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裡, 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沉默。
籠子裡的少年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急忙將眼睛閉上,怯怯地開口。
“我, 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他不明白為什麼剛剛會溫和與他說話, 給他美味食物的人, 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但想到以往被唾罵的經曆,他緊咬著嘴唇, 低下頭開始道歉。
“對不起, 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以後不會再用眼睛看你了。”
“……不會,不會被詛咒的, 你放心,我發誓我的眼睛隻是看不見, 並不會帶來不詳。”
籠中少年急切解釋著, 心中生出一種害怕的情緒,內心剛剛升起來的微弱希望似乎又要被澆滅。
許知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又看著眼前的少年。
竟然是個瞎子……
那他方才看到的情緒難道是假象嗎?還是幻覺?
這差彆也太大了,根本沒法把眼前的小可憐和之前差點掐死他的瘋狗聯係到一起!
痛感還在,可對方這副自責無助模樣, 他一時也說不出什麼狠話。
如果按照這個時間線邏輯, 眼前的少年活了十年, 在這裡等了他十年,最後變成怪物,是不是意味著他一定會順利回去?然後也一定無法救出眼前的人?
許知言是個不喜歡做無用功的人。
如果一切的結局早已被注定,那麼他是不是找個安全的地方躺到自己順利回去就可以?
為了尋找答案,他調出遊戲面板。
【作為S級彆道具, 過去的修改是會影響到未來的。】
【請玩家不要想著躺平就可以回到過去。】
“如果過去被修改了,那副本會怎樣?”既定的未來也會被修改嗎?玩家怎麼辦?
【副本會做出相應難度調整,請玩家放心!】
看完面板,半晌後許知言深深歎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我沒有生氣,你叫什麼?”
他重新走回籠子邊,半蹲著望向裡面的少年。
“白燼,我以後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你不要怕我。”籠中的白燼懇求道。
許知言把手伸進籠子,輕輕摸了一把少年乾枯的頭發,儘量放緩自己的語氣:“我沒有害怕,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眼睛。”
“唉?”白燼僵在原地,他已經很久沒有與其他人有過肢體接觸了。
“來,先和我說說你的事情,還有你對這所盲校了解多少。”許知言收回手。
有什麼了解信息的方式,比詢問一個本地人更合適的呢?
而且按照遊戲係統提示來看,這裡根本沒有遊戲任務,那麼是不是怪物也會少很多?都是普通人的話,他覺得他還是勝算比較大的。
白燼想了想,開口先從他自己說起。
他沒有幼時記憶。
這雙看不見,卻又異常古怪的眼睛,被鎮上人譽為不詳。
白燼從小被親生父母賣掉,十歲後又被養父母送到了這所盲校中。
起初一切正常,他隻要閉上眼睛就與其他人沒有什麼區彆,正常的上學放學,既不出眾也不突兀,這裡是盲校,所有的人都與他一樣,他就像一粒沙子。
一切的改變是從四年前開始。
他在一次體檢中睜開眼睛,露出了裡面璀璨的金色眼瞳,而他發現自己雖然無法看見眼前的人是誰,卻能預感到對方即將會遇到一場災禍。
十一歲的少年第一次在眼中看到了色彩,濃重的血紅色,令人窒息的豔麗。
他好心提醒,可校醫並沒有當回事。
在體檢結束短短幾個小時後,校醫路遇歹徒,被誤傷身亡。
彼時他並不明白自己的能力到底有什麼用處,或許現在也不明白。
