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親子鑒定(1 / 1)

袁冬梅話音剛落,章亞嵐整個人都呆住。

【奶奶生前看不上父母早亡、被叔叔嬸嬸撫養長大的媽媽,無論媽媽做什麼都挑三揀四;爸爸每天忙著上班賺錢,回到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對媽媽的付出覺得理所應當;我呢?難道我也從來沒有誇過我媽嗎?】

趙向晚抬眸看向章亞嵐。

章亞嵐臉紅了,湊近母親身邊,掏出一塊手絹幫她擦拭指縫間滲出的淚水,有心想要說幾句好聽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張不開口。

【媽媽每天做菜不是很正常嗎?以前哪怕上班,媽媽一下班就進廚房忙碌,現在不用上班了,天天在家做做飯菜有什麼呢?媽媽把家裡收拾乾淨不是應該的嗎?爸爸每天上班賺錢、自己上學辛苦,媽媽如果不把家裡收拾乾淨難道要讓大家住豬窩嗎?】

連女兒章亞嵐都覺得一切是應該的,所以沒有一個人誇獎過袁冬梅。

趙向晚咳嗽一聲。

章亞嵐感覺到莫名的壓力,心一橫、眼一閉,強迫自己開口說出誇獎母親的話:"媽,你做的飯菜很好吃,比我們學校食堂強。"

突破心理障礙之後,誇人的話就自然多了:“媽你把家裡收拾得這麼乾淨,鄰居都說你是個能乾人呢。"

第一次聽到女兒的誇獎,袁冬梅的心裡又酸又澀又歡喜,淚水悄然止住。她鬆開手掌,抬起頭看著臉蛋微紅的女兒,哽咽道:“你覺得好就好,我做了兩瓶臘肉蘿卜乾,你帶到學校去和同學們一起吃。"

房門忽然響了。

三人同時抬頭,交換了一個眼神。袁冬梅有些驚惶地清理臉上淚痕,站起身說:“你爸回來了,我得趕緊過去。"

說完,袁冬梅匆匆忙忙從飯廳走出去。

章亞嵐與趙向晚晚了一步,隻聽到門口傳來一聲怒吼:“磨蹭什麼!老子養你有什麼用,還不趕緊拿拖鞋給客人穿。"

哐——

一聲響動之後,傳來袁冬梅痛苦的叫聲。

章亞嵐顧不得和趙向晚說話,疾步如飛地出了飯廳。趙向晚緊隨其後,正看到入戶玄關處擠了三個人。

一個身材墩實粗壯的中年男子,右手擁著一個肚子微微突起的年青女子,正對著摔在地上的袁

冬梅指手畫腳。

章亞嵐扶住母親,對著父親章石虎憤怒地叫道:“你做什麼推我媽?她昨天才被你打過,你到底想要怎樣!"

章石虎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冷笑一聲:“你衝老子瞪那麼大個眼珠子做什麼,找打嗎?我花錢供你吃喝、送你讀書,考上大學翅膀就硬了?敢和你老子乾仗了?"

章亞嵐還要爭辯,卻被母親死死摁住,眼神裡滿是求懇:“他是你爸,是你爸。”

章石虎吼了幾句,心裡這才舒暢了些,抬了抬下巴:“麗菊懷孕了,剛找人幫忙查了B超說是個男孩,你要麼高高興興和我離婚,滾出我的屋子,要麼就在家裡侍候她……"

袁冬梅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年青女子的肚子,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哆嗦起來,嘴裡喃喃道:“不離婚,我不離婚,這裡是我的家,我哪裡也不去。”

年青女子名叫劉麗菊,穿一件薑黃色長款風衣,化著濃妝,帶著股輕佻的風塵味,她撇了撇嘴,聲音嬌嘀嘀的:"石虎哥,你家黃臉婆一身的油煙氣,聞得我想吐。"

章石虎大眼一瞪:“還不趕緊去換件衣服?要是熏壞了我兒子,看你拿什麼賠!”

