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1)

雨痕 故得 21092 字 6個月前

和好不過一天,他們又冷戰了。

大概是之前冷戰時間太長,和好時間太短,一時間,她竟不覺得和先前的生活有何不同。

隻是這一次,爆發得太快太猛,火氣衝得她眼睛灼燙發紅,胸腔悶得要喘不過氣而已。

以前和他再難看,也不過是上次躺在病床上,說不想見到他。

而這次,衝突升級,熱戰爆發。

她第一次對他動手。

毫不猶豫,劍拔弩張。

回到家,把所有燈光打開,她邊脫皮夾克邊上樓。

手機一直在響,在震。

她置若罔聞,最後實在煩躁,從兜裡掏出來,關機。

進浴室,卸妝,洗澡,穿衣服。

把燈一關,上床,睡覺。

門鈴偏在此時叫嚷。

似乎不把她叫出來,就誓不罷休。

吵死人。

周雨晚拿手機下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拉電閘。

全屋電源切斷。

徹底陷入黑暗與死寂。

這下世界真的安靜了。

她躺回床上,在黑茫茫的臥房裡,雙目無神望著天花板。

大腦不受控地,一遍又一遍重複陸卿晚的那些話。

“難怪說你是個被寵壞的怪小孩,叫我們這些當大人的彆太慣著你。”

“周雨晚,你不要不知好歹!”

“不學無術的廢、物。”

“廢、物。”

原來於她而言,她不過如此。

既然這樣,那就一直彆管她啊。

現在突然一則短信發過來,自以為是地插手她的事,算什麼?

死火山轉性為休眠火山,打算石破天驚地爆發一波母愛,殺她個猝不及防?

眼角漸漸濕潤。

窗外風刮樹葉的沙沙聲不絕。

時間在流逝,這個夜晚注定無眠。

第二天。

自詡成績尚可的好學生周雨晚,十分非常特彆難得地出現曠課現象,在家裡睡了個天昏地暗,直至又一個午夜,餓醒了。

一天沒通電源,冰箱冷藏的蔬果看著有點蔫巴。

她挑出能吃的部分,洗乾淨,該去皮去皮,懶得切,懶得調味,直接生啃。

味同嚼蠟,但為了維持身體機能,她還是能吃得下去的。

吃到一半,忽然覺得,像現在這種封閉隔絕全世界,躲在家中吃餘糧的生活,特彆有末日求生的意思。

挺有意思。

也挺沒意思。

吃過了,上樓,回屋裡,繼續躺床上。

這種亂七八糟、日夜顛倒的頹廢日子,過了不過三天,斷送在空蕩蕩的冰箱裡。

這三天,家政阿姨一直沒來,陸卿晚和周牧也沒來過。

“砰。”周雨晚甩上冰箱門。

決定上樓給手機充電

接入充電口,等了會兒L,發現手機始終沒反應,才漸漸覺出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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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燈,也沒反應。

懷疑是她忘了開電閘,於是下樓,檢查電閘。

折騰近兩個鐘,排除所有原因,終於能確定,是陸卿晚把家裡的電斷了。

沒多久,水也斷了。

這下真成末日求生了。

周雨晚從冰箱取一支礦泉水來喝。

忽然在想,她的卡,或許也已經被陸卿晚凍結了。

挺狠,挺有魄力。

不知道她這種雷霆手段,應用在運營公司、打擊對手等方面,於她本人而言,會不會獲益更多,起碼不至於退市破產了。

可她現在卻用這種手段,來對付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

周雨晚覺得她真是殺雞用牛刀。

第四天,回校上課。

校園一如既往地寬敞明亮,幽雅舒適,不僅有水有電有食物,還有過目即忘,死活塞不進腦子裡的知識。

她在,或者不在,好像都沒差。

一見她進教室,柯思萌眼睛倏地紅了,等她坐進座位了,她憋了那麼久的話,這才憂心忡忡地說出來:

“晚晚,你怎麼啦?那天後來是出什麼事了麼?你突然變得好反常。這三天,我給你打了好多通電話,你都沒接。想去找你的,但我進名雅豪園不方便,最近商渡情緒也不好,我又不敢找他……就,沒去找你。”

周雨晚不說話,也不想說。

荒廢兩三天,大腦就有了惰性,變得麻木不愛動,對外界刺激遲鈍無反應。

這種抑鬱情緒會持續多久?

