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結束,趙向晚返校,收到固寧鎮派出所寄到學校的感謝信,外加星市公安局對她寒假實習給出的“優秀”成績。
重回學校,趙向晚沉下心來將翁萍芳、趙清瑤這兩件案子中自己的體會記錄下來,在周巧秀的指導下寫了一篇小論文,題目為《微表情理論在案件偵破中的應用初探》,投往國內期刊。
大一學生嘗試寫論文,還是很有難度的。趙向晚幾乎把所有的空餘時間都泡在圖書館,寫到五月終於完成,晚上來到周巧秀家交稿,還沒聊上幾句,房門一響,許嵩嶺推門而入。
趙向晚很長時間沒有見過許隊,看他表情嚴肅,眉心擰成了一條線,心中一凜: "怎麼了?"
許嵩嶺聽妻子說過趙向晚最近在忙論文,一直沒有打擾她。今天難得她主動詢問,便將最近讓他頭痛的案件說了出來。
星市最近接連發現幾起凶殺案,遇害者全是開私家車的司機。
第一具屍體今年二月初在水塘被發現,屍體頭部有十幾處傷痕,背部也有不同程度的刀傷。死者是一個開的士的司機,駕駛的汽車沒有找到。
第二具被發現的屍體則是被勒死,在一家果園荒地被發現,是一個生意人,他駕駛的藍色日係小轎沒隨之丟失。
三月底,又一具屍體在城東落霞山出現,是省委小車班的一名司機,駕駛的那輛國產轎車丟失,曾遭受毆打,耳膜穿孔、肋骨斷裂、脾臟出血而亡,傷痕累累。
一時之間,星市司機人人自危,都害怕哪一天被人殺了,拋屍荒野。有人說是尋仇,有人說是劫財,還有人說是冤鬼索命,眾說紛紜,市局高度重視,組織專案組,許嵩嶺全權負責,並勒令一個月內破案,壓力很大。
聽到這裡,趙向晚問:"有線索嗎?"
許嵩嶺搖頭歎氣: “沒有。目前一點頭緒也沒有。被害司機的社會關係都查過,沒有可疑的地方。"
面對這樣的情況,趙向晚也束手無策。她有讀心術,但隻針對活人,沒辦法讓屍體說話。如果連許隊都沒找出嫌疑人,那她也幫不上什麼忙。
許嵩嶺問她: “論文寫完了?”趙向晚點頭。“最近課多嗎?”
"還好。周四下午之後就沒課了。"
"那……回重
案組繼續實習吧?我讓市局打個證明,幫你請假。"趙向晚思考片刻: "好!"
許嵩嶺終於笑了起來,臉上陰雲一掃而空: "有你這個福將的加入,我感覺破案有望。"趙向晚: “我那套理論,其實也就是在審訊過程中有用。刑偵這一塊,我還是門外漢。”許嵩嶺擺擺手: "不要緊,你隻管放手去做,我幫你撐場子。把你引進重案組,好歹也算是你師父,偵查技術嘛……我教你。"
就這樣,趙向晚周四下午來到市局重案一組辦公室。一進辦公室,大家全都歡呼起來。"趙向晚,你可來了!"
"你不來,連季昭也不來上班,好無聊。"“可不是?連食堂飯菜都變得不好吃了。”
趙向晚左右看看,這才發現角落那張季昭慣常坐著的桌子空落落的,文件櫃上的綠蘿有些泛黃。
趙向晚搖搖頭,嘴角上揚。
季昭這個刑偵畫像師沒有編製,不受市局的組織紀律約束,有一搭沒一搭地來上班。估計是看自己沒來,無人交流,便窩在家中畫室繪畫去了。
許嵩嶺正式宣布:“從今天開始,每個周四的下午到周日,兩天半的時間,趙向晚都會來我們這裡實習,大家歡迎!"
掌聲雷動。
最歡喜的要屬朱飛鵬,他飛快地竄到電話機旁,大聲道:“我來給季昭打電話,他要是知道你過來,一定會來上班。他一來,四季大酒店的大廚也會來,晚上就能吃到胭脂鴨脯飯!"