調查接踵而來,很快事情傳到了校長的耳朵裡。
“他們讓我去看很多人,我逐漸明白這種力量怎麼使用。”
“可我不能一直看,他們就給我吃一種食物,很奇怪,隻要吃了那些食物,我的眼睛就又能看到了。”
“但是那些食物很難吃,很惡心像是生的,我不想吃。”
“再後來,我看到了更多的‘未來’。”
盲校每隔三個月會舉辦一次儀式。
有人讓他看生死,有人讓他猜測運勢走向,有人讓他去看未來城市規劃,還有讓他去看其他人什麼時候會離世……
他的能力成為了校長的搖錢樹,無數權貴蜂擁而至。
而盲校的整體規模,也在短短幾年內翻了好幾倍,從原本隻有兩棟小破樓,到現在高樓林立。
許知言面無表情聽完,沒有發表什麼感言。
他站起身來,淡淡地說:“我會帶你出去,不過你可能要自己離開這座城市。”
少年白燼的人生經曆確實淒慘,那不屬於人類的力量不僅沒有讓他的人生更加順暢,反而給他帶來了滅頂之災。
現在這種看上去有些不健全的單純性格,應該也都是拜這些所賜,明明十五歲,但不管是心智還是軀體的發育,似乎都停留在了四年前。
僅僅是一點點溫和示好就全然依賴對方,甚至主動給予幫助,看到想找的東西。
但許知言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在遊戲中。
他還要回到‘正確的時間’。
最好的辦法是把人送出去,要是能弄到一些錢就更好了。
安撫完白燼,許知言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手背,鬼神的手骨比他自己的要大很多,包裹住了指尖。
突兀的半嵌入白骨有些硌手,堅硬無比。
雖說鬼神曾說過危險時刻可以利用這手骨抵擋,但許知言想到遊戲直播,不敢貿然使用,以免暴露自己太多信息。
現在有了安全屋,如果能進入的話,就可以以安全屋作為借口,將右手作為額外獲得顯示出來。
白骨發燙,安全屋就在附近。
順著白燼所指出的方向,許知言來到密室儘頭的地板,找到了一扇暗門。
等他費勁巴拉把地磚拉開後,一把梯子出現在入口。
踩著梯子下到室內,裡面亮起了溫馨的暖光,安全屋係統同時出現。
[恭喜您找到副本安全屋(過去式)]
“過去式?”
[沒錯!因為安全屋僅可容納玩家,現在並不是正確的時間,除去您之外也並沒有其他的玩家!稍微有點雞肋呢!]
像是怕宿主難過,安全屋係統又補充了一些信息。
[不過尋找進度已經50%,雖然不能完全解放使用,但宿主可以暫時將這裡當做棲身之所與倉庫,躲避怪物追殺。]
許知言看了看這大概隻有幾平米的套娃密室,不禁開始懷念他的老宅二層小樓。
都是安全屋,怎麼差這麼大!
“安全屋的位置會移動嗎?”
如果不移動的話,等他回到現實時間,就可以立刻找到安全屋,倒是也不虧?
[當然會,安全屋所在的位置,通常情況下是當前副本最危險的位置周圍。]
“危險?外面那個小可憐嗎?”
許知言覺得有些好笑。
如果不是他還算有點良心,都可以直接把外面那個小倒黴蛋給弄死,這算哪門子的危險。
[……除此之外,玩家可以選擇是否將這50%的安全屋進度兌換成技能。]
大概是安全屋係統也沒有發現這裡有什麼危險,急忙岔開話題,以免被宿主質疑判斷力!
聽到這裡,許知言總算是來了點精神。
如果他放棄使用過去式安全屋,那麼這間安全屋可以兌換為技能。
這地方偏僻窄小,也沒有其他玩家可以收保護費,在確定自己遇到危險很難跑來後,許知言想也沒想,就選擇了兌換成為技能。
【技能名稱:絕對安全時間(初級)】
【消耗:無】
【技能詳情:當玩家使用絕對安全時間後,當前空間將以安全屋形式存在,形成絕對安全區域,限時1分鐘。】
【備注:此技能為特殊技能,每個副本隻能使用一次,無法被複製、交易。】
相當於一分鐘的無敵。
收起技能面板,許知言總算心裡舒坦了一點。
不能收玩家保護費的安全屋和叉燒有什麼區彆?
他還是更期待正確時間的安全屋。
時間已經過了午夜,為了救出白燼,也為了不讓自己在未來的時間被掐死,許知言需要出去尋找鑰匙。
他又拿出兩包餅乾給白燼,並與對方約定明天晚上再來。
臨走前,白燼再次伸手拽住許知言的褲腳,仰起頭問:“你能看見,對嗎?”