她不知道。

借教室裡的插座,給手機充上電,查看了下餘額,才勉強有一點安全感

——看啊,儘管她是個不學無術的小網紅,但還是能接點廣告,掙點小錢,在關鍵時刻,保證自己不被餓死的。

在過去那三天裡,手機積攢了不少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

商渡的,柯思萌的,還有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消息。

唯獨沒有周牧和陸卿晚。

中午和晚上,吃的依舊是7-11的沙拉。

柯思萌說她瘦了很多。

或許吧。

她骨架纖細,全靠天生就懂得該怎麼長的肉撐起前凸後翹的沙漏型身材。

一旦這些肉減下來,真像一具細長的骨頭架子,風一吹就能折了。

入夜,她收拾了個小行李,住進酒店。

一天下來,都不見有學生議論她和商渡的事,就連論壇、表白牆,都不曾見任何與他們相關的話題。

想必是他跟那些人交代過了。

這樣的日子沒持續多久,周雨晚又發現了新問題——她花錢習慣大手大腳,就算沒買什麼奢侈品,每天的開銷竟也不少,所剩餘額不多了。

於是開始接廣告,折回家拿上設備。

家中依舊

斷水斷電,院外的玫瑰和月季沒人打理,花瓣葉片開始枯萎蔫壞,仿佛凝著乾涸的黃泥漿。

步入十二月,日均氣溫愈發低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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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沒有暖氣,沉沉濕氣浸.透衣服,深.入骨髓。

學生們要麼待在教室,門窗緊閉,被空氣中不斷積累的二氧化碳弄得昏昏欲睡。

要麼就到教室外的走廊曬太陽。

柯思萌說她在教室裡坐了這麼久,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搖頭,眼睛黏在Mac屏幕上,手指在觸摸板來回滑.動,正忙著剪輯視頻。

柯思萌歎一口氣:“晚晚,你到底怎麼了?”

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麼了。

有一回,她去上洗手間,發現商渡就站在對面那幢樓的走廊,目光直落落地眺著她。

隔很遠,攻擊性卻不減。

直白到讓人一清二楚地意識到——你被他盯上了,你要被他針對了,你完了。

沒來由的,她竟害怕他會來找她算賬。

可明明,是他同她家長打小報告在先。

是的,直到這時刻,她仍堅持自己沒錯,也堅決不後悔自己揮出的那一拳。

“你還在忙拍攝剪輯的事嗎?”柯思萌提醒她,“如果不是特彆著急的,要不還是先放一放吧,周四周五就要八省聯考了,你不擔心嗎?”

“嗯。”敷衍地回應。

其實她本人也很痛苦,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高三這麼關鍵的節骨眼兒L上,厭學情緒達到最大值。

甚至周三下午,她還逃課,去赴了一個攝影博主的約。

兩人約在口岸附近一家咖啡店碰面。

見到她,戚婭欣嘖嘖:“我記得你高三了吧,今天是沒課,還是逃課了?”

“逃課了。”周雨晚說。

“唔該飛沙走奶!”戚婭欣坐她對面,剛從港城過來,沒轉換過來,直接用白語點一杯無糖無奶的咖啡,把設備卸到旁邊椅子上。

能受得了周雨晚這古怪脾性,和她走得比較近的人不多,戚婭欣算一個。

兩人是兩年多以前通過IG認識的。

彼時,戚婭欣這個攝影博主海內外博主粉絲量還不到一萬,而周雨晚已經是粉絲量小十萬的小網紅了。

某天晚上,她給周雨晚留評論,問她能不能約拍。

兩人就這麼聊上,並且開啟了長期互免約拍模式。

周雨晚外形條件好,一對上鏡頭,氣場全開,單是眼神就很來電帶勁。

正巧戚婭欣非常擅長捕捉她那股勁兒L,能把她的獨特魅力放大到極致。

某種程度上,她們算是互幫互助,相互成就。

現在,戚婭欣粉絲上百萬,就讀於G大經濟學專業,大一生,比周雨晚年長兩歲,隻因高考失利,複讀了一年。

“我看你最近發了挺多動態的。”戚婭欣同她閒聊,“現在離高考也就半年,你不歇歇?或者留著庫存,等以後再

慢慢發。”

周雨晚到得比較早,咖啡已經上了,苦澀微酸的黑咖啡滑過味蕾,她有點難啟齒:

“說實話,我不知道上大學於我而言,有什麼意義。?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啊?”戚婭欣不理解。

“嗯。”

她點頭,坐實不學無術的人設。

“想了想,我家有礦,就算我媽那邊破產了,還有我爸那邊。就算他倆都破產了,以我現在當博主的收入,省一省,日子也勉強能過。或者將來直接找個有錢人嫁了,照樣可以繼續當花瓶米蟲的生活。現在多的是想躺平,不想再努力的人,多我一個怎麼了。”