季錦茂是個生意人,開源節流四個字深深刻在他骨子裡。趙向晚、季昭長期間不來市局,原本送到食堂的兩個大廚也回了四季大酒店。現在既然趙向晚回來實習,季昭肯定也會來上班,到時候還愁大廚不來?
何明玉笑得合不攏嘴: “我要吃鹵肉飯。”
“豬腳飯!”
"叉燒飯!"
"紅燒肉、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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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趙向晚一回來,深知她本事的重案一組成員仿佛看到勝利的曙光。
許嵩嶺馬上開始指揮: “何明玉,你把案件過程詳細介紹給趙向晚。趙向晚,你先熟悉一下案宗,看看還有什麼遺漏的信息。朱飛鵬,你讓季昭明天到局裡來,看能不能把現場還原。"
九十年代私家車擁有量低,被殺的司機都是星市有錢人,接連兩人被殺、轎車失蹤,這個案件的社會影響非常惡劣。上頭下了死命令,要求五月二十日之前偵破案件,整個重案組天天加班。
一個一個的死者家庭成員、同事、朋友、生意夥伴等社會關係都要梳理,拋屍點附近的商鋪、住戶都要調查,如此大的工作量讓眾人忙得喘不上氣來。趙向晚的加入無疑給大家增添了莫名的動力與信心。
季錦茂接到電話,聽說趙向晚終於結束閉關寫論文的階段,準備到市局實習,樂嗬嗬地對朱飛鵬說: "我馬上和季昭說,明天上午準時報到。"
朱飛鵬現在和季錦茂比較熟了,開著玩笑: “記得把範大廚帶過來啊。”
季錦茂爽快應承:“好!”
趙向晚曾經說過“出太陽的時候飛一飛,陰天了就在窩裡歇一歇。”這句話讓季昭最近安心在畫室畫畫,雖然沉默但狀態良好,偶爾也會和家人互動,季錦茂內心對趙向晚充滿感激。現在聽說她回市局,馬上就能讓季昭與她相見,心情好得飛起,彆說隻是把酒店範大廚帶過去,就算把酒店後廚搬到市局都沒問題。
許嵩嶺安排好一切之後,重案組成員開始複盤這段時間的調查結果。
三名死者死狀淒慘,死法不同。
一名三十多歲的士司機、一名四十多歲的生意人、一名二十來歲的單位專職司機,年齡不同、身份各異,唯一相同的點在於所開的轎車都是九成新,且在死後車輛隨之消失。
趙向晚問:“三案並一,原因是什麼?”她邏輯思維縝密,迅速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何明玉回答: “都是司機,雖然致死原因不同,但身體的傷痕包括有刀傷、棍傷、鈍器擊打、繩索勒痕,都顯示他們生前遭受毆打,經法醫判斷,動手的人至少有四人。再加上轎車追查不到,可能改裝之後賣到外地,同樣需要人手。團夥作案。手法相同,應該是同一夥人所為,所以並案調查。"
/>趙向晚點點頭: “團夥作案,求財?”
"從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應該是團夥作案,將司機騙至某處控製住,再毆打至死,賣車求財。"
朱飛鵬放下電話,在一旁插話: “也有可能賣車隻是順便。”趙向晚看向他,眼中帶著疑惑。
朱飛鵬說: “如果是個報複社會的團夥呢?也許他們憎恨開車的人,選擇落單司機下手。如果隻是求財,沒必要虐殺司機至死。"
何明玉不同意他的觀點,反駁道:“作案團夥害怕司機報警,所以殺人滅口,不一定是憎恨有錢人、或者開車的人。"
團夥作案,基本能夠確定。
現在的關鍵點,是尋找到一個突破口。——對方如何篩選對象,用什麼方法上車?
出租車司機停車載客正常,但第二名死者開的是私家車,第三名死者開的是公家用車,為什麼會停車?設置路障、製造車禍、強行攔路……還是其他方法?
