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趙向晚這窩心的話,何美玉的眼淚奪眶而出,瞬間淚如雨下。
發現丈夫吳義信出軌的這段日子,每一天對何美玉都是煎熬。白天上班、帶孩子、做家務,事情多、忙碌起來還好。
可是晚上隻要閉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丈夫和另一個女人卿卿我我,明明人就躺在身邊,心卻隔得千裡萬裡,她的眼淚便不由分說地往下淌。
一開始,她想著要挽回夫妻感情,努力調整自己的狀態,不敢吵不敢鬨,怕把丈夫推得更遠。何美玉不敢對娘家人訴苦,隻能默默承受著,期盼著吳義信看在夫妻情分、看在女兒還小的份上,慢慢收心回歸家庭。
沒想到吳義信看到她不敢聲張,愈發變本加厲起來。以前還不敢明目張膽晚上出去,這段時間下班回家吃了晚飯之後便出了門,連理由都懶得再扯,一直到很晚才回到家。
聞到吳義信身上的廉價香水味,何美玉也試圖和他爭吵,可是剛一開始說話,她的眼淚便控製不住,泣不成聲,話都說不完整。吳義信不耐煩地轉過身去,丟下一句: "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
何美玉不知道事情怎麼發展成了這個樣子,終於忍不住向娘家人訴苦。一開始她怕被妹妹們看低,隻敢找媽媽說。
何家媽媽陳淑香是個老派人,這輩子嫁人生女,一口氣生了四個女兒,自覺在丈夫面前低人一等,一味忍讓。要不是四個女兒還算爭氣,她恐怕現在還要忍受丈夫有事沒事的哀歎與埋怨。
聽到大女兒的哭訴,陳淑香腦子有點發木。吳義信出軌?怎麼可能?!
大女兒何美玉1956年出生,是家中第一個孩子,那個時候還沒有生兒子的壓力,都說先開花後結果有福氣,因此美玉是在受寵的氛圍中長大的。
後來妹妹們一個接一個地出生,何美玉幫母親做家務、帶妹妹,懂事、勤快、乖巧,她學習成績優秀,隻是可惜趕上大運動,1971年初中畢業之後,響應號召上山下鄉當知青,在那裡與同學吳義信談起戀愛,1977年高考恢複之後,兩人一起參加高考,1978年考上星市財會學校,畢業後分配到國營單位當會計。
何美玉與吳義信是有感情基礎的。
兩人是初中同學,一起下鄉當知青,相互鼓勵著考上大專,學同一個專業,1982年大專畢業後結婚,1983年生下女兒吳曉紅,夫妻
倆雖然一個在電機廠、一個在化工廠,但兩個單位隔得不遠,夫妻倆同進同出,羨煞旁人。
吳義信的父母與何美玉的父母都是工人,門當戶對,兩家經常走動,關係良好。吳義信工作認真、友好同事、孝順父母、疼愛孩子,認得他的人,誰不誇一句吳會計是個好男人。
他出軌?陳淑香壓根就不信!
可是向來好強的女兒淚眼婆娑,陳淑香又不得不信,隻能猶猶豫豫地說:“是,是不是真的?不會是彆人亂說,或者你胡思亂想吧?男人有時候在外面應酬,被人傳點花邊新聞,你彆當真。義信對你、對曉紅那麼好,怎麼可能出軌呢?"
何美玉的一顆心痛得快要死過去,她哭著告訴母親實情,包括怎麼發現吳義信不對勁,怎麼跟蹤,怎麼看著他進了一家發廊,看到他與發廊裡的一個小妹子親密互動,吳義信怎麼承認自己動了心,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陳淑香還是不信:“也許,也許他隻是逢場作戲?美玉啊,義信現在是單位的總會計師,有錢有權,女人往他身上撲,蠻正常的。你彆急啊,你先緩一緩,說不定他想通了、玩膩了,就會回來的。"
想到自己忍了三個多月,卻隻等來吳義信變本加厲,何美玉又氣又急,忍不住發起脾氣來: “憑什麼我要等他玩膩?明明是他做錯了,為什麼你要讓我等他想通?"
陳淑香心裡難過,可是卻又無可奈何,抬起手摸了摸女兒的頭: "美玉啊,媽媽有什麼辦法?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啊,你要是想維持這個家的完整,就得忍。忍字心上一把刀咧,我曉得你生氣,可是沒辦法啊,這就是我們女人的命。"
從母親那裡,何美玉隻聽到一個字——忍。
不忍,難道離婚?女兒還小,離不開爸爸。吳義信事業正在上升期,好不容易日子越過越好,難道要把他拱手讓人?