“可這些,跟你參加高考,拿個高學曆,沒有任何衝突。”

“可就是因為我不用參加高考,就能得到這一切,所以我才不想那麼努力讀書啊。”

周雨晚托著下頜,望向落地窗,看往來行人為生活奔波忙碌,那麼近,那麼遠。

“我甚至想不明白,我活著是為了什麼。”

反正,不是為了守一間黑茫茫的空房子,也不是為了生啃冰箱裡的果蔬;

不是為了聽一句“不學無術的廢物”,也不是為了去揍一個打小報告的小人。

活著,是為了什麼?

“死掉的前提是活著,所以活著就是為了某天死掉唄。想那麼多乾嘛?”

戚婭欣無所謂地聳聳肩。

“不過,學曆這東西,有總比沒有好,懂麼?就像男人那根東西,就算短細軟,派不上用場,但有了,就能證明他是個男的。”

“短細軟,還派不上用場,那有什麼意義?”

“意義可重大了,”戚婭欣撇嘴,“不僅能討封建殘餘的開心,還不至於落得太監逛青樓的下場。”

周雨晚被逗笑。

戚婭欣也樂:“其實我高中也想著,以後不上大學,直接當自由攝影師好了。”

“後來?”

“後來發現,多一條退路,才不會害怕無路可退。”戚婭欣告訴她,“有退路,才有自由。”

有退路,才有自由。

這一天結束得早,兩人約拍這麼多回,默契度十足。

隨便吃過一餐宵夜後,戚婭欣返港,周雨晚回酒店。

咖啡續了一整晚,燈光常亮不熄。

很久不曾認真上課,翻閱書本,她甚至不知道這一輪複習已經進行到哪兒L了。

明天就是周四,八省聯考的日子。

垂死掙紮好過麻木,她硬著頭皮,挑燈夜戰,臨陣磨槍。

周四周五渾渾噩噩,得過且過。

考試一結束,從考場回到教室。

這一路,沒少聽“完了,我這次肯定考得很差”“拜托,我前面直接錯了三四道選擇題”“我更慘,後面沒寫完”……

表面上,一個個都在比爛。

私底下,一個比一個卷得厲害。

周末晚。

收到戚婭欣的

消息,周雨晚登進郵箱,查看她給她發回的底片和精修圖。

未讀郵件有兩封,一封來自Alexia,一封來自Sander。

“噠噠。”

鼠標左鍵輕點兩下,戚婭欣發來的email內容顯現在屏幕。

*

他們學校閱卷出成績的速度向來很快。

周一開始,陸陸續續發回答題卡,出單科成績和排名。

課上講題,給答案。

課下,科任老師把一眾學生按成績排成好幾l個梯隊,分批次叫人到辦公室談話。

周二一早,總成績和排名放出來。

周雨晚對自己的成績本不抱希望,但仔細一看,也就比上次掉了三四十名。

結合她這段時間厭學逃學的不良表現,她竟覺得這成績挺好,自己發揮還算不錯。

周三大課間,她被叫辦公室。

“怎麼退步這麼多,有找過原因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施穎問她。

周雨晚坦白:“因為這段時間,我家裡出了點事,所以心思沒放在讀書上,而且,多次曠課逃課,帶來了很不好的影響。”

施穎又問:“你家裡出什麼事了?”

周雨晚不吭聲,眼觀鼻,鼻觀心。

“上次段考成績出來,你沒考好,你說是家裡有事,影響到你的狀態。可我問你是什麼事,你卻說不出來,這次也一樣。”

施穎歎了口氣,看她的眼神,恨鐵不成鋼之餘,跟看一個鬼話連篇的渣男有幾l分相似。

“段考後的家長會,你家長也沒來。”

“他們不會來的。”周雨晚小聲嘀咕。

從小到大,他們從未參加過她任何一場家長會。

連她幼兒L園的親子互動都是由助理代勞的。

“想去你家家訪,你也總說家長不在家。”

施穎頭疼地扶著額,右手撚著班級總成績單的一角,無意識地揉皺。

“所以我做了一次電訪。”

周雨晚微愣:“什麼?”