章亞嵐原本是家中獨女,自小母親對她嗬護備至,看到這裡,哪裡還能忍得住?她霍地站起,緊捏拳頭護住母親,死死盯著年青女子,聲音冷硬:“你,從我家滾出去!”

劉麗菊絲毫不慌,將腰杆挺得更高了些,一臉的得意洋洋:“我肚子裡的可是你親弟弟,想趕我走?那得問問你爸同不同意。"

"無恥!太無恥了!"章亞嵐是讀書人,罵不出什麼臟話,哪裡是劉麗菊的對手,氣得臉都綠了。

趙向晚站在飯廳門側,默默地看著這一場對峙,腦中卻在飛速消化著剛才聽到的“心聲”。

【離婚,必須離婚。老子有了兒子,又有了年青漂亮懂風情的女人,誰還想繼續和這個隻知道做家務的黃臉婆一起過日子?把麗菊帶回家來,她還忍得住?真是個賤人!她不離,老子就打得她離!

如果袁冬梅不同意離婚,老子就得在法院起訴,到時候法院肯定要將夫妻財產一分為二。現在這房子是以前工程局分配下來的,不能給她。存折裡的十二萬都是我在工地一點一點摳下來的,

隻有我知道,誰也彆想拿走。她一個家庭婦女,一分錢不賺、兒子也不生,還想分我一分錢?休想!】

男人一旦變心,第一時間考慮的便是利益,冰冷得可怕。什麼家暴、什麼帶懷孕的情人過來炫耀,不過都是要逼袁冬梅同意離婚、主動放棄財產。

【老娘在風塵裡打了七、八年滾,眼看著可以從良,這個機會可得抓緊。十幾個男人播種,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章石虎的種。管它的呢,他沒兒子,一聽說我懷了個兒子喜得屁顛屁顛的,那就是他的嘍。

隻要順利生下肚子裡這個金疙瘩,從今往後可以吃香喝辣、不用再迎來送往。章石虎在工地上大小算是個經理,到時候把我娘家兄弟帶過來,誰還敢欺負我?】

劉麗菊的這一番話,聽得趙向晚嘴角微彎。章石虎以為自己千辛萬苦得了個兒子,從此傳宗接代有了後,卻不知這個兒子未見得就是他的。十幾分之一的概率……多半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章石虎的家庭地位很高,袁冬梅長期強調他賺錢辛苦,章亞嵐從小就知道要尊重、討好父親。因此,當章石虎打定主意要離婚,帶著情人上門挑釁,哪怕章亞嵐氣得七竅生煙、袁冬梅哀哀哭泣,母女倆卻奈何不了章石虎。

袁冬梅被打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隻知道不能離婚,至於應該如何反抗一絲頭緒都沒有。

章亞嵐對父親近乎流氓的行徑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抗,動手嗎?她打不過,也不敢對父親動手。她一心隻希望母親強硬起來與父親離婚,從此海闊天空,卻從來沒有想清楚母親的未來應該怎樣安排,如何為她爭取應該獲得的利益。

章石虎扶著劉麗菊坐在沙發上,轉頭看到一張陌生面孔,眉毛一皺,沒好氣地盯著趙向晚:“你是進?"

趙向晚目光沉靜地與他對視:“我姓趙,是章亞嵐的同學。”

章亞嵐聽到趙向晚的聲音,宛如找到主心骨一般,扶起母親慢慢走過來,挺起胸膛,與趙向晚並肩而立。

章石虎打量了趙向晚一眼,看見她身上穿著的豔綠色毛衣,冷哼一聲:“和你媽一樣,隻曉得和鄉下人來往。"

章石虎濃濃的蔑視眼神,並沒有激怒趙向晚,但卻令章亞嵐感覺到羞愧。她挺起胸膛,勇敢與父親面對面而立:“爸,不許你汙辱我同學!”

章石虎哈哈一笑:“這就汙辱了?我在工地

上見多了農村來的打工仔,個個都是這土氣老實模樣,難道我說錯了?你同學難道不是個鄉下苦孩子?"