可是,忍字頭上一把刀,何美玉的心被割得很痛、很痛。
再找三個妹妹訴苦,她們的反應很不一樣。
當警察的何明玉很激動: “離婚!姐,我支持你離婚。出軌的男人絕對不能忍。你說姐夫找了個發廊妹?是不是錢色交易?哪個發廊,我讓掃黃辦的去查一查!要是嫖.娼,我讓吳義信吃不了兜著走。"
當醫生的何青玉很冷靜: “先把錢管好,然後
靜觀其變吧。他要是還有良心,舍不得曉紅,那就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他一意孤行,那就到他單位去把工資卡拿著。男人嘛,換哪一個都差不多,不如留著吳義信,以後就當他是為你們娘倆賺錢的機器。”
當小學老師的何金玉客觀而理性,喜歡說教: "大姐,你是不是也應該反省一下自己?大姐夫和你有那麼深的感情基礎,一直對你、對曉紅、對爸媽都很好,下班回來的路上順便買菜,回到家就做飯,我們這四姐妹裡,大姐夫真的是最顧家的一個。這樣的一個男人,怎麼會出軌呢?是不是你忽視了他的情感需求?我覺得吧,你要是想挽回婚姻,還得從改變自己開始。"
各種各樣的聲音彙聚在一起,何美玉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這一回,她想到何明玉經常提起趙向晚,說她年紀雖小,但為人通透,能夠通過微表情行為來分析內心真實所想,便鼓起勇氣來找趙向晚,希望能夠從一個中立的外人這裡,尋求到一點精神上的支持。
趙向晚沒有讓她失望,那一句“你很好,不是你的錯”成功地擊中何美玉的內心,讓她那搖搖欲墜的自信心終於有了一點點底氣。
何美玉的淚水滾滾而落,看得出來她情緒非常激動。她緊緊握著趙向晚的的手,泣不成聲: “可是……金玉說,我應該反省自己。"
趙向晚淡淡道: "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反省。"
說完這句話,趙向晚看一眼何明玉,目光裡帶著一絲不滿。沒看到你大姐已經快要精神崩潰、自信崩塌了嗎?這個時候還火上澆油說什麼反省自己,到底是不是姐妹?
何明玉忙解釋道: “那是我二姐說的,她那個人就這德性。乾什麼都喜歡說教,大道理一套又一套的,煩死了。大姐,你彆理她,你信我的,直接離婚,把吳義信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一巴掌拍死!"
何美玉一邊哭一邊搖頭: “他是曉紅的爸爸,我也不想害他。”她其實並不想離婚。
初中同學,一起下鄉當知青,一起挑燈夜讀考大學,一起在校園裡花前月下,再一起上班、結婚、生女,這點點滴滴的時光,怎麼能說丟就丟,說忘就忘?
清官難斷家務事,每家都有每家的情況。
不同的人,遇到同樣的情況,也會有不同的選擇。趙向晚不能代替旁人做選擇,她隻能提建議。
"何大姐,你今天來找我,是想要我做什麼呢?"趙向晚沒有跟她繞彎子,直接了當地詢問。何美玉悄悄看一眼何明玉,囁嚅著沒有吭聲。
何明玉急了:“你說呀,看我做什麼。”
何美玉心一橫,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我想你去見見吳義信,通過微表情判斷一下他的內心所想。他是不是真的想離婚?對我和孩子還有沒有感情?我到底要怎樣做,才能挽回他的心?"
何明玉翻了個白眼,真是恨得牙癢癢:“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挽回?你這個人呐!真是氣死我了!早知道就不帶你過來。"
趙向晚從茶幾上拿起一盒果糖送到何明玉面前: “來,吃顆糖。你懷孕了,不能動氣。”何明玉拿起一顆糖放進嘴裡,甜味在口腔裡散開,心情漸漸回複平靜。
趙向晚再將果糖遞給何美玉:"你要不要?"何美玉先拈起糖放進嘴裡,甜絲絲的果香味驅散了她的憂悶。
趙向晚問何美玉: "你覺得,你們的婚姻還有機會挽回嗎?"
