,讓原本穩固的合作出現裂痕。
思想重新冷靜下來後,許知言決定先道歉。
兩句話同時響起。
“我很抱歉,我不該追問……”
“對不起,剛剛有些失控……”
兩人又同時停下。
許知言不敢看鏡子,他閉上眼睛,淡淡開口。
“我救她是因為她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給予我生命……卻…卻……”
他罕有地停頓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忽然一根冰冷的手指豎在了唇間,他聽到了鬼神的聲音。
“噓…如果不想說,可以不說。”鬼神直起身,左手捂住了許知言的眼睛,右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你說過,我們是利益共同體,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
“所以你可以更信任我一些。”
“雖然我很想知道,但你現在還沒有準備好,沒關係,我可以等到你完全信任我。”
人格恢複了不少,鬼神雖然披著溫和的偽裝,但也時不時透露出一些進攻性。
“該道歉的人隻有我。”
祂毫不遮掩自己渴望了解許知言更多。
“我不會再問。”
“但我期待你願意主動告訴我。”
說完,鬼神放開了手。
許知言隻覺得自己的大腦有點宕機,他下意識覺得這些話有些曖昧,但轉念想到對方是鬼神,自己還吼了祂一頓……
混亂中,他低下頭。
目光落在鬼神的指尖上。
鬆開手後,鬼神繼續著剛剛的工作,蒼白的手指正在解著一顆顆襯衣扣子,黑色的布料褪去,露出裡面白皙的肌膚。
祂沉默地拿過一旁的睡衣,給鏡子前的青年穿上。
“……”
許知言想說什麼。
這場景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他不是剛吼完甲方嗎?甲方不是在和他做合作夥伴溝通嗎?怎麼對方給他換上睡衣了?
係好上衣的最後一顆扣子,鬼神看了眼還穿著西裝褲和皮鞋的許知言,祂有些拿不準主意。
換上衣已經不被防備了,幫忙換褲子會不會被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