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裴蕭元去後,絮雨獨在床……(1 / 1)

千山青黛 蓬萊客 10891 字 6個月前

裴蕭元去後, 絮雨獨在床上再坐片刻,終於也感到了倦。

她已連著兩夜沒合眼,起身進屋睡了一下, 醒來便好似是午後了, 四周靜悄悄的,除了幾聲遠處發出的啁啾鳥鳴, 耳邊不聞半點雜聲。

她沒有立刻起身,閉著目,在腦海中梳理著這幾日發生的這許多突如其來的事, 一件件, 一樁樁。

忽然,她想到了衛茵娘。

自裴蕭元夜搜平康坊後,她便沒見過她的面了。先前她的阿耶為了查清她底細,將她身邊的人全審了個遍, 承平、宇文峙,甚至連青頭這毫不起眼的小廝, 他都沒放過。不知為何,她忽然生出一種感覺,或許,在那個搜檢的夜晚過後, 衛茵娘也已入了阿耶的視線。倘若真的如她所想, 說不定, 衛茵娘也被阿耶審過。

想到這裡,她立刻起身, 穿好衣走出庭院,打開門,正想叫胡人阿姆送些洗漱的水來, 一怔。

門外立著七八個和甘涼郡守府裡的燭兒差不多年紀的少女,無不面貌姣好,神情恭謹,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侍女。不但如此,宮中那本在紫雲宮西殿服侍的宦官楊在恩也在。隻不過,他一改平日的宮監裝束,穿著件藍不藍綠不綠的圓領袍子,係條束帶,隻差往臉上再黏一把胡子,看起來就和個大戶人家裡的管事差不多了。他帶著侍女們在此仿佛已經等了有些時候了,卻一絲不苟,面上無半點不耐之色,見絮雨開門後意外頓住,笑著走到她的面前躬身:“小郎君起了?陛下喜愛小郎君作的西王母圖,特賜下八名侍女,供小郎君差遣。另外,陛下知道此前賜給裴二郎君的這處宅邸尚待修繕,便派奴前來督辦此事,好叫裴二郎君不必再受這等雜事擾神,安心為朝廷辦事。”

他說話時,侍女們也上前,列隊向她行禮。

絮雨一聽便明白了。皇帝這是要將楊在恩也派到她的身邊來了。監視不監視的,不好說,但若有事看到了,順嘴往宮中遞個話是少不了的。而據她所知,楊在恩算是趙中芳的徒弟,如今在宮中,也是有地位的大宦官了,這麼被派來伺候她一個宮廷畫師,必遭人猜疑,假托這個名義住下來,不但免人猜疑,還顯得皇帝陛下對裴蕭元分外厚待。

絮雨幼時貴為王府郡主,對於奴仆成群的生活,本也習以為常,但這麼多年來跟阿公長大,早就習慣凡事自己動手,如今根本無需這麼多人伺候。一時無言以對,反應過來道:“我這裡不用差遣。裴郎君應當也用不到楊內侍為他修房。還是帶著人回吧。”

楊在恩卻哪裡能這麼容易就被打發走,若不是顧忌這些侍女,絮雨看他就差朝著自己下跪懇求了,說是奉陛下之命來的,沒做完事,不能回宮。

她怎不知自己自己那位皇帝阿耶的秉性,不是一位寬容之人。趙中芳那樣多年的老人,都被他說趕走就趕走了,楊在恩不過宮監而已,不好為難他,暫時隻能作罷。匆匆洗漱整理完,再出來,才發現她還是低估了派來的人。除了那些侍女,還有庖廚、園丁、粗使仆婦,連家中原本裴蕭元安排的護衛也換了臉,領頭的是個名叫張敦義的中年衛官,還是金吾大將軍韓克讓親自選來的。

