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前才見過的季昭,失蹤了?
被人群簇擁、被掌聲包圍、被讚美淹沒的天之驕子,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了?
眼前閃過季昭那幅透著農村野趣的油畫,趙向晚坐直身體,抿了一口茶,認真傾聽著盧曼凝的話語。
“許隊!啊,許隊也在。”盧曼凝知道兒子朱飛鵬今天在自己酒店請客,原以為是他那些個玩伴聚會,沒想到竟然邀請了市局刑偵支隊隊長許嵩嶺。
“太好了!”聽說整個刑偵支隊的重案一組都在,盧曼凝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有你們那就太好了,我馬上讓季總過來。”
季錦茂匆匆趕來,身後站著兩名高大威猛的黑衣保鏢。
哪怕見慣風浪,但事關獨苗生死,季錦茂滿臉惶急,一邊擦拭額角的汗,一邊回答許嵩嶺的問題。
“什麼時候發現季昭失蹤?”
“半個小時之前。”
“他已經成年,消失半個小時不算什麼吧?”
“季昭性格自閉,從不與外人打交道。他有語言障礙,平時外出都會帶著洛一輝。他平時很聽話,絕對不會讓我們找不到。”
“現場有明顯侵害跡象嗎?”
“沒,沒有。”
“你這,恐怕構不成失蹤案。”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季昭和普通人不一樣,我擔心他。”
公安機關對於失蹤人員進行立案的標準包括:失蹤現場有明顯的侵害跡象的;人與機動車一起失蹤或攜帶大量財物失蹤的;不滿14周歲的未成年人失蹤超過4時的;失蹤人員在失蹤前與他人有重大矛盾糾紛的;失蹤原因不明,失蹤時間超過3個月的;以及其他疑似被侵害的情形[1]。
雖然季錦茂認為兒子失蹤、後果嚴重,但現場沒有明顯侵害跡象,不排除季昭自行外出,警方多半不會立案偵查。
季錦茂定了定神,看著許嵩嶺說:“洛一輝下來告訴我季昭失蹤,我立刻封鎖了酒店所有出口,隻希望我們的動作足夠快,季昭還在酒店。如果他不在酒店……這麼快速的動作,必定是有計劃綁架,那我隻能等對方聯係。”
第二次聽到“洛一輝”這個名字,許嵩嶺留了點心:“洛一輝是誰?是否值得信任?”
季錦
茂道:“是我大舅哥的兒子,季昭的表哥,自己人。”
許嵩嶺看了季錦茂一眼,點頭道:“既然你覺得沒問題,那就好。”
季錦茂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道利光:“隻要季昭沒事,我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破財消災,沒什麼的。”
他咬咬牙,說出心底最恐懼的事:“我就怕,就怕季昭……”他不敢想,如果是綁架,如果找到的是一具屍體,那該怎麼辦?
許嵩嶺安慰道:“季先生,我們先往好處想,或許季昭還在酒店。不管是否立案,正好重案一組的人今天都在酒店,我們幫你找人。”
“多謝,多謝!”季錦茂也知道這一點,聽到許嵩嶺願意幫忙尋人,感激萬分,將發現季昭不見的過程詳細說了出來。
季昭不愛應酬,他的個人畫展都是季錦茂在操持。答謝宴上季昭隻出場了五分鐘,便和表哥兼私人助理洛一輝一起從私人電梯上了頂層。
半個小時之前,洛一輝慌張地找到季錦茂,告訴他季昭不見了。
“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季錦茂幾乎吼了起來。
洛一輝比季昭大兩歲,六歲時父母離婚,被姑姑洛丹楓接到季家,和季昭一起長大。因為是親人,季錦茂才敢讓他跟在季昭身邊。
洛一輝慌忙解釋:“天色暗下來,街邊的燈都亮了,季昭坐在泳池邊的露台看燈海,一直沒有說話。我今天鬨肚子,離開了十幾分鐘的樣子,走之前叮囑過段勇盯著。可是等我回來,段勇和季昭就不見了。”
段勇是季家保鏢。
“畫室找了沒?”
“找了,沒有。”
“馮媽呢?”
“她今天有點感冒,怕傳染給季昭,躲在屋裡沒出來。”
“頂層那些工作人員呢?”
“季昭不喜歡見生人,他們平時都緊守各自崗位,不敢出來晃,都說沒有見到。”
“私人電梯的守衛怎麼說?”
“沒看到季昭下來。”
季錦茂隻有季昭這麼一根獨苗,看得像眼珠子一般,平時把他保護得非常好。哪怕有自閉症,依然寵著、縱著,恨不得把千般好用、好玩、好吃的都堆到他面前。
四季大酒店頂層那兩千平方米的私人會所不對外營業,隻為季昭一人服務。季昭討厭社交,一年裡
隻有畫展才會在公眾場合露個面,平時不是在畫室繪畫,就是在會所遊泳、發呆。
為季昭服務的工作人員包括一個管家、兩個廚師、兩個保潔,電梯間門口還有兩個保安,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這麼多工作人員在崗,就這麼讓兩個大活人消失不見了?
