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向晚坐在小店裡聽顧之光講失蹤案的詳情,店門外趙晨陽面色煞白,死死盯著這一桌熱鬨。店老板熱情地上前打招呼: "同學,吃飯嗎?"
趙晨陽沒有理會老板,邁步入內,徑直走到梅清溪這一桌,顫抖著聲音呼喚:"清溪哥哥……"
四個人同時抬頭,看著這位不速之客。明明行事坦蕩,梅清溪卻有一種被抓包的心虛,站起身來問: “你怎麼來了?”
趙晨陽此刻一肚子的委屈,有心要質問一句他為什麼要私下裡與趙向晚見面,可是卻忍住了。她最大的靠山是周荊容,可是周荊容被帶到公安局;她最大的價值是與梅清溪的婚約,如果兩人感情再出狀況,不知道趙青雲、魏美華還會不會繼續認她這個女兒。
"清溪哥哥,周姨和徐叔叔被警察帶走了,公司裡的人急死了,到處在找你,你怎麼……"梅清溪的面色變冷了一些: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趙晨陽雙手緊捏,牙槽緊咬,僵硬的面部肌肉讓她原本漂亮的瓜子臉變成四方臉頰,看著與陰鬱的周荊容竟有了幾分相似。
趙晨陽努力控製著內心的負面情緒,柔弱一笑: “清溪哥哥,你爸、你爸的公司現在腹背受敵,他們都需要你。你要是有時間,就回家看看吧,畢竟,你是徐叔叔唯一的兒子,也是公司唯一的繼承人,是不是?"
梅清溪沉吟不語。
趙晨陽怕趙向晚,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彆人背後是怎麼說我的,但清溪哥哥,咱們倆認識了五、六年,訂婚一年,我的心裡……隻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要相信我啊。"
顧之星、顧之光對視一眼,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趙晨陽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可是顧家兄弟卻寧可看趙向晚那一張冷臉。至少,真誠。
梅清溪責任心很強,想到自己與趙晨陽有婚約,雖然他現在想要擺脫過去重新開始,但也得對趙晨陽有所交代才行,便輕聲道:"趙晨陽,你先回去。明天上午我去找你,有什麼事到時候再說。"
趙晨陽一聽,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人開始發慌。梅清溪雖然沒有說要解除婚約,但他現在的態度疏遠而克製,仿佛下一秒他就會說出絕情的話。好不容易重生一
世,抓住機會偷了趙向晚的人生,趙晨陽以為自己就能重複趙向晚曾經的幸福與輝煌,沒想到老天爺像開了玩笑一樣,自從趙向晚考上公安大學之後,一切都變了。
原本創立下徐氏集團,成功上市的徐俊才竟然因為行賄受賄罪立案調查了?原本家庭和美、夫貴妻榮的周荊容竟然因為投毒案被抓捕了?
原本和妻子恩愛和諧、官越做越大的趙青雲竟然出軌其他女人,降職外派了?如果過去的一切都能改變,那梅清溪的命運是不是也會改變?
上輩子梅清溪大學畢業之後,與趙向晚結婚創業,做得風生水起,是星市有為青年的代表楷模。而一直與他並肩奮鬥的趙向晚成為清溪集團的總裁夫人,回到家鄉捐錢修路、蓋小學,被村民們誇成了一朵花。
趙晨陽內心產生一個令她恐懼的念頭——會不會,這一切都是趙向晚的手筆?梅清溪的成功也好、清溪集團的發展也罷,其實背後功臣是趙向晚?
換趙晨陽來,根本就不行!
越想越怕,趙晨陽看向趙向晚,眼中滿是嫉恨,偏偏又不敢對趙向晚說重話,一肚子惡毒的咒罵
都憋在心裡,整個人簡直要爆炸。
趙向晚聽到趙晨陽的心聲,不由得暗自搖頭。重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金手指,趙晨陽卻偏偏隻知道搶奪他人的人生。同樣的道路,趙向晚能走得順暢,趙晨陽卻不一定能。
趙向晚的悠然,成功激怒趙晨陽,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聲音從齒縫裡擠出來: "趙向晚,不管你用什麼陰謀詭計,清溪哥哥都是我的,隻能是我的!"
