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1 / 1)

周巧秀看著低頭幫自己係鞋子絆扣的趙向晚,眼中閃著期冀的光芒。

家屬樓的同事們都勸她不要為了推卸責任而逼問梅梅,連自己的愛人都說她對梅梅不公平,隻有趙向晚堅定地相信她。

趙向晚站起身,纖細高挑的身材在晚風中宛如一枝修竹,柔軟而堅韌。她迎上周巧秀的目光,點頭道:“好。”

剛剛被丈夫態度激怒的周巧秀漸漸恢複理智,眼前這個女孩一張蘋果小臉,額頭飽滿,眼睛狹長,眼窩深,眸色淺,雖然不是精致美人,卻自有一種讓人信任、安心的力量。

周巧秀喃喃問道:“梅梅在說謊是不是?她是故意的對不對?她知道寶寶在哪裡是不是?”

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旁邊還沒離開的鄰居有點懞:“周老師你在說些什麼?梅梅還是個孩子,怎麼可能故意弄丟妹妹?”

趙向晚沒有解釋什麼,輕聲低語:“周老師,您有自行車嗎?我們現在出去找寶寶吧。”

有鄰居想要勸阻,但看周巧秀態度堅決隻能作罷,隻是一個個都搖著頭不太理解,順帶地對支持周巧秀的趙向晚也有些看法。一直到周巧秀從樓道推出自行車,趙向晚坐在後座一起離開,她們身後的人還在議論著。

“親生的女兒丟了,也難怪看收養的不順眼。”

“莫看平時周老師總說一碗水端平,但到關鍵時刻親疏立現啊。”

“這個女學生跟著湊什麼熱鬨!這麼晚了還要周老師出去找人,太不懂事了。”

“我好像教過她,是刑偵專業的新生,應該是周老師那個班上的吧?隻是她平時不怎麼說話,我也不記得她的名字。”

十月的深夜,從公安大學大門騎車出來,路燈下周巧秀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大路:“往哪裡走?”

趙向晚扶住自行車座椅,說了一個目標方向:“奔龍公園後門。”

寶寶是今天上午走失的,炒貨店的夫妻應該還沒那麼快把孩子帶離星市,畢竟他們還要做生意。

回想剛才趙向晚與梅梅的對話,周巧秀仿佛看見一道曙光,渾身上下有了精神,使勁蹬踩踏板,加快了自行車的速度。

br />  “眼神回避、機械性的重複、用哭泣來遮蓋真相……梅梅絕對不是一個天真的孩子。”

“公園後門、炒貨店,又是怎麼回事呢?”

“我故意給出多項選擇,遇到與真實行為有關的選項梅梅的眼睛會下意識地看向右側,通過這個辦法就能不斷逼近真相。”

周巧秀聽到趙向晚冷靜的回答,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心疼:“趙向晚,你才十八歲,怎麼就心思如此縝密細膩呢?”嬌生慣養的孩子才會天真單純,趙向晚如此早慧,她的童年一定經曆了很多磨難。

夜風吹來,拂動趙向晚額前碎發。她低下頭,思緒被拉回到往事之中。

她是家中老三,與四妹趙晨陽是雙胞胎,可是待遇卻完全不一樣。趙晨陽天天玩耍,她不到灶台高便開始做農活;趙晨陽嘴甜漂亮父母疼愛,她內向老實不討喜。

十歲意外被雷劈,趙向晚有了讀心術。

妹妹抱著她哭啼啼:姐,我好擔心你~

【雷都劈不死你?真命賤!】

媽媽歎息:讀什麼書?家裡窮啊。

【有錢也不給你用。】

爸爸:莫跟四妹比,爸最喜歡你。

【不是親生的,養不熟。】

趙向晚才知道什麼“姐姐要讓著妹妹”、“家裡窮沒辦法讓你讀書”全都是騙人的!父母的偏心隻是因為她不是親生的。

“趙向晚,趙向晚?”周巧秀的呼喚聲將趙向晚從回憶中拉回。

“周老師,不是親生的,真的養不熟嗎?”或許是夜色消除了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或許是因為周巧秀身上濃厚的母性,趙向晚終於敞開一絲心扉,問出這個藏在心底的疑惑。

周巧秀愣了一下,思索片刻,認真地回答:“這還是得看人的本性。懂感恩的孩子,哪怕不是親生的也會孝敬父母;而生性貪婪的孩子,給他再多的愛也填不平那份欲念。”

趙向晚輕輕“嗯”了一聲,“周老師,梅梅……可能是後者。”

雖然早有準備,但周巧秀聽到這句話依然內心沉重,從五歲養到十一歲,六年時光梅梅承歡膝下給她帶來那麼多歡樂,如今卻要承認這個孩子是隻養不熟的白眼狼,她心裡過不去啊。

“就算是親姐妹,父母也做不到完全一碗水端平。梅梅比寶寶大八歲

,已經上小學,我在生活上多照顧寶寶多一點也不行嗎?你說梅梅怎麼就一點也不感恩,心腸這麼狠毒呢?”