何美玉其實心裡也沒有底,她搖頭道: “我不知道,所以想請你幫我判斷一下。”
趙向晚再問: "如果我的判斷是沒有挽回機會呢?"
何美玉臉色一白,半天才說: “怎麼會沒有呢?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那麼深厚的感情基礎呢。"
趙向晚安靜地看著何美玉,沒有說話。
何明玉算是看出來了,大姐根本就不想離婚,她不停地訴說、不停地哭泣,就是想要讓彆人幫她去把吳義信勸回來。
趙向晚的沉默,讓何美玉也意識到了什麼,緊張地看著趙向晚:“我,我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趙向晚搖搖頭: “我的意見,並不重要。”婚姻出了問題,到底是果斷離婚、積極修複還是被動隱忍,其實很難有個統一的標準。
章亞嵐的父母,父親出軌、家暴,母親卻堅決不肯離婚,章亞嵐勸了無數回,母親都沒有鬆口,究其原因,為錢。
隻要解決錢的問題,袁冬梅同意離婚。
無頭女屍案的涉案人汪乾坤,那個開豔陽卡拉OK廳的汪老板,出軌是家常便飯,他妻子曹
彩雁從來沒有想過離婚,因為她有三個孩子,她從農村出來跟著他生活多年,離開這個家,她根本沒有生存能力。
所以她將所有問題歸結於那些不要臉的女人,認為隻要把汪乾坤身邊的女人都殺人,那家庭就會回歸正常。
魏美華和趙青雲一個是城裡有錢人家的女兒,一個是鄉下窮孩子,因為下鄉當知青的時候相識、相戀,不惜拋棄繈褓中的女兒,也要回到城裡,此後結婚生子,有錢有權有閒。利益與感情糾葛在一起,兩人的社會關係早已錯綜複雜,趙青雲出軌一事暴露,魏美華第一時間選擇原諒。
離婚?魏美華賭不起、輸不起。
何美玉聽趙向晚的口氣似乎不願意幫忙,有點著急:“你剛才說,不是我的錯。既然不是我的錯,那就一定是他的錯。他錯了,他得認錯,他得改啊。古話說得好,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對不對?"
趙向晚目光沉靜:“可是,他並不覺得錯。或許是錯,但他並不願意改,你能怎麼辦?”這不是犯罪,不能采取法律手段進行製裁。何美玉對吳義信感情深厚,投鼠忌器,趙向晚有什麼辦法?
何美玉極得眼淚又掉了下來: "那,那你就想辦法讓他認錯啊。"
趙向晚道:"認了錯又怎樣?想挽回婚姻的人是你,不是他。"
聽到這句話,何美玉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傷痛,捂著臉開始嗚咽起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何明玉見大姐如此傷心,想到小時候她經常背著自己到處玩,心中不忍,摟過她肩膀: “大姐,你彆難過,你還有我呢。"
【你有什麼用?你能給我錢用嗎?你能天天給我做晚飯嗎?你能讓曉紅叫爸爸嗎?你能抱著我說甜蜜情話、一起上床嗎?嗚嗚嗚……你什麼都不能,我要你有什麼用?】
唉,婚姻裡有錢、有性、有關愛,還有兒女親情,這麼多複雜的內容,還真不是外人簡單一句“你還有我”能夠支撐起來的。
看到何明玉心疼大姐,想到盛承昊一案帶給自己關於家庭關係複雜性的思考,趙向晚決定多說幾句。
人類的焦慮,往往來自於對未知的恐懼。因為從來沒有做過這件事,你不知道它是否會帶來危險,擔憂、恐懼的同時就會感到焦慮。
當
初打破鐵飯碗的國企改革為什麼會引來下崗職工的廣泛焦慮?就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事實上,事情真正發生之後,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很多人反而越過越好。
何美玉之所以害怕離婚,就是因為害怕現狀改變之後她的未來生活。
"何大姐,你彆哭,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如我們來設想一下,你離婚後的生活好嗎?"趙向晚的聲音輕柔、清澈,似溪水流過心田,讓何美玉焦躁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止住淚水,抬起頭來。
趙向晚遞給她一張紙巾,等她清理臉上淚痕之後,這才慢慢開口說話。人是英雄,錢是膽。
第一步,先談錢。"你們現在住的房子,是誰的?"
何美玉的聲音裡還帶著一絲顫音: “我們單位的。結婚的時候考慮到我將來要懷孕、帶孩子,為了方便我,所以選擇在我們單位分房子。"
趙向晚微笑: "很好,那哪怕離婚,你依然會有房子住,不會流離失所,對吧?"