趙向晚還沒說話,梅清溪先怒了。
他霍地站起: “趙晨陽,我梅清溪從來都是獨立的個體,不屬於任何人。我們談戀愛也好、訂婚也罷,這都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和向晚有什麼關係?"
梅清溪向來溫柔斯文,第一次當眾發火,那逼人的氣勢令趙晨陽頓時就萎了。她的淚水滾滾而落,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未婚夫,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擠出一句: “你,你罵我……”
顧之星和梅清溪一個寢室生活了四年,也是第一次見到他發火,瞪圓了一雙眼睛不敢吭聲。顧之光拿起桌面上的鹵花生,剝了一顆放進嘴裡慢慢咀嚼,目光在梅清溪、趙晨陽、趙向晚三人之間逡巡。
趙向晚將手中茶杯放下
,杯底與桌面相碰,發出“叮”的一聲輕響。這一聲清脆聲響雖小,落在趙晨陽耳朵裡卻似被放大了一百倍,令她心中一驚。
趙向晚衝趙晨陽招了招手: “來。”
"做,做什麼?"趙晨陽眼神躲閃、心虛膽怯。她剛剛控訴完,立馬感覺到後悔。趙家溝的時候趙向晚揪住她重生的小辮子,讓她隨時回答趙向晚的提問,心虛的她當時答應得很痛快,但轉念一想才知道自己上了趙向晚的套,怎麼就承認了呢?
不躲遠點,還往前湊,自己是不是腦殼壞掉了!趙晨陽越想越悔,可是面對趙向晚的招手,看到她那雙自帶威嚴的鳳眼,趙晨陽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隻得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了兩步,與趙向晚靠得近了些。
趙向晚淡淡道: "你覺得,未來做什麼會掙錢?"
趙晨陽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我,我哪裡知道?”
【我上輩子在星市、珠市打了幾年工,就回村嫁人了,三十歲的時候重生,其實也沒什麼見識。不過好在上輩子我愛看電視,我記得有一部電影叫《股瘋》,知道做股票賺錢。還有一部電影叫什麼《房地產大亨》,知道蓋房子搞房地產都是暴利,其餘的……我就不太懂了。】
趙向晚看了她一眼,很滿意自己所聽到的。記得第一次見到魏美華的時候,魏美華在心裡嘀嘀咕咕,說什麼聽了趙晨陽的話買了深發展原始股票,賺了不少錢,當時自己還奇怪趙晨陽什麼時候懂得股票。原來……是一部電影給她的靈感。
趙向晚一挑眉: “真不知道?”
趙晨陽被趙向晚克得死死的,陪笑道:“股票吧,我是學財會的,聽說過一點關於股票的知識。我覺得吧,買股票這個東西,買到就是賺到。"
【去買吧,賠死你!96年年底,股票大跌,多少人賠得傾家蕩產,天台跳樓的人排隊。你要是覺得我重生了就會告訴你實話,那你做夢去吧!】
趙向晚揮了揮手: "你回去吧,沒事彆在我面前晃悠。"
趙晨陽猶豫了一下,總覺得被趙向晚這麼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很沒面子,便多嘴說了一句: “我沒有搶你的東西,一切都是他們的選擇,對吧?"
趙晨陽以為這話說出來,趙向晚一定會難過。卻不料趙向晚
毫不在意: “他們的選擇,我不介意。你搶走的東西,我不稀罕。"
這一刀,正戳中趙晨陽的心窩子。
曾經的得意洋洋,敗在趙向晚這一句話上。曾經的竊喜與驕傲,被趙向晚的笑容擊得粉碎!
