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言遇到了世紀難題。
他自認為自己不是個聖母, 也做好了安全屋有會有惡人進入的準備。
但想象中的惡人是隊友反水背後捅刀之類的合作破裂型關係,真的遇到拋棄母親還毫不反思的惡劣白眼狼,已經超出他的認知了。
他現在隻想修改規則,立刻把眼前這個矮個子少年從大門裡丟出去。
之前特意去看直播間, 是因為那名玩家舉動過於反常。
究竟是什麼人才會在被怪物們圍攻的情況下, 主動把生還希望讓給其他人?這類人又怎麼會撐到四星副本?
想起直播間的留言, 許知言眉頭緊鎖。
他是來回幾個直播間跳著看,所以得到的信息並不全面, 隻知道那個被留下的玩家叫餘柔,是眼前這個矮個子少年的母親, 被兒子連累進入的遊戲。
至於矮個子少年的信息, 由於對方很弱, 所以他除了知道對方叫郭康順外,其餘的就不知道了。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 許知言心裡亂糟糟的。
就在他琢磨著下一步怎麼走時, 人堆裡爬出來了一個短發女人。
“她是你媽?你為什麼不救?”她搖搖晃晃走到郭康順眼前, 腿腳有些不靈便,但還是晃了晃腳腕,抬腿就要踹到少年涕淚橫流的臉上。
然而不可以。
安全屋內禁止人類玩家互相傷害。
女人抬起的腳最終沒能落下,隻是懸在空中, 仿佛有一面看不見的牆阻擋了她。
院子裡的空氣安靜了一瞬。
察覺到自家宿主心情不好, 安全屋係統之前一直不敢出聲,可是其他怪物們躲在門後沒敢上前,又有玩家不知道規則,它不得不支棱起來, 發出廣播。
[安全屋規則須知已發送至您的面板, 請玩家自行遵守。]
太可怕了。
係統第一次這麼直觀地察覺到安全屋繼承者的不悅心情。
信奉和氣生財的許知言, 以往不管是在安全屋還是在副本裡,總是一副笑模樣,像今天這樣聲音都淬著冷意的時候少的出奇。
眼看著自家宿主對這批玩家感官不是很好,它不確定安全屋是否會臨時關閉,也不敢貿然發出讓玩家們出道具積分換時間點的規則,隻發出了基礎規則。
安全屋屬於私人性質場所,並不受主係統管製,雖然把這群人趕走會損壞一部分聲譽,但目前副本中隻此一家安全屋,玩家們也沒得選。
係統的CPU飛快轉了起來。
直接趕走有些不道德,但面對不道德的人,講道德真的有必要嗎?
短發女人看了眼面板上的規則,氣呼呼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收回了腳。
許知言站起身來,抱臂看著眼前的女人,微微挑眉。
什麼情況?
明明剛剛在他詢問的時候,並沒有人表示想要去拉那個母親一把,現在卻又跳出來。
女人似乎有隊友,她瞪了一眼郭康順,一把拉起了旁邊的隊友,望向外面堆疊著的怪物群時,神色複雜。
“你媽生你不如生塊叉燒。”罵完,她又向著郭康順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被吐了一臉唾沫的郭康順回過神來,臉上漲的通紅,反駁道:“要不是我你就死在外面了!你怎麼還有臉說我?”
他的腿還是軟的,站不起來。
但想到陌生人詢問的話,心中的不安被填平,看著其他玩家望過來的鄙夷目光,郭康順不滿反駁。
“她是為了救我,你們都是順帶,你們這是沾了我的光!而且你們不也沒想著拉她一把嗎?怎麼還反過來罵我?”