“嗯。”
“這棟學校是為了沒有視力的人準備的,我之前偶爾聽校長說,到點後他就要立刻下班,正常人不能待在這裡。”
“好的,我會注意的。”
等從通道出來時,裡外風格差彆巨大,許知言差點要以為自己又穿梭空間了。
關上密室大門,他望著滿滿當當的校長室,開始翻找起來。
校慶、運動會、組織學生們開展活動……
這裡放著的大都是正常文件,一些涉及學校灰色交易的東西並沒有放在這裡,剩餘的就是校長的私人信件。
沒有能適配鐵籠的鑰匙。
翻出來的都是這棟樓其他部門的備用鑰匙,上面貼滿了房間標簽。
想來校長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辦公室。
而且白燼說,除了儀式外,他沒有被放出去過,那麼這鑰匙是否在校長身上都不一定,很有可能還有其他人在操控這件事。
在一堆雜亂過期文件裡,許知言找到了幾張招聘告示。
但很可惜上面的時間是上個月,現在已經招滿了,並且看到上面的招聘要求,許知言有些奇怪。
“隻招殘疾人?盲人優先?”
不管是校工還是教師,這所私立盲校的招聘要求都是隻招殘疾人。
“得弄個新身份才行。”
他放下手裡的招聘告示,皺起眉頭思考著,距離每三個月舉行的儀式還有三天,得抓緊時間。
不過思考歸思考,許知言手上動作沒停。
校長的私人信件被被他拆了一桌子,反正這個學校連個電話都沒有,肯定是沒有監控的。
終於,他在信件裡發現了有用的消息。
來信人是校長的妻子,寫得一手漂亮鋼筆字。
原來校長並不是這個小鎮的人。
他是三年前從很遠的城市調派過來的,起初他的妻子並不了解,他為什麼會來這麼個偏遠到連電話都沒有的地方,但兩人感情很好,妻子倒也支持。
時間越往前,越能從信件中看出兩人關係如漆似膠。
大概在一年前,一切開始改變。
妻子利用校長給的號碼在大城市買了彩票,順利中了大獎,家裡的條件也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一躍成了當地的有錢人,她認為丈夫應該回家,不該一直待在外面。
從那往後,兩人的矛盾越來越多。
【萊哥,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回來,現在我們已經有錢了,我已經計劃去買新房子了,我們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你為什麼還不回家……】
【你入職到底簽了什麼合同?就算要賠錢,我們現在也有錢,你在外面受苦很沒有必要,我已經幾年沒見你了,你們那裡連電話都沒有,為什麼要隔絕外面的信息……】
大約有半年的信件,都是妻子勸阻校長回去,雖然看不見校長的回信,但許知言用手指頭想,也知道校長沒有選擇回去。
最近的一次爭吵發生在兩周前的來信上。
【萊哥,我的家裡人聽說你是世明盲校的校長,大家都很羨慕,這可是最好的盲校了!所以他們想拜托我把遠房表弟送進去。他也眼盲,我都忘了他叫什麼了,這不重要,我知道他二十多歲不能當學生,但是不是可以給他安排一個校工的身份?我們也隻是希望堂弟能有點事情做……】
事情起因是妻子想讓遠方堂弟進入盲校工作,但看著接下來回信中妻子暴怒的模樣,恐怕是校長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也是,畢竟擁有能看見未來的怪物,這種事情當然是越少的人知道就越好。
不過嘛……
他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許知言嘴角勾起一個笑容,把信件整理好,摸出新的信紙,開始在上面寫起了新內容。
【很抱歉,小萊,我們也不想麻煩你,但你表弟他總不能天天在家閒著,我們覺得讓他去你那裡學習一下再好不過,希望你能給他安排一份工作,去食堂乾活,或者是做一名校工都可以,小姨知道你是個好心人,一直在從事盲人教育工作,……】
因為無法很好的模仿妻子的字跡,他選擇以校長妻子小姨的口吻,給校長寫了一封信。
洋洋灑灑寫了幾百個字,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把信吹乾裝進口袋,許知言把書桌簡單整理一番,翻亂的東西都收好。
他準備現在就去傳達室門口敲門!
真正突然襲來的旅人肯定不會正好在白天出現,他現在去傳達室睡一晚,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校長的小舅子來了!
到時候安排個身份還不是手到擒來?
臨出門前,許知言像是想到什麼,看了看自己已經摘下手套的右手,又摸出許久不見的手機,眼前一亮。
【盲校-01-許知言】
【檢測到係統故障,直播間正在搶修中!】
計劃通!
果然進入安全屋會屏蔽直播信號,這樣的話右手的手骨重新出現在直播間,觀眾們就可以自己腦補,不會暴露更多身份了。
說起來他有觀眾嗎?