重生而來,趙晨陽自我感覺十分良好。
搶走趙向晚的親生父母、搶走原本屬於她的資源,搶走她的人生,到時候自己光鮮亮麗地出場,和土裡土氣的趙向晚同框對比,趙向晚肯定會失落消沉,想想都開心。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趙向晚越過越好,自己卻越來越栽。
搶來的,真的不會屬於自己嗎?那自己重生的意義又在哪裡呢?趙晨陽大受打擊,一顆心又氣又恨,完全喘不過氣來,半天才冒出一句: “那,我走了。”說完,哀怨地看了梅清溪一眼,轉身離開。
梅清溪漲紅著臉,有心想要道歉,但羞愧令他張不開嘴。半晌,梅清溪囁嚅開口: “趙向晚,對不起。"
顧之星抬手撫額:“我的天呐,梅清溪你是不是災星附體?繼母下毒殺人,親生父親始亂終棄,父母訂下的未婚妻莫名其妙。"
顧之光將口中嚼碎的花生米吞下,再狠狠灌下一口啤酒,附和著哥哥的話: “是啊,趕緊分手吧。娶妻不賢,必有災殃。"
要不要與趙晨陽退親?其實梅清溪一直有些猶豫,畢竟他對趙晨陽還有一分憐惜之情。總覺得她十歲才被接到親生父母身邊,又被送給周荊容當養女,身世似浮萍,和他一樣可憐。
正是這份憐惜,讓梅清溪順從地與趙晨陽訂親,儘量配合她,陪她出席各種場合,扮演一個合格的未婚夫角色。
可是今天,梅清溪決心與徐俊才決裂,獨立走自己的路,曾經禁錮在身上的那些東西漸漸消散,他有了新的想法。
梅清溪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在向趙向晚解釋: “趙晨陽曾經是周荊容的養女,也算是在陌生環境裡討生活,我看她可憐,所以同意和她訂婚。不過現在……我會正式提出退親。"
梅清溪終於下定決心要與趙晨陽分手,顧之星與顧之光舉雙手讚成。
趙向晚看一眼梅清溪,想到趙晨陽曾提及上輩子自己與他是夫妻,兩人一起創業打拚,成為富豪,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自在,對梅清溪說:
“你要去深市做房地產?”
梅清溪點頭: "對。"
趙向晚想到剛才聽到的話,微笑道: “挺好的,我覺得這個行業未來應該很有前途,你就認真做吧。"
梅清溪受到鼓勵,眼睛亮了起來: "真的?向晚你也看好嗎?那太好了!你放心,我會認真做的。"
趙向晚轉頭看向顧之光: "剛才你說的失蹤案,詳細說說吧。"
顧之光雖然讀的是建築學專業,但卻迷戀偵探,入校後在專業學習之餘,開了家小小的偵探社。
偵探社接受的委托任務五花八門,有水房鬨鬼案,有宿舍爭執案,也有分手後男友糾纏、飯菜票不翼而飛……大多數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糾紛,上升不到刑事案件的程度。
可是最近遇到的一件事,卻讓顧之光感覺到很棘手——賈俊楠的女友失蹤了幾天,一點頭緒也沒有。
機械自動化專業大四學生賈俊楠住在顧之光宿舍隔壁,做了四年鄰居,平時總會在走廊遇到,見面頻率高,一來二去比普通同學關係更親近一些。今年賈俊楠即將畢業,已經分配到湘電器機械製造廠工作,隻等畢業答辯結束,拿到畢業證、派遣證就能報到上班。