趙向晚的目光落在第三名死者的社會關係調查結果上。
王德堂,二十七歲,已婚,省委小車班專職司機,死前最後一個見過他的人,是魏美華。據小車班的人說,趙青雲申請用車,王德堂下午三點在省委接了他,前往參加市建委組織的研討會,並要求九點接他回大院。
王德堂到了晚上八點時分,正準備出發,卻被魏美華攔住,要求順路送她去附近的一家美容院。王德堂是省委專職司機,按理他的服務對象隻能是省委領導,不應該接送魏美華。可是一來的確順路,二來魏美華是趙青雲的妻子,他隻是一個小司機,不好拒絕。
於是,晚上八點,王德堂載著魏美華順著發展大道往北而去,大約二十分鐘時間左右將她送到地方。然後右轉沿著團結大道向西,準備前往建委招待所去接趙青雲。按照正常車速,從美容院到招待所最多隻需要十分鐘左右時間。
到了九點,趙青雲站在建委招待所門口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有點煩躁,索性叫了輛出租車回到
家。第二天,趙青雲到小車班表達不滿,卻了解到王德堂一夜未歸,車輛也沒有還回來。
再過一天,王德堂與轎車莫名消失,省委保衛處感覺不對,選擇報警。等到幾天後王德堂的屍體在一處山坳被發現,魏美華與趙青雲便成為了省委八卦的漩渦中心。
"魏美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不會是和小王司機勾搭在一起了吧?不然乾嘛晚上送她去美容院?"
"上一回趙青雲被帶到市局調查,雖說沒有殺人,可是作為堂堂一個副秘書長,竟然和咖啡廳的服務員鬼混,影響非常不好,要不是他有個好丈人,早就黨內處分了。不會是他老婆恨他在外面找女人,所以也和司機勾搭了吧?"
“你們說,會不會是趙青雲發現魏美華出軌,所以一咬牙把王德堂給殺了吧?反正現在市裡被殺鬨得沸沸揚揚,正好可以甩鍋。”
“嗯嗯嗯,有可能!這個趙青雲啊,以前覺得他內斂低調,見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原本以為是個不錯的人。沒想到啊……這人心真狠!"
看著卷宗上詳細記錄的話,趙向晚眉毛微皺。趙青雲在乎仕途,愛惜羽毛,按理說不會殺人。魏美華愛慕虛榮、眼高於頂,即使想報複趙青雲也不至於出軌年輕司機。這兩人雖然不是好父母,但殺人毀車?代價太大,可能性很低。
朱飛鵬湊過來, “哈!"了一聲, "這回咱們倒是見到了熟人!這個趙青雲、魏美華像是和我們重案組結仇了一樣,去年年底來了一回,今年年初又來一回。"
趙向晚抬眸看了許嵩嶺一眼。
許嵩嶺在朱飛鵬後腦拍了一記,沉聲道:“就你話多!不是問清楚了嗎?魏美華十點左右打車、趙青雲九點多打車,前後腳回的省委大院,出租車司機、省委大院門衛師傅都能做證,這兩人沒有作案時間與動機。"
趙向晚問:“司機八點二十將魏美華送到美容院,按理應該從發展大道轉團結大道,再過三個路口到達建委招待所,九點接趙青雲回來。他有任務在身,為什麼會失蹤?"
何明玉回答: “是啊,這一點很奇怪。8:20到9:00之間隻有四十分鐘,如果是劫財,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一個有工作任務在身的司機,在大馬路上停下車來?"
趙向晚繼續問: “沿路問過附近店鋪嗎?有沒有發現可疑的人或者事?”何明玉搖頭: “沒有。”“王德堂的妻子呢?”"他妻子在省機械廠當臨時工,懷孕七個多月,夫妻感情挺好。"
趙向晚再問了一些問題,重案組的人都——解答。案件發生之後,
大家做了很多細致繁瑣的調查工作,可是什麼頭緒都沒有,難怪許隊頭痛。
趙向晚忽然想起一件事: “魏美華為什麼晚上八點去美容院?她在路上和王德堂說了些什麼?”
