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罰(1 / 1)

趙予墨知道自己使出全力,大概率會把這身嬌肉貴的宗親直接打死,所以揮拳之時,他刻意控製力道,降到了三成左右。

然即便如此,這一拳的恐怖程度亦不可小覷。

臨澈挨得猝不及防,眼前閃過白光,耳朵更是響起一陣耳鳴。他身體向後跌倒,狠狠摔在地上。

五官肉眼可的扭曲,鼻腔紅腫,同唇角一塊,下一瞬直接溢出鮮紅血液。

這位錦衣玉食身嬌體弱的惠親王幾乎昏厥,倒在地上抽搐著,許久都沒有緩過勁。趙予墨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在他的侍從反應過來之前,他毅然決然又邁出了一步。

兩腿胯分,他蹲下身,一把拽起已經在昏厥狀態徘徊的惠親王,毫不猶豫地又扇了好巴掌。

每一個都非常響亮,隻幾下過後,惠親王的臉就腫得幾乎看不出原貌,給聞聲而來的客人與緊隨其後的掌櫃/侍從,看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侍衛終於回過神,叫囂著向趙予墨衝了過來:“你!找死!你竟然敢對王爺下手!”

這些侍衛雖然看著嚇人,但一個個都是在京城色厲內荏,外強中乾的草包罷了。趙予墨甚至都不用回頭去看,反手便擒住了侍衛的草包拳頭。

他隻是稍一施力,那草包便徑直飛了出去。

慘叫聲和摔地的沉悶響動同時響起,趙予墨又甩了惠親王一巴掌,很是隨意地站起了身,迎接那些嘍囉前赴後繼的送死行為。

手上沾過鮮血和數不清人命的將士和在京中仗勢欺人,作威作福的家夥有本質上的不同。要知道他在戰場上浴血殺敵,拚的就是誰夠狠,誰更不要命。

這些打手一瞧見趙予墨發狠的眼神,就像狗見了老虎,夾著尾巴戰戰兢兢,又強撐著身體。

臨柏從沒見過這樣凶狠的趙予墨,面色陰沉,神情發狠,如為了滿足施虐之欲,瘋狂撕咬著獵物的獸王。

叫人全身僵硬,遍體生寒。

恐懼,又不止是恐懼。臨柏隻覺得心臟部位瘋狂躍動,竟莫名令他…口乾舌燥。

輕而易舉地解決掉這些惱人的蟲豸,趙予墨毫不修飾的鄙夷目光落在惠親王身上,叫圍觀的眾人瞧了個仔仔細細。

而後,他竟直接頭也不回走向廂房,走向完全愣神的臨柏身邊。

後者怔了好久,直到趙予墨托著他腰,把他帶到廂房裡,在跟店小二點菜時詢問他想要吃什麼,才猛地回過神。

兔子一樣明亮如黑珍珠的眼睛慌裡慌張凝在趙予墨身上,他伸手拉過他點菜的手,在上頭寫:【你】

隻寫了一個字,臨柏又忽然頓住,不知如何將這一句話進行下去。

他想問趙予墨,你為什麼要打他。

惠親王乃皇室宗親,與他不同,母家也有一定的勢力,若趙予墨與他交惡,今後在朝廷少不了會被人使絆子。

就算趙予墨再要立威給外人瞧,也該顧及他母家勢力,頂多甩個臉色就罷了,不至於把他打成這個樣子。

……

因為喜歡他?

這真的值得嗎,為他影響自己的仕途。

臨柏垂眸,心思紛亂,竟一時難以理清。

趙予墨見狀,先掉了幾道他覺得還不錯的菜品,在店小二離開以後,耐心地等待起臨柏的問題。

好半晌,臨柏才慢慢在趙予墨手心寫道。

【何至於此】

做的太過,對趙予墨而言沒有好處。而他也自認為,不應該因為他做到這個份兒上。

況且,他雖然有些怕臨澈,卻也沒真的把這家夥放在心上。

寫完這句話,他抬眸向趙予墨望去。

室內溫暖,進廂房時,他便褪去了身上的鬥篷,露出裡頭的一身雲藍色的錦衣綢緞。

發上以藍玉為底料嵌成的鳶尾花簪閃爍著溫和而遙目的微光。

趙予墨的眼不自覺被那點光吸引,流連片刻,默默回歸心上人的臉龐。

他將手掌合攏,慢慢握緊臨柏,這才開口:“我倒不明白你問這句話的意思。”

“臨柏。”低聲呢喃,趙予墨反問,“你當真要問我?你明明,已知曉所問之答。”

