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Eden(1 / 1)

雨痕 故得 9846 字 6個月前

很長一段時間,受動畫片角色拉幫結派伸張正義的劇情影響,在周雨晚眼裡,商渡就是她忠貞不二、至死不渝的小弟,而他們的目標就是集齊七龍珠(劃掉),追求自由與正義(再劃掉)。

反正,在商渡看來,她成天整這些有的沒的,不如多看兩本書。

她那時學了個新詞,專門用在他身上:“書呆子。”

商渡斜她一眼,“你懂什麼叫‘書呆子’麼?”

“不就是一天到晚都在看書的人?”

周雨晚垂眼示意他手中那一冊圖文並茂彩色版的《中國國家地理“美麗的地球”係列》,這東西放他們幼兒園裡,都沒人愛看的,除了圖片,文字那些幾乎沒有小朋友能完全看明白。

就他與眾不同,看得津津有味,還愛跑她跟前吹噓,說哪裡哪裡風景很好有看點,一通長篇大論下來,周雨晚隻在最後他說“以後我們一起去,怎樣”時,才打起精神,提起興趣,開心地拍著手附和“好啊好啊”。

“……”商渡對她的解釋表示無語,“你覺得我呆麼?”

她歪頭看了他很久,認真思考的模樣。

說他不呆吧,他總不愛跟園裡的小朋友一起玩耍,嫌吵鬨,也嫌彆人淨給他添亂,就喜歡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要麼看書寫字,要麼擺弄一些他剛到手的小物件。

老師們知道他家境很好,也知道他家的教育比較特殊,見他安安分分地待著的時候,通常不會去打擾他,給予他最大限度的寬容和自由。

但,你要說他呆吧,商渡總能製造出一些令人出其不意的“小驚喜”。

跟周雨晚一塊兒在牆上亂塗亂畫還是算小事。

好奇心作祟,動手能力強,把門鎖卸了也不算嚴重。

最嚴重的一次,是他打了個時間差,趁園長因事外出,乘機接打電話收發消息不便時,假裝園長口吻給所有老師發去一條短信,硬生生給所有人放了一天的假。

園長回來快一個月都沒發現問題,要不是有個老師偶然提起,估計這事就該瞞天過海拖到寒假,甚至直接揭過去了。

反正,周雨晚真心覺得,商渡是當小弟的最佳人選。

他聰明睿智,又安靜神秘,很有深藏不露那意思。

最關鍵的是,他隻跟她好,也對她最好。

會給她帶好吃好喝的,也會捎上她一起出去玩,去迪士尼樂園,或者去水族館,動植物園。

所以,當老大的,她要罩著他,也要對他好。

好吃的,來兩份,好玩的,來兩份。有她的一份,必定也有他的那一份。

路過書店,還會記著買他最近在追的剛更新的漫畫和雜誌。

助理跟在她身後,左手右手拎得滿滿當當,懷裡還抱著包裝盒精美的樂高和模型。

她大搖大擺地進隔壁商家,商渡給她開的門,助理找地方把東西放下。

周雨晚牛哄哄地雙手叉腰,抬著小下巴,炫耀

似的,學電視劇裡的話,對他說:

“看老大給你帶回什麼好東西!放心,隻要跟著我,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湯喝!”

我又不是軟飯男。”商渡小聲嘀咕。

“軟什麼?”

她沒聽清楚,倏地傾斜上身把耳朵湊過去,動作太快太誇張,商渡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嘴唇一不小心就跟她耳朵尖碰了個正著。

他一愣。

周雨晚扭頭看他一眼,沒在意那點小碰觸,又要把耳朵向他湊。

商渡呼吸一滯,下意識後退一步,沒站穩,一個踉蹌實實在在地摔了一屁墩。

這一幕堪稱難得一見,周雨晚果斷蹲下,稀奇地揚起眉毛,分貝都不自覺高了些:

“你腿軟了?是因為太感動了嗎?”

“感動什麼……”

這麼大個人,站都站不住,竟當著她的面平地摔一跤,商渡怪不好意思,拍拍屁股想站起來。

哪知周雨晚腦回路非同一般,向他更近一步不說,還把手摁在他腿上,商渡傻傻地看著她那張漂亮臉蛋直懟到眼前,看她兀自陷在臆想編造假設的場景裡。

“感動……晚晚一拳打飛大怪獸,一腳踢走大壞蛋,給你帶回很多好東西呀!”她滿嘴胡說八道,“隻要你跟著我混——”

“等等!”商渡終於受不了地打斷她,“我們不玩這種老大跟小弟的遊戲了,怎樣?”