他覺得其他人不該責罵他。
女人冷
哼一聲。
“是啊,因為她自己也說了是為了你,而且站位非常靠外,所以我們才不願意冒這個險去救她。”
能活到四星副本的玩家,相對來說會謹慎一些,在剛剛的混亂情況中,其他人雖然有機會,但也沒考慮折返去救人。
生死間,隻為自己,無人願意冒險。
更何況餘柔救其他玩家隻是順帶,最重要的目的還是救郭康順。
女人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
“她不是我媽,也不是為了救我去死,我剛剛沒想著拉她一把,是因為我冷血,我冷血自私才活到了現在。”
“我知道我不是個好人,但也比你這種連親媽都拋棄的傻/逼強得多。”
不知道是女人的話引起了其他玩家的共鳴,還是‘拋棄母親’這個話題過於沉重。
大家聽到這句話,再望向郭康順時,眼中鄙夷更勝。
幾分鐘後,許知言聽著玩家們的對話,大概知道了餘柔和郭康順的信息。
玩家們是昨天夜裡進入的副本,時間問題,所以安全屋是在第二夜登入的,在此之前,玩家們已經相處了差不多有一天的時間了,對兩人的關係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餘柔和丈夫離異後,孩子被男方要走,這麼多年她總覺得沒能給兒子足夠的陪伴,一直想要補償孩子。
在被郭康順帶入遊戲後,她沒有責備對方,縱然有過絕望,卻為了保護孩子成長飛快。
郭康順也在母親的保護下,當廢物抱大腿,一路順順利利進入了四星副本。
但這並沒有讓他對母親產生感激之情。
回過神來的玩家們,從地上爬起來,終於有心思打量四周。
很快,他們發現了躲在各個角落圍觀的怪物們。
有人察覺到了不對勁。
“交易,安全屋應該會有時間兌換!”
“它們沒有過來,反而在看我們……”
幾名玩家心思飛轉,思索著為什麼遲遲沒有交易。
安全屋有免費時間,還可以利用道具和積分兌換額外時間,他們是現在這個副本裡剩下為數不多的活人,都盤算著多交易一些時間來用。
傳聞安全屋的主人是鬼神……
雖然不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麼級彆的NPC,但考慮到這個名字裡帶著的‘神’字,有幾個心思靈活的玩家開始思考,是不是他們的忘恩負義讓安全屋的主人感到不滿?
幾人對視一眼,看著身邊沒有察覺到異樣的玩家們,漸漸地加大了指責的聲音。
是的,和這個白眼狼比起來,他們好像也沒有那麼冷血嘛!
見情況差不多了,這幾人忽然改口,說剛剛是被嚇傻了,不然的話,他們是願意救人的。
“餘姐人挺好的,昨天我摔倒了差點被怪物抓到,餘姐還拉了我一把。”
“是的,她除了溺愛這塊叉燒,其他都挺好的。”
“唉,可惜現在人都死了,我不是不想救,是剛剛真的沒有反應過來,現在要是有機會,我一定救……”
開口的三人表示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現在人都死了,他們無能為力。
安全屋係統也琢磨過來了,關閉了廣播偷偷找心情逐漸緩和的宿主吐槽起來。
[虛偽!太虛偽了!]
[這群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把他們扔出去!]
人都死了知道救了?早乾嘛了?
不等許知言開口做決定,最開始罵郭康順的女人回過頭,一臉疑惑望向開口這三人。
“你們仨有病吧?人都死了你們裝給誰看呢?剛剛跑的時候數著你們跑的最快。”她嗤笑一聲,毫不留情戳破了三人虛偽的話術。
“我
才不信你們會救人。”
女人嘲夠了,翻了個白眼一屁股坐到地上,脫掉鞋子開始處理起腳踝上的傷口。
“這種虛偽的話少說,免得說多了把自己都騙了。”
她沒說自己如果沒受傷會不會救人,去假設沒有發生的事情本就沒有意義。
許知言看了眼正在處理傷口的女人,又看了看被嘲諷到面紅耳赤的三人,遲疑片刻,打斷了玩家們的談話。
“如果她還活著,你們要去救她嗎?”他指著門外,開口道。
一句話,在場的十二人全部愣住。
“不,不可能!”
