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昏迷後,林莘做了一個夢。
黑暗中,幼時在博特家族所熟知的稚嫩面孔相繼出現,它們圍在身邊,拖著殘缺不堪的身體一遍遍重複著某句話。
“回來吧,林莘。”
“來到坦圖斯…”
“距離那個時刻已經不遠了。”
“不可能…”
林莘拚儘全力維持站姿,身體卻沒有什麼力氣。
“我們不想看你受苦,但如果你繼續堅持,接下來將會是地獄般的生活。”其中一人平靜的說。
“我自己能應付。”林莘咬緊牙關。
那股不適感越來越強,亡靈的呼喚再度傳來,在這兩撥力量夾擊下,林莘睜開了雙眼。
面前是一大片刺眼的雪白,仿佛在昭示著林莘身置何地,溫暖而明亮的聖光從高窗落下,全部傾在林莘身上。
這世人所稱讚的溫柔聖光隻會令死靈法師倍加痛苦,林莘被照到的皮肉像是被高溫燙傷一樣,無比疼痛,又像是被一盆開水澆下,難以忍受。
他想要挪動身體,卻發現自己雙手被高高吊起來,整個人雙膝跪地,像是一名正在接受審判的死囚。
渴,太渴了。
林莘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想要發出聲音。
就在這時,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大門似乎被上了許多道鎖,那人足足用了幾分鐘才徹底打開,兩名身著白袍的神職人員走進來,他們手上拿著食物,居高臨下的蔑視著林莘。
“沒想到,普羅米斯特王城內也有死靈法師。”
“他是怎麼敢來伊沙的?”
兩人聊著天走到林莘面前,其中一人惡劣的將水放在距離林莘稍遠的位置,企圖以此來折磨他。
林莘知道他昏迷了一段時間,但算不出時間,便撐著力氣問道。
“我暈了多久。”
“光明神在上,這名肮臟的巫師還能說出來話啊!”一人陰陽怪氣的說。
“你暈了三天,按照條例,三天進食一次。”另一人將食物推到他面前。
林莘看著面前還算可口的湯與面包,隻覺得自己在被人羞辱。
他需要保持這個姿勢,用儘全身力氣垂下身體用嘴才能碰到食物…
但從現在處境看,有吃的就不錯了。
“謝謝,能把水推得近點嗎?”林莘忍著疼痛開口。
“你不要太得寸進尺了!”端水的人有些生氣,準備將水盆踹翻。
“行了。”另一人攔住他。
“你乾嘛護著他?他可是死靈法師啊!”
“這是主教的命令。”男人十分沉穩,不久將憤怒的同伴拉出去。
伴隨著魔法鎖重新開啟,室內恢複了死寂,林莘看了一會兒L內景,很快接受自己暴露的事實,垂下身體開始吃飯。
而那始作俑者的臉卻在他腦海縈繞。
尤黎普!
門外,神職
人員正在議論林莘,
顯然,
負責送水的男人對此憤憤不平。
“不要忘了,他是名高級巫師。”另一人冷靜的分析著,“現在,光明神已經消失,光明神力在削減,如果他能逃出光明塔,第一個報複的人就是你。”
死靈法師向來報複心極強,這個群體總是彙聚了所有令人不恥的缺點。
送水男人愣了一下,緊緊閉上嘴。
光明塔中,尤黎普和亞當斯正在中層的房間裡商議。
“殿下,我從沒想到,他竟然是死靈法師!”亞當斯的語氣可謂震撼,滿臉都寫著不可思議。
這簡直是難以置信的大新聞,他們竟然跟一名死靈法師住在同一屋簷下!
尤黎普面色凝重,顯然在沉思。
亞當斯欲言又止,心裡忍不住猜測尤黎普是如何看出林莘的身份。
或許他提前知道了這個消息,才會讓宮廷法師準備就緒。
這才是尤黎普發動高級宮廷法師的真正目的…
亞當斯暗自驚歎,而被他神化的尤黎普正滿心思考著接下來如何收場。
當林莘的身份暴露時,他遠比亞當斯驚訝。
在神職人員告知他林莘的等級後,尤黎普才後知後覺的回憶起恐懼神的話。
為什麼蒂斯特不直接告訴他真相?
尤黎普捏著杯子的手忍不住收緊,直到主教走入房間才靜下心。
“殿下,經過這三天觀察,這名偽裝成普通法師的男人確實是一名死靈法師。”主教十分冷靜,仿佛對林莘的出現毫不在意。
“那真是太糟糕了。”亞當斯雙眼一亮,故作憂愁的說,“他可是歐內斯的下屬,這下該如何解釋呢?”
“巫師群體中不乏善於偽裝的人,他可能利用自己的口才與外貌迷惑了歐內斯殿下…不得不說,他是我畢生所見唯一一名能向神職人員問好道謝的巫師。”主教的語氣帶著震撼。
“不僅如此,他還騙過了耶來姆尼的副院長。”亞當斯露出嘲諷冰冷的笑,“真是個完美的騙子。”
主教的眼中閃過驚訝,但很快,他便戒備的看向尤黎普。
“殿下,你想怎樣處置他?”
林莘被捉的消息還未放出,甚至連歐內斯都未曾知曉,全憑尤黎普開口。
而最新通過的異教徒方案虎視眈眈,他們並不能確認這條方案的目的。
畢竟普羅米斯特開始轉教,所有非信仰戰爭神的信徒都可被視作異教徒。
“……”尤黎普動了動唇,雙眼透露出掙紮。
主教當做尤黎普是在顧及歐內斯的感受與臉面,立即留給他思考時間,但亞當斯琢磨著尤黎普的表現,卻揚起意味深長的笑。
此刻,尤黎普心中所想與主教和亞當斯都相差甚遠。
他的視線仿佛穿過牆壁,看到了正在受難的林莘。
如果歐內斯見到他,會是什麼想法?