“我還是第一次打通你家長的電話。”施穎說,“高三不比高一高二,可以隨便混混就過去。高考意味著什麼,以後讀個好大學意味著什麼。周雨晚,這幾l點不僅你要明白,你家長也該明白,我希望你們都能夠重視起來。”

周雨晚面無表情地聽著,腦子卡殼一瞬後,開始飛速轉動,“你跟我媽說了我的段考成績。”

“不僅是段考成績。”

施穎放過被□□不成樣的頁腳,左肘搭在桌沿,轉椅轉出來些,面朝她,眼神帶著擔憂。

“她是你家長,應該了解關注你的高中生活,甚至不隻是你的高中生活。”

周雨晚眯了下眼,“還有?”

“老師關注了你的ins,知道你在網上很受歡迎,知道你化妝仿妝出cos什麼的,都很厲害。但是。”她話鋒一轉,“你現在是高三生,你的重心應該放在高考上,高考迫在眉睫,

給你的時間並不多。而你要想揚名立萬,卻並不急在這一時。至少對於家境殷實,沒有經濟壓力的你而言,你可以先把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放一放。”

“你還同我家長說了我被造謠的事。”周雨晚點穿。

施穎被她奇怪的反應刺了一下,眉頭輕蹙,“對,看樣子,你家長已經跟你聊過了,是麼?”

她說著這話的時候,課間亂糟糟的辦公室,突然響起戲謔的一聲:“喲,我們的全校第一來了。”

這聲音明顯是教導主任王建義的。

至於全校第一……

周雨晚頭頸僵硬,目光牢牢釘在施穎的眉心,假裝專心致誌聽她說話的模樣。

一動,不動。

像不知道他來了,連偷瞄他一眼都不敢,深怕被他注意到。

一個是讓老師家長面上有光的全校第一。

一個是被老師叫來做思想工作的後進生。

對比多強烈,多諷刺,多難堪。

有汗從掌心沁出,她不安地捏緊衣角,攥拳,指甲掐得手心疼。

施穎還在做她的工作:“你現在不過是一個未成年,被P圖造黃謠這麼大的事,你不應該自己扛著,你得跟你家裡人溝通,知道嗎?”

她心不在焉,沒及時回應她的結果,就是施穎連名帶姓地叫她:

“周雨晚,老師在跟你說話,你有在聽嗎?”

“嗯。”她輕聲應。

施穎滿眼擔憂地注視她幾l秒,語重心長道:

“你家長說,她會積極配合學校工作,多多跟你溝通,想辦法幫你提高成績。我不知道後來她有沒有這麼去做,但就目前看來,可能在某些方面,的確還存在不如人意的地方。現在離高考還有一段時間,你儘快調整過來,進入高三備考狀態,千萬不要放棄,好嗎?”

“好。”周雨晚應得挺快,想趕緊結束這一段熬人的對話,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得到她肯定答複,施穎滿意地點點頭,放她回去。

周雨晚浮皮潦草地道了聲“謝謝老師”,轉身即走。

鼻尖掠過一抹淺淡的皂感木質香。

那人打她右邊擦肩而過,兩人垂在身側的手背有過一瞬似是而非地擦碰。

很快的一下。

等她反應過來,隻能看到少年背影頎長挺拔,被屋外光線勾勒出一層光圈,出辦公室門口後左轉,消失在她的視野。

形同陌路。

大腦蹦出這個詞,心臟緊跟著刺痛搐縮,周雨晚一口氣差點沒提起來,咬得唇肉生疼,溢出血腥味了,才繼續往前走。

出門,右轉。

與他背道而馳。

*

做錯事的人,理應承擔相應代價。

今日天氣陰,又一波強冷空氣來襲,鉛灰色的烏雲堆積,沉沉地墜著。

遼闊蒼穹下,足球場鋪開綿延平整的濃綠。

少年們身著球服,馳騁在屬

於他們的戰場。

即便下課鈴早已宣告下午課程結束,看台上人數依舊不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呐喊聲此起彼伏。

每一聲“商渡”,都像敲在她心上重重的一錘。

這場遊戲好玩嗎?

