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脆的蘋果派被放在保鮮盒裡裝了小半天, 籠在一片水霧裡,皮已經軟了,威爾拿著端詳了半晌, 提出了一個更體面妥帖的建議。
“我讓酒店廚房多烤幾個, 新鮮的送過去吧,蘋果派現烤出來是酥脆的, 這放了半天已經不好吃了。”威爾眨了眨眼, “福利院一共有多少個孩子?隻帶給其中一個也太偏心了, 不太好吧?”
彌賽亞難得被人這樣細致地照顧,面上看著還是一片鎮定, 話一出口還是磕巴了一下:“福利院有四千多個孩子, 不, 不太行吧?”
“當然可以,幾千個蘋果派而已。”威爾笑笑,他的目光落在彌賽亞年輕稚嫩的臉上, 唇邊是誌得意滿又意味深長的笑, “要早點習慣彆人的奉承,小彌賽亞先生。”
“你注定前途無量,以後應有儘有, 這些可口的蘋果派隻是一個開始。”
威爾一邊說一向扶著彌賽也的肩膀與他一同前走, 走過垃圾箱的時候, 隨手將那盒彌賽亞珍藏不舍得吃的蘋果派丟進了旁邊的回收垃圾機器人裡。
機器人哢嚓哢嚓地將塑料盒連同裡面的蘋果派絞成碎渣回收。
彌賽亞看得欲言又止, 有點不舍得, 威爾餘光掃到了他的表情, 輕笑了一聲:“以後你不會有機會吃到放置十五分鐘後的蘋果派,不用不舍得。”
前面不遠處就是彌賽亞昨晚住的酒店門口,複古燦金的門柱下站著兩個穿著海軍藍條紋衣裝的印裔門房, 彎著腰迎來送往。
威爾熟練閒散地招了招手,門房便恭敬地走了過來:“威爾先生,有什麼事嗎?”
“去廚房烤五千個蘋果派送到倫威爾郡的聖子之家福利院去。”威爾一邊輕描淡寫地說,一邊揭開領口,從絲絨的外套夾層裡抽出皮夾裡電子筆,“除了蘋果派的錢之外,我再給你一萬英鎊,帶這個小先生去市區的百貨大樓逛逛,置辦一些衣服和行頭。”
電子筆抽出的一瞬間,威爾熟練地點摁他粗壯右手手腕上那個看起來和名表一樣的全息設備,設備跳出一張全息投影面板,最上方標注著某某銀行的虛擬貨幣支票的字眼。
威爾龍飛鳳舞地用電子筆往全息簽下自己的大名,點摁住這張“虛擬支票“輕輕向外一掃,這張虛擬的支票界面就像是變魔法一樣出現在了門房的面前。
門房看得眼睛都直了,連忙打開自己的全息設備,弓著腰小心翼翼接收這張支票。
“剩下的錢,隻要你讓這位小先生高興。”威爾從內夾層掏出一根雪茄,含在嘴邊笑眯眯隔空一點,“都是你的小費。”
門房雙眼圓瞪,激動得話嘰裡咕嚕地一連串話蹦出來,但彌賽亞都都聽不太清楚,他怔怔地看到這個門房手忙腳亂地掏出雪茄小剪,彎腰幫低頭的威爾剪雪茄,再用手接著煙灰地幫他點燃。
“去吧。”威爾深吸一口雪茄,一拍根本還沒反應過來的彌賽亞的肩膀,笑著吩咐,“先去逛街,等他們烤好蘋果派你再過來打電話,聽聽他們對你送去蘋果派的感激。”
“尤其是你那位叫尤榮伊的朋友。”
彌賽亞怔然地被門房拉走了,他一邊上門房叫的通往市區的車,一邊回頭看著這個所有人在威爾一句話下開始全員動員起來,開始瘋烤蘋果派的酒店。
酒店裡的人在“run!run!”的聲音裡跑動著,手上抱著大大小小框子裡都裝滿了新鮮飽滿的蘋果,臉上滿是急切,廚房裡所有烤箱同時開動,火光衝天,因為威爾是加急加價做的蘋果派,要求三小時內做完送到。
整個大街上都飄散著蘋果派的濃鬱香氣。
濃鬱的焦糖,肉桂,和蘋果的炙烤香氣混合在一起,令彌賽亞目眩神迷,他遠遠地看向站在酒店門口吸著雪茄和他笑著揮手的威爾先生,他用口型祝賀他玩得愉快,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他恍惚地想起,尤榮伊依靠在蘋果樹下垂眸看書,微風習習,樹影婆娑,初夏時節,白色的蘋果樹花落在他的肩頭,是一種無比清爽的甜香。
原來那麼淺淡的香氣,也可以被炙烤得這麼濃鬱。
彌賽亞本來想告訴威爾,他給尤榮伊送蘋果派,不是為了讓尤榮伊感謝他。
他隻是想讓他吃到而已。
但還沒來得及,就被門房一把拉上了懸浮車。
下午一點。
原本是正午,但因為突兀到來的瓢潑大雨,天色陡然間變得陰沉,不透微光。
雨水狂猛落在偏僻的貨車道上,一望無際的陰霾雨幕籠罩了一切,一輛陳舊的貨車從裡面衝了出來,緩慢停靠在路旁。
尤榮伊面色煞白,他眼下全是青黑,嘴唇乾燥起皮,上半身幾乎是扒在方向盤上,後頸和手腕上都有被電擊過留下的灰黑疤痕。
馬爾茲在副駕駛上呼呼大睡,手裡握著□□。
尤榮伊昨晚開得實在是熬不住,一直眼皮往下墜,被馬爾茲電擊大罵了好幾輪,現在看他實在熬不住,不得不暫時把他放在路邊休息了一段時間。
此時貨車在大雨中停靠在一個廢棄的休息站旁邊,尤榮伊靠在椅背上,緩慢地喘息呼吸,放鬆神經,餘光掃過時間。
下午一點,還有五個小時。
天光昏暗,四周隻有一個徹底廢棄,空無一人的休息站,尤榮伊將視線緩慢從窗外挪轉回來,他嘶啞地開口:“我要上廁所。”
馬爾茲猛地從睡眠中驚醒,他煩躁地擺手:“又要上!自己去,十五分鐘不回來,我就電死你。”
他說完就又睡著了,尤榮伊這三日虛弱透頂的表現已經讓他完全放鬆了警惕,無論怎麼想,一個F級還帶了電枷的運輸工都不可能從他手裡逃掉。
尤榮伊確定馬爾茲又睡熟了之後,踉蹌地從車上爬了下來,他這次比上次好,沒有下車就倒地。
他眸光冷靜地朝著這個徹底廢棄的休息站前進,環繞這個休息站一圈,最後停在了戰後的一塊生鏽的加油站台旁邊,目光定定地望著這個站台邊上那張地圖。
有地圖!