是會難過的泄憤,還是會極力撇清自己跟他
的關係?
尤黎普不可抑製的猜測歐內斯會做的選擇,他的身體甚至因此而興奮的顫抖。
如果是歐內斯…
如果是他…
因受自身影響,尤黎普忍不住向後者想象,隻要一想到歐內斯即將會展露醜惡的臉面,他就愉悅的想要跳舞!
承認吧,他跟自己一樣,也會貪戀所擁有的的一切,遠沒有看上去那麼高尚!
尤黎普淺藍色的眼瞳隱隱閃過幾絲瘋狂,主教見他遲遲沒有說話,便開口提醒。
“尤黎普殿下,你在顧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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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皺著眉,像是糾結似的撇開兩人走開,“畢竟他是我的弟弟。”
兄弟情深總是讓人感歎,因為沒有人會討厭真摯的感情。
主教歎息一聲,說出了尤黎普引導的話語。
“歐內斯殿下擁有知情權。”
“他忠誠的下屬欺騙了他,儘管這是件令人遺憾的壞消息,但歐內斯殿下需要了解全貌…尤黎普殿下,歐內斯殿下知曉一切後一定會感激你的!”亞當斯義正詞嚴的說。
“……”
尤黎普原地徘徊,他的焦慮像是傳染給主教,主教幾乎是看著尤黎普從小長大,忍不住說。
“殿下,你想怎麼辦?”
“我不能輕易處置林莘。”
尤黎普像是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釋然的神情竟與哈特勒斯一世有幾分相似。
“我希望,讓歐內斯親手決定林莘的刑罰。”
“很好的決策,尤黎普殿下。”主教欣慰的讚賞著,“如果歐內斯殿下賜下火刑,我將會號召所有人組織火刑架,以供大家觀看。”
“哇哦。”亞當斯發出意義不明的感歎。
“唉,林莘是個優秀的人才。”尤黎普像是惋惜一般的說,“主教,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殿下,這是對死靈法師最普通的死刑。”
主教想了想,眼中閃過猶豫。
“比起異教徒刑法,火刑足夠仁慈。”
“哦,審判異教徒至少需要十天,那些刑具簡直超乎想象。”亞當斯在一邊看著熱鬨。
“這實在太殘酷了。”尤黎普有些不忍。
處置異教徒的瘋狂曆史放在任何時代都會令人恐懼,因那個年代時局動蕩,衍生了許多可怕而無法理解的法律。
主教與他們寒暄過後,便與等候在外的神職仆從離開。
一乾祭司正在大廳裡等待,見主教現身,便迫不及待的上前詢問。
“主教大人,那名巫師…”
“他被關了三天,並沐浴在聖光裡,不可能逃跑。”
“真是狡猾的死靈法師!”
祭司們立即出聲斥責,主教眉頭緊皺,又接著說。
“我們的處境比他好不到哪兒L去,普羅米斯特決定轉教,我們都會被當做異教徒
。”
話音剛落,
所有人都沉默了,
主教思索著退路,叫來高級祭司傳話。
“聖子還在學院嗎?”
“是的。”高級祭司點點頭。
“立即給他傳信。”主教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將這名死靈法師也寫進去。”
“他叫什麼名字?”
“林莘。”主教歎了口氣,“現在散會。”
與此同時,留在王城的夜梟傭兵團正在議論。
他們被安置在住房裡,享受著外來使者的待遇。
“這兒L可真大啊。”尼爾摸著擁有上好觸感的真皮沙發,口中讚歎著。
“因為老大的身份,那些人也對我們變得恭敬了。”薇薇安摸著身上的法師袍,有點猶豫,“我要不要也換上裙子呢?”
“換吧,想穿什麼穿什麼。”阿貝笑著說。
“嗯!”
薇薇安不知想到什麼,噘著嘴小聲嘟囔。
“現在林莘應該出境了吧,我想問他到哪兒L了,一直不回我消息…”
“他也沒回我消息。”尼爾跟著說。
“是有什麼事情嗎?”
薩菲羅聽著他們談論,悄悄走出門,當他取出傳信卷軸查看後,表情突然驟變。
此時,侍女從拐角處走來,一見薩菲羅,她的雙眼頓時亮起來。
“你好啊,薩菲羅。”
“安娜,今天過得怎麼樣?”薩菲羅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我知道你一定過得很好,因為你比昨天還要美麗。”
“真的嗎?”安娜臉頰微紅。
“見到你,我都有點迷路了。”薩菲羅揚了揚眉,“能告訴我光明塔路線嗎?”
“當然可以,但你很難進去,因為那兒L隻有神職人員才能出入。”安娜爽快的指出路線。
薩菲羅與他道彆後,轉身去準備行頭。
到了傍晚,歐內斯避開與眾人會面,穿戴上裝備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凝望那座白塔。
忽然,尤黎普從儘頭現身。
“歐內斯,你不參加晚宴嗎?”
“不用了,我需要出去一趟。”歐內斯平靜的說。
“我以為你會試著改變。”尤黎普緩步走近,兩張相似的面孔隔空遙望,像是在照鏡子一樣。
歐內斯看著尤黎普,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尤黎普卻變了臉色,顯現出焦慮。
“歐內斯,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件重要的事。”
“什麼?”
“就在抵達王城那一日,林莘被人帶入光明塔中。”
尤黎普雙眼搖擺不動,動蕩不安。
“他是名死靈法師!”
這一刻,歐內斯的心臟狠狠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