自然了,所有人全是以皇帝厚賜裴蕭元的名義來的。若非徹底懵了的青頭和胡人阿姆還在,絮雨感覺裴蕭元已不是此處宅邸的主人了,他被完全架空。

她送不走人,隻能作罷,收拾完,匆匆出門,心知楊在恩必也派了人在後尾隨,因記掛著衛茵娘,也計較不了這些了,騎馬趕往平康坊。

從前她是不知,如今知道茵娘住處另有門戶,從原路摸去,叩動小門,半晌,見門打開一道縫,探頭出來一名高大健碩的臉生仆婦,打量她一眼,聽她問玉綿娘子,冷著面搖頭,說人不在,說完便要關門。

絮雨越起疑心,強行推門入內,快步穿院登樓,被那仆婦從後追趕而上,再次阻在了樓梯口。

這健婦的力氣很大,絮雨被她一把扭住手腕,人就動彈不得,忍痛用手抓著樓梯欄杆抵住,朝著上面喊:“阿姐你在嗎!是我!葉絮雨!”

健婦一邊壓低喉嚨叱她,一邊強行拖她出去。這時小樓上的那面門一動,有人奔出,探身到複廊外怒呼:“放開她!”

絮雨望去,正是衛茵娘。

健婦看去還是有些不願,但似也不敢強行違逆衛茵娘的意思,悻悻撒開了手。絮雨登上小樓,衛茵娘也快步迎向她,絮雨到她近前,一個照面,吃了一驚。

不過這些天沒見而已,她看去像生著大病,衣衫不整,肩膊上胡亂披了條長垂過手的披帛,係著皺巴巴一條家常月白綿裙,青絲未梳,鬆鬆地挽了一隻懶睡髻,大半長發淩亂地垂落在肩,面容蒼白,唇無血色,人看去精神委頓無比。

“阿姐你怎麼了?快進去!”絮雨不待她說什麼,扶住人就向裡走去,入得寢堂,撲鼻一股藥味,又見床榻上被褥淩亂,顯然,她方才是臥病在床,聽到她的聲音,這才起身奔出來的。

入內,衛茵娘屏退使女,要向她下跪行禮,絮雨阻止了,攙送她坐回到榻上,問:“這些日沒見,你怎病得如此厲害?是出了什麼事嗎?”

衛茵娘此時看去精神已是好了不少,含笑搖頭:“能出甚事?隻是天氣乍暖,夜間疏忽了,不曾防寒,前幾天不小心染病,人便懶了些,方才躺著而已。已在吃藥了,過兩天就能好。阿妹無須擔心。”

她的話應得很是自然,也不回避絮雨的目光。直覺卻叫絮雨無法相信:“陛下前幾日可曾向你問過什麼話嗎?”

衛茵娘依舊搖頭:“陛下日理萬機,怎會有空想到我這裡?真的無事,阿妹你放心吧!”

這時屋中那一隻小爐上正在煨的藥汁沸騰了,往外溢漫。衛茵娘見狀,待起身,絮雨將她按坐回去,自己上去提起小藥罐放到一旁待涼,再用小鉗籠炭,將火壓小,隨口道:“前次我來時,見你這裡有另幾個服侍的人,怎都不見?方才外面那應門的是哪裡來的……”

這時她無意看到近旁的案頭上有支像是用來盛裝傷藥的小瓶,藥瓶應當沒有開過封,瓶蓋上打著的標記有太醫署製藥醫官姓名的火漆印鑒還在。

絮雨一怔,拿起藥瓶子,看了幾眼。

衛茵娘此時也留意到這瓶子,急忙走來,從絮雨手中拿回,丟進一隻奩盒裡。抬眼撞見絮雨疑惑的目光,勉強笑著解釋:“不過是先前在外面買的仿太醫署的藥。備用而已——”

絮雨目光下落,停在了她的手上。

她早就發現,見面後,衛茵娘的雙手便始終被披帛遮著。這便罷了,連方才伸手奪瓶,都蒙著那一幅披帛。此時疑慮上來,問:“阿姐你的手受傷?我看看。”

衛茵娘聞言面色微變,忙後退閃避,被絮雨一把捉住,強行掀開披帛,頓時驚住。

茵娘那隻擅調絲弦的玉手叫人簡直不忍多看,纖纖五指,竟變得青黑而腫脹。

絮雨順勢強行看她另外一手,也是如此。

顯然,這是遭受過拶夾刑罰而留下的傷。

絮雨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是誰?誰對阿姐你下如此的手?”絮雨心痛之餘,怒火中燒,然而話音未落,自己心中霎時也明白了過來。

“是我阿耶,是他!對不對?他逼問你關於我的事?”