何美玉點頭道: “我有單位、有工作,流離失所,倒不至於。”
趙向晚道:“你說得對。你有正式單位,從事會計工作,每個月的收入養活自己足夠。如果你覺得撫養女兒有困難,在離婚協議裡讓你丈夫出一部分撫養費就行了。所以……雖然可能短時間內你的生活會有些影響,但並不是過不下去,是不是?"
一直以來,家人要麼勸她離婚,要麼勸她忍,從來沒有人和她分析過離婚後的生活,何美玉被趙向晚的話語所吸引,頭腦變得清醒了一些: “是的,能過得下去。”
第二步,再談性。國人羞於談性,總覺得一沾到性,就顯得不正經。
婚內女性遇到冷暴力,很多都是性方面的冷淡。這種無聲的折磨,會讓一個有正常生理需求的女性陷入不斷地自我懷疑之中——我是不是不要臉?我這樣索取是不是不應該,是不是和那些低賤的女人一樣?
可是,婚姻的內核,本來就包括性,安全的、可靠的性。
女人相對保守,習慣在婚姻內尋求性的滋潤。男人卻可以通過其他一些方式獲取,花錢享受到比婚姻內更高質量的性,所以男人比女人更容易拋棄婚姻。
趙向晚雖然還沒有結婚,但她懂人性。
"何大姐,雖然這個問題有些私密,但我希望你能老實回答我。自從你丈夫出軌之後,你們的夫妻生活頻率是多少?"
何美玉臉色一紅,然後一白,半天沒有吭聲。何明玉瞟了趙向晚一眼: "向晚,你怎麼………"趙向晚用眼神製止了何明玉。鳳眼晶亮,凜凜生威。何明玉閉上嘴,沒敢打岔。
何美玉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手指頭狠不得擰成麻花,糾結了半天,她終於開口說話: “他,他不肯和我………有半年了……"
何明玉一聽,氣得頭皮發炸,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這個畜生!"
看到她挺著個大肚子動作如此突兀,趙向晚忙扶住她的腰: "你小心點,彆激動,彆激動。"
何明玉沒有再坐下去,一隻手托後腰,一隻手在空中揮舞:“吳義信還是不是個男人?啊?!是不是男人?彆的男人出軌,好歹還不敢這麼冷落家中老婆,他倒好,明目張膽啊,他想乾嘛?為他那個小情人守節嗎?守他媽的節!"
聽到妹妹幫自己出頭,沒有鄙視自己渴盼性,何美玉的眼淚又有些控製不住,撲簌簌往下落:“我,我,我不敢說,怕你們罵我不要臉。”
何明玉咬著牙,伸出手指在大姐額頭上重重地戳了一下: “你呀你呀,咱們姐妹倆一個屋長大,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哦,就興他們男人在外面嫖,還不許女人找丈夫要?"
何明玉是刑偵大隊重案組最溫柔的一個,沒想到懷孕了脾氣變得火爆許多。
趙向晚在一旁輕聲道:“何大姐,如果你丈夫一直不與你過夫妻生活,這樣的婚姻對你還有什麼意義?"
何明玉也大聲罵道: “對,大姐,我支持你離婚!這狗東西肯定是在外面吃飽了、吃撐了,所以回到家才裝死喊累,不是個好東西。當年他娶的時候說得多好聽啊,什麼會一輩子對你好,絕對不讓你受半點委屈,我看呐,大姐受的委屈全是他一個人給的。"
把壓在心底的委屈說出來,何美玉整個人輕鬆了許多。 ”在外面吃飽了、吃撐了,所以回到家才裝死喊累,不是個好東西”這樣的話,一下子把捆在她身上的道德束縛解開,何美玉坐在沙發上沒有起來,但卻直起腰,拉著何明玉的手,眼神裡滿是感激。
/>錢,她有。性,他不給。這樣的婚姻,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可是,情呢?曾經的山盟海誓呢?一點一滴的幸福時光呢?在鄉下勞動時的相互幫助,借課本一起複習的拚搏奮鬥,結婚後一起買菜一起做飯,牽著孩子的小手看著她一天天長大..
這些美好的時光呢?就全都丟棄了嗎?