賈俊楠是農村人,家裡條件不好,讀書的學費都是找村裡人借的,因此平時生活很節儉。他在大三的時候談了個女朋友,兩人感情挺好。女友湛曉蘭也是農村人,高中沒有讀完就來星市打工,寄住在姑姑湛萍家裡。
湛曉蘭在一家鞋店做銷售,因為勤快、熱情,業績不錯,工資加提成每個月能拿到一百左右的收入。
聽到這裡,趙向晚抬起頭瞟了顧之光一眼。
顧之光接受到這個眼神,忙解釋: “賈俊楠不是那種吃軟飯的男人,在學校勤工儉學,上進努力,從來不用湛曉蘭的錢。"
趙向晚沒有說什麼,抬了抬下巴,示意顧之光繼續說下去。
兩人是在鞋店認識的,湛曉蘭仰慕賈俊楠是大學生、斯文有禮,賈俊楠喜歡她身上那股蓬勃向上、努力掙錢的勁頭,兩個人談了一年戀愛,約定等賈俊楠大學畢業之後就結婚,在星市共同經營一個小家。
平時兩人每天都會電話聯係,周末約著一起吃飯。這個星期四因為一件小事兩人有了爭執,
賈俊楠沒有接到湛曉蘭的電話,先前還以為她在耍脾氣,再加上正是畢業設計的關鍵時候,賈俊楠也沒心思去哄她。
轉眼到了星期天,湛曉蘭依然卻沒有任何消息。賈俊楠不放心,放下畢業設計找到鞋店,這才發現店員換了人,湛曉蘭不知所蹤。
鞋店老板告訴他,湛曉蘭從周五下午五點半之後就沒有來上班,招呼都沒有打。賈俊楠心中不安,顧不得湛曉蘭不讓他上門的禁令,根據記憶中的信息找到她姑姑湛萍家。
湛萍是個離異中年女性,因為經曆過丈夫出軌,變得有些偏激,並不同意湛曉蘭談戀愛,因此賈俊楠與湛曉蘭談戀愛一直不敢讓她知道。
賈俊楠來到電信局宿舍區,一路問過來,終於找到湛萍。卻沒想到湛萍一見到他,聽說是湛曉蘭的男朋友,頓時就炸了,非說是賈俊楠把自己侄女拐走,揪著他的頸脖,不停追問曉蘭的下落。
湛萍住的是五十年代初建的老式五層磚混樓,因為紅磚牆、紅瓦屋面而被當地人稱之為“紅房子"。
宿舍區不算大,湛萍住的是一樓,動靜鬨得大,驚動了左鄰右舍,最後報了警,警察把兩人帶回去調查。細細一問,周五湛萍六點下班回家,發現家中失竊,放在床頭櫃裡的七百塊錢現金不翼而飛,同時消失不見的,還有原本應該早早到家做飯的湛曉蘭。
湛曉蘭工作的鞋店距離姑姑家不遠,因為借住的緣故,曉蘭承擔了大部分家務。鞋店早上九點開門,晚上九點關門,一共有兩個店員,輪換著吃飯。湛曉蘭每天早上買菜、洗衣、打掃房間,然後上
班。到了下午5:30,湛曉蘭匆匆趕回家,做好飯菜等湛萍回來一起吃飯,六點半再回到鞋店繼續上班。
可是兩天前,周五湛萍準時六點到家,發現湛曉蘭不在,屋裡冷鍋冷灶,氣得罵了幾句,等到快七點了依然沒有見到人,就衝到鞋店去。
鞋店的另一個店員柴娜也在找湛曉蘭,很不高興地說: “她五點半就離開了,現在都七點多了還沒回來,耽誤我吃飯了呢。"
湛萍和柴娜爭執起來,柴娜沒好氣地回應: “曉蘭攀上了一個大學生,據說馬上畢業,兩人打算結婚呢。她不會是不想乾了吧?真是的!就算不想乾了也要說一聲嘛,突然不來算幾個意思?"
湛萍從彆人嘴裡聽說侄女談了戀愛,心裡很不是滋味。回家之
後再上上下下查了一遍,發現自己臥室的床頭櫃被打開,裡面放著的七百塊錢不見了。
房門沒有被撬開的痕跡,肯定是被湛曉蘭偷走了!