臨柏被他炙熱的目光一灼,情不自禁垂下眼簾。但也隻是一瞬,臨柏並不想逃避,故而眼眸流轉,他又繼續抬頭與他對視。

【你打了他,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趙予墨點頭:“你放心,我知道如何處理。”

此言一出,臨柏眉尾微挑,臉上寫滿了疑惑與好奇。

而趙予墨卻執意要賣關子,隻笑道:“我那一拳打得不算重,但對他來說也不清。至少得掉兩顆牙,躺幾天才能恢複精神。在這之前,我先去禦前告狀,說他出言不遜。”

“他的名聲這麼臭,即便他日後辯駁,也僅有三分可信。”

……

還能這樣?

臨柏乖乖地聽著他說,見他胸有成竹,自信滿滿,終於還是信了。

打人和過冬至並不衝突,趙予墨和臨柏吃完餃子和菜品,再出門時,惠親王和他的廢物侍衛們都已經消失無蹤。

趙予墨早料到如此,也不在意,轉身就與臨柏上街,二人在繁華喧鬨的街道上逛到深夜,方才儘興而歸。

第二日一大早,臨柏醒來以後,趙予墨已經悄悄出門去上朝了。

而惴惴不安的少年根本沒有繼續睡下去的想法,早早也搖來了侍女為自己梳妝。

耳上的墜飾與頭上的紅梅簪飾相得益彰,臨近年下,臨柏的廣袖長裙上也添了些喜慶的顏色。

不多,紅梅落雪,淡雅超然。

他呆呆坐在原地,雙目失神,思緒飄忽,心中竟不可遏製地,生出了個從前的他絕對不會產生的念頭。

進宮。

臨柏回過神,默默側首望向窗外正放肆飄落的皚皚白雪。而後他起身向窗口走去,駐足於鏤空花窗之前,似乎想嘗試著尋找著什麼。

然雪天一色,唯有枯木獨立的寂寥之景,並沒能幫助臨柏做下決定。

他對那堵宮牆的恐懼遠超出自己的想象,如今隻是稍微興起了進宮的念頭,他就仿佛被一條巨型的蟲蟒纏繞全身。

冰冷的而黏膩的鱗片從腿部一路向上彎折攀爬,像是要把臨柏儘數吞沒一般,臨柏幾乎掙脫不開。

等待的時間漫長而煎熬,臨柏一直在出神,就連侍女喊他用膳,都沒有回應。

直到屋外頭有人輕輕說了聲:“侯爺回來了。”

臨柏的眼瞳才染上些許明亮,轉身向屋外走去。

他以為趙予墨還是會笑吟吟地向他走來,哪裡想過居然會看到趙予墨被人抬進來的窘迫模樣。

僵在原地,臨柏看見趴著的趙予墨時,全身血液逆流,指尖都覺得發冷。

幸虧趙予墨及時抬頭,否則他不知道還要驚嚇多久。

這位皮糙肉厚的鎮北侯真沒想要嚇臨柏,所以見著人他就趕緊哄:“我沒事,我沒事,你彆慌!”

見到臨柏臉色煞白,趙予墨趕緊從擔架上下來,抓著他的手說:“我真沒事,你彆怕。”

趙予墨的手熱乎乎的,被他真的一抓,溫度從指尖傳遞過來,臨柏才稍稍緩過來了一點兒。

他眼瞳微動,像是詢問,又滿懷關切,然後看著趙予墨哎呀咧嘴又趴回到了擔架上。

臨柏:……

進了屋,趙予墨趴在床上,一手撐著下巴,身子臨柏坐的方向半扭著。

“你彆擔心,這是我自己請的罰。”趙予墨樂嗬嗬地解釋說,“那小王八……”

想到罵他可能把臨柏也給罵了,趙予墨麻溜地換了個說法:“那家夥現在還在床上趴著呢,沒什麼力氣來與我對質。但他母妃家臣著實有些纏人,於是我自請三十大板,把他們的嘴堵上。”

趙予墨還跟他分析,說:“這個責罰可不小,更何況是他無理在先,我算自首。要這樣還要糾纏不放,那就是他們的不對了。”

默默坐在一側的臨柏沉默著,許久都沒有反應。

趙予墨仔細看著他,發覺這小子居然在盯著自己的屁股瞧。

……就算鎮北侯是條硬漢,也架不住被心上人盯著屁股看。他咳嗽了一聲,故意吸引來臨柏的視線。

“陛下也沒問太多詳情,我估摸著他心裡大概是有些準備的。”

