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洗手間出來,施存玉臉上還有未擦乾淨的水珠，眼睛有些紅。
周光赫取下金絲眼鏡，輕輕擦拭。
“很為難嗎。”
“我的勇氣並不多。”施存玉說：“先生，我的第二個心願是……想和您去一次拉斯維加斯。”
周光赫在幾分鐘前猜了許多種答案,此刻落了個空。
“怎麼突然想去那裡？”
“您知道,我不是愛慕虛榮,喜歡奢侈浪費的人。”施存玉望著他,距離始終不近不遠：“這個時間點去出國旅行,我也很擔心白先生是否會在意。”
“但是……先生,我知道您的愛不再隻屬於我一個人。”
“也許走到最後,我需要退讓,直到失去你。”
施存玉露出坦然的笑容，溫柔道：“至少在徹底失去你之前，我想去那座城市再看一看。”
“'Las-Vegas',西班牙語裡的意思是，‘肥沃的青草地’。”
“從前那座城市非常荒涼，隻有石漠戈壁，水源少之又少。”
“可是隨著金礦的發現,那座城市被賦予這樣的定義,擁有了全新的生命。”
施存玉說到這裡，終於解釋了自己先前的慌亂和眼淚，望著周光赫笑。
“先生，是您重新讓我擁有這樣的生命,哪怕隻能短暫擁有您,我也很開心。”
柯丁：“終於念完了，這借口找得夠好吧。”
係統撤回資料，說：“你想把人拐去國外,白禮會不會擔心你想跑路？”
“話又說回來，咱要是在國外把他騙去小黑屋裡抽皮鞭，應該也很爽——雖然按照公司的《第一和諧法令》不允許這麼做。”
柯丁：“什麼，還有這玩意？”
“看來用戶協議那裡你全都跳過沒看了。”係統歎氣：“咱公司是一等一的清水公司，用戶脖子以下的行為全都要高審嚴審，每個係統出爐前自帶聖光打碼插件，不許對攻略使用□□攻勢，更不許出現采用違法暴力行為……”
柯丁：“嘶，那我啟用B計劃。”
“嗯？？A計劃是什麼？！”
“送他去喂大鱷魚。”
係統：“好可惜，我也想看鱷魚嘎嘎啃人。”
周光赫傾身靠近，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發。
“怎麼說得好像以為自己會死掉一樣，傻瓜。”
“你放心，我會給你安排最好的醫生，術後影響降到最低。”
係統：“嘔，到最後也沒鬆口，這腰子是非要不可。”
施存玉輕輕點頭。
“你對我真好。”
“那麼，最後一個願望是什麼？”
“我希望你答應我，以後無論有任何困難，也一定要和我說。”
青年露出略蒼白的笑容，握緊他的手。
“先生，我永遠是你的後盾，不會有任何猶豫。”
周光赫定
定地看著他。
“好，我答應你。
八點檔狗血肥皂劇演完⑿，周光赫去書房一個人抽悶煙，施存玉則帶著保姆出去采買禮物，準備第二天回家探親。
核桃粉、小罐燕窩、蟲草猴菇，他吩咐保姆見貴的就拿，給老的小的湊滿十五樣。
等一係列東西買完，施存玉把十幾樣精致禮盒拿到一樓的屏風旁邊，精心擺好以後哢嚓哢嚓拍照。
柯丁：“我特意找女同學取經了！現在小紅書發照片都要加濾鏡加INS風相框！”
係統：“你！！你又要去禍害網友們的血壓了嗎！！”
柯丁：“嘿嘿。”
發帖人：周先生的小貓
標題：準備住院啦，做手術之前打算探望一下家人，突然如釋重負[閃光]
正文：
謝謝網友們的關心和建議，我看完以後也很擔心，特意去問了先生。
好在先生說，家裡會安排最好的醫生，取腎後會把預後風險降到最低，還牽著我的手哄我，說謝謝你寶寶。
真是的，老夫老妻還這麼肉麻[桃心]
先前因為養父和弟弟都網賭，輸光了幾乎所有家產[美元]。我埋怨他們逼著我借網貸，斷絕聯係大概有好幾年了。
其實想一想，誰沒有過不去的坎，誰不會犯錯呢？他們是把我當自己人，才會找我借錢呀。
[流淚]是我做事太狠，唉。
爸爸弟弟隻是當時賭博了，以後就不會改過自新了嗎？