何明玉道: “這個問題我們也問過,魏美華說她白天要上班,隻有晚上有空。將兒子安排好之後,便和周荊容約了一起去這個辦了卡的美容院消費。上了年紀的女人嘛,總會有容貌焦慮。至於路上……魏美華說她坐後排,隻簡單寒暄了幾句,沒什麼異常。"
趙向晚覺得有必要見見魏美華。
從案宗來看,王德堂是個老實的農村小夥,因為做事周到、謹言慎行,在小車班很受領導們歡迎。他平時接到出車任務時都會檢查好油表、提前定好路線,提前十五分鐘到達等待。
他開車經過的路段路燈很亮,交通順暢,案發時間沒有發生車禍或紛爭,設置路障、製造車禍的可能性低,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為人規矩、著急在8:45到達建委招待所的王德堂停下,讓陌生人上車?
"你上車之後,王德堂狀態怎樣?"
在省機械廠行政樓會議室見到趙向晚,聽她冷著臉問出這句話,魏美華心裡五味雜陳。眼前這個和趙青雲長得有七分相像的女孩子,是自己的親骨肉。可是她現在穿著製服坐在對面,眼中半點溫情都沒有。
1992年的春節,魏美華與趙青雲過得很不愉快。翁萍芳一案之後,趙青雲在省委威信大減,雖然沒有開除黨籍,但被降職並外派深市,遠離權力中心,從此仕途無望。魏美華雖然還在省機械廠辦公室上班,但明顯感覺到領導對她的挑剔增多,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上班時間打麻將、混日子。
不知道為什麼,魏美華對趙向晚總有一分敵意,總覺得自從遇到趙向晚之後便事事不順。
“挺正常的,和平時沒有區彆。”魏美華木木地回答著問題。因為小王司機的死,她前前後後已
經接受過五次問詢,這些問題她都能背出來。
【狀態怎麼樣?能怎麼樣?二十幾歲的精壯小夥子,走到哪裡不受歡迎?當年的趙青雲也是這樣,看到我的時候有些靦腆,一雙鳳眼漂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樣,讓人一見傾心。】
趙向晚捕捉到了一絲異樣,放下手中筆錄本: "記得他當時穿的是什麼嗎?"
魏美華愣了一下,老老實實回答:"白襯衫、黑色夾克。"趙向晚繼續問: "刮胡子了嗎?"
魏美華不知道她的用意,小心翼翼地回答: “刮了。”"你覺得,小王司機長得好看嗎?"
魏美華聽到她這麼問,有一種被挑釁的感覺,臉頓時脹得通紅。趙向晚是她的親生女兒!她怎麼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出這樣的問題?太不禮貌了!
許嵩嶺臉一板: "魏美華,請你認真回答趙向晚的問題。"
魏美華一雙手絞在一起,指甲差點摳進掌心肉裡,細微的刺痛傳來,她咬著牙回答: “還,還行吧。”
趙向晚抬眸與她對視: "他和趙青雲,長得像嗎?"
魏美華猛地站起,椅子在水磨石地板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你這問的都是些什麼東西!我跟你們說過,我隻是搭了趟順風車,和小王的死沒有關係!你問這個,是在汙辱我,要往我身後潑臟水嗎?"
趙向晚的思路絲毫不被她的激動所乾擾,淡淡道: “像嗎?”
魏美華胸脯上下起伏著,憤怒地盯著趙向晚。她就知道,這個女兒生下來就是討債的。趙向晚今天過來,就是為了羞辱自己,報複自己當年把她拋棄!