“哈?”她的眉梢、眼尾、嘴角一層層垮下來,好難過的,“為什麼?”

“比起老大,感覺你更像個……土匪。”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又輕又快,生怕她聽清楚似的,拉開她摁在他腿上的手,商渡撐地站起來。

周雨晚也扶著膝蓋起身。

“土匪嗎?”她喃喃自語,總覺得這個詞兒有點耳熟,像在哪裡聽過,半晌才記起,電視劇裡,曾出現過與之對應的另一個詞兒,“鴨子夫人?”

“……”是他聽錯了還是怎樣?商渡開始懷疑人生,“‘壓寨夫人’才對吧?”

他趿拉著拖鞋往會客廳的方向走,想找個地方好好坐著,免得又在她面前摔跤出糗,不承想她突然蹦出一句:

“晚晚像土匪的話,那商渡是鴨子夫人嗎?”

神他麼的鴨子夫人。

商渡閉眼,深深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一字一頓地糾正她:“是壓、寨、夫、人!”

“嗯嗯,”周雨晚頂著一張可愛軟糯的小臉,笑彎了眼,跑過去抱他胳膊,說得好大聲,“商渡是鴨子夫人!”

商渡:“……”

想報警,認真的。

*

小學第一年,大多小朋友都懷揣著對新學校、新老師、新同學的好奇,某種程度和意義上,對開學的期待不亞於新年。

學校的新校服是早就領了的,第一天要穿小禮服,男生是襯衫長褲的設計,女生是襯衫和格子裙。

周雨晚那天收拾打扮了挺久,頭

發從低雙馬尾,換到高馬尾,發飾從櫻桃發圈,換到蝴蝶結。

書包和文具都是嶄新的,她還特地在拉鏈處配上一隻可愛的玲娜貝兒,背著包走一步,玲娜貝兒也會跟著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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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斯萊斯後座車門打開,她一眼看到早在車裡等著的商渡。

他穿著校服,書包隨手擱在一旁,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托著腮,懶懶地用粵語同她道“早晨”。

“早晨!”她學著他的調調回他,粵語發音不太標準,奶聲奶氣的,一邊上車,一邊充滿期待地問他,她今天漂不漂亮。

因她這一問,他視線不由自主地集中在她身上。

人與人之間是有壁的,尚未完全長開的小孩也如此。

周雨晚本就五官精致,又白又高,她又是那種愛打扮,家裡有錢的,隻會比尋常的漂亮女孩更漂亮。

“漂亮。”他陳述事實。

車門關上,周雨晚也認真打量他,認真說:“商渡今天也很帥哦!”

耳根有點熱。

商渡以為她隻是客套,克製著情緒和反應,平淡無波地回:“哦。”

去到新學校,其實跟以前在幼兒園沒什麼差。

大家依舊幼稚,依舊吵鬨。

一個在炫耀新鉛筆盒,一個說暑假去了首都,人人以自我為中心,說著各自的話題,卻又能神奇地湊在一起,營造出一種堪比菜市場的熱鬨氛圍。

商渡看著他們各自為營,雞同鴨講,覺得這場面頗為搞笑。

他一如既往地和周雨晚挨著坐,一如既往地鄙夷這些幼稚鬼,也一如既往地“孤僻”,不愛跟他們攪混在一起。

周雨晚不一樣,在她喜歡搗亂找樂子的魔王屬性暴露前,她不過是一個陽光開朗的小女孩。

人類生來就有自己的審美觀,越是長大,大多人受環境影響,審美越是趨同大眾。

商渡和周雨晚是客觀的好看。

很多小孩都被吸引著,不住往他們那裡打量。

商渡整日冰著張帥臉,看著不太好惹。

但周雨晚脾氣似乎好很多,有越來越多的小女孩過來同她套近乎,找她說話聊天,進而跟她發展出肢體接觸,勾肩搭背挽手臂。

“你跟商渡是哥哥妹妹嗎?”有女孩子這麼問她。

那會兒,商渡被前兩排的幾個男生纏住,他們覺得他這人好像挺酷挺牛掰,想拉他進他們的小團體。

他反身跨坐在椅子上,面朝後排,心不在焉地聽他們吹水,偶然聽到那女孩子的問題,抬了下眼,看向周雨晚。

“不是,”周雨晚搖頭,“他姓商,我姓周,我們連姓都不一樣,你怎麼這麼問?”