趙向晚不怒不嗔:“沒錯,我是鄉下人。你既然眼光這麼毒,怎麼看不出枕邊情人是什麼貨色?"

這句話似鋼針一般,一下子刺進章石虎和劉麗菊的心。

劉麗菊的屁股剛剛坐穩,突然就跳了起來,笑容不再、面孔扭曲:“老娘抽死你丫的!”衝到趙向晚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趙向晚眼疾手快,後退半步,避讓開來。劉麗菊抽了個空,身形不穩差點摔倒,罵罵咧咧半天才站穩。

趙向晚的語氣裡滿滿都是嘲諷:"風塵味濃到十米開外都能聞到,還好意思到原配面前囂張!"

章亞嵐萬萬沒有想到趙向晚不開口則矣、一開口如此尖銳,內心雀躍無比,恨不得為室友歡呼:罵得好,痛快!

劉麗菊是鄉下孩子,早早到城市打工,先前年紀小還肯老老實實在工廠當女工,後來發現賺的不如做皮肉生意的,慢慢便扭曲了心態,淪為風塵女郎。年紀一大,眼看著恩客一日少過一日,不得不開始為未來打算,想找個有錢人從良。正好章石虎湊上來,兩人一拍即合便勾搭在了一起。

劉麗菊沒打著人,一口氣沒發泄出來,手指頭恨不得戳到趙向晚額頭上去:“你誰呀?說話這麼損!老娘要做什麼跟你有關係嗎?多管閒事!"

趙向晚目光似電:“想領教一下公安大學學生的身手?”

公安大學四個字,似乎帶著神奇的魔力,劉麗菊下意識地手一抖,不敢再指著趙向晚。她目光閃爍著努力為自己的膽怯行為找補:"公,公安了不起啊?我又沒有違法犯罪。"

劉麗菊讀書少,分不清公安局和公安大學的區彆,在她看來,隻要和公安二字沾邊,那就是穿製服的警察。她做了這麼多年的皮肉生意,根本見不得光,哪裡敢和公安打交道?

趙向晚鄙夷地瞥了章石虎一眼,再看一眼劉麗菊的肚子:“恐怕你們還不知道,我們國家已經可以開始進行DNA檢測技術了吧?"

袁冬梅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技術?”

章亞嵐則眼睛一亮:難道,這個女人肚子的孩子不是我爸的?

趙向

晚說:“章亞嵐,你記不記得楊教授在課上提過的DNA檢測技術?”

章亞嵐點頭:“記得的,DNA檢測僅限於刑事技術鑒定,但去年公安部首次用這項技術確定了一對父子有沒有血緣關係。"

1991年,在一起長達數年由離婚而引起的撫養案件中,公安部首開“親子鑒定”先河,采取DNA檢測技術來確定一對父子有無血緣關係。這件事情一經報道,公安大學的教授們都非常興奮,因為這代表DNA檢測技術可以用在民事案件的親子鑒定中,對於同類型案件的判決有著撥雲見日的作用。

趙向晚繼續提問:“章亞嵐,你還記得去年公安部首例使用親子鑒定手段的案件中,最後的判決結果是什麼嗎?"

章亞嵐有點明白趙向晚的意圖,努力回憶課堂上聽到的知識:“提出離婚訴訟的父親和他五歲的兒子抽血之後做鑒定,結果兩人並不存在血緣關係,法院最終判決父親不再承擔撫養義務,母親不僅要承擔鑒定費、訴訟費,還要歸還這位父親已經支付的撫養費。"

趙向晚輕輕一笑,狹長的鳳眼裡光芒閃動,嘴角微彎,帶著一絲慧黠。

“章先生,你身邊這位女士從事的職業特殊,孩子未出生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不如等她生下來做個親子鑒定,確定是你的兒子了,再來談離婚,怎麼樣?何必苦苦相逼,急急忙忙拋棄糟糠之妻、將親生女兒逼成仇人?我們是公安大學的學生,將來也會在公安係統工作,和我們為敵……劃算嗎?"