可是,這些話魏美華卻沒辦法說出口。她不敢認趙向晚,趙向晚不屑於認她,她沒臉說,也不敢說。
趙向晚的冷靜讓魏美華漸漸恢複理智,她轉過臉不願再與趙向晚目光相對,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不像!"一個國字臉、一個容長臉,一個雙眼皮大眼睛,另一個鳳眼生威,哪裡像了。
趙向晚道:“可是,他讓你想到年輕時的趙青雲。”
趙向晚的語氣很平淡,但非常篤定,這根本不是詢問,而是結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魏美華如坐針氈。
【這死丫頭眼睛有毒吧?她怎麼知道我一上車,看到小王就想到了趙青雲?那個時候多好啊,他為了討我歡喜,采野花、送綢花,幫忙乾活,他還會念詩、唱歌,多好啊。現在呢?日子好過了,我們倆卻再也回不到過去。
走出去人人看我的眼神裡都多了一分憐憫,覺得我籠不住自家男人,讓他在外面偷腥,差點丟了官。我和他吵,和他鬨,可是他嘴上認錯
,心裡卻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他現在對我越來越冷淡,從公安局出來之後一次夫妻生活都沒有!】
趙向晚陡然發問:“你怎麼撩撥他的?”一句“撩撥”,在場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太勁爆了!四十多歲美婦挑逗司機?這這這……
魏美華的一張臉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她連退幾步,距離趙向晚遠遠的,半天才說出一句:“你,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這是一個女兒對母親講的話嗎?太羞恥了!
【人都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今年才四十歲,平時保養得不錯,走出去人人都說我隻有三十歲,差不多半年時間沒有做那種事,和一個年輕男人坐在緊閉的車裡,一顆心砰砰地跳,就算不能真做什麼,可是撩他幾句還是可以的吧?】
魏美華清楚地記得,她出門的時候穿了件米色大衣,裡頭一件白色套頭羊絨衫將胸部突顯出來,身材玲瓏有致。對了,她還噴了點香水,名字就叫魅惑。
剛走進車裡,王德堂身上那股男人味在密閉空間裡無限放大,魏美華感覺雙腿有些發軟。而她也細心地觀察到,王德堂的呼吸有些粗重,臉頰開始發紅。
"小王,你老婆現在是孕後期吧?"
"有沒有按時孕檢?醫生是不是囑咐過,同房會有早產風險?""你這麼年輕,身體應該不錯吧?也不容易喲……"
魏美華得意地看到,王德堂彬彬有禮的背後,握著方向盤的手捏得緊緊的,顯然在努力控製著男人的衝動。
有賊心沒賊膽的魏美華不敢說過分的話,隻隱晦地點了幾句。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就是這些話,讓向來以工作為重的王德堂分了神。
魏美華羞憤欲死,趙向晚沒有再追問細節,轉過頭對許嵩嶺說: “許隊,攔住司機車的人,是女人。
本就因為妻子懷孕,欲望沒有得到舒緩,再被魏美華這麼一挑逗,激發出王德堂內心的雄性本能。如果這個時候有衣著暴露的年輕女孩攔車,他停車的可能性很大。
朱飛鵬這回跟上了趙向晚的節奏: "女性被視為弱者,男性司機遇到攔路搭訕的女孩,尤其是漂亮女孩,的確有可能停車。"
何明玉恍然大悟,接了一句:“由女人出面攔車,再將司機騙到偏僻處,男人接應,劫財劫車!這就能解釋為什麼司機被害、汽
車失蹤。"
許嵩嶺迅速站起: “走!去掃黃組。”在星市整出這麼大的陣仗,玩仙人跳玩出新花樣,動腦筋動到司機頭上,這幫人真是搞邪了!
趙青雲最近很焦慮。
好不容易擺脫殺人嫌疑,職位卻一降再降,從省委副秘書長一直降到星市駐深辦事處一個小小的辦事處主任。
星市駐深辦事處是今年剛成立的一個機構,通過與深市政府機構、社會經濟組織之間的橫向聯係,推介星市的經濟社會發展成果,吸引深市以及海外客商來星市投資,促進經濟發展。
辦事處的職能說得漂亮,但其實編製總共才五個人,居住條件、辦公條件都十分簡陋。趙青雲很不情願去一個陌生環境打拚,但情勢比人強,他沒有更好的選擇。最近頻繁開會,就是為了獲得一些資源,為自己到深市工作打下基礎。
卻不想,馬上就要離開星市,最後一次申請用公車,司機卻死了。誰願意惹上人命案?真是衰神附體!
