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浩宇消失的清晨,無人在意。
警察被煩不勝煩地第五次過來調查情況，老太太哪裡舍得把家裡的人畜交出去，一口咬死不認。
韋傑華雖然在好奇哥哥去哪了,更多精力都放在應付盤問上。
類似的事他們早就習慣了。
當初黃雪蕊剛嫁進他家裡時，也是一百個不老實。
要麼偷偷給小孩子丟紙條拜托她報警，要麼趁著家裡人都在乾農活一個人去鎮子裡想坐大巴車跑掉。
——媳婦兒沒了,叫小舅子留下來抵債，天經地義！
好不容易把來調查的民警打發走,韋老太太很是煩躁地跺了下腳。
“哪些喜歡嚼舌根的混賬東西，沒事找咱們家的是非！”
“都揣著糊塗裝明白唄,”韋傑華冷笑：“他們倒是該放屁的時候閉著嘴，自己家裡扔過孩子餓死過老人是一句不提，恨咱們家沒有遭災，還跑去找警察了！”
韋老太太還是有點急：“你看見沒有,咱家牆根都被人潑了血。”
“這要不是在冬天,說不定連禾苗都被踩得稀巴爛了！”
“媽,要不咱把那男的放了？”
韋老太太狠狠瞪了他一眼。
“還沒到春耕的時候，這時候就放人！你跟你哥哥要吃多少苦！”
韋傑華欲言又止,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
他們家的老黃牛前兩年剛病死，還舍不得買頭新的。
姓黃的小子雖然面黃肌瘦著，為了幾l口飯估計還是能乾點活兒。
到了中午開飯的時候,老太太等了又等，直犯嘀咕。
“你哥大清早就沒看見人,是不是跑去鎮裡耍了？”
“有可能,估計跑去上網了。”韋傑華沒當回事：“這幾l天不是有人上門找事，就是一群人對著咱家嘀嘀咕咕，彆說我哥煩了想躲一陣子,我也想躲！”
韋老太太還是覺得不放心，飯都沒吃完便撂了筷子，跑去樓上看。
不過兩分鐘，樓上傳來連聲慘叫。
“傑華！傑華！出事了！”
“你哥是被人拐走了！快點叫警察——”
韋傑華衝到哥哥的房間裡，看見親媽嘴上都沒了血色。
“你看，你快看！”韋老太太手裡拿著大兒子的拖鞋和棉鞋：“他怎麼可能出門的時候什麼鞋都不穿！外套也在這裡，手機也在這裡，連錢包都沒有帶！！”
韋傑華愣了半天，想起來村裡其他戶人家的邪門事情，冷汗淌了下來。
他哥——他哥還活著嗎？！
兩個人樓上樓下的翻找喊叫，發現越來越多的不對勁，甚至去問了癱在床上的老頭子有沒有見過陌生人來自己家。
韋老太太淚流滿面，急得直哭。
“找警察，快點，人千萬不能出事！！！”
“這麼冷的天，他連鞋子都沒有穿，他會被綁去哪兒啊，他外套都沒有，他
會凍死的啊——”
“我的兒，本來腰腿就不好，這在外頭受得什麼邪罪！”
韋傑華也是急紅了眼，帽子一戴披上大衣往派出所走，顧不上關好自家大門。
老太婆直接坐在家門口撒潑，當著街坊的面子咒罵所有人。
“都是你們盼著我家出事——都是你們這些烏鴉嘴！！”
“我的兒啊——沒有你我怎麼活啊——”老太太這次嚎起來總算是雷聲大雨點也大，哭得直抽抽：“我兒子不見了——誰把我的兒子綁走了天殺的討債鬼——”
有不少人悄悄地聽著牆根，再回去跟妯娌們掰扯。
“老太太嚎喪一樣，不知道在搞什麼？”
“她兒子不見了？”
“她哪個兒子？那麼大活人，能跑哪兒去？”
“昨天我都見著了，兩兒子都見著，臊眉搭眼地拾掇柴火呢，今兒這才多久？”
“我估計是裝的，就她家一點妖風都沒有，現在叫兒子出去躲幾l天，好拿這個說事兒！”
“噢，丟了又怎麼樣，就她家兒子十月懷胎是金疙瘩，他們家柴房裡捆著的活該是畜生唄——”
韋傑華衝到派出所裡，顧不上走流程取號，衝到窗口喊：“我哥哥失蹤了！出事了！”
民警剛回所裡沒多久，看見韋傑華時也是一愣，說：“你講清楚，你哥哥怎麼了？”
韋傑華立刻把家裡的情況都講了一遍，聽得民警有點為難。
“你確定，他不是自己出去了？”
“你哥哥就這兩雙鞋子，不會自己穿彆的鞋子出門？”
“不是鞋子的問題！”韋傑華焦急道：“咱們村在鬨鬼，在鬨鬼啊！”
“你看看那些牆上還沒有補好的大洞，還有那些莫名其妙丟失的年貨被子襖子——”
“同誌，請你相信科學。”民警打斷道：“該調查的我們都在調查，該處理的我們也會一一處理。”
“既然你哥哥可能失蹤了，你過來跟我們做一下口供，表格在這，你填一下，回頭等我們通知。”