章石虎的神情變得十分微妙,掃了劉麗菊的肚子一眼,顯然起了疑心。

趙向晚再望向劉麗菊:“聽明白了嗎?哪怕你現在逼得章先生離婚、生下孩子、住進這套房子、領證結婚,難道就能順利從良?隻要孩子呱呱落地、親子鑒定一做,是真是假無可躲藏,你的人生再無退路。

是章先生的,一切都好說,如果不是呢?章先生提出離婚訴訟法院肯定判離,不僅一分錢撫養費都不用出,還能倒過來找你索取高額精神損失費,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一個沒有什麼生存能力的離婚女人抱著個奶娃娃,怎麼過日子?"

劉麗菊視線飄忽,先前托著後腰的左手不自覺地放了下來,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過了兩秒,劉麗菊大聲道:“你騙人!哪裡有什麼D什麼A,我聽都沒有聽說過,彆以為你是公

安就能騙我。"

趙向晚步步緊逼:“你不信,那就去公安局問問刑偵技術科的人,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去公安局?打死劉麗菊也不敢去。刑偵技術科?聽到這麼專業的術語,劉麗菊被唬得完全亂了章法。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裡太暖和,劉麗菊覺得後背發熱,汗意在頭頂緩緩聚攏,悶熱難擋。從二十歲

開始賣出第一次,她最懂的就是趨利避害。

母憑子貴、逼宮上位、在大城市落地紮根——原本完美無缺的計劃,隻需要“親子鑒定”這四個字,便變得千瘡百孔。

章石虎看到劉麗菊的反應,臉色一白,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忽然狂怒,伸出手一把掐住劉麗菊脖子,大吼起來:“你這個臭婊子,賤女人!敢背著老子偷人,還想逼老子認下這個雜種,老子弄死你!"

劉麗菊拚命掙紮,一邊推操章石虎胳膊一邊尖叫起來:"你個窩囊廢!不要臉的死王八……"

戰況慘烈,袁冬梅急得雙手直搖:“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但她膝蓋受傷,剛剛被推倒走路都走不了,哪裡還敢上前扯架?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隻能死命拉拽著女兒的胳膊,對章亞嵐說:“亞嵐、亞嵐,不要讓你爸鬨出人命啊……”

趙向晚雙手交叉,退到門邊靠著,一臉看熱鬨的表情,半點不想上前勸架。

章亞嵐看一眼趙向晚,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哄母親說:“沒事,狗咬狗、一嘴毛,讓他們去

打。我們是弱女子,我爸一進門就動手打你,我們都不敢還手,現在他要殺孕婦我們也不敢拉啊。"

“孕婦”二字提醒了劉麗菊,她一邊掙紮一邊把肚子往前頂,嚎叫著:“殺了我,你兒子也活不成了,你這個死鬼聽風就是雨,這可是你親兒子啊。"

親兒子?章石虎終於恢複理智,停下手來。

他喘著粗氣,兩隻眼睛裡泛出血絲,面目顯得有些猙獰,咬著牙問:“真是我兒子?”

面對盛怒中的男人,劉麗菊隻得先放低身段回應:“當然是你的!我以前雖然有過些彆的男人,但自從和你好了之後就一心一意,你難道心裡沒數嗎?"

章石虎抬起手,死死捏住劉麗菊的右

肩,手掌一使勁,痛得劉麗菊哀嚎起來。章石虎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她的眼睛:“好,既然你說是我的,那就生下來!生下來了做親子鑒定。是老子的種,我離婚娶你;不是老子的種,我弄死你!"

看著章石虎充血的眼睛,聽到他從齒縫裡透出的寒意,劉麗菊心中一激靈,忽然頭腦便清醒過來。章石虎對結發妻子尚且能夠打殺,又怎麼能指望這個男人會對給他戴綠帽子的自己有多好?