衛茵娘此時神情已恢複平靜,自絮雨手中抽回傷手道:“陛下已經對我開恩了。沒提彆的,更不曾與我計較李延一事,否則,以我做過的事,便是腰斬棄市,也是沒什麼可說的。阿妹你不必放在心上,千萬更不要因我而與陛下起無謂的衝突。那樣的話,阿姐才真是罪該萬死。”

她說完,下跪,鄭重叩首。

絮雨心裡堵得發慌,立著發呆了片刻,將衛茵娘從地上扶起,送坐到床上,托住她那雙布著烏青的手問:“真的沒大礙嗎?請郎中看過沒?”

她聽聞受過拶夾的人,最後往往指骨碎裂,即便皮肉恢複如初,一雙手也將徹底殘廢,連日常端碗握箸這樣的事,也是做不了了。

“真無大礙。”衛茵娘含笑道,動了動手指,“你瞧,並未傷骨,隻是一點皮肉傷而已。我也看過郎中了,已在上藥。過兩天就能痊愈。”

她十指動作還算靈活,看去,應當確實沒如何傷骨。

不但如此,絮雨見她為叫自己徹底安心,還要再去拿針線,說此刻便能做刺繡的活,趕忙將她一把拖了回來。

“不用了。你手不要亂動,趕緊養好傷。”她望向衛茵娘方才藏藥的奩盒。

“我看那是宮中太醫調的傷藥,應當會比外面的好。是我阿耶後來又叫人送來的嗎?阿姐你為何放著不用?”

衛茵娘聞言,起初頓了一頓,很快,她點頭稱是,隨即解釋,有兩瓶,她已在用另一瓶了,這瓶便未開封,暫時放著。

絮雨這才終於稍稍心安了些。望著衛茵娘,遲疑著,終於還是將心中無數的話給壓下了下去,再坐片刻,扶她躺下,隻將自己如今的住址告訴她,叫她有事儘管來找,辭彆出來,再去皇宮。

因作那西王母圖的緣故,她的名字此前已被加入宮門籍,往紫雲宮所在的內宮,不受阻攔。

她來到紫雲宮,然而在她曾跌倒過的宮階之下,腳步又停住了,望向前方那面白日裡也照不進光的昏暗的殿門,陷入躊躇。這時,宮門後一瘸一拐地走出來一名年老的宮監,穿著內侍的衣著,面帶笑容,向著絮雨行來。

是趙中芳。

絮雨呆住了。老宮監扶著宮門,抬起那一條殘腿,邁出宮檻,就要下宮階了,她急忙快步上去,扶住了人。

“趙伴當!”

趙中芳眼中滿是欣慰和歡喜,卻低著聲道:“小郎君快撒手。老奴不敢當。”

絮雨鬆開了手,跟著趙中芳來到她作過畫的西殿,入小閣,四下再無旁人,才又哭又笑,問他何時回的宮。

趙中芳不顧她的阻攔,先是向她行禮,跪地磕頭,還沒開口,先便流淚:“當年回宮之後,老奴沒有立刻向陛下稟明實情,致令陛下受到蒙蔽。老奴對不起昭德皇後,對不起公主!全是老奴的罪!”

