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太宰?還在旁邊睡著。”】
陽光,塵埃,空了一格的書架。
書架上堆得滿滿的書因為某一本被抽離而傾斜,發生輕微的響聲。
恍如夢中的記憶景象,手中的書啪嗒掉落在地,太宰像是恍惚了一瞬,留存在胸腔裡的兩種悲戚交織在一起,像是要把他拖進永不被寬恕的深淵一樣,然後,迎面一個溫熱的懷抱。
就像絕望墜落的途中出現的救援之手,有限的記憶裡不曾出現過的溫暖一瞬間卸除了他所有的應激防備,厚重的疲憊感鋪天蓋地而來,他連掙紮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
…………
不知道過了多久。
靜謐的空間裡才傳出聲音。
“好多了嗎?”
又過了一會兒。
“嗯。”
聲音裡雖然堆滿了疲憊感,但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
柊真白剛鬆出一口氣,太宰就掙開了穩固魂靈的懷抱,臉上的漠然還沒有具現,下一瞬,一絲猩紅從柊真白的嘴角流下來,跌落到地上,塵埃被濺起,液體低落的脆響被無限放大,垂落的指尖抽動,鳶色的眼眸一瞬間瞪大——
“啊啊啊啊啊……”柊真白舞著雙手,一瞬間又把太宰抱回懷裡,“我沒事我沒事,彆黑化,是我剛剛跑太急了,咬到了舌頭!”
太宰:“……”
太宰:“…………?”
半個小時後,太陽落下地平線。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聲擊打著鐵板發出脆響,灰撲撲的集裝箱裡,僅有的一張床上,少年們蜷縮著靠在一起,什麼都看不見的漆黑空間裡,鳶色的眼眸不知道睜了多久,直到被一隻捂得溫熱的手覆蓋住,才緩緩闔上。
驟雨初歇,天色剛剛亮起,鳶眸再次睜開。
入目是破舊生鏽的集裝箱鐵板,被子好像還殘留著另一個人的體溫,沒等他坐起來,集裝箱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然後提著兩個袋子的柊真白帶著一身水汽走了進來。
“廚房沒有了,這是超市裡買的,先吃一點吧。”
柊真白一邊說一邊從其中一個袋子取出兩個三明治和兩個熱牛奶,將其中一盒熱牛奶的吸管插好,遞過去。
太宰沒說話,沉默的接過牛奶,溫度正好,從這裡到最近的賣牛奶的超市需要十五分鐘,為了保證最佳入口溫暖,他應該是趕回來的。
小口小口就著牛奶吃掉半個三明治,沒什麼胃口的太宰看了看手裡的三明治,又看了看柊真白,沉默了片刻卷吧卷吧把三明治重新包起來塞進柊真白手裡,然後卷著被子縮回角落裡。
莫名其妙手裡多了半個三明治的柊真白:“……”
卷成自閉被子團的太宰:“……”
“吃的也太少了,真是的,才剛養好一點的胃又變回來了。”
抱怨的柊真白鬱悶地把這半個三明治也啃完
,又將所有的垃圾收拾好,才重新回到床邊,“一會兒要重新裝修一下,那是個大工程,你要一起來嗎?”
太宰掀起眼皮靜靜地看著他。
柊真白開始解讀他的神情,“你在說為什麼我不回自己家?唔,不回啊,你在這裡我就待在這裡啊。”
“……”太宰的神色變了變。
“你問既然這樣為什麼要回到這個時間點?啊,這個啊,”柊真白尷尬的撓了撓頭,“怎麼說呢,當時太著急了。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嗎,選項A隻能回到過去選擇的時間節點,而發動的先決條件是我要準確無誤的記住曾經做出選擇的場景。”
人確實是每時每刻都在做選擇,但不是每個選擇都會被記住。
“你之前也在酒館裡說過,人類的記憶是可以被潛意識篡改修飾的,人們可以清晰的回憶起近期的記憶,但卻很難分毫不差的回憶起很久之前的記憶——除非是某些絕對印象深刻的場景。當時你看起來不太好,又說沒有機會什麼的,所以我就……”
太宰露出死掉的眼神,不正常的喑啞嗓音響了起來:“所以你就回到了這個連裝修都要重來的節點。”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這是我腦海裡最深刻的記憶了……”
柊真白有些心虛,一邊心虛一邊用額頭去貼太宰的額頭,發現溫度有些高了之後,又自然地從桌上的另一個袋子裡取出退熱貼貼到太宰的額頭上。
因為親昵的觸碰愣住的太宰猝不及防被貼了個退熱貼,他不自在地撇開頭,晃了晃,到底是沒有伸手摘下來。
“為什麼這種記憶會是最深刻的?你腦子裡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嗎?”