私人電梯直達頂層,樓上樓下都有專人守著。既然季錦茂說電梯保安沒有看到季昭,那旁人就無法從電梯把季昭帶走。
何明玉問:“要是走的樓梯呢?”
許嵩嶺在腦中迅速計算時間。酒店普通客房層高三米,每層按20個台階,底下三層為餐廳、宴會廳,層高五米左右,每層33個台階,中速下樓1秒一個台階,從屋頂走下來,隻需要六分鐘……如果真是綁架,在季錦茂反應過來之前走樓梯離開是沒問題的。
假如季昭已經離開酒店,那問題便複雜了。
朱曼凝說:“十六樓是客房,為了防止普通客人走樓梯到十七樓會所,樓梯口設置了鐵柵欄,需要用鑰匙打開。”
許嵩嶺:“誰有鑰匙?”
朱曼凝回答:“我有一把,管家馮姐有一把。另外,樓梯拐角處有劈斧,如果緊急情況需要疏散,可以劈開鎖頭。”
許嵩嶺:“有沒有開鎖痕跡?”
朱曼凝回答:“不知道,洛一輝在頂樓找了一圈沒發現季昭和段勇便直接下來通知季總,我想到小鵬在這裡吃飯就趕緊過來了,還沒來得及上去查看。”
朱飛鵬說:“有沒有可能,使用裝備把人從屋頂運下去?”
許嵩嶺當機立斷:“走!到樓頂看看。如果使用裝備運人,現場必定會留下痕跡。”
雖然是休假期,但面對突發事件,警察職責驅使著許嵩嶺迅速接手,開始有條不紊地指揮底下幾個兵。
“朱飛鵬,趙向晚,你們和我一起上樓頂。”
“是!”
“何明玉,打電話到局裡,讓人派警犬過來。”
“是!”
“劉良駒、艾輝一組,調查酒店顧客。”
“是!”
“黃元德、祝康一組,調查酒店員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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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大酒店的頂層視野異常開闊。
九十年代初高層建築少見,十七層樓的四季大酒店在一堆六層磚混建築中如鶴立雞群。
四季大酒店的屋頂被大片大片草皮覆蓋,花木參差、籬落疏疏,不知道是什麼花布滿竹架,呼吸間花香撲鼻,仿佛置身於花園裡。一棟占地兩千平方米的白色建築位於花木之間,西南面則是一個碧波蕩漾的遊泳池。
朱飛鵬雖然家裡有錢,但也隻是小富,看到在屋頂建花園彆墅的豪闊氣派,不由得張大了嘴,暗自咋舌:季家可真有錢!
許嵩嶺戴上白手套,細細查看屋頂露台邊沿、頂層所有房間的窗戶,鬆了一口氣:“沒有吊索痕跡。”
再走到樓梯口,彎腰拉了拉鐵柵欄上掛著的鎖頭,許嵩嶺轉過頭來:“沒鎖,這道鐵柵欄打開過。”
季錦茂雙手捏得死死的,指節泛白,顯然內心十分恐慌。
【門沒鎖!季昭走樓梯下去了?他在哪裡?兒子雖然不說話,但其實什麼都懂,他隻是不喜歡和旁人接觸。他很乖、很溫暖,從不麻煩彆人。天殺的!到底是誰把他帶走?他們要做什麼?】
他迅速壓住自己的恐慌,大聲道:“馮媽呢?鑰匙在哪裡?為什麼這道柵欄沒有鎖!”
所有人都在尋找季昭,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一點線索都沒有。
仿佛季昭是一片羽毛,隨風而起,再也尋不著了。
趙向晚站在一旁用心觀察著。
廚師一直在廚房和工人房活動,保潔人員也隻敢在季昭離開時做清掃工作。他們見到警察都有些害怕,雖然聲音顫抖,但說的都是實話,在季昭消失之前沒有見過他。
吃了感冒藥有些迷糊的管家馮媽來得晚一些。
馮媽說:“我感冒了,不敢靠近少爺,一直在屋裡不敢出來,我什麼都沒看見。鑰匙在我口袋裡放著呢,沒有拿出來過。鐵柵欄拉開過?沒有上鎖?我不知道啊。我病了,什麼也不知道。”
眼角微紅、帶著淺淺淚痕,時不時打著嗬欠,這是渴睡人的典型表現。
說話帶著鼻音,眼神有些飄忽,視線一直不敢與許嵩嶺對視。
態度恭謹,但雙手抱於胸前,腳尖內扣,整個人處於防禦狀態。
這個人,有問題。
趙向晚沉
下心來傾聽她的心聲。
【憑什麼季昭那個殘廢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屁事沒有私人醫生上門檢查,可是我就隻能伺候人,生病了隻能吃了藥硬扛?不見了就不見了唄,他悶頭悶腦地在酒店裡頭逛一逛怎麼了?搞得這麼大陣仗,害得我從床上爬起來應付警察!】
時間不等人,趙向晚上前一步:“許隊,這個人我來問吧?”
許嵩嶺看了她一眼,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