絮雨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老宦官,眼睛也紅了。

“這不能怪你,趙伴當,當日那樣的情勢之下,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她上去,扶起老宦官。

趙中芳拭去眼中的濕淚:“蒙陛下開恩恕罪,重召老奴回來了。老奴是昨夜被接回宮的。”

那是和昨晚裴蕭元回來差不多同時發生的事。

趙中芳又道:“小郎君還不知道吧?陛下聽說郭典軍還有一子,已叫裴二郎君對那孩子加以關照了。”

絮雨一時心中百感交集,沉默了片刻,問道:“陛下今日身體如何,此刻他在做甚?昨日我入宮時,聽楊在恩說,他不舒服,又不要太醫了。”

趙中芳眼中也露出濃重的憂慮之色:“陛下此刻應當就在精舍外殿閱事。昨夜老奴到來,與楊在恩談了一番,也和幾位太醫見過面。醫官們無不憂心忡忡,說……”

他遲疑了下,停住。

“醫官怎麼說?”絮雨立刻追問。

趙中芳看一眼絮雨,終於道:“醫官們說……陛下服用的丹丸,最初方子應是來自天竺,後被那些道官們拿去煉丹,添許多所謂的靈材,燒出來的丹丸,看似效驗,實則當中應是火麻在起作用。”

“陛下身上舊傷累積,近年又添風濕之症,加上日夜顛倒,憂思重慮,日損氣血,發作時,傷處疼痛難忍,甚至手足不得屈伸,坐臥不得轉側。太醫如何不知火麻功效?但此藥雖可鎮痛,他們一向卻是不敢多用的。因藥性極毒,且不能真正拔除病根,不過是暫緩疼痛罷了,隻能偶服,絕不可常用,長久攝取,非但不能治病,反而如同火上澆油,毒害五臟,叫人愈發離不開它,到最後——”

老宦官頓住,不敢再說下去了。

絮雨聽得心驚肉跳,失聲嚷道:“這道理,太醫們難道之前一回也不曾告知陛下?”

趙中芳愁眉緊鎖:“楊在恩說,此前醫官也曾大膽對陛下講過,但陛下聽不進去。因深受傷痛折磨,厭煩用藥溫吞,隻求速效,如此已有數月,好不容易前幾日,太醫們終於又得機會能為陛下會診,然而藥才開出來,不知怎的,昨日陛下又不用了,還是服丹丸止痛。”

絮雨望向老宦官:“趙伴當,你服侍過陛下許多年,如今既然回宮了,務必要勸陛下遠離丹藥,聽太醫用藥。”

趙中芳又要下跪:“老奴實在無用,恐怕要辜負公主所托。方才藥是煎好,也送了進去,陛下卻隻叫放下,不知喝了沒。”

“還有,光用藥還是不夠。醫官之言,陛下也需多出來走走,沐浴日光,有助驅散體內寒邪。更要調和作息,少怒平性,多管齊下,方能慢慢調養好龍體。”

絮雨出神片刻,道:“我去見陛下。”

趙中芳面露歡喜之色:“老奴領公主去。”

終於,絮雨再一次地走進那一間白日也燃著巨燭的殿室。皇帝靠坐在床,低頭翻著奏章。她一眼便看到湯藥未動,還靜靜地擱在案頭,已是不見多少熱氣了。

皇帝聽到腳步聲,略略抬頭,瞥一眼跟在趙中芳身後慢慢走進來的絮雨,隨即收目,仿佛沒看到她似的,又聽趙中芳彎腰稟話,說葉小郎君求見,也無反應,既不趕人,也沒說留,繼續手上的事。

趙中芳便彎腰,領著啞監,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殿中隻剩下父女二人。

絮雨站了片刻,慢慢走上前去:“陛下還不吃藥嗎?都快冷了!”

皇帝停了手中的筆,抬目看她,一言不發。

絮雨立刻想到昨天,她為給裴蕭元求情,闖進來時,已是叫他阿耶了,咬了咬唇,改口:“阿耶,你還不吃藥?”

皇帝這才皺了皺眉:“太醫開的什麼勞什子的藥,治不了病。還苦,又澀,喝不下去!”

阿耶他從前就厭藥味,身體再如何不適,寧可頂著,也絕不主動服藥,總要阿娘或者她去哄,才肯勉強服用。

她端起藥,走到皇帝身前,雙手直挺挺地舉到他眼皮子底下:“你喝!”