趙予墨上朝挨打的時候,仔細想了許多,大致猜出一些帝王思路。

陛下一開始幫著惠親王抹去欺辱臨柏的痕跡,很有可能就是為了拉攏這對雙胞胎弟妹以及他們母妃的家族勢力。但他卻沒有完全藏嚴實,留下了個最大的漏洞——臨柏。

算是在賭,陛下賭他與臨柏是否能坦誠相待。若是能,依他的脾氣,即便不報複回去,也會對臨澈心有芥蒂。若不能,陛下也總能利用臨柏對臨澈的懼怕表現,挑起一些事端。

再不濟,就是臨柏嫁入侯府之後被棄之不顧,到時候陛下再想想其他的法子,也總是不虧的。

要知道對君王而言,臣子之間互親互愛,可比交惡而互相製衡要可怕的多。

趙予墨大致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結果側臉一看,臨柏眼睛又釘在他屁股上了。

……

說實話,他倒是希望這小子有點什麼非分之想。但那雙看似無波無瀾,卻好像蓄著淚的眸子,實在也叫他想象不到那去。

悄無聲息歎了口氣,趙予墨道:“真不疼,我爹打我的時候,比他用的力道還重。而且我挨著三十板子,跟那家夥挨的拳頭差不多,他什麼時候下床,我就能什麼時候下床。”

臨柏眼睛瞥來一瞬,仿佛在為趙予墨做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買賣而不值。

趙予墨笑了笑,同他說:“我這也是在試陛下的底線。如今看來,我的所作所為,很是符合陛下所想。而且…這不是正好嗎?剛好以挨打為借口,推了春旦的宮宴,你也不必入宮去見那交錯觥籌。”

……

聽他說的,好像是為了推掉宴席,故意挨這次打似的。

見臨柏還是悶悶不樂的模樣,趙予墨也沒轍。

他認命般歎了口氣,說:“都說老虎屁股摸不得,你還偏偏想看。看便看吧,你可彆再……”

話未說完,趙予墨便怔在了原地。

癡癡地看著被他逗樂了的臨柏,唇邊壓出一抹弧度。

也不知是哪句話戳著了他,隻見被紅梅步搖襯得越發明豔的少年眉眼彎彎,面上笑意濃鬱,宛若抖落霜雪,終見暖陽的豔麗梅朵。

趙予墨頭一回見臨柏笑,攢了滿肚子給臨柏逗悶子的話便通通忘了。

注意到趙予墨視線的少年頓了頓,仿佛是覺得不太好意思,默默側過頭去。然後,笑容便收斂了。

默了小半會兒,臨柏側回頭,發現趙予墨一直在盯著自己。他眨了下眼,終於還是沒憋住。

同趙予墨一塊兒笑了起來。

雪落無聲,奢華而宏偉的庭院被鋪上一層皚皚白雪。

不多時,雪上被人踏上一排間距相近的腳印,身著明黃色綢衣,明豔如花的女子在侍女的簇擁下邁入寢居。

隨著年歲的增長,曾經明豔活潑的少女長成了大方溫婉的美人。聽聞胞弟挨了一頓莫名其妙的打,麗雲公主心裡焦急。

她匆匆入院,快步走到榻邊,這才發現胞弟受的傷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整張臉都腫得厲害,五官輪廓幾乎都看不清了。鼻口和一邊眼角更露出了血腥的破口,看著觸目驚心。

這會兒臨澈已經醒了,隻是因為臉上太腫,頭重腳輕,始終趴著起不來。見到胞姐,他口齒不清地喊了句:“啵幾。”

麗雲公主看著他這幅模樣,眼眶一紅,眼淚徑直向下落。

“喔木四,啵幾…”

因為嘴角開裂,他說話不僅口齒不清,還總是伴著陣痛。

麗雲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溫聲道:“你何苦招惹他。”

臨澈自覺有苦說不出。他根本就沒招惹!是臨柏那個小雜種說他壞話,趙予墨不識好歹,直接對他動了手!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低著頭,臨澈心有不甘,重重地錘了一下床板。

麗雲瞥了胞弟一眼,雙目含淚道:“我知你是為我打抱不平,但事已至此,已無回頭路。我們也該為皇兄考慮,不再多生事端。”

臨澈氣得要死,想痛罵皇位上的那位,並為自己胞姐打抱不平。

我們為他考慮,他何曾為我們考慮!

氣急攻心,臨澈疼得更是齜牙咧嘴。很快的,他看見庭院裡飄落的白雪,又忽然冷靜了下來。

眼瞳一動,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