雖然爸媽高中時就斷了生活費，可到底還是撫養我長大，我就該報恩一輩子。
[太陽]這次特意買了很多禮物，希望能得到他們的原諒。
[圖片][圖片]
柯丁一邊寫一邊模仿著腔調念出聲，聽得係統表情扭曲。
“噢！”柯丁拍了下腦袋：“我忘了加TAG。”
#擁抱原生家庭##正能量生活##人生的成長#
係統：“彆加了！我拳頭已經硬了！”
博文一經發出，流量比先前兩條來得還要快。
才過去一天，這個號已經漲了四千五百多個粉，評論也越來越多。
喝茶記得放蔥花：我為什麼又要手賤點進來看！！賤的人是我！！（發瘋）（尖叫）（撕扯臉皮）（瘋狂爬行）
無情大鯊魚：這博主是怎麼做到在負分人生裡越跑越遠的……每一步都精準走反，難道是尖子生故意考零分，其實都是釣魚？！
浙A京B：前兩篇已經看得我生理不適，新一篇又升到全新的高度，戀愛腦大孝子你真牛逼！！
雙口呂：不要去同情賭狗！！不要再跟這種吸血鬼家庭有任何聯係！！離你老公離你全家都遠一點啊啊啊活著不好嗎！！
連著三篇過分離譜的博文，直接讓流量推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紅心點讚快速突破五萬。
柯丁翻著後台，努力忽略那些苦口婆心勸自己
回頭的人，尋找需要看到的信息。
“有了！”柯丁說：“已經有按摩枕去紋眼霜問我接不接廣了！”
“這說明什麼！說明咱這個號越養越大，影響力在不停地漲！”
係統：“微博已經有人在轉後續截圖了，你要是繼續往後連載，能養活一串營銷號。”
“很好！堅持這個勁頭！”柯丁感慨道：“搞自媒體的秘訣果然是不要臉！”
當天夜裡，周光赫睡在側臥，沒有過來。
柯丁長長鬆一口氣，完全不打算讓那家夥離自己太近。
“去拉斯維加斯怎麼辦。”係統說：“你一副要跟他重新過蜜月的癡情樣子，他還忍得住不碰你？”
“完全不用擔心。”柯丁說：“前兩天我兌兩張昏睡券，直接安排。”
係統：“後幾天？”
柯丁自信抬頭：“肯定要安排比A計劃還刺激的活動！”
係統：“我懂了，你要安排他活吃大鱷魚。”
“……？”
施存玉的養父母住得很遠，過去見他們需要坐兩個小時的車，前後穿過新舊城區，最終狹窄破敗的舊路抵達城市角落。
工作日他們都住在大學的職工宿舍裡，調休時才偶爾回家。
八十年代的老小區，外牆都已經剝落到看不清原本的顏色。
這附近連蠅營狗苟的小公司都幾乎沒有，年輕人幾乎全部撤離了這片區域，隻剩老人和幼兒還逗留在舊時光裡。
有車過來，路邊曬太陽的大爺並不想挪開躺椅，罔若未聞般繼續在那打盹。
保姆抱緊手裡的禮物，表情很是緊張。
循著記憶的路，青年同她一起爬上五樓。
扶手上儘是蛛網鐵鏽，物業並不存在，每年收完錢便消失了。
還未敲門，已經能聽見施母的痛罵。
“你這個月的工資到哪裡去了？到哪裡去了？”
施存金囁喏道：“單位發得晚，現在行情不好。”
“儘在這裡胡扯！”施母發了狠：“你手機交出來，是不是又在開時時彩！不把家裡那點糟蹋出去你不算完是不是！”
“你彆說他了。”施福說：“過兩天就交給你唄。”
“是我在催嗎？”施母嗓門尖利：“催收電話停過嗎？過年我敢見親戚朋友嗎？”
“再拖下去，我們以後飛機票高鐵票什麼都買不了，噢，咱也根本買不起！家裡多久沒吃過肉了！”
柯丁沒有馬上進門，對這麼烏煙瘴氣的環境還是有點抵觸。
“得虧是登記戶口的時候，民警幫忙改了個名字，叫施存玉。”係統說：“真要按他爹起的，叫施大餘，感覺連臉都會變醜。”
“大餘？”
“夫妻兩一開始生不出兒子唄，也是聽了鄰居的話，說抱個兒子來養，能招來自己的孩子。”
柯丁臉上的厭惡加深幾分，強行捋平了眉頭，示意保姆敲門。
施福罵罵咧咧地過來開門，隔著紗門看見拎滿禮物的保姆，以及多年未見的養子。