劉麗菊擠出一個笑臉,點頭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劉麗菊站得直行得正,做親子鑒定就做親子鑒定。如果是你兒子,你得再給我兩萬塊!"

章石虎冷笑道:“真是我的兒子,彆說兩萬,五萬我都給!”

剛才一番打鬥之下,劉麗菊頭發散亂、頸間一圈青紫,但她混社會經驗豐富,見勢不妙趕緊伏低做小,抱住章石虎的胳膊嬌笑連連:“石勇哥你真大方,我先替兒子謝謝你了。”

章石虎這才心中舒坦了一些,粗聲大氣地說:"你安心給老子養胎,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

劉麗菊眼睛瞪得溜圓,嘴角拚命上彎,笑容有些誇張,眼睛裡卻看不到一分喜色,聲音也有些乾巴巴的:“我聽你的。”

心中一旦有了疑慮,章石虎便沒心情和劉麗菊在家裡呆著。他抬腳踢了一下茶幾,憤憤地看了趙向晚一眼,甩了幾句狠話帶著劉麗菊摔門而出。

"砰!"

當房門被合上的那一刹那,袁冬梅腳一軟癱坐在地。

章亞嵐忙將母親從冰冷的瓷磚地面上攙扶起來,引她坐上沙發,安慰道:“媽,沒事了,沒事了。"

袁冬梅膽子小,又被章石虎打得有了心理陰影。今天章石虎當著她的面掐劉麗菊,樣子凶煞無比,這喚醒了她過往被家暴致殘的畫面,心臟跳得飛快,四肢僵硬,整個人都在哆嗦。

醒了半天神,在女兒的寬慰中袁冬梅漸漸恢複元氣,看著趙向晚的眼睛裡滿是歉意:"對不起,趙向晚,讓你受累了。"

章亞嵐這個時候才有空問出心中的疑惑:“趙向晚,你怎麼知道那個女人是特殊職業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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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孕期燙卷發、化濃妝、抹指甲油、穿高跟鞋,這說明她並沒有做母親的經驗與常識,身邊也沒有長輩提醒。

第三,皮膚乾燥、晦暗無光、即使抹了很重的粉也掩蓋不了暗瘡與粉刺,眉疏眼濁、眼底黑眼圈嚴重,這說明她長期熬夜、工作無度、生活作息混亂。"

說到這裡,趙向晚下了結論:“綜合以上三點,再聽聽她粗魯的話語、無恥的行徑,你覺得她應該是什麼樣的人?"

章亞嵐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我的天呐,趙向晚你隻看過幾眼就能看出這麼多門道,你真是太牛了!"

趙向晚臉上並沒有喜色。十歲時擁有讀心術,知道對方心中所想再來觀察他的面部表情、行為舉止、語言動作,漸漸形成了一套識人之術並沒什麼了不起。

袁冬梅小心翼翼地詢問:“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麼技術,真的可以滴血認親?是不是章石虎的種,一查就能知道?"

趙向晚點點頭:"的確是有這樣的技術。"

章亞嵐皺起眉毛:“可是……教授在課上說過,DNA檢測技術還不成熟,僅限於刑事案件使用。1987年最高法關於人民法院就審判工作中能否采用人類白細胞抗原做親子鑒定問題還專門做過批複,強調親子鑒定關係到夫妻雙方、子女和他人的人身關係和財產關係,是一項嚴肅的工作。去年那綜案例首開先河,未來能不能廣泛推廣還不一定呢,哪裡能夠老百姓想做就能做?"

趙向晚:“隻要有了開頭,就會有進展。隻要你爸等得起,這個孩子是不是他親生的總能查得出來。"

章亞嵐“啊”了一聲,大笑起來,“你在詐她!”趙向晚眼皮一抬,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說:你才知道?虧你還是刑偵專業的學生!

章亞嵐清脆爽朗的笑聲驅散了屋內剛才的沉鬱之氣,就連剛才還傷心難過的袁冬梅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

不知不覺間,袁冬梅對趙向晚充滿了信任感:“趙向晚,就算那個女人是風塵女子,難道她肚子裡的孩子一定不是亞嵐她爸爸的?"

