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巧要開最大的魚丸店?”尤榮伊不知為何, 想起那所巨大遊輪為基地的奢華餐館。
“什麼最大的魚丸店?純屬癡人說夢!”李木匠咬著煙,連連搖頭,“你們是不知道這事有多離奇, 曉月餐館那時候隻有我房子這麼大一家店面, 賺的錢連他們自己一家人都養不活。”
他一邊說一邊左右比劃:“就這麼大一點地方。”
“你們知道遠洋集團是什麼概念嗎?”李木匠嘖嘖道, “那可是跨國企業!”
尤榮伊眼神斜掃:“跨國企業?”
“是啊, R國的一家大公司,聽說是造輪船的支持下開的。”李木匠手背一拍手掌, “你想想,造輪船的公司, 那得多有錢!”
“遠洋的老板原來就是這邊有名的富豪, 做餐飲的,後來和人家外國的大公司強強聯合, 一下就把這一片海域承包了, 說要發展什麼新時代高端餐飲行業,要把從上到下的產業鏈整合起來。”
尤榮伊問:“遠洋集團做了什麼?”
“我就是個木匠,看不明白他們具體在搞什麼。”李木匠悠然吐出一口煙,“隻知道發生了什麼。”
“遠洋集團在這邊的菜場開了很多魚鋪, 基本都隻收特定的魚, 給的價格也高, 很快漁民都隻捕他們要的魚,其他魚鋪收不到魚,就都陸陸續續地倒完了。”
尤榮伊問:“他們隻收什麼魚?”
李木匠說:“他們隻收饕餮之海裡產的魚。”
“滄浪村之前的這片海其實以前不叫什麼饕餮之海, 叫滄浪海,但遠洋集團來了之後不喜歡找那個名字,說乾餐飲行業,要起個好名字, 才叫了饕餮之海吧——寓意食客們永遠吃不夠這裡的魚,吃了還想吃。”李木匠解釋。
“隻收饕餮之海裡產的魚?”尤榮伊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他想起李玉蓮堪稱瘋癲的抵製態度,問,“饕餮之海的魚,之前也長現在這樣嗎?”
“不長這樣。”李木匠搖頭,“滄浪海,也就是饕餮之海裡的魚之前都是正常樣子,和其他海域裡沒什麼兩樣。”
“是遠洋集團來了之後,說要發展什麼優質特色產肉海魚,在饕餮之海搞了大規模野生養殖,往下放了很多魚苗,海裡的魚才變成這幅奇形怪狀的樣子。”
“他們養的魚可凶了!都說不好抓,聽說咬死過好多人。”李木匠感歎,“但耐不住撈上一條就能賣高價,有些會抓的,幾個來回就能結婚生娃置辦房子了。”
“你說說,就這麼富一個大公司,饒巧咋開倒嘛?”
“這的確。”尤榮伊點頭符合,“那後來呢?饒巧的分店開倒了?”
“那倒沒有。”李木匠眯著眼,猛吸了最後一口煙屁股,“不得不說,饒巧這毒婦,做生意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她爹死了,她媽瘋了,饒巧退了學,把家裡的鋪子接了過來,拿著遠洋公司給她的賠款,硬生生地抵著對方把自己家的魚丸店開起來了。”
“哇。”黃景輝聽得睜大了眼睛,“厲害啊。”
“饒巧做魚丸味道很不錯,她有一雙很會做飯的手,魚丸揉得油滑爽彈,胡辣子做得又辣又爽,一口喝下去全身都暖了,價格也便宜,附近的漁民都愛去吃。”李木匠嘿嘿笑了兩聲,“尤其是單身男的,繞路都要去她家吃一碗。”
尤榮伊一瞬間心領神會:“饒巧長得很漂亮?”
“何止是漂亮,可以說很有顏色!”李木匠意味不明地說,“她當街賣魚丸的時候,半個街排隊的都是男的,村裡的人都喊她魚丸西施。”
“就是在這時候,饒巧遇到了李玉蓮。”
尤榮伊問:“怎麼遇到的?”
“李玉蓮是個傻子,她見人家排隊就能吃魚丸湯,她也跟著去排,根本不知道這東西是要錢的。”李木匠嗤笑,“排到隊,饒巧不給她盛,她就大鬨了魚丸鋪,死活也要饒巧給她一碗。”
“饒巧最後給了她一碗魚丸湯,並把李玉蓮扣在了魚丸鋪,要她做工,贖這碗魚丸湯的債。”
“從此以後,李玉蓮就在饒巧的鋪子裡做工,一做就是近十年。”
“饒巧這女人對男人心狠手辣,但對李玉蓮這個一心跟著她乾的傻子,那是相當不錯!”李木匠回憶,“李玉蓮跟著她日子過好了不少,饒巧給她又是置辦房產,又是送她去學什麼計算機會計讓她幫忙算賬,還給她找了老公,李玉蓮才有了今天。”
“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李木匠唏噓說完,起身給自己和尤榮伊各自倒了杯茶水。
“饒巧後面還給李雲蓮置辦了房產?”尤榮伊捧起茶水杯,抬眼,“那她後面應該很有錢,魚丸店開得很大吧?”