想到這,許知言拿手機的手一頓,有些尷尬地把手機又塞回係統背包。
新人的話,大概沒有人看吧。
也不知道計劃這麼多是不是給自己額外加戲。
心裡這麼想著,他利用抽屜裡翻出來的校長室備用鑰匙,打開了眼前上了鎖的房門,一腳踏了出去。
殊不知,在他踏出校長室門口的一瞬間,整個直播間搶修成功。
【盲校-01-許知言(十年前)】
【叮!搶修成功!該玩家錯誤使用道具,導致自己卡入錯誤時間BUG,請其他玩家切勿模仿!】
苦苦等待的觀眾們看著正在恢複的黑屏,飛快刷起彈幕。
【草!牛批!還能錯誤使用道具?】
【……神了!我看直播這麼久,見過卡進異次元的,見過卡進BOSS老窩的,沒見過卡回十年前的!】
【真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
【小百萬!你還有什麼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幾秒鐘過後,屏幕亮起。
直播間的嘈雜彈幕戛然而止,隻剩幾條稀稀拉拉□□著,內容卻從調侃改到了震驚。
【草!草!草!】
【wocao!這是什麼蛇皮?】
【啊啊啊救命這是精神汙染吧我的精神值要掉光了!】
【吸氧.gif】
【我覺得還好耶,就是看著有點想吐。】
然而,比起不約而同拿遠手機的觀看用戶們。
許知言出了門後,整個人僵在原地。
陰暗走廊完全不似傍晚時的景象。
一股刺鼻的惡臭味從四面八方緩緩冒出,窸窣聲連綿不絕,就好像有什麼多足生物正行走在天花板上。
可許知言沒有功夫轉頭查看,他現在甚至不敢動。
在他的面前,一坨肉瘤似的血管筋肉連接著一枚人頭大的眼球,正直直盯著他,時不時還眨眨眼。
從餘光中能夠看到,整個走廊被爛肉包裹著,無數大的小的眼球都嵌入其中,在月光照耀下顯得吊詭無比,讓人頭皮發麻。
而此時,這些眼睛像是被吸引了般,全都望向這邊。
看似很久,實際上僅僅過了幾秒鐘。
許知言的腦子飛快轉了起來。
怪不得安全屋就在附近!
原來危險並不是來自於籠子裡的白燼,而是這外面的怪物!
面板沒有彈出,這個時間點的遊戲也並沒有開啟,也就是說這些怪物並不是遊戲係統額外創造的,而是原本就在這裡的?
他來不及多想,覆蓋著尖銳白骨的右手攥起拳頭,又鬆開。
太多了……
這些奇形怪狀的眼睛真的是太多了!
與其說這裡是走廊,不如說這裡是什麼怪物巢穴,這些連接著神經組織的眼球令人毛骨悚然,莫名讓他想到在校醫院碰見的,那隻泡在福爾馬林溶液中會眨的眼睛!
就在他琢磨要用什麼手段攻擊時,耳畔傳來怪物們的對話聲。
“人類!人類!”
“這個人類的眼睛很漂亮~”
“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
“他能看見……他能看見!”
“我看到他的眼睛在動了!吃掉他!”
許知言心下一驚,忽然想起剛剛白燼拉住他說的話。
‘這棟學校是為了沒有視力的人準備的。’
‘正常人不能待在這裡。’
為什麼校長在天黑之後立刻就離開,把飯送進去都沒有多看一眼對方吃沒吃?原來是因為,這所學校在天黑之後,就會出現很多怪物。
怪物們的聲音越來越大,有一些血管從肉壁上爆出,遲緩爬來。
許知言仍舊保持著剛剛的動作沒有動,好似沒看到那些即將攀附到他腳背上的血管。
他抬起手,眼球們一頓,隨即更為瘋狂。
“他看得見!他看得見!”
“快點吃掉他……吃掉他……”
“讓這雙美麗的眼睛也加入我們。”
“他——”
怪物們小聲的討論聲很突兀的停下。
因為眼前的人類不是要攻擊,對方隻是……伸了個懶腰。
“唉?我的…我的助聽器呢?”
“好奇怪啊,為什麼耳朵旁邊嗡嗡的?”