趙向晚抬眸看向遠處,路燈將兩人一車的影子一會拉長、一會拉短。四處寂靜,隻有秋蟲在草叢裡細細簌簌地響著。

“也許您說得對,同樣的境況下,心性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選擇。”

說完這句話,兩人再沒有言語,空蕩的馬路上隻有周巧秀踩自行車的聲響。

終於到達公園後門,平時這裡小攤小販不少,但現在天色晚了什麼都沒有。周巧秀抬手看一眼手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大家都關燈睡覺了,到哪裡去找寶寶?

趙向晚卻沒有氣餒,指著眼前一大片住宅樓:“後門附近警察應該都詢問過,我們穿過這個小區,先找到炒貨店再說。”

周巧秀身上有著讓趙向晚渴盼的母性,溫柔、善良、慈愛,趙向晚願意深夜陪她找孩子。或許……有一天自己也能找到親生母親,享受那遲來的愛。

周巧秀推著自行車,趙向晚走在她左側,兩人穿過小區,順著一條巷道往裡走,走到第三戶臨街商鋪,看著店鋪上方掛著的“小燕炒貨店”招牌,兩人對視一眼。

“是這家嗎?”周巧秀問。

趙向晚不能確認,眉毛緊皺,沒有點頭。從梅梅的心聲裡她隻知道是公園後門老小區後面巷子的炒瓜子店,但具體是哪一家並不清楚。

想到寶寶可能會在這家,周巧秀顧不得擾民就要上前敲門。

趙向晚拉住她,搖了搖頭:“老師,先彆急,我們把所有炒貨店都找到再敲門。”

兩個人快速走了一圈,小巷子裡一共找到三家炒貨店。

趙向晚指著最靠近街口的那家“吳記炒貨店”說:“就這家吧。”店門口放著一個墩布拖把,湊近了散發出一股奶酸味,似乎是小娃娃身上的味道。

周巧秀心裡焦急,聽她說是這家,根本沒有細想,直接上前敲門。

舊式店鋪都是木板一片一片封門,前邊是店鋪,後邊住家。先前敲門聲音不大,裡面什麼動靜都沒有,周巧秀不得不加重了敲門聲。

“汪!汪!汪汪!”一陣狗吠聲響起,巷道忽然就熱鬨起來。

“吱呀—

—”對面有人開了門,一個披著外套的男人沒好氣地罵了一句:“半夜三更的,吵什麼吵!”

周巧秀沒有理會旁人,繼續重重地敲門。

終於,一絲燈光從門縫裡漏出來,踢踢答答的拖鞋聲從裡面響了起來,隔著門板是個女人的聲音:“已經關門了,有事明天再來吧。”

周巧秀的心跳越來越快,她悶聲不響,單手握拳重重敲打木板。

木板被砸得哐哐地響,對面鞋店老板煩死了,扯開嗓子吼:“快點開門,有事說事,莫吵老子睡覺。”

門板終於卸下來一塊,昏暗的燈光下一個披散頭發的中年女人探出頭來,打著嗬欠問:“誰呀,什麼事?”

趙向晚定睛看去,右手快速探出,一把扣住對方手腕,厲聲嗬斥:“孩子在哪裡?!”

女人陡然被趙向晚抓住胳膊,心一慌,一邊努力掙脫一邊問:“你乾什麼!搶劫啊?!”

趙向晚從口袋裡拿出學生證一亮:“我們是公安大學的,你今天帶回家的小女孩呢?”

湘省公安大學的學生證綠底白字,中央的金色盾牌標誌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耀眼,有一種天然的警示威懾力量。

女人隻是個小商販,哪裡分得清公安大學與公安乾警的區彆,看到證件,瞳孔一縮,面色瞬間發白,哆嗦著嘴唇轉過頭衝著屋裡喊:“老吳,老吳,你快出來。”

【該死,怎麼被發現了?這小女孩長得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好哭,好不容易在牛奶裡摻酒把她哄睡了,怎麼公安就來人了?】

趙向晚心頭一震,牛奶摻酒?三歲孩子沾酒對身體會有傷害,她怎麼敢?

趙向晚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女人疼得齜牙咧嘴,慘叫起來:“疼疼疼……”

趙向晚農家出身,六歲開始踩著小板凳站灶台,家裡幾頭豬都是她喂,每天兩桶沉甸甸的豬食拎起來疾步如飛,練出一身好力氣。

“你們收留的小女孩是我們公安子弟,再不交出來,按拐賣人口論處!”

周巧秀聽趙向晚語氣篤定,一想到女兒就在裡面,哪裡還按捺得住?不等屋裡有反應,迅速卸下一塊門板邁進店鋪,協助趙向晚一把將女人製服,轉身就往店鋪後方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