“也能算是大吧。”李木匠喝了一口茶,思索片刻後回道,“她最風光的時候,是嫁她第一任老公的時候,有幾十家連鎖魚丸店,在滄浪村這一小塊地界上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了。”
“那麼多店啊!”黃景輝讚歎,“她好會開店!”
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太愉快的事情,李木匠冷哼一聲:“她當然會開了,把自己的泳裝照印在店門面上,海報上,男的看了哪個走得動道?她那個時候可已經結婚了!”
“傷風敗俗!”李木匠罵道,“也不知道她老公怎麼忍得下這麼大一頂綠帽子!”
“不過她也就風光了那麼幾年。”
李木匠話鋒一轉:“她第一任老公人不錯,是捕撈隊的隊長,父母早亡,家裡隻有一個弟弟,同她合不來,據說是她自己一心強求勾到手的,兩人一直聚少離多,幾年了,饒巧的肚子都沒有動靜,村裡人都在說饒巧的老公遲早是要不要她的。”
“也是一個晚上。”李木匠說到這裡十分感歎,“那天晚上暴風雨,一個客輪被掀翻了,她老公出海撈失事船隻上的遇難者,那年生捕撈隊的船質量不行,迎面撞上了也幫忙捕撈的遠洋集團的船,一船人直接在暴風雨裡沉了底。”
“她老公也在上面。”
黃景輝:“天呐……”
“饒巧一個人站在海岸邊,在暴風雨裡站到了天明。”李木匠談到這裡,也唏噓不已,“中年喪夫,和她媽一模一樣。”
“那個時候村裡都在傳饒巧和她媽不吉利,克夫。”
“不是!”黃景輝猛地反駁,“這件事裡,饒巧也是受害者吧!”
“本來大家也是這麼以為的。”李木匠一瞥黃景輝,“但三天之後,饒巧就二嫁了。”
黃景輝一呆。
“她第一任老公的頭七都還沒出呢。”李木匠冷冷一笑,“她就迫不及待地二嫁了,據說還是穿的婚禮陪酒服去參加的自己第一任老公的葬禮。”
黃景輝已經完全震撼了:“啊?!這麼快?!”
尤榮伊抬眼詢問:“饒巧的第二任老公是誰?”
“當時遠洋集團的高管。”李木匠臉上滿是譏笑,“她第一任老公的弟弟。”
“兄弟共妻,葬禮和婚禮前後腳辦,當時在村裡面是好一樁美談啊!”
那“美談”兩個字明顯是在反諷。
“當時都在罵這對沒良心的奸夫□□,可是沒罵多久,饒巧這個第二任也死了。”李木匠說,“死在遊艇上,有人看到是饒巧親手把他推下海的。”
黃景輝倒抽一口涼氣:“啊?!這麼快又死了?!”
這事情峰回路轉,跌宕起伏的程度,已經讓黃景輝大腦宕機,完全無法思考當中發生了什麼了。
“警方很快介入了調查,最後確認饒巧是殺害她丈夫的犯罪嫌疑人,不僅如此,她第一任丈夫的死她似乎也有關係。”李木匠冷聲說道,“正準備抓捕的時候,饒巧跑了!”
“你們說說,這女人是毒婦不是!”
黃景輝大腦一片混亂,他前面覺得饒巧這個女性還不錯,做事利落又聰明,但後面的一切都超出了他能理解的範疇。
為什麼饒巧那麼快就二嫁了,她前夫和現任的死又是因為什麼,她還是犯罪嫌疑人……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黃景輝求救地看向了尤榮伊,尤榮伊屈指抵住下頜略微思索,提出了他聽了這一長段信息之後的第一個問題:“在饒巧跑了之後,曉月餐館怎麼了?為什麼現在在遠洋集團的手裡?”
這問題一出來,黃景輝和李木匠都是一愣。
“……曉月餐館好像是被法院拍賣,然後被遠洋餐館拍下了。”李木匠怔怔地回答。
他們私下裡聊起饒巧都是關注家長裡短,猥/瑣/情/色八卦得多,倒是從來沒有人聊起曉月餐館的去處。
“是嗎?”尤榮伊神色像是早有預料般平淡,他略一頷首,“一樁慘案後,遠洋集團倒是平白得了幾十家旺鋪,也算是運氣了。”
他側頭看向窗外海面上那些印了遠洋字眼的巨大捕撈遊輪,微微眯起了眼:“這麼好的運氣,難怪能開得那麼大。”
李木匠正對尤榮伊漆黑無波的眼瞳,不知為何,想起饒巧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有種後知後覺地細思極恐感,平白地打了個哆嗦。
“難不成是遠洋集團……”黃景輝忍不住想追問。
尤榮伊看了一眼時間,抬手打斷黃景輝的話,起身道謝:“叨擾了,時間也晚了,我們還要做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