湛萍氣得七竅生煙,可是想到自己隻有一個哥哥,湛曉蘭住在這裡也有快四年,平時任勞任怨,不忍心毀她前途,於是把這件事悶在心裡,沒有報警。隻想著等見到她和她男友,一定要好好罵一頓。
賈俊楠聽到這裡慌了,忙說:“我也有三天沒有聯係到她,她不會出什麼事吧?”
湛萍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曉蘭向來乖巧,肯定都是你把她帶壞了!”
賈俊楠懷疑湛萍把曉蘭趕走,湛萍指責是賈俊楠唆使曉蘭偷錢出走,兩人在派出所爭執不休。警察詢問取證之後,排除兩人作案的可能,便以湛曉蘭失蹤立案,讓兩人回去等消息。
故事講到這裡,顧之星先開口說話: “警察都已經立案調查,還需要你這個偵探社的社長做什麼?"
顧之光的表情很嚴肅:"賈俊楠主動找我,請我幫忙查一下。他說湛曉蘭和他感情很好,兩人去城東看過房子,還計劃一起存錢結婚,好好過日子,不可能招呼不打就離開。曉蘭為人正直,在鞋店工作那麼長時間,從不占一點小便宜,絕對不會偷她姑姑的錢。他懷疑是湛萍知道湛曉蘭談了戀愛,在家中發生口角,將她趕走。"
梅清溪聽到這裡,皺起眉毛: “趕走?就算是趕走,湛曉蘭也應該第一時間給賈俊楠打電話啊。"
顧之光腦洞比較大: “可能湛萍把湛曉蘭強行送上火車,然後故意隱瞞事實,逼他們分手呢?”
梅清溪搖頭: “沒道理。家長不同意的戀愛多的是,沒見誰搞出個失竊現場出來,冤枉人偷錢的。"
顧之光一拍大腿: “就是這點可疑!分手就分手嘛,賈俊楠又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為什麼湛萍要費這個勁?"
趙向晚問:“湛曉蘭五點半之後從鞋店出來後,確認是回了家?”顧之光張了張嘴,抬手搔了搔腦袋: "好像是。"好像是?趙向晚繼續追問: “廚房有沒有備餐痕跡?”
顧之光: "沒有,說是回家做晚飯,但廚房裡什麼準備都沒有。砧板沒有拿出來,早上買的韭菜也沒有摘。"
>趙向晚:"鞋店和電信局家屬區很近,五點半從鞋店出發,七、八分鐘應該就能到家吧?這個時間點有沒人看見湛曉蘭?"
顧之光: "湛萍住一樓,南面帶個小院子,但院子沒有改裝,沒有增設對外的鐵門,平時湛曉蘭、湛萍進出都是走進樓梯間拿鑰匙開門。住二樓的阿婆說,好像聽見了關門的聲音,還有咕嚕咕嚕的聲響,不知道是什麼。"
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 “湛曉蘭失蹤那天是周五,警察啟動調查是周日周一,時隔兩、三天,有些記憶會產生偏差或模糊。鄰居們說好像聽見,那就真的隻是好像。也許是前幾天聽到,也許是那天聽到。"
"幾個人回來的?"
"幾個人?能有幾個人?當然是湛曉蘭一個人啊。湛曉蘭一個人回來,這個場景大家看熟了,所以沒有在意。如果她身邊跟著個陌生人,鄰居們肯定就會好奇、記住。"
顧之光這個推理是對的。
所謂“燈下黑”,開燈時會發現,由於燈具的遮擋,在燈下會產生陰暗區域。同樣的,人們對發生在身邊、習以為常的事物或事件沒有看見和察覺。
顧之星思維比較直接: "小偷就是小偷,也許錢不是湛曉蘭偷的呢?會不會湛曉蘭那天回到家,正遇上小偷,兩人一番搏鬥之後小偷把她殺了?"
顧之光搖頭: "不不不,警察上門勘察過,現場沒有血跡、沒有打鬥痕跡,門鎖也沒有被撬,應該不是小偷。"
這也不對,那也不是,的確無解。
梅清溪問: "你找趙向晚做什麼?"