公路上的休息站和加油站一般都有地圖,但這條黑公路上鮮少有休息站有,但幾乎都被塗黑了,尤榮伊跑了一路,遇到休息站就會要求下去上廁所或者說要吐,總之想辦法下去,五個了,馬爾茲已經因為這件事電了他兩次了,他這次下來的這個徹底廢棄的休息站應該是沒來得及銷毀,總算是有地圖了。
這個地圖是十年前老式地圖,但這難不住尤榮伊,他之前在老聖子之家待過,薇薇安偶爾會把一些外面的人隨手發的傳單給他玩,上面就有老式地圖,他記過。
尤榮伊的目光快速地在上面確認加油站的位置和聖子之家的位置,發現兩者相距310英裡的時候,長出一口氣。
有機會,趕得上!
在確認目標之後,尤榮伊幾乎是虛脫在地,他扶著標牌,在砸得眼睛都睜不開的大雨中竭力地去辨彆地圖上的每一個小細節和標號,試圖從裡面找到自己的逃脫的機會。
……兩百英裡之後,這條黑公路有一個距離正常市區公路口隻有幾英裡的交接處,如果能從這個路口逃走,說不定就有能回去的機會。
但問題在於怎麼從馬爾茲手裡逃出來,這家夥一看基因等級就不低,他完全是扛不過的。
尤榮伊俯在地圖上,柔軟纖長的眼睫被雨水衝刷出水簾,水簾之後,他漆黑的眼球透著一種強烈的殺意和冰冷。
他需要武器,他需要槍。
他之前在休息站內老板娘那裡得到的消息,那輛運輸活人的貨車一直沒出現過。
公路上都是和他一樣灰撲撲運輸死物的貨車,基本隻有一個司機,或者和他一樣一個司機一個副駕駛,看起來都不像是持槍的樣子。
尤榮伊記下地圖之後,回到了貨車上,他渾身被淋得透濕上了車,馬爾茲有些嫌棄地彆過身去:“彆把機械臂打濕弄壞了,把衣服脫了!”
“我會冷。”尤榮伊說,他聲音有些發抖,很有說服力。
馬爾茲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了一套工裝服,丟給他,尤榮伊順從地穿上了。
他被雨水打濕的長睫低垂,看向被自己丟在腳下,擰成一股的濕衣服。
機械臂往前卡住他的雙手,貨車在大雨裡持續向前。
時間和貨車一樣,持續向前流動,又過了三個多小時,貨車飛速行駛中即將抵達那個轉向市區的交接口,尤榮伊左右前後環顧,嘴唇緊抿,臉色冷白。
還是沒有特殊的貨車出現。
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要不要賭一把,如果在這裡進攻,他隻有不到千分之一的成功率能隻靠自己成功從馬爾茲的手裡逃脫。
如果成功了,他就能回到福利院,去見那些愚蠢的,天真的,思念他的面孔,就能去上學。
如果失敗了,這條路就是他的埋骨地。
尤榮伊牙關一咬,眼神一凝,他身體前傾,腳尖翹起,決定賭一把!
在馬爾茲長長的哈欠聲中,尤榮伊剛要抬腳把腳上的衣服踹上來,在即將駛過路口的瞬間,對面的路口赫然出現了一輛鮮紅的,絕不應該出現在這條路上的快遞外送車。
這輛外表和普通快遞外送車毫無異樣的車輛打了一下前燈,示意自己即將要轉向駛向市區。
尤榮伊的目光和動作一同驟然停住。
在兩輛車交接而過的一瞬,眼前的一切場景仿佛都在他急速上升的腎上腺素裡變成慢動作,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個穿著平平無奇外賣服,坐在主駕駛上的司機抬手調試了一下後視鏡,露出他腳邊輕型激光槍的一角。
尤榮伊目光一定,借著濕衣服卡住腳邊的機械臂,一口氣將油門轟到了底,對著這鮮紅色的快遞外送車直接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