何美玉喃喃道: “我知道,道理我都知道,我是事業女性,我一個人帶著曉紅也能活下來,可是……家裡茶幾上鋪著的蕾絲桌布是我用鉤針鉤出來的,客廳窗簾是我買了布在縫紉機上踩出來的,相冊裡我們一家三口在公園門口、在照相館、在學校拍了那麼多照片,就這樣都不要了嗎?"
趙向晚最頭痛的,就是婚姻中的第三件東西。——情。
錢,沒了可以掙。
性,換個人一樣可以有。
可是情呢?那些用感情編織出來的歲月,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美好回憶,能夠隨著離婚一筆勾銷嗎?
"大姐!他都已經出軌了,你還沉浸在過去,有什麼意義呢?你舍不得那些,有什麼用?他舍得,他舍得!"何明玉跺了跺腳,恨不得敲開大姐的腦袋,把自己的果敢、堅定裝進去。
趙向晚離開,給兩姐妹換上熱茶。
一杯遞給何明玉:"茶熱,慢慢喝,彆急。"另一杯遞給何美玉:"茶涼了,就彆喝了。"
兩姐妹接過茶,若有所思。都是聰明人,一刹那間忽然就明白過來。
何明玉歎了一口氣,接過熱茶,安靜坐下,沒有再說話。
何美玉接過熱茶,握在手心,呆呆坐在沙發,心如刀絞:真的要放下嗎?真的要舍棄嗎?真的要把過去的所有歲月都歸零嗎?
趙向晚的聲音似夏日清風,將何美玉心頭的焦躁撫平。
“曾經的幸福,都是真實存在的。你和他結婚這麼多年,肯定也有過快樂時光,就讓它留在相冊裡,留在家具上,留在每一個角落裡,何必粗暴丟棄?"
“離婚,離婚,隻是離開那段婚姻,並不是說把過去全部忘掉。”
"何大姐,強扭的瓜不甜。你丈夫以前愛你,但他現在感情已經發生變化,何必強求?不如放手吧。
/>何美玉左思右想,把趙向晚的話聽進了心裡,臉上露出堅毅之色,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離!”
何明玉大喜,正要誇幾句大姐,忽然門外傳來朱飛鵬的聲音: "明玉,明玉……"
隨即,一陣敲門聲傳來。
何明玉感覺有些奇怪,對趙向晚說: "小飛來了。"
趙向晚走過去打開門,何明玉慢悠悠走到朱飛鵬面前,嗔怪道:“慌什麼,我和向晚還有話要說呢。"
朱飛鵬的面色有些焦急: “省三醫院急診室打電話找大姐,四處找不到,後來打電話找到我這裡,說大姐夫出了事,讓大姐趕緊去。"
剛剛下定決心要離婚的何美玉聽說丈夫出了事,嚇了一跳,忙跑到門口,看著朱飛鵬問: “怎麼了?義信出了什麼事?"
朱飛鵬快速回答:“省三醫院急診室打電話過來,說大姐夫被人用刀捅了,正在搶救,需要家屬簽字。到處找不到你人,最後找到我這裡來了。"
雖然決定離婚,但陡然聽說丈夫被人捅了,何美玉還是有些發急: “走,我馬上過去。”
何明玉想要陪大姐過去,朱飛鵬不放心:“你都懷孕六個多月了,不能亂跑。”趙向晚主動站了出來: "我陪何大姐跑一趟吧。"
朱飛鵬和她熟悉,也不講客氣,點頭道:“行,我去開車。明玉你回家休息,等我電話啊。”趙向晚和季昭打過招呼之後,便和朱飛鵬、何美玉一起趕往醫院。
何美玉坐在車上,雙手捏拳,嘴裡不停地說著話: “怎麼會被人捅了呢?好好地怎麼就被人捅了呢?是誰下的手?有沒有危險?報沒報警?凶手抓到了沒有?"
朱飛鵬一邊開車,一邊回答大姐的話: “被刀捅了小腹,流了不少血,醫院那邊已經開始搶救,隻等你過去簽字交錢。有沒有生命危險,目前還不知道,到了醫院自然就知道了。"
多年的辦案經驗告訴朱飛鵬,如果被刀“砍”,一般問題不大。刀砍在身上,刀口長,接觸面大,有骨頭、肌肉保護,外傷居多。但如果是被刀“捅”了,尤其是腹部、腰部、胸口,刀尖鋒利、接觸面小,刺入身體,傷及內臟,那就難說了。
何美玉心急如焚,不斷地催促:“快點、
快點。”
趙向晚道:"刀傷進了手術室,沒有兩個小時出不來,你彆急。"
何美玉抓著趙向晚的手,面色蒼白: “你說,是不是他在外面惹了什麼不應該惹的人,所以結了仇?要不然,好端端的誰會捅他?他就是個單位會計,平時上班下班,根本沒有機會認識那些社會上的人。"
趙向晚提醒她: "會不會是那個出軌的對象?"
