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嘴硬,雖然拒絕承認現實，雖然一家四口包括老頭子在內都打死不肯相信一個七十多歲的老男人能懷孕，但他們還是掛了婦產科。

護士醫生大概是這個月裡半公開半私密的接診了一長串來自韋家村的男性公民,現在再聽說有男的要查HCG都見怪不怪，開單子的手法很是熟練。

“你也姓韋啊？”

韋浩宇很是屈辱地點了一下頭。

“去那邊繳費，然後二樓抽血化驗。”

小護士看他的時候表情公事公辦,但一家四口都臊得要命。

“我爸爸……也需要查一下。”

“查什麼？”小醫生輕輕啊了一聲，看向癱瘓在輪椅裡的老頭子：“他也查孕激素？”

過來交單子的老護士快速推了她一下：“哪那麼多話！給人家開單子就完事了！”

老頭子一陣猛烈咳嗽，又開始作嘔。

韋傑華滿臉莫名其妙：“醫院這裡乾乾淨淨,也沒有魚腥味和什麼臭味,這樣也會嘔嗎？”

韋浩宇聽人說懷孩子就是這樣，但話到了嘴邊,一想到自己和親爹未來的處境，滿臉菜色地沉默了。

他們一家人到底還是惹眼。

幾乎全國上下，所有的婦產科都會在門口起一個男士止步的欄杆,男性一概被默認為家屬，一旦跨過休息區,往診室的方向走,就會被護士以及一概孕婦家屬快速攔下。

韋萊子,韋新豪,韋浩宇,等各個男人需要進行隱私檢查的時候,幾乎全都被攔過。

“認不認識字啊，這裡是婦科！”

“哎哎，你媳婦在裡頭，我媳婦也在，都檢查呢,不怕人家走光啊，不許進去！”

這次……還多了個老人，以至於其他村裡來檢查的家屬忍不住嘟囔。

“懷個孕還把家裡老頭子都推過來了，猴急成這樣至於嗎。”

老頭子一邊忍受著所有人嫌棄的目光上氣不接下氣的作嘔，一邊給兒子打手勢。

韋傑華臉色一白。

“爸，你又要去廁所啊？”

五分鐘前不是剛去過一回嗎？

出門之前去了兩回，進醫院一回，掛號完等排隊又一回，爸你該不會真是有點男科問題吧……

韋浩宇二話不說，推著父親就去了衛生間。

韋老太太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恥辱的表情，把頭彆到一邊。

偏偏二兒子是個直腸子，還憋不住話，湊過去問。

“媽，是不是懷孕以後……就容易尿頻尿急？”

老太太急了：“那是你爸爸！那是你哥！”

韋傑華醍醐灌頂：“難怪我哥這兩天也去個沒完，恨不得放個尿盆在臥室裡！”

折騰一上午，檢查結果出來，父子兩喜提好孕。

介於情況太特殊，省城的醫院也想多出幾篇論文，早就跟縣醫院打好關係，對這些案例進行重點跟蹤調查。

縣醫生最開始碰到韋萊子的案例時還忍不住大呼小叫()，來了第四五六七八個病人以後漸漸也投入到學術氛圍裡?()，對□□懷孕論有了全新的認識。

“但是——這老頭兒是怎麼懷上的？”

“而且還跟他兒子的孕程時間都一樣！”

父子兩被請入主任辦公室進行私密談話，就冶遊史以及其他生活狀況進行了一係列詢問。

“你們兩共用一條毛巾？”

“有時候一起洗澡？”

韋浩宇面紅耳赤：“燒熱水很麻煩，我爸的情況你們也都看到了，這樣也能懷孕嗎？！”

“是這樣，如果你們都存在生殖畸形的情況，那麼你在外面接觸了陌生人的……那個，回來再共用毛巾之類的……還是有可能會發生這種情況。”

醫生對著檢查單發出深深的吸氣聲，努力把所有無關的感慨都吞回肚子裡。

七十多歲，中風之後還能懷孕，還是個男的，這也是醫學的奇跡啊！！

要是能發一篇SCI，以後搞不好我也可以去省城上班，努努力再考個博士！

“這樣，我資曆淺，很多事情也說的不夠專業，主任等會兒還有個會，我們請這兒最好的醫生給您兩位做後續診斷。”

小醫生快速讓開位置，讓另一位剛進來看檢驗報告的醫生落座。

“這位是江疑醫生，我們這的婦科聖手，還是省城裡調過來幫扶支援的專家，您二位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他！”

老父親脖子一歪倒在輪椅上，好像是盼著自己趕緊死。

韋浩宇看著眼前溫文爾雅的醫生，莫名多了幾分信任感。

一看就是大城市來的，有學問能力好，還省錢！

“醫生，”他焦慮地搓搓手：“我，還有我爸，難道真的……”