“有倒是有,留存的記憶確實有很多,但第一次告白這種事情,無論怎麼說都會是最深刻的記憶之一吧!”
“……”
“欸!為什麼耳朵紅了,燒得這麼快嗎?!!”
“……滾開,”喑啞的聲音幾乎張不開,灰撲撲的集裝箱裡太宰掙紮起來,“彆再用你的額頭貼上來了!”
因為情緒波動太大,太宰理所當然地病了。
後來溫度越燒越高,他蜷縮在被子裡不肯吃藥也不肯動,迷迷糊糊睡著又醒來,睜開眼發現還是在集裝箱裡,但手裡正打著點滴,藥水緩緩從瓶子裡滴入輸液管又順著血管流進他的身體裡,抓著不知道是哪個護士寫的輸液小技巧,柊真白趴在床邊好像剛睡過去。
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間了,但總歸不會太短,因為他能感受到疲憊的身體正在恢複。
因為生病刺痛的喉嚨恢複了正常,但是很乾,想喝水,他小幅度的掙紮起來,但身體剛動,趴在床邊的柊真白就已經揉著眼睛站起來了,“是要喝水嗎?”
“嗯。”
太宰應了一聲。
柊真白起身,拿起保溫杯,給他到了半杯溫的葡萄糖水。
溫潤液體潤濕乾涸的喉嚨,太宰喝完,柊真白又問,“還要嗎?”
太宰搖了
搖頭。
把保溫杯闔上,柊真白回到床邊,又用額頭去探太宰的體溫。
這一次太宰沒有掙紮,親昵的姿態,近在咫尺的對視,柊真白又一次伸手抱住他,有些寒涼的體溫被驅散,互相汲取的溫暖溫養著彷徨的靈魂,昏暗的室內傳出聲音。
“一定還有機會的。”
空氣沉寂了片刻才傳出回應。
“嗯。”
“我會陪著你的。”
“嗯……”
因為發現得早,降溫降得很及時,隨後的療養也很周到,太宰恢複得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於是,在第二次天剛剛亮的時候,睡眠中的太宰被焦急的電話鈴聲吵醒了。睡在他旁邊的柊真白醒得比他更早,他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探出被子在床頭櫃上摸索,終於他摸到了吵鬨的手機,然後按下接聽鍵。
詢問還沒出口,一個暴躁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混蛋青花魚——!!!你又跑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你的工作又是丟給我!!那些文件就算了,你忘了今天要去XO會社收集情報了嗎,快給我死回——”
暴躁的聲音幾乎穿透了集裝箱,柊真白的第一個反應是去捂太宰的耳朵,第二個反應是打斷對方的話。
“打錯了吧。”
帶著睡意的男聲,但不是太宰。
打電話的中原中也猛地一愣,他低頭看了看手機,沒錯啊,是混蛋青花魚的號碼?他皺著眉,惡聲惡氣的問:“你是誰,為什麼會拿著這個電話,太宰呢?”
因為一直在照顧太宰,缺乏休息的柊真白一時沒法應過來,迷迷瞪瞪的回答:“欸,太宰?還在旁邊睡著,你彆吵醒——”
不走心的話脫口而出,直接沉默了三個人。
就在柊真白的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的鳶眸清醒得可怕。
柊真白沉默。
柊真白鄭重地起身土下座,表情肅穆:“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太宰:“……”
太宰:“…………”
頭疼地抽走柊真白手裡的手機,掛斷,太宰重新把人摁回床上,生疏的蓋上被子,然後去換衣服。
仿佛被被子封印住的柊真白隻能轉動著眼睛。
“阿治……”
“閉嘴。”
“但是,溫度……”
“退了。閉嘴。”
“哦。”
柊真白乖乖的閉嘴,順便把眼睛也閉上——畢竟沒有裝修過的集裝箱還沒有更衣室。隻是因為閉著眼睛,聽覺開始變得敏銳,窸窸窣窣的響聲傳來,躺在床上的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柊真白也不知不覺紅了耳尖。
通話的另一端,被掛電話的中原中也站在港口黑手黨的大廳前,失去了顏色,石化成塊,又一點點龜裂,被風吹散。
路過的尾崎紅葉不明所以,打招呼道:“中也,不是要去XO會社嗎,怎麼還沒有出發?太宰呢?”
中原中也一幀一幀回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抬手壓低帽子蓋住完全泛紅的耳朵,“嘛,誰、誰知道他呢。這個任務,我自己一個人也是可以的。”
說完,他同手同腳地邁開腳步,登上等候在旁的轎車,車子一溜煙的跑遠。
留在原地的尾崎紅葉目送著他遠去,細長的手指舉起紅色的蝙蝠扇遮住微笑的唇角,感慨道:“啊啦啦,小孩子也開始有不能說的秘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