雖然憎恨丈夫出軌,但何美玉從來沒有詛咒過他,也不希望他出事。不管怎樣,結發夫妻十幾年,又有一個共同的孩子,何美玉並不希望吳義信死。
聽到趙向晚的話,她咬著牙罵道:“該死的!誰叫他在外面和人鬼混?報應來了吧?我呸!”罵著罵著,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義信啊,你可不能死啊。等這一關過去,我就和你離婚,以後你是死是活,隨便你。"
三個人匆匆趕到醫院。
急診室的護士聽說何美玉是吳義信的妻子,忙拿來手術同意書讓她補簽字: “患者過來的時候,神智還算清醒,不過他失血過多,小腹入刀很深,情況緊急,直接推進手術室處理了,送他來的人說不是家屬,不能簽字,就等你來呢。趕緊簽字,交錢去。"
何美玉已經亂了分寸,忙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朱飛鵬幫著交了錢,趙向晚則詢問護士: “誰送他來的?報警了沒有?"
護士指著坐在走廊的一男一女: “呶,這兩個送他來的。他們不肯報警,是我們值班護士報的警,估計等下警察就會過來了。"
趙向晚走到這兩人面前,亮出警官證:“你們送他來的?”
男人年紀約二十多歲,頭發染成了黃色,黑色T恤胸前印著一個大大的骷髏頭,看著像個小混混,不過他現在沒有囂張姿態,整個人都在發抖,顯然嚇得不輕: “我,我也沒有想到,我隻是氣不過他一個已婚男人,還要死纏著燕子,所以和他爭執了幾句。我隻捅了他一刀,看到血我也嚇到了,我送他來的醫院。他,不會死吧?"
【如果死了,我怎麼辦?我會不會被槍斃?我才二十二歲,我還不想死,媽媽……媽媽.…】捅了人,這個時候曉得喊媽媽了?
趙向晚在心中冷哼一聲,將目光轉向坐在他身旁的女子。
非常年輕的一個女孩,脂粉不施,長發披肩,一張清秀、柔弱的面孔,紅色連衣裙將那玲瓏有致的身材襯托得十分性感,她雙手緊握,指節有些泛白,看得出來也很緊張。
紅裙女子察覺到趙向晚的目光,抬起頭來,抿著唇,沒有說話。【警察?警察來了又怎樣?人不是我捅的,就算死了也和我沒有關係。】
趙向晚站在她面前,語氣十分冷硬: "姓名?"
紅裙女子側過臉去,不情不願地回了一句: “繆春燕。”趙向晚問:“繆春燕,你和傷者是什麼關係?”繆春燕不知道怎麼回答,猶豫了一下。
小混混搶著回答:“那個老男人糾纏她,她沒辦法。”
趙向晚再看向小混混: "你,姓名?"
小混混頓時垂頭喪氣起來: "警察同誌,我叫單正豪。"
趙向晚指了指繆春燕: “你和她什麼關係?”
單正豪道: “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
看來,何美玉丈夫出軌的這個繆春燕腳踩兩隻船啊。
正在問話間,何美玉一陣風似地衝過來,抬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聲脆響。
繆春燕的臉被何美玉狠狠地扇了一下,臉頰頓時就紅了。繆春燕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捂住臉,呆呆地看著何美玉。
單正豪臉色一變,霍地站起,正要動手,卻被飛奔而來的朱飛鵬一把掀倒在地,朱飛鵬單腿壓住單正豪後背,將他扭在身後,快速銬上手銬。
何美玉氣得滿臉通紅,指著繆春燕大罵:“就是你這個不要臉的,害我丈夫在手術室搶救!你這
個害人精!"
單正豪即使被朱飛鵬壓在地上,依然大聲為繆春燕辯護: "不關她的事,是我捅的,你有什麼衝我來!"
朱飛鵬右膝用力,狠狠將單正豪後腰一頂,痛得他嗷嗷叫。朱飛鵬冷聲道: "自身難保,還想逞英雄!"