趙向晚:“我提到親子鑒定的時候,那個女人的眼神飄忽,瞳孔放大,額角冒虛汗、呼吸開始急促,這說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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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向晚:“對,既然心虛,那肚子裡的孩子多半不是你爸的。”

章亞嵐瞠目結舌:“不是我爸的,卻敢栽到我爸頭上,還逼我媽離婚,她膽子可真大!”

趙向晚說:“你放心,隻要你爸心生懷疑,她這個孩子就生不下來!”

袁冬梅心一驚,愣愣地看著趙向晚,重複著她的話語:“生,生不下來?”

趙向晚點了點頭。

劉麗菊不敢生下這個孩子的。對她而言,這是一場豪賭。賭嬴了,母憑子貴;賭輸了,人財兩空。嬴的概率大,還是輸的概率大,她心裡有數得很。

如果是個母性濃烈的女人,咬咬牙也就把孩子生下來,但劉麗菊懷孕隻不過是為了換取一個安穩生活,事事利字當頭,哪裡有什麼母性?估計不到一個月,她就會落胎跑路。

袁冬梅聽著心驚肉跳,雙手合什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那可是一條人命啊。”心地善良的她,母性很濃,聽說腹中胎兒有可能無法降生,雖然這是丈夫逼她離婚的根源,雖然劉麗菊仗著有孕,囂張在她面前示威,但隻要想到這是一條性命,袁冬梅便有些不忍。

章亞嵐聽著不順耳,沒好氣地反問:“胎兒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嗎?你同情她腹中胎兒,怎麼就沒人同情一下你?"

袁冬梅長歎一聲,眉眼一垮,她本就臉頰無肉,現在唉聲歎氣讓她整個人看著老了十歲:“我算什麼?不過是一個無用的女人,這條命……不值錢。"

章亞嵐沒想到母親竟然這麼看低自己,想到從小到大她把家裡人照顧得周周到到,心中不忍,坐到母親身邊,拉著她的手說:"媽,你說什麼呢!你是我媽,比這世上所有人都貴重。"

袁冬梅苦笑:“你如果是個兒子,我還能有個依靠。可是你是個女兒,再能乾、再孝順又能怎麼樣呢?"

章亞嵐心中的情緒又一次被挑了起來:“媽,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我們學校有女生,派出所、公安局裡有女警,女人一樣上班拿工資養家,有什麼不一樣呢?"

袁冬梅拍了拍女兒的手背:“我以前也上過班的,我知道。可是自古以來男主外、女主內,生孩子、做家務都是女人的事,男人在外面做大事業、賺大錢,這個家裡還是男人說了算。你就算能夠當警察、領

工資,可是一旦嫁出去就是彆人家的媳婦,偶爾回來看看我就很孝順,老了根本指望不上的

章亞嵐急了,大聲說:“嫁人嫁人!難道女人就一定要嫁人嗎?我以後不嫁人,隻一心給你養老,這總行了吧?!"

袁冬梅被女兒的態度震住,半天訥訥道:“不嫁人怎麼行?你老了依靠誰呢?”

每次一和母親在一起,章亞嵐就會陷入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說著說著就會吵起來。說是吵,實際上是章亞嵐單方面發脾氣,母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討好。章亞嵐其實也想好好和母親說話,但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的每一個字都會觸動她內心的不甘與憤怒,令她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

【無能、無用!她自己一輩子活得窩囊,還想把我變成和她一樣的人!什麼叫女兒再能乾、再孝順也沒有用?什麼叫不嫁人老了無人依靠?女性獨立、女性解放說了這麼多年,怎麼她就完全聽不進去呢?】

最親近的人,往往傷你最深。

趙向晚緩緩開口:“章亞嵐,讓我來和阿姨說話吧。”

趙向晚的單調平穩,帶著一股讓人安靜的力量,已經在暴走邊緣的章亞嵐被安撫下來,吐出一口長氣,不再吭聲。

趙向晚拖過一把靠背椅坐下,與袁冬梅目光平視。

“袁阿姨,您想和丈夫離婚嗎?”"不想。""為什麼呢?"