老頭呆了幾秒，轉頭說：“存玉回來了！”
施母走過來看清施存玉的臉，開門給他讓了路，有點遲疑。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過兩天要去住個院。”施存玉說：“放心不下你們，過來再見一面。”
先前他們早就撕破過臉，畢竟又是撒潑打滾要施存玉借錢，又是吵著鬨著要施存玉幫他們下崗再就業，夫妻兩自己都表情很僵硬，沒什麼關心的好話。
養子成績優異，還靠著自己打工賺錢上了大學，高中開始沒在家裡有過幾天好日子，最後居然搖身一變成了鳳凰。
親兒子是千寵萬愛的長大了，明眼人都知道養成了個廢物，夫妻兩自己也騙不了自己。
真是趁手買賣砸在手裡！！自己的兒子怎麼就那麼不爭氣！！
多少個催收敲門的日子裡，施母都在心裡暗罵自己。
當初但凡給這野孩子一點小恩小惠，讓他感念家裡有多好，現在她早就住上大房子，至少前後有三個保姆伺候自己，哪裡還用自己搓衣服洗床單！
施存金在客廳裡玩手機，一側身看見哥哥回來了，若無其事地打了聲招呼。
施存玉示意保姆把禮物一一放下，說：“怕您身體不好，帶了點營養品。”
眼前的兩個老人衣服都洗得發黃，屋子裡的陳設和十年前並無區彆，甚至還少了好幾樣東西。
“這是跟著你來的保姆？”施母攔在一旁：“我問你話呢。”
保姆小聲說：“是的。”
“我是他媽。”施母說：“你去把裡裡外外打掃一遍，沒乾完活兒不許走。”
保姆求助般看向施存玉，後者輕輕搖頭。
“我們等會要去機場接周先生，要一起走。”
保姆暗自鬆了口氣，眼神充滿了感激。
施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養子，目光在他的腕表和胸針前停留很久，說：“你去做手術？”
“嗯。”
“保險買了沒有？”
施存玉沒說話。
“你爸在關心你。”施母尖刻地說：“到底是富貴人家，都不愛搭理人了還來見我們做什麼？”
施福沒覺得自己說話難聽，自顧自地往後想。
如果做手術失敗了，這兒子死在手術台上，他們家裡還分得到錢麼。
要是能分錢，得怎麼聽見風聲，總不能找醫生鬨都不知道該去哪家醫院。
柯丁：“快快快，兌換一張流淚卡，我演不下去了。”
係統：“滴滴。”
下一刻，施存玉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流淌而出，張開手臂就用力抱過去。
“爸爸！”
“媽媽！”
“我好想你們！！我不能沒有你們！！”
青年把目瞪口呆的兩個老人摟得很緊，痛哭流涕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你們不好！”
“從今往後，我要給你們，給弟弟更好的生活，讓我好好孝敬你們！”
係統：“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柯丁：“沒有啦。”
係統：“你跑到這裡扶貧乾什麼！這幫垃圾之前恨不得喝乾原主的血啊！”
柯丁：“什麼垃圾！這都是資源！放錯地方的資源！！”
施母被他一嗓子哭傻了，過了幾秒以後才抹起眼淚，發自內心的委屈道：“你還記得你有個媽媽！！”
“你爸爸你媽媽這些年過得都是什麼日子！你可是我們從小養大的孩子，你心裡還有這個家嗎！”
她一扭頭揉眼睛，見弟弟還無動於衷地給電視換台，猛跺一下腳。
“存金！快點過來給你哥哥擦眼淚！”
弟弟：“噢，來了。”
保姆徹底看傻了，本能地小幅度往後退。
施家三口人環環相抱，破鏡重圓。
係統：“我毛骨悚然，我好想跑。”
“彆跑啊寶貝。”柯丁笑眯眯：“愛我你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