顧之光嘻嘻一笑: “這不是正好聽你和我哥聊天提起趙向晚嗎?我聽人提起過公安大學有個趙向晚,她的推理能力非常強,又是刑偵專業的學生,她肯定幫得上忙嘛。"
趙向晚低頭沉思。
不能排除賈俊楠說謊。
雖然顧之光說賈俊楠不是吃軟飯的人,但他一個大學貧困生,與鞋店打工妹談戀愛,誰知道有幾分真心實意,誰知道他有沒有用曉蘭的錢?接受她的資助讀完書,找到工作之後將她一腳踢開,這種可能性並不是沒有。
直接分手怕被人說沒良心,也怕湛曉
蘭不依不饒,將她殺害,再故布疑陣,將眾人的關注點引到湛萍身上。
如果是這種情況,必須見見賈俊楠。他是忠是奸,讀心便知。
想到這裡,趙向晚抬起頭: “我要見見賈俊楠。”
顧之光一聽,立馬站起: "好,那我這就給他打電話,讓他過來。"
湘省大學與湘省公安大學相距不算遠,顧之光打公用電話聯係上正在宿舍的賈俊楠,不到半個小時他就出現在飯館門口。
賈俊楠個子不高,身形消瘦,戴一幅黑框眼鏡,面容有些憔悴,眼睛裡滿是血絲。他一進到飯館裡,就抓住顧之光的胳膊,急切地詢問: “怎麼樣?有什麼消息沒?”
【曉蘭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她會失蹤?會不會是被她姑姑趕走了?她為什麼不來找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關心我、心疼我的好姑娘,原以為我的苦日子終於要結束,可是老天爺為什麼要跟我過不去?】
賈俊楠的內心單純而直接,根本沒有對外設防,趙向晚把他心中所想聽得一清二楚。眼神焦灼、舉止慌亂,他的微表情反應與內心一致。排除掉他的嫌疑,趙向晚繼續觀察賈俊楠的反應。
顧之光拉著賈俊楠坐下,又讓店老板送來餐具,在他的杯子裡倒上啤酒,安慰道:“我們正在幫你想辦法,你彆急,先坐下來吃點東西。"
賈俊楠也沒和他客氣,順勢坐下。
顧之光介紹各位,賈俊楠心不在焉地打著招呼,顯然沒有心思結識新朋友。聽到說趙向晚是公安大學刑偵專業的學生,這才來了點精神,眼睛裡透出希冀的光。
趙向晚直截了當詢問: "你們因為什麼爭吵?"
賈俊楠有些扭怩:“我,我想和她親近,她不願意。”
【電器機械製造廠的住宿條件一般,像我這樣剛畢業的大學生,報到之後能分配到兩人一間的集體宿舍。如果結了婚,就能申請單間。我,我就是想著反正要結婚的,先租個房子住在一起,偏偏她不願意,非要先見過雙方父母之後才能讓我近她的身。戀愛談了一年多了,她一直不讓我親近,親吻、擁抱……她都不肯讓我摸摸那裡,我真的很懷疑,她到底愛不愛我?】
聽到這裡,趙向晚明白了。賈俊楠年青衝動,想和心愛之人有親密舉止,但湛曉蘭明顯排斥男女之間的身體接
觸,於是兩人產生誤會。
趙向晚眉頭微皺。男女戀愛,情到濃處,情難自控很正常。談了一年時間,竟然連親吻、擁抱都沒有,湛曉蘭的反應似乎有些過激。
趙向晚同樣不喜歡與人身體接觸,所以懂得湛曉蘭這種反應是不對的,或許她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趙向晚沉默的時間有點長,賈俊楠面紅耳赤地為自己辯解: “我,我隻是臉上掛不住,並沒有生氣。平時都是曉蘭晚上九點下班之後,在電信局宿舍區那裡的公用電話亭給我打電話,她不打電話過來,我沒辦法拔過去的。周五、周六我們那一組的畢業設計正是關鍵時候,天天都在實驗室,走不開,所以沒有去找她,周日有了空我就去鞋店找她了。你,你們彆那樣看我,我不是那種人……"
趙向晚: "你找顧之光幫忙調查,是懷疑她姑姑嗎?"