"一個離婚的女人,名聲不好。而且……沒有男人的家哪像個家,會被人欺負的。""如果您丈夫堅決要離婚呢?"

“我就忍著,隻要他不離婚,我什麼都可以。”

“哪怕他家暴,哪怕他把你打死,您也不願意離婚嗎?”"不會的,他下手有輕重,他就是脾氣來了打兩巴掌,不會鬨出人命的。"

聽到這裡,趙向晚已經感覺到胸口發悶,轉頭看向章亞嵐,果然,章亞嵐氣得胸脯上下起伏,咬牙切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必須換個思路。

"您知道家裡有多少存款嗎?"

“他以前賺得多,每個月會給我一兩百塊錢家用,我省吃儉用存了幾千塊錢,後來有時給有時不給,現在家裡已經沒有多少錢了。"

"如果他以後不給您錢,怎麼辦?"

這個問題一下子讓袁冬梅警覺起來。她操持這個家二十年,自認儘到了一個家庭主婦應儘的責任,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果章石虎當真硬起心腸不再給錢,她的生活難以維係,那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袁冬梅的心思被趙向晚牽動:“不,不會吧?他是我丈夫,他得給我錢啊。”

果然,錢是英雄膽。談感情、講道理,都不如談錢來得吏直接。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雖然是外人,但今天看到您丈夫帶著情人上門炫耀,說他有了兒子,讓您侍候他的情人安胎生子。這樣的羞辱一般人根本忍不了,為什麼阿姨你卻能忍?"

趙向晚的話非常刺耳,可是卻直指核心。"我……"袁冬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一股熱氣往頭頂直衝,一張脹得通紅。

【為什麼能忍?不忍又能怎麼樣?我沒有上班就沒有錢,難道坐在家裡餓死?亞嵐需要生活費,要買新衣服、新鞋子、新的床上用品,這些都要錢。他吼完我、打完我,累了也會良心發現,這個時候開口找他要錢,總能給個百八十。

可是,這能和亞嵐說嗎?不能啊,她從小嬌生慣養,從來沒關心過錢從哪裡來。再說了,告訴她又能怎麼樣?離她大學畢業上班拿工資還有三年半,她也沒辦法掙錢啊。】

趙向晚的語速緩慢而輕鬆,仿佛潺潺溪水流過草灘。

“很快那個女人就會與您丈夫決裂,到時候您丈夫會短暫回歸家庭,但心野難收,過不得半年他又會再找其他女人生兒子,您打算繼續忍受?"

“我,我還能怎麼辦?”

“新中國婚姻法規定一夫一妻製,您丈夫現在的行為已經在挑戰道德的底限。從我在圖書館翻看的資料來看,他內心執著於生兒子,您既然無法滿足他的需求,那他永遠不可能回歸家庭。"

袁冬梅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讓他生,我來養!”

章亞嵐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憤怒,一拍茶幾站了起來:“你幫他養兒子?你是不是腦殼有包!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趙向晚抬眼看向章亞嵐,語調輕而急促:“彆急,坐下。”

章亞嵐迎上趙向晚的視線,她的眼神堅定而沉穩,帶著股不容分

說的果敢。章亞嵐哼了一聲,乖乖坐下,隻是呼吸聲音卻變得粗了許多,顯然心中仍有餘怒。

"你願意撫養丈夫的私生子,但那孩子的母親願不願意母子分離?"