“可你們天天在一起上下學誒,還是同桌,平時不管做什麼也都在一起。”那個女孩子猜測,“難道,你們是男女朋友?”

“哈?”周雨晚傻眼。

“如果,你們既不是哥哥妹妹,也不是男女朋友,那……我可以喜歡他嗎?”

“喜歡誰?”

“商渡呀。”女孩子說,“他長得特彆帥。”

“嗯,”周雨晚點頭,“他確實帥。”

“我們班上好多人都喜歡他。”

“嗯,確實好多人喜歡他。”

女孩子大方坦白:“我也喜歡他。”

“嗯,”周雨晚認同地點頭,“我也確實喜歡他。”

“你乾嘛學我說話?”女孩子不樂意了。

“嗯?”周雨晚蒙了,“我沒學你說話呀,我是真心覺得商渡很帥,很多人都喜歡他,我也喜歡他呀。”

她們正聊著,另一邊,有男生發現新大陸似的嚷嚷:“商渡,你的臉怎麼突然紅了?”

“是麼?”商渡佯裝無所謂地用指背碰了下臉頰。

嗯,他的臉頰確實有點燙。

再撩起眼皮,往周雨晚那邊看,她已經看過來了。

不不不,她是起身往他這邊過來了。

穿過那一圈男孩子,站在他對面,俯身打量他,眼底有戲謔的色彩,“真的誒,商渡,你的臉好紅。”

“……”

她一手摸自己額頭,一手摸他的,“好像不是發燒。”

商渡不自在地彆過頭去,“隻是有點熱而已。”

“你等等。”撂下話,她一溜煙跑出去。

下一節是體育課。

所有學生都要下樓上課,周雨晚還沒回來,商渡耐心在教室裡等她。

她是跑回來的。

九月鵬市二十多度的高溫天氣裡,她一路跑得氣喘籲籲,汗流浹背。

“呐!”她把手中的冰棒遞給她,“吃這個會不會好一點?”

他那時在換牙期,牙齒挺敏感,吃不了凍的,婉拒了。

周雨晚撕開包裝紙,咬下一塊,含在嘴裡,把腮幫子撐得鼓起一個包,然後巴巴地把臉皮貼在他臉側,含混不清地說:

“這樣呢?有沒有感覺涼涼的?”

這樣很奇怪。

教室的空調已經關了,空氣燥熱窒悶,連一絲風都沒有,外面有熾烈的陽光穿射而入,在桌椅拓下光斑。

他還跨坐在椅子上,而她隔著一張桌站在他對面,俯著身,用臉貼著他的臉,距離很近,他能嗅到她身上甜甜的奶香味。

還有一絲絲西瓜冰棒的清爽甜味。

完蛋,他好像感覺更熱了。

“你乾嘛這樣?”搞得他不知所措了。

“電視劇裡都是這樣的,含著冰塊去貼另一個人的臉。”

“……那你少看點電視劇。”

“這樣不涼嗎?”她疑惑。

商渡莫名想笑:“周雨晚,你想吃就直接吃。”

“不是啊,”她覺得自己怪委屈,“你說熱的嘛……要不,我用嘴巴捂化了再喂給你吃?那樣牙齒就不會痛痛了。”

不用她捂化了。

因為,他看見,冰棒正在融化,稀稀拉拉地順著木棍,順著她手指,滴滴答答地淌濕桌子。

“周雨晚。”他拖腔拉調地叫她名字。

“嗯?”她咽下嘴裡化開的冰水,狼狽地仰頭舔食融化的部分。

“你說你喜歡我,是真的?”這是他臉紅的原因,他想知道答案。

周雨晚舔著唇,看著他那張“熱”到發紅的臉,不隻臉,好像他的耳朵和脖子都有點紅了。

比她的西瓜冰棒還有意思。

“真的呀。”她說,“我是真的喜歡你。”

很直白,直白到讓他難以招架。

可更讓他難以招架的,是她眼神澄澈純粹,仿佛不摻雜任何雜質。

她的喜歡,隻是喜歡。

喜歡跟他在一起,喜歡跟他玩,跟他鬨。

而不是……

那種青澀又赧然,和他複雜心事如出一轍的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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