賈俊楠點頭: “是!根本就沒有七百塊錢被偷,我懷疑這都是曉蘭的姑姑編出來的。我聽曉蘭說過,她姑姑脾氣不好,年青時受過男人的欺負,從此不再相信愛情,也不信任男人,經常把‘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掛在嘴邊。她姑姑將曉蘭養在身邊,本來就是指望她養老,非常反對她談戀愛。曉蘭和我談了一年的戀愛,卻絲毫口風都不敢透出來,說怕她姑姑生氣,會把她趕回老家農村去。"
趙向晚目光微斂,陷入沉思。一個受過情傷、憎恨世間所有男人的強勢姑姑,會對準備結婚的侄女表達出惡意嗎?
如果財物丟失是真,為什麼不報警?
湛萍的回答是對侄女有感情,害怕報警壞了她的名聲。如果有感情,為什麼不信任她?
如果湛萍信任湛曉蘭,她的第一反應就應該是:家裡進賊了!趕緊報警。侄女失蹤了!趕緊找人。
可是她沒有,湛萍的第一反應是:曉蘭偷了我的錢,跟野男人跑了。所以,很矛盾。
湛曉蘭周四與賈俊楠發生誤會沒有聯係,但她依然正常上下班,鞋店職員也沒有發現異常。第二天,也就是周五,下午五點半湛曉蘭離開鞋店,六點湛萍下班,這些行為都有人證,真實可信。
現在有幾個疑問無法證實。
1、湛曉蘭5:30從鞋店出來,有沒有回家?
2、老房子隔聲效果不好,但如果是正常開關門,聲音並不大,應該
很難留意到。為什麼樓上阿婆會聽到關門的聲音?還有那咕嚕咕嚕聲是什麼?是記憶偏差,還是的確有人重重關門,拖重物出門?
3、床頭櫃的七百塊是不是真的丟失?如果沒有,湛萍為什麼說謊?如果是真的,到底是誰拿走?
太多的疑問,因為湛萍沒有在第一時間報警,令調查取證非常困難。顧之光問賈俊楠: “你懷疑湛萍編造失竊假象,汙蔑湛曉蘭偷錢,為什麼?”
賈俊楠是典型的理工男,邏輯思維清晰無比: “可能因為我過去尋人,事情鬨開了,她擔心自己逼侄女離開的事情暴露,所以編了個理由,想讓旁人認為,曉蘭拿著錢跑了。是曉蘭不仁在前,休怪她無義在後。這樣……不管是誰來找,哪怕是曉蘭爸媽,她有理由推脫。"
說到激動處,賈俊楠臉上開始冒汗,他抬起右手托了托下滑的眼鏡架: “反正那是她的家,她說丟了錢就是丟了錢,誰知道是真是假!"
顧之光看向趙向晚。
趙向晚問:“湛曉蘭5:30準時離開鞋店,行為舉止正常,可見在此之前與湛萍並沒有有激烈衝突。如果你的懷疑是真的,那兩人隻可能在六點至七點這個時間段發生爭執,然後曉蘭憤而離家,湛萍擔心哥嫂埋怨,於是誣陷她偷錢。可是,警察調查過吧?這個時間段並沒有異常。五十年代的老房子,隔音效果都不好,如果姑侄兩人吵架,鄰居們一定聽得到。"
顧之光忽然猛地站了起來: “如果,根本沒有爭吵,湛萍直接把湛曉蘭殺了呢?這就能解釋為什麼湛曉蘭沒有和賈俊楠聯係!"
賈俊楠一抬眼看到顧之光驚恐的表情,說話變得結結巴巴起來: “不,不能吧?做什麼要殺人?"