“這什麼味啊,好怪啊。”
許知言不確定自己現在應不應該聽見,但保險起見,他決定裝成又聾又瞎的樣子。
眨了眨眼,他伸手在自己的頭側摸索了一會,什麼都沒有,然後又動作遲鈍地把手伸向口袋,掏了半天,還是什麼都沒掏出來。
走廊中密密麻麻地眼睛也不敢再說話,全都靜悄悄盯著眼前的人類。
“是不是丟在辦公室了?”
許知言自言自語說著,不敢動作太大,先是退後半步,扶著門框,才緩緩退進辦公室。
看來隻能在辦公室湊合到早上了!
可就在他打算關門的時候,幾條血管爬上校長室大門,將門死死卡主。
許知言悄悄用力,推了好幾下也沒能關上,隻能看著那些眼睛跟著他進了門。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心裡暗罵這群怪物惡心,但手上不敢慢,摸索著來到校長室的書桌前。
還好他剛剛把這裡翻了個底朝天,雖然沒拿到什麼有用物資,但抽屜裡一些作為獎品被放到積灰的助聽器他可翻出來好幾個!
直到他把助聽器帶好,外面的怪物都沒有放鬆一絲警惕。
見校長室門口的傘桶裡有幾根拐杖,許知言路過時摸索著抽出一根,幾分鐘後,總算是鎖上門拄著拐再次步入走廊。
不知道這些怪物的攻擊機製是怎樣的。
但他明顯感覺,在他嫌棄過走廊裡味道難聞後,再次走進來,這裡的味道小了很多。
就連剛剛裹住地面的爛肉好像也少了一些,似乎是給他留出了一條窄窄的、僅供一人通過的通道。
“噠!噠噠!”
許知言舉著拐棍在地上敲的邦邦響,看都沒看那條留出來的路,反倒是先轉身向著窗邊走去。
“清潔工是不是把窗戶關了,這走廊裡的味道也太大了吧!”
他似乎非常不滿走廊中的異味,探索著前進到窗前,把拐棍往牆角一丟,絲毫不管牆角堆著的爛肉筋膜,伸手去摸窗戶。
可憐在牆角的幾枚眼珠怪物,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被拐棍砸了一臉。
可它們沒有反抗,反而迅速散開。
等許知言再去抓拐棍的時候,這個牆角已經乾乾淨淨恢複白天的模樣了!
見怪物真的不會攻擊,並且還會主動退讓,他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許知言學著盲人的模樣,假設自己根本看不見眼前布滿腐肉的道路,拄著拐一頓走。
而他所到之處,怪物們退避三舍。
直播間內,彈幕在經曆了短暫的san值狂掉環節後,重新歡樂起來。
【小百萬化身小聾瞎!這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沉淪!】
【哈哈哈哈哈你們彆說,他裝的還真像!】
【這群眼珠子都看傻了笑死我了。】
【媽的,為什麼你們恢複的這麼快,我還有點想吐!】
【不是吧樓上,新人嗎?這點風浪都沒見過?你還不如小百萬反應地快呢!】
【hhh你們覺得小百萬不怕嗎?你們仔細看他腿肚子都在那抽!】
【哈哈哈哈草還真是!】
【許大膽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我還以為他什麼都不怕呢!】
彈幕刷過一輪之後,許知言才下到三樓。
這裡的怪物比起樓上隻多不少。
甚至有的地方還能看出白白黃黃,不知道是脂肪還是腦漿的東西堆積著,一起一伏,時不時滲出一些褐色液體。
這畫面真的是太惡心了,就算許知言自譽心理承受能力極強,也架不住看這麼久,還要裝作看不見的樣子,一直走直線!
還好十年前的行政樓沒有外面那道門鎖,他從校長室招來的鑰匙能夠從裡面打開。
等許知言終於離開行政樓,站在大門口,沐浴著慘淡月光時,整個人後背已經濕透,腿幾乎軟到站不穩。
背後的怪物們沒有追出來,被隔在門裡。
他很想直接跑,但門還沒鎖,隻能深吸一口新鮮空氣後,再轉身回去鎖門。
可就在他鎖門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一條細絲般的血管從門裡探出來,把他手上的鑰匙拿走了。
許知言下意識伸手去撈,結果還沒等他撈到鑰匙,眼前的玻璃門上下一秒便貼滿了眼睛!