相關畫面被轉播到柯丁眼前，後者實在忍受不了柴房裡濃烈的尿騷味，把黃雨鑫的身體暫時寄放在囚房裡，回到夢境空間監控情況。
——這幾l天睡覺都是回中轉站睡覺，實在是沒法用那個肉身煎熬。
雜物間裡狹小擁擠，每天還要用積分消除關節的濕冷疼痛，太受罪了。
“還是大城市的警力更先進發達一些，”係統感慨道：“我本來以為，他們對黃雨鑫的案子那麼敷衍，是有意袒護韋傑華一家……”
“他們對那些丟被子毀房子的案子也沒什麼辦法。”柯丁說：“地區經濟落後，相關配套資源也會停留在七八十年代，也很真實。”
所以都是一樣的……敷衍又力不從心。
係統想起什麼，拍了下腦袋。
“對了！讓我們看看某個幸運觀眾的荒野求生實況！”
監控
畫面一轉，韋浩宇抱著雙臂在防風林裡跌跌撞撞地爬山。
他穿著一雙粗線襪子，身上穿著睡覺時換的保暖內衣，凍得鼻涕掉了老長。
在蘇醒的那一刻，韋浩宇以為自己在做夢。
家裡的床、被子、牆，全都沒有了？
不對，我在我家嗎？
我在哪？這兒怎麼這麼冷？草？我睡在草上面？
西北大荒原裡，韋浩宇抱臂哆哆嗦嗦地一邊跑一邊喊。
“有沒有人啊——”
“救命啊——”
他冷得身上開始發燙，已經連遺書都想好了，這一刻還在後悔自己沒生個後人傳遞香火。
“有沒有人！！這是哪兒啊！！”
零下幾l度的天氣，確實呆不了太久。
好在有護林人巡邏時看見這麼個狗熊般亂竄的身影，操著截然不同的方言攔住了他。
韋浩宇在外頭屁滾尿流地跑了二十幾l分鐘，體感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直接站都站不下去，撲通一聲撲倒在護林人面前，嗚嗚哇哇話都說不清楚開始哭。
護林人也納悶，拿方言問怎麼回事。
兩個人誰都聽不懂誰的話，隻能把人往暖和的地方領。
柯丁看到這裡十分遺憾。
“其實我不介意讓他死一回，任務失敗就失敗。”
係統好奇側目：“你不追求完美了？”
“他凍死了才解氣。”柯丁啐了一聲：“算了，讓他感受下千裡歸家有多難。”
五百公裡，你僅僅是離開家裡五百公裡。
你知道被拐賣的每一個女人在陌生省市醒來時有多崩潰嗎。
你想過黃雨鑫神誌清楚地一步步淪為人畜有多絕望嗎。
王八蛋，就你是人，其他人都不配活著？！
護林人沒法跟這個滿嘴怪話的人聊天，打電話喊來了林警，林警再開車把他往最近的派出所送。
好在林警會一點粗糙的普通話，勉強還能互相溝通。
“我是……我是韋家村的。”
“什麼韋家村？”林警莫名其妙：“方圓百裡隻有齊家屯趙家灣，根本沒有什麼韋家村。”
“我是崇豐省虎山市，林有鄉，韋家村的人啊！”
“崇豐省？”林警聽得好笑：“那你怎麼跑到沛西省來了？”
韋浩宇縮在漏風的玻璃窗旁凍得發抖，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我——我在哪？”
“沛西省。”林警耐心地說了一長串的地名，聽得韋浩宇臉色發青。
根本不認識，根本不知道！
他活了這麼久，連市裡都沒去過，哪裡出過省！
林警隻當是精神病亂竄被護林人給碰見了，自顧自地開車把人送到地方，跟民警打了個招呼。
後者問了身份證調取相關信息，發現他說得都是真的。
“你怎麼跑到我們這來了？”
“我在睡覺——”韋浩宇用極其奇異的語氣說：“我們村子一直在鬨鬼！”
民警搖了搖頭，隻當他精神狀態不好。
“我們沒有經費送你回去，你跟你家裡打電話，讓他們來接，或者給你轉點錢，你自己坐車回家吧。”
電話接通到韋家村，家裡三個人連帶癱瘓的老頭都急得直咳嗽。
“浩宇，浩宇！你跑哪裡去了，咱爸媽都急得不行了！”
“我在沛西省。”韋浩宇艱難道：“弟弟，你得給我打點錢，我得回家啊。”
“馬上就要過年了，你發什麼瘋跑到那種地方去！沛西在哪啊！！”
“我怎麼知道沛西在哪！！”韋浩宇對著電話吼過去：“我隻是在睡覺，再醒過來床也沒了家也沒了我還被扔到外省去了！！你知道我有多冷嗎！！”
“打錢！！趕緊打錢！！！”
韋傑華掛斷電話，看向還在擦眼淚的老娘。
“你哥哥怎麼說？他去哪了？”
韋傑華思考了半天。
“我哥好像進傳銷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