"這……"

女兒那句“你不要臉,我還要臉”讓袁冬梅垂下頭,趙向晚這一句反問更是讓袁冬梅絕望,她沒有再說話,但她的內心卻在翻江倒海。

【我不要臉?我是不要臉!為了不離婚,為了有人養,罵不敢還口、打不敢還手,他在外面有女人我也不敢發脾氣,這麼憋屈我還算是個人嗎?我也想要臉的,可是……我什麼也不會,離了婚能夠做什麼?】

積重難返,袁冬梅的軟弱個性不是一天形成的,要想讓她明白過來,非得下猛藥不可。趙向晚心中有了計較,慢慢加快了語速。

"這房子是您丈夫單位分配的吧?"“是的。”

"按理說您丈夫辭職下海應該騰退單位住房,為什麼你們還能住著?"“90年單位改製,他找關係補交房款辦了房本。”"您家還有其他房子嗎?"

"沒有,就這一套。""如果離婚的話,您丈夫會把房子給您嗎?"

袁冬梅的反應有些激烈,拚命搖頭:“我不離婚、我不離婚!亞嵐六歲的時候我就住在這裡,這裡的每一塊磚、每一塊布都是我的!我決不離開這個屋子,死也要死在這裡。"

"如果離婚的話,您未來的生活怎麼辦?章亞嵐已經十八歲,您丈夫不用再支付撫養權,失去您丈夫的生活費,您怎麼辦?"

章亞嵐急了,明明是讓趙向晚過來勸母親離婚的,怎麼現在她句句都是離婚後生活艱辛,不能離婚?

袁冬梅卻覺得趙向晚每一句都說到了自己的心坎裡。她之所以不願意離婚,與其說是舍不得章石虎這個人,不如說她舍不下眼前這穩定的生活。

大多數人都缺乏改變的勇氣,因為未知的世界充滿變數,令人恐懼。袁冬梅悲傷地看著趙向晚:“所以,我不能離婚,離了婚我怎麼活?”

章亞嵐有心要說:我養你!可是口袋空空,她現在所有開銷都是父親在管,拿什麼贍養母親?

趙向晚繼續逼問:“如果他

堅持離婚,您能夠堅持多久?”

袁冬梅茫然地看著她:“離婚不都是你情我願嗎?隻要我不同意,他就離不成。”

趙向晚搖頭:“不,他可以向法院起訴離婚。即使您再不情願,調解一次、兩次……他社會關係多,到時候法院判決一下來,您非離不可。"

袁冬梅並不懂法,聽到這裡不由得哭了起來:“怎麼能這樣?我不願意離,就不能離,法院怎麼能判離婚呢?"

"婚姻自由,不僅結婚自由,離婚也自由。不是說您一個不同意離,這婚就能夠堅持下去。現在您丈夫打你、羞辱你,為的就是逼你與他協議離婚,避免起訴。"

章亞嵐憋不住,湊近來詢問:"為什麼?他為什麼不願意起訴?"

想到自己從章石虎那裡聽到的心聲,趙向晚耐心地向母女倆解釋:“一來起訴耗時長,他等不起;二來如果法院判決離婚,家庭財產對半分,他不願意。"

章亞嵐恍然大悟,咬牙罵了一句:“無恥!”

袁冬梅再傻,也知道覆水難收的道理。既然丈夫鐵了心腸要與她離婚另娶生子,那誰也阻攔不了她。可笑自己受了這麼多年的苦,竟然還私心裡盼著他在外面玩累了就會收心歸家。

不離也不行、離也不行,未來一片黑暗,還活著做什麼呢?濃濃的絕望湧上來,袁冬梅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隻喃喃自語道:“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來告訴你,你該怎麼辦。”趙向晚微微一笑,笑容似和煦春風。

溺水之人,即使是一根稻草也要緊緊抓住。

“趙向晚,你說,我聽你的。”袁冬梅眼睛中閃過一絲亮光,雙手交叉捏得緊緊,手背青筋隱隱可見。

“趙向晚,你說,我聽你的。”趙向晚的話令章亞嵐看到了希望,急切地將身體前傾,雙眼認真地盯著趙向晚,等待著她講出自己的主張。

半年的上下鋪集體生活,讓章亞嵐看到趙向晚的能力。父母目前的僵局,她沒有辦法解決,但趙向晚一定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