大大小小的眼珠似乎還不死心,死死盯著他。
“……嗯?”許知言心裡一驚,順勢又在空中扒拉了幾下,裝作以為鑰匙被掛在了哪裡。
“鑰匙呢?怎麼突然沒了……好奇怪啊。”
他一咬牙,繼續跟這群眼珠子演了起來。
“砰——”
鑰匙被丟在了地上,距離許知言所在的地方還隔著幾步的樣子。
他沒有直接走過去撿起鑰匙,反而蹲在地上,向著聲音來源的地方一寸寸摸過去。
門內的眼珠們也隨著他的動作擠成一團,有幾個還因為太小被擠爆了,流出一些惡心的黏液糊在門上。
撿鑰匙的許知言連個眼神都沒有給門裡的生物,撿起鑰匙快準狠鎖了門,隻留下一個背影。
快速踩著月光離開行政樓。
許知言一直拐出去好遠,才終於靠在花壇上休息,整個人仿佛被抽乾力氣一般。
太惡心了!
這些怪物真的是太惡心了!
等他緩過神來,把助聽器揣兜裡,拐棍藏到花壇,望向還亮著燈的傳達室。
……
翌日,清晨一早。
校長王萊剛到學校,就看到校門口圍著不少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還沒擠進去,他光是聽著大家說的話,心裡就咯噔一下。
“原來是校長的小舅子!沒想到長的這麼好!”
“就是,校長也不提前跟我們打招呼。”
“怎麼去傳達室待一晚上啊……”
王萊推開人群走進去,就見一個面容精致的青年穿著單薄白襯衣,手足無措站在那裡,似乎很緊張,手裡還捏著一張被揉的皺皺巴巴的信
旁邊的人說什麼他都是垂著頭笑笑,整個人溫和無害,隻是雙眼無神,顯然是個瞎子。
眾人見他來了,紛紛七嘴八舌說起來。
很快,王萊清楚了來龍去脈。
原來是之前他婉拒過的妻子的表弟,沒想到這人竟然自己跑來了!真是可惡啊……
但眼前這麼多人,他如果現在就立刻把人趕走,那這件事第二天就會傳遍整個鎮子!
“姐夫,你不用太為難,我就是想來幫幫你。”許知言看出王萊的為難,對著一旁的大嬸阿姨們開口說道,反正他現在是瞎子,對著哪邊說都一樣。
“你要是覺得學校裡沒工作給我,讓我做個義工也行……”說著,他抓了抓頭發,一副羞於啟齒的樣子。
“我,我來的時候把行李丟了,現在身上什麼都沒有,我可以乾活,你給我一頓飯吃就行,我吃的很少……”
不等王萊接話,一旁圍觀的人就紛紛心疼起來,表示如果不在學校裡乾活的話,自家那裡也有一些簡單活計可以給對方,實在不行可以資助一些路費。
這話當著王萊的面說,他下不來台,見眼前的眼盲青年是個老實人的樣子,無奈表示,可以做校工,在盲校乾一些雜活。
告彆了路過校門口的嬸子阿姨,許知言拿出門衛大爺給他撿的樹枝,跟在了王萊身後,以正式工身份進了校園。
這個偏遠的鎮子似乎是為了隱藏什麼,明明基礎建設還不錯,可竟然一直沒有通電話,好像在故意隔絕這裡的人與外界的聯係方式。
他問過門衛,書信每隔一周接發一次。
上一封校長妻子暴怒的信來自於兩天前,也就是說距離王萊將信發出去,妻子再發回來,中間還有十二天的時間。
十二天……如果按照未來時間的副本計算,寢室遊戲最高需要玩十六天,他來的時候是寢室遊戲的第二天,就算再怎麼往後,再過兩周也一定會有新任務出現。
還是得抓緊時間才行。
王萊並不待見許知言這個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小舅子,他把人往相關部門一丟,看也不看一眼就離開了。
這正合許知言的意。
他在人事部門坐了一上午,把需要辦理的證件全部都辦好了。
中午臨走前,許知言湊到財務室,頂著一副與世無爭的笑臉,對著兩個中年工作人員開了口。
“那個,我想知道,這裡的薪資幾號發呢?你們知道的……我來的路上把行李丟了。”他裝作窘迫垂下頭,思索著這地方能透支幾個月的工資。