省委大院裡的議論他聽在耳朵裡,真是又羞又惱。魏美華勾搭小王,趙青雲憤而殺人?簡直是無稽之談!
因為這件事,趙青雲不得推遲去新單位任職的日期。
省委領導看到他就搖頭,同事們背後說閒話,魏美華天天與他糾纏,這讓他產生深深的無力感。難怪古話說家和萬事興,自從認錯女兒、出軌被發現,這個家的心就聚不攏了。
趙晨陽將一顆心全放在討好未來婆婆周荊容那裡;魏美華像個神經病一樣,天天疑神疑鬼,見面就陰陽怪氣地連諷帶刺。兒子趙承祖受不了家裡的爭吵,索性住到外公外婆家去。往日的溫馨、詳和
不再,趙青雲感覺自己苦心經營這麼久的幸福轟然倒塌。
門被推開,一陣啜泣聲傳來,趙青雲的眉毛皺得更緊。
剛剛被趙向晚“審訊”完的魏美華一進屋,看到趙青雲的身影,忽然撲進他懷裡,哭泣聲音變得大了起來。
趙青雲忍耐著拍了拍她的後背,扶著雙肩將她推開:"你,怎麼了?"
想到趙向晚問的那句“你怎麼撩撥他的”,魏美華便覺得掛不住臉。旁人往她身上潑臟水也就算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竟敢當眾問出這樣的話!這比被人指著鼻子罵她是個蕩.婦,更令魏美華難以忍受。
魏美華一邊擦拭臉上的淚水,一邊哽咽著說: "我們那個好女兒,那個好女兒……"
趙青雲說:“晨陽怎麼了?”
魏美華搖搖頭:"不是晨陽。"
趙青雲愣了一下:"向晚?"
魏美華點頭傷心地說: “她今天和許黑臉一起過來,儘問些刁鑽古怪的問題,完全沒有把我這個當媽的臉面放在眼裡。哪怕我對她沒有養育之恩,好歹也生了她一場,這孩子卻半點不感恩。"
趙青雲歎了一口氣: “彆提了,我親自上門說出真相,又給了她一萬補償金,她都不肯喊我一聲爸。這孩子,主意正,心腸硬得很!"
魏美華越想越氣,不由得悲從心起,哀哀痛哭起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趙青雲沒有在意妻子的哭泣,心神儘數被趙向晚參與案件偵破這件事所牽引。司機連環被殺案省委領導非常關注,市裡高度重視,要求市局建立專案組,一個月內偵破。分量這麼大的一個專案,趙向晚一個還在公安大學讀書的學生,沒想到竟然能夠參與,主導問詢。
趙青雲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趙向晚再一次用實力證明,她的能力比許多警察強,不然也不會被許黑臉看中,一直帶在身邊,讓她參與大案偵破。
這麼優秀的人物,明明是他的親生女兒,卻不肯認他!
魏美華的啜泣聲讓趙青雲心情煩躁,耐著性子問了句: “她問你什麼問題?”
魏美華臉一紅,轉過視線看向右下方地面,支支吾吾: “她人雲亦雲,以為我和小王有什麼不正當的接觸,真是可笑!"
趙向晚那雙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在眼前閃過,趙青雲深深地看了魏美華一眼: “最好,你和他沒有什麼!"
魏美華被他的眼神刺痛,眼淚頓時收住,尖聲叫了起來: "“你有什麼資格來質疑我?你做了那些不要臉的事,還敢懷疑我?自己臟了,看誰都是臟的吧!"
夫妻倆又一次爆發出爭吵。門外,聽到響動的趙晨陽停下腳步。
父親馬上要調往深市,魏美華看誰都不順眼,保姆辭掉了兩個,家裡氛圍很不好。以前吧,他們雖然各忙各的,但相互信任,現在這個家
已經沒有平和自在的時候,趙晨陽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
費儘心機繼續留在這個家,成為趙青雲、魏美華的孩子,過上官家千金的日子,穿漂亮的衣服、吃豐盛的飯菜,住高級的房子、讀最好的學校,真的就比留在鄉下強嗎?