省三醫院是五福路派出所管轄之地,看著匆匆奔來的黃毅與姚國誠,趙向晚挑了挑眉:又見故人。
姚國誠即將退休,不過依然堅守崗位,黃毅升任派出所副所長,師徒二人兢兢業業,
一接到醫院電話報警,立刻趕了過來。一眼看到朱飛鵬將人銬住,趙向晚嚴肅地站在一旁,心一縮: "怎麼了?出了人命案?"
如果死了人,那性質就完全不同。市局重案組的人來了兩個,看來問題很大啊。
趙向晚看到是熟人,點頭打了招呼: "姚警官,黃所長,你們好。傷者是何明玉的大姐夫,目前正在搶救。"
聽到傷者還沒死,黃毅略鬆了一口氣。派出所的人與重案組的人碰了頭,一齊看向單正豪、繆春燕。
單正豪倒是光棍:“我就是看那個老男人糾纏燕子,燕子和我說那個叫吳義信的老男人總是到發廊對她動手動腳,她年紀輕又在老板手下打工,不敢得罪他。我一時氣憤不過,讓燕子約了他出來,
爭吵了幾句,然後就動了手。"
黃毅問: "你帶的刀?"
單正豪點頭: “我見過那個老男人,又高又胖,我怕打不過,就帶了刀,想要嚇唬嚇唬他。可是沒想到,這貨嘴硬得很,口口聲聲是我纏著燕子不放,他要替燕子出頭,我一氣之下,就動手了。"
黃毅做好筆錄,讓單正豪簽字。這個案子看著似乎沒有多複雜,隻看吳義信是死是活。
何美玉惡狠狠地看向繆春燕: "害人精!掃把星!不要臉!"她來來去去也就那幾句罵人的話,變不出什麼新鮮花樣。
繆春燕默默地流著眼淚。
她長發烏亮柔順,半低著頭,模樣看著很是可憐: “大姐,是我害了吳大哥,對不起。你打我,我不怪你。"
何美玉被她氣得四仰八叉,吳義信被她害得被人捅了一刀,躺在手術室裡生死不知,她還有臉說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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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話說下來,繆春燕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真是一朵絕世白蓮花。和謝纖雲一樣,一切都是彆人做的,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何美玉被她氣得渾身直哆嗦: "你,你真不要臉!我丈夫半年前就和你勾搭在一起,前前後後買首飾、買衣服不知道用了多少錢,他連我這個患難妻子都不要,鬨著和我離婚,現在你卻說他糾纏你?你並不想和他交往?我……我活到三十九歲,第一次見到你這麼沒皮沒臉的女人!"
繆春燕抬起頭,一雙淚眼似林中小鹿一般驚恐: "大姐,你彆冤枉我。我可沒有找吳大哥要過什麼首飾、衣服,我也沒有要他離婚,我是有男朋友的。吳大哥是不是在外面還有其他女人?你是不是誤會了。"
【像你這種黃臉婆我見多了,每天隻知道講什麼臉面、談什麼感情。切!這些東西有什麼用?要臉,能要到錢嗎?感情,能生出錢來嗎?我繆春燕手底下不知道死過多少男人,還在乎那個快禿頂的老男人?哼!】
手底下不知道死過多少男人?趙向晚鳳眼微眯,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想全身而退?休想!趙向晚邁前一步,站在何美玉身旁,冷冷地看著繆春燕: “繆春燕,將兩個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好手段啊。"
繆春燕垂下眼簾,淡淡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們警察才是好手段,要合起夥來欺負我這個弱女子嗎?"
單正豪再一次叫了起來: “你們彆欺負她。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和燕子沒關係。”
趙向晚瞟了他一眼: “一人做事一人當,你當得起嗎?故意傷害導致重傷,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如果如導致死亡或殘疾,十年以上、無期或死刑。這樣的後果,你受得起嗎?"
單正豪心一縮,其實怕得要死,但美人在旁,不得不逞英雄:“我不怕!為了燕子,我連性命都可以不要。"
【老天保佑,那個姓吳的可千萬彆死啊。他要是死了,我去坐牢,我媽怎麼辦?她年紀大了,又瞎了一隻眼睛,萬一病了誰來管她?】
趙向晚嘲諷一笑: “你要是坐牢,你的燕子女友就會飛走。你要是坐牢,你的家人天天流淚。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呢,蠢貨!"
單正豪張了張嘴,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