“我不想找姐夫借錢,我知道我去借了他肯定不要我還。”才怪,那個校長巴不得他趕緊滾,估計都不會借給他。
“但是我想自力更生,能不能提前先預支一些薪水……”
反正不是回去就是死,他怎麼也不可能在這乾幾個月,現在拿了等於白拿。
負責處理薪酬的老師對視一眼,校長的親戚入職這件事他們是知道的,隻不過沒想到人這麼窮,還這麼有誌向。
幾分鐘後,許知言捏著一個厚厚的信封從校長室裡出來,裡面足有三千多塊。
直播彈幕大呼不要臉。
【666666!這不比之前零花錢來的帶勁!】
【他這個性格怎麼來的啊,我服了】
【雁過拔毛2333】
【哈哈哈哈哈牛的,等校長反應過來他都沒影了!】
一直到放學,許知言都沒看見倒黴姐夫。
對方心裡有鬼,有意避開他。
不過他倒是毫不在意,下午去熟悉的小賣部采購一番後,就在分到的工位上睡了個爽的,誰也沒來喊他乾活。
等到日落西山,整個校園再次陷入黑暗寂靜後,許知言從花壇裡摸出拐棍,帶上今天剛買的墨鏡,拎著一袋子零食飲料,再次進入行政樓。
進去的時候很順利,那些眼球怪物們似乎還沒到出來的時間。
不過直播間就比較慘了。
隻要許知言一進入校長室,這裡的直播立刻斷線。
校長室仍舊是那個校長室,許知言打開密室,還不等走過去,就被分辨出他腳步聲的白燼聽了出來。
等他拐進去,就看籠子裡的少年瞪大了眼睛面向他,雙目無神,聲音倒是活力滿滿。
“你來了!”
“嗯,我來了。”
簡短打完招呼,許知言從身後摸出一個小罐子,把校長送來的眼球濃湯悉數倒入,又拆了一些零食和牛奶送進籠子裡。
看著吃個零食一驚一乍,活潑了不少白燼,他眼神暗了暗。
昨天被密室的情況震到,忽略了很多細節。
可許知言在遇到門口的怪物後,又聯想到白燼的模樣,開始懷疑對方到底是不是人類……
假設對方如自己所說的那般,這幾年一直被囚禁在裡面,從未出去過,那為什麼這籠子裡的空間雖然狹窄,但沒有一絲臟汙?
這裡太乾淨了。
就連密室的氣味也都是隻是血腥腐爛的味道,這不是活人該有的味道。
而且,十年後的白燼……
控製黑影攻擊,能夠輕易將姚仙仙的手臂斬下,這已經不是眼前這個弱雞少年能做到的範疇了!
那雙眼睛很有神采,感情豐富,與現在的小瞎子白燼還是有些區彆的。
就在許知言腦子裡一團亂麻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胳膊被戳了一下,原來是白燼突然將手裡的牛奶盒子遞了出來。
“你,你要不要也嘗嘗,真的很好喝!”
少年的聲音裡帶著些許期待。
看著白燼亮閃閃但沒有神的眼睛,許知言忽然笑出聲,把東西推回去,說:“你喝就行。”
接下來,白燼每當吃到什麼好吃的東西時,都會拿一些遞出籠子,許知言有的會嘗一下,有的不會,他靜靜看著裡面的少年吃飽喝足,臉上也有了笑容。
臨走前,白燼聽著許知言處理垃圾,語氣裡的失落幾乎要溢出來。
“你明天還來嗎?”
“來。”
“……你真的會,帶我出去嗎?”
這個問題讓許知言沉默良久。
直到他把垃圾都收好,才轉身面向籠子,伸手進去拍了拍白燼的頭發。
“對不起,我可能已經放棄過你一次了。”
看著眼前白燼懵懂的表情,許知言收回手。
如果他猜的沒錯。
如果過去真的能改變未來。
那麼他所進入的那個盲校,就是他曾經放棄過白燼後所產生的副本。
可是小鎮上的居民完全不像現在這般正常,反而一個個仿佛有什麼大病,無目怪物遊蕩在大街上,詭異的校園中充斥著死亡。
他不知道那時的他到底是遇到了什麼,才會做出這個選擇。
許知言隻是望著白燼,再次給予保證。
“這一次不會了。”
“我會帶你離開。”
他將儘他所能。
決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