“都懷孕三個月左右，”薑醫生想起某人的大大笑容，克製著自己的笑意，任眸光被眼鏡反光擋住：“我理解二位對這種罕見情況的恐懼，但……現在妊娠進入平穩期，如果再想流產，對兩位的身體都會有嚴重損傷。”

“作為同性，我理解你們急切的心情，但實施難度會很大。”

“我不想生！”韋浩宇驚慌道：“我是男的，而且——我爸年紀那麼大了，這事情已經成了笑話，根本就像是被詛咒了一樣！”

“醫生，有沒有可能是誤診，有沒有什麼邪術能讓人看起來像懷孕，但是其實都是騙人的？！”

“我跟你說，我們家被一個卑鄙小人嫉恨上了，他會不會偷偷給我和我爸下了藥，還威脅我說要讓我生雙胞胎三胞胎！”

薑醫生在端詳著彩超截圖，感慨於醫學方面的神奇發展，平靜道：“如果對我們醫院不夠放心，您可以隨意選擇其他醫院就診，我們會全力配合。”

“但，就目前的結果來說，您二位確實都處在懷孕狀態，今後也要非常注意飲食。”

“流產，”韋浩宇斬釘截鐵道：“必須流產！！”

“如果您

() 是……完整的女性()，十周流產也需要進行清宮?()_[(()，防止沒有清除乾淨，這個過程非常容易造成宮腔粘連，會有一係列後遺症。”

“是流產危害大還是生育危害大！”韋浩宇脾氣立刻上來了，罵得唾沫星子亂飛：“一個男人懷了外面野男人的種，你叫我以後還怎麼在村子裡混，我還沒有老婆，還沒有孩子！！”

醫生扶了一下眼鏡，皺眉道：“您這種情況，以後很難讓女性懷孕，嚴格來說，您是沒有能力讓其他女性懷孕的。”

“如果這個胎兒能夠正常發育，今後也是您的骨血，您不考慮一下嗎？”

韋浩宇想都沒想就要堅持做手術流產，可還沒張口突然被牽住了袖子。

他突然一愣，回頭看向在場的第三個人。

老頭子惡狠狠地搖頭，而且催促他出去。

“爸，”韋浩宇愣愣地看著他父親，忽然覺得後背發涼：“你什麼意思？”

“你……難道希望我留下這個孩子？”

陳屍般的老人長長喟歎一口氣，然後點頭。

韋浩宇不受控製地瘋狂往後退，退到直直撞在白牆上，腦袋都撞出砰的一聲。

“爸！爸！我可是你親兒子啊！”

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你瘋了吧，我絕對不可能身為一個男人去懷孕生孩子！

老人卻用極其堅定的目光看著他，又點了點頭。

意思是，要他把他肚子裡的孩子留下來。

又很快比了個要上廁所的手勢。

“你TM這已經是今天第六次上廁所了！！”韋浩宇崩潰大吼：“生生生你TM怎麼不自己生，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哪裡來的孽種也配做我兒子，老子不要這個鬼東西，讓他去死！！！”

薑醫生在一旁安靜地想，就已經默認是兒子了嗎。

“您二位既然還沒有統一意見，那我也不好做後續的診療安排。”薑醫生溫和道：“韋先生希望流產的話，我還是要提醒您，您的子宮發育不全，又要進行這種大創面的剖腹手術，術中風險非常多，我已經列好了清單，請您過目。”

韋浩宇一把奪過來，親眼看見上面名目繁雜的風險須知。

他沒有完整產道，想流產隻能剖腹處理，風險單長到像是什麼看不到儘頭的恐怖通告。

穿刺損傷、心臟驟停、術中大出血、盆腔臟器受損……

他看得渾身發抖，忽然又被父親牽了一下袖子。

韋浩宇猛然扯開手，對著父親吼道：“我不生！我不生！！”

他爆發出巨嬰般的尖銳哭泣聲，把風險須知往老頭子懷裡狠狠一塞，哭著跑了出去。

薑醫生看得愣住。

這人……哭著……跑了？

外頭傳來好些人的騷動聲。

“啥情況啊你彆亂跑撞著人！”

“浩子你怎麼了，你彆哭啊，娘在呢你不要怕……”

“哥！！這麼哭對孩子不好啊！！”

老頭子又頭一歪倒在輪椅上，盼著自己趕緊死。

再回家時，家裡一片死寂。

老太太神情麻木地收拾著屋子，一老一壯各自躺在床上，還有個弟弟在莫名其妙地用手機查懷孕須知，時不時念出聲來。

“孕婦會小便次數增加，容易……便秘？容易腰痛、頭痛、關節痛……”

“水腫症狀因各人體質而異……嘶，肚子上蜘蛛紋嚇死人了！”

“還容易呼吸困難，喘不過氣？哥——哥要不要我幫你開點窗戶？你還好嗎？”

韋浩宇翻了個身，拿枕頭死死悶住自己。

他現在何止喘不過氣。

他現在隻想用枕頭悶死所有人。

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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