想到年前回到闊彆八年的老家,錢淑芬、趙二福歡喜得掉下眼淚,對她各種問候與殷勤,趙晨陽一直堅定的心有一絲動搖。
可是,有些事做了就沒辦法回頭。
如果不到城裡來,怎麼能讀大專?怎麼能與徐清溪訂親?怎麼有機會成為有錢人?難道像同村的那些女孩一樣,初中畢業之後去打工,然後等年齡到了相親嫁個鄉下人生娃?啊呸!
想到這裡,趙晨陽深吸一口氣,掏出鑰匙打開門。
爭吵聲戛然而止,趙青雲和魏美華同時望向趙晨陽。趙青雲陰沉著臉沒有吭聲。魏美華沒好氣地說: “今天學校又沒事嗎?回來做什麼。”
趙晨陽討好地笑了笑:“爸、媽,這個周日是周姨生日,徐伯伯說要在四季大酒店請客,你們看……"
徐俊才是徐氏建築集團的創始人,在星市承接各類建築工程,賺得盆滿缽滿,正是誌得意滿的時候。趙青雲一聽是正事,立馬回應: “這是好事,明天我和你媽準備禮物。趁著我還在星市,給你周姨賀壽去。"
魏美華白了他一眼:“你是貴人多忘事,未來親家過生日,難道我沒提前準備?放心吧,禮物我早就買好了,你到時候記得出場就行。"
趙青雲臉上陰雲散去,摟了摟魏美華的肩: “家有賢妻啊。”二人對視一眼,雖心思各異,但此
刻卻達成共識:可以關起門來打架,但對外卻必須扮演一對恩愛夫妻。
趙晨陽放下心來,笑眯眯地走近,挽著魏美華的胳膊親親密密地說: “媽,你可真好。將來我就算出嫁了,也會孝順你的。"
趙青雲腦中閃過趙向晚那張冷清的臉,與眼前這個帶著諂媚的趙晨陽截然不同。自己的親生女兒多了風骨與傲氣,這讓趙青雲有些看不上趙晨陽,但他面上不顯,隻淺淺一笑: “還是晨陽有良
省委大院的趙家,每個人都賣力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而趙向晚正在與重案組的同事們一起追查凶手。
掃黃組沒有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許嵩嶺有點受挫。不過他們給了一個思路:釣魚。
既然能夠肯定凶手團夥使用美人計,瞄準的是開車的落單男司機,那就派人假扮司機,充當誘餌。
許嵩嶺與趙向晚同時看向朱飛鵬。
朱飛鵬秒懂,舉起手自告奮勇: “我來吧。”他有私家車,駕駛技術強,身體素質好,這個任務他當仁不讓。
周四,晚上。
重案組所有人都在加班。
朱飛鵬將家裡給他買的黑色奧迪100開出來,在發展大道上疾馳。他帶著對講機,心跳加速,緊張地看著前方。
許嵩嶺帶隊緊跟其後,保持一公裡左右的距離,通過對講機囑咐著: “彆慌,對方不一定會出現,就當自己是個出來晃悠的富家子弟。"
朱飛鵬的聲線略帶些顫抖: "許隊,我不緊張。"
朱飛鵬今年二十五歲,公安大學畢業三年,未婚,還沒談女朋友。家裡有錢,喜歡他的女同事不少,但他目前還沒開竅,心裡隻有工作。沒有任何男女經驗的他,第一次奉旨泡妹妹,執行釣魚任務,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許嵩嶺: "放心,我們在你身後,有事隨時呼叫支援。"
趙向晚與何明玉坐在許嵩嶺車裡,劉良駒、艾輝、黃元德、祝康四人開另外一輛車,遠遠地綴在朱飛鵬身後。
夜色掩映之下,重案組全體出動,開展釣魚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