皇帝抬頭,和她對望片刻,終於,慢慢接過,喝了下去,隨即,繼續低頭批著奏章。

絮雨接回空碗,輕輕放下。

“還有,往後不要再拿那丹丸作常藥服用了。太醫說,丹丸服得越多,對身體殘害越重。”

皇帝沒有搭話。

絮雨暫隻能作罷,在殿內溜達,走了一圈,最後走到那垂落在地的重重帳幔之前,嘩地一聲掀開,往一旁收攏,用帳鉤收起。

隨著帳幔攏起,刹那間,陽光射入,滿殿生光。

皇帝猝不及防,眯起雙目,抬袖遮住眼,不悅地嗬斥:“這是作甚?快放下!”

絮雨非但不放,繼續走去,將窗一面面地推開,令殿外的風連同鳥鳴之聲入室,道:“太醫還說,陛下要多曬日光。陛下不出殿,便隻能如此。”

皇帝面露氣惱之色,頓了一頓,片刻後,大約是眼目漸漸適應光線,皺眉,背過身去,繼續做起了事。

絮雨看著皇帝的背影,又走了回去,遲疑一番,道:“衛家阿姐,就不能放過她嗎?”

皇帝抬目,啪地一聲,將手中一本方閱畢的奏章丟到了床前的案頭之上。

“你當朕不知道嗎?她助李延逃脫!略施小懲罷了,已是顧念你和她的舊情!否則,你以為她還能活到現在?”

絮雨沉默了,低頭立在皇帝床前一動不動。

片刻後,皇帝抬起頭,冷著臉朝外叫了聲趙中芳。

趙中芳走了進來,聽到皇帝吩咐,令衛茵娘除去賤籍,恢複自由之身,往後去留隨意,驚喜不已,看一眼絮雨,應是,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這下你總滿意了吧?”等趙中芳走了,皇帝道。

絮雨忍著心裡湧出的想像小時候那樣撲上去抱住她阿耶哭的衝動,紅著眼,跪地道:“嫮兒代阿姐謝過陛下大恩。”

皇帝看著跪拜道謝的絮雨,面上掠過一抹失望之色。沉默了一下,道:“昨夜裴二回去,可曾把朕的意思轉給你?”

絮雨自地上爬了起來,低低應是。

“送過去的人,一個都不能少。你若不願,就回宮來。”

絮雨垂頭不語。

皇帝看著她,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裴家那宅子就那麼好?你這麼想住在那裡?”

“他是我義兄,對我一向照顧有加。再說了,我剛搬去沒幾日,也不想再折騰。”絮雨小聲辯解。

皇帝盯她一眼,淡淡道:“你愛住就住吧。朕是管不了你的。”

絮雨不再作聲,又站片刻,見皇帝不再理會自己,執筆繼續拿起奏章,便道:“太醫的醫囑,阿耶不能不聽。為阿耶自己的身體,還有聖朝的萬民所係,丹丸不能再吃了!”

“阿耶這裡若是無事,我先去西殿了,為壁畫收尾。”

皇帝沒反應。

絮雨隻好走出去,這時又聽皇帝道:“裴家那個小廝,名喚青頭的,心性純直,人也乖巧,朕很是喜歡,不許為難他。你回去了,再帶些糕點給他,就說是朕的賞賜。”

絮雨看皇帝一眼,他沒抬頭,便應是,隨後來到西殿,屏退雜念,開始為壁畫描邊收筆。

趙中芳將方才皇帝的命令吩咐下去後,回來複命,看到絮雨已經不見了,皇帝獨自站在槅窗前望著外面,背影凝定,若在思慮事情,不敢打擾,正要輕步退出,皇帝叫了他一聲。

“裴家二郎,你知道嗎?”老宮監聽到皇帝問。

他上前,略一思忖,恭聲地道:“老奴因長久在外,對裴家郎君所知不多,但聽楊在恩提過幾句,說他是少見的磊朗君子,貴勝英流,又蒙陛下器重,破格擢用,前途無量。入京雖時日不長,好似不少人家已是相中,有意結親。”

皇帝靜默了片刻,轉頭道:“召寧王入宮,朕有事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