一個壯漢搖著頭開口。
其他人紛紛附和,表示被這麼多怪物包圍,那個女人不可能活著。
許知言指了指自己厚重劉海下的眼睛,笑著開口:“我能看到一些表面之下的東西。”
“她的特性是繭,看上去應該是發動了什麼技能……”
話還沒說完,郭康順便怪叫一聲:“你要是看不慣我們就直說,現在大家都進了安全屋,你難道想讓我們去送死嗎?她根本就沒有技能!”
他和這個便宜母親沒什麼很深厚的感情,除了在最開始把人拉入遊戲後稍微有點愧疚後,時間久了,在對方‘想要補償’的說辭下,他竟也覺得母親對他的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了。
“生死之間覺醒技能不是很常見的事情嗎?”許知言聳肩。
“我看到她還活著。”
“整個人被堅硬的白繭包裹。”
其實他看不見,是從直播間裡的觀眾們說的。
在玩家們進入安全屋後,餘柔直播間裡為數不多的觀眾們開始瘋狂刷屏,原來她並沒有被怪物們撕碎,反而是在生死一刻,覺醒了技能,將自己束縛成一枚堅硬的繭。
怪物們無法打破繭的防禦,但是相應的,餘柔也失去了移動能力。
看著沉默且震驚的玩家們,許知言掃了一眼站在柱子後的安全屋怪物們,淡淡開口。
“剛剛大家不是都說了,如果她還活著願意救她嗎?”
所以他才會詢問郭康順,如果餘柔還活著,對方想不想救人。
“可是!可是我們沒有道具!”心思活絡的三人組率先開口,搶在其他人前面說出理由。
“外面都是怪物,我們又打不過,現在出去也不過是送死。”
“不是我們不想,是我們沒能力。”
“對,畢竟擊退怪物的道具可遇不可求,現在又無法開啟係統商城,有積分也不行,如果能花錢救我肯定救……”
幾句話說完,剛剛也跟著附和說願意救人的玩家們似乎找到了借口,有人甚至對著許知言丟出幾個眼刀,仿佛在說他多管閒事。
許知言可不管那套,他的臉上掛著一個諷刺的微笑。
“可這裡是安全屋,道具什麼的應該可以購買吧?你們不是說”他扭頭看向躲在門後的六六。
對方收到眼神,磨磨唧唧出來。
強大的威壓出現在眾人周身,馬陸樣的怪物扭動著一截又一截身體盤踞在玩家周圍。
“已經為您計劃好……救人方案。”
“相關配套道具隻需2W積分。”
“充值十萬贈送一萬……消費九五折。”
[哇宿主!我覺得他們不會掏錢!]
安全屋係統並不看好這個救人套餐,它已經看穿了這群虛偽的玩家。
許知言沒說話。
他隻是覺得餘柔不該就這麼死去……就算死,也應該先看清楚這倒黴兒子的嘴臉。
就在沉默籠罩後,那個最開始出頭的短發女人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看著六六手裡的方案清單,咬牙開口。
“能打個折嗎?兩萬太貴了,我身上沒那麼多積分。”
她的隊友拉著她的手腕,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臥槽薑瑜斐你能不能彆出頭了,咱們窮的都要當褲子了!”
薑瑜斐不耐煩地擺擺手:“餘姐還活著,她是個好人。”
她受過餘柔恩惠,方才是因為腿傷,她不覺得自己能夠再帶一個百來斤的人逃跑,現在有了機會,薑瑜斐願意出錢。
許知言望著已經散開的怪物,以及徘徊在怪物中間的那枚白色的繭,忽然放鬆下來。
這批玩家好像也並不全是垃圾。
看樣暫時不用修改規則了。
六六快被自家主人的眼神給紮穿了,但考慮到許知言現在的身份是偽裝玩家,它又不能明問,隻能磕磕巴巴猜測回答。
“大概……大概可以……可以打個一二三折或免費吧。”
“?”一臉緊張地薑瑜斐愣住。
怎麼感覺這怪物不太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