顧之光說:"湛曉蘭和我們年齡相仿,身材健康,頭腦清醒,和你感情也不錯,要是受了委屈,一定會來找你。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為什麼會突然失蹤?"
賈俊楠先前隻覺得是湛萍把湛曉蘭藏起來,或者說偷偷趕她回鄉下,氣憤憤地想借助顧之光的力量把人找出來。可是現在聽他這一分析,不由得毛骨悚然。
"不……不會吧?曉蘭父母生了五個,她是老三,學習成績最好。可是家裡窮,讀到高一母親生病要錢用,不得已才出來打工。
曉蘭姑姑是當年村裡最有出息的,嫁
人後跟著姑父來到星市,進電信局工作。後來她丈夫在外面有了女人,就把她拋棄。她有個女兒,六歲時被火車撞死,從此變得憤世嫉俗,見到男人就垮著一張臉。
不過,她姑姑對曉蘭挺照顧的。曉蘭和我說過,她剛到星市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從頭到腳都是姑姑幫她置辦。除了約束著不允許曉蘭談戀愛之外,她姑姑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說到這裡,賈俊楠抬眼看著眼前眾人,眼神有些茫然無措:“不會吧?不會吧?曉蘭隻是和我談戀愛,我們打算等畢業之後就去見兩家父母,然後商量結婚的事情。我沒有玩弄她的感情,我們倆是真心相愛、要一起生活的。這樣也不行嗎?難道她姑姑就因為這個,要害了曉蘭?”
想到以前看過的偵探,顧之光充分發揮著他的想象力。
"你不懂!像湛萍這種被男人傷害、又經受喪子之痛的女人,都有些心理變態,見不得侄女有男人疼,更憎恨她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會不會湛曉蘭和湛萍說了你們的事,兩人有了爭吵,湛萍為了阻止侄女的離開,於是囚禁………甚至失手傷害了她?"
顧之光不敢說出更可怕的字眼,實際上他心裡有更可怕的想法。
【賈俊楠說過,湛萍家住一樓,外面帶了個小院子。湛萍把湛曉蘭殺了,等到夜半三更沒有人的時候悄悄埋在院子裡,再對外謊稱她偷了錢跑掉,這樣既能解釋湛曉蘭為什麼會消失不見,又能在將來哥嫂找她要人時搪塞過去。隻是她沒想到,賈俊楠會找過來,打亂她殺人埋屍的陰謀。不行.….我得想辦法摸到她家,查看一下院子裡有沒有鬆土痕跡。】
哪怕顧之光沒有說出口,賈俊楠卻聽出了他的潛台詞,緊張地雙手開始哆嗦,不停地說: "不會吧?不能吧?這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她嫡親的侄女。曉蘭平時對她多好,知道她有胃病,做飯都儘量軟爛、清淡,還幫她織毛衣、織圍巾,就怕她凍感冒了。怎麼能這樣呢?不會吧?不能吧……"
趙向晚打斷這兩人的思維發散:"湛曉蘭比湛萍年青力壯,哪裡就能說殺就殺?何況警察調查過現場勘察,並沒有血跡、打鬥痕跡。"
顧之光看看多了,一旦產生懷疑便順著一條道走到黑: “下毒啊,下毒看不出來,也沒什麼打鬥痕跡。"
趙向晚: “什麼毒能
無色無味無痕跡?派出所的人應該對廚房、客廳的水杯、器皿取樣了吧?既然他們說能排除湛萍的作案動機,那就要相信警方。"
顧之光很執拗: "要是下毒,早就清洗乾淨了,警察肯定查不出來。""那屍體如何處理?"
顧之光說出自己的判斷: "院子可以埋屍。湛萍可以等晚上悄悄挖個坑,把人埋進去。再種上花花草草,人不知鬼不覺的。"
賈俊楠額角冒汗,眼鏡鏡片開始起霧。
顧之光說: “事不宜遲,我們明天上午一起過去,人多力量大,一定要揭穿那個老妖婆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