不過三周的時間,他底牌一亮,竟是背鍋的好人。

把那晚陸卿晚對她說的話裡,抽出施穎同她溝通的那部分,實際上,與商渡相關的內容並不多。

周雨晚甚至推理不出,究竟是陸卿晚先在席上開了口,希望他能幫忙輔導她;還是他主動請纓,陸卿晚再滿口答應的。

橫豎,最後她就是落到了他手上。

周雨晚單手拎一瓶冰鎮的1664白啤,“哢”一下咬開蓋,仰頭灌一口。

豐富綿密的泡沫盈滿口腔,她生生咽下,五臟六腑被凍得一顫。

落在啤酒瓶上的手指,被冰霧打濕,很快也被凍得僵硬,冷白皮膚下的血液凝成紅紫色。

就這麼抖抖瑟瑟地喝著,眼睛牢牢鎖定場上最恣意張揚的少年。

天空在不知不覺間飄起零星小雨,周遭一片喧雜躁動,有傘打傘,沒傘的猶豫要不要離場,離場的起身往後走。

她巋然不動地坐著,還在灌酒。

挺奇怪的一個人。

還生得那般好看。

接二連三有人注意到她。

可她一門心思卻撲在那人身上,魔怔了般。

時間愈久,他終有所覺,忙裡偷閒地睇來一眼。

遙遙遠遠。

朦朦朧朧

雨絲被球場燈光打亮,晶瑩剔透,有種縹緲不定的不真實感。

驟然衝撞在一處的兩道視線,糾纏,對峙,擦出火花,在冰涼雨水中燃燒。

周雨晚開始感覺有點熱了。

比賽還在繼續,他回過頭去。

不消片刻,又進一球。

直至這時,周雨晚才注意到,他今日狀態和聯賽當天不同,更凶狠,更暴戾,儼然在泄憤

——拉著其他人當陪葬的玩法。

“不打傘,小心感冒哦。”

聽到聲音,頭頂的雨絲被一把長柄傘隔開,周雨晚循聲轉頭,殷璿在她身旁落座。

右手還撐著傘擋在兩人頭上,她上身前傾,胳膊支在腿上,托著腮,“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會突然揍他一拳……不過,這些天,他就像行走的低氣壓,就算一言不發,但那氣勢太嚇人,壓抑得不行。”

周雨晚沒吭聲,酒還剩幾l口,她還在喝。

殷璿皺眉,“有必要這麼喝?”

啤酒漲肚,又灌得挺猛,周雨晚感覺微醺,緋色從脖頸漫向耳朵臉頰,嬌豔欲滴,紅得誘人。

“有必要。”她說,“有必要。”

“為什麼?”殷璿不解。

“壯膽。”

這是周雨晚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場上,商渡一記淩空抽射,打進最後一球,

裁判吹響哨聲,宣告比賽結束。

周雨晚拎起酒瓶,毅然決然走出她雨傘,步入瀟瀟細雨中。

比賽結束後,男生去衝洗更換衣服。

周雨晚知道在哪,在男更衣室外等候。

“渡爺這些天到底怎麼了?凶得狠啊。”

“心情不好唄,反正,這段時間彆招惹他。”

男生們在聊,說話聲和腳步聲都越來越近。

“哢噠!”

更衣室的門從裡面打開。

男生們的話題已經從商渡,換成高一年級的小學妹,聊得正起勁,起先沒注意到她,即將從她跟前走過時,餘光一瞥,冷不丁撞見她半濕不乾地杵在那兒L,登時被嚇一跳。

周雨晚冷冷地甩一眼,“商渡呢?”

“渡爺還在裡頭。”男生心有餘悸地回。

趙丞走在後面,出來見著她了,把她和那男生的對話也聽全了,補充:

“現在就他一個。”

周雨晚撩他一眼。

趙丞看不出這眼神裡,是“要你多管閒事”多一點,還是“謝謝”多一點,反正,隨即就聽更衣室門“砰”一聲甩上,周雨晚就這麼進去了。

更衣室隻亮了角落裡的一盞小燈,昏昏暗暗。

空氣裡是男生還未散掉的香皂味和水汽。

角落放置的全身鏡內,映入一雙包裹在黑襪裡的勻停長腿。

他餘光瞥見她搖曳的裙擺,手垂在身側,酒瓶還在,水霧濕漉漉地滾動,“啪嗒”滴落在地。

她瑩白手指也是濕漉漉的,水滴凝在指尖。

不緊不慢地扣上藍寶石袖扣,他整了整袖口。

她先開的口:“對不起。”

音量很輕,非常不自在。

緊了緊手中的空酒瓶,朝他走。

他不作理睬,整理好襯衫,戴上腕表,從櫃中拿出外套,關櫃門,轉身,長腿一邁,視她如無物般越過。

臂膀與臂膀之間相差不過短短幾l公分,不同的氣息和氣場在刹那間激烈碰撞,火藥味濃鬱,處在零星一點火星就炸燃的千鈞一發之際。

周雨晚敏感察覺到他情緒暗湧,知道他實在氣得不輕,快步跟上他。

在他伸手握住門把前,搶先攔在門口。

“商渡,對不起!”

這一聲音量明顯高了些,她話說得急躁,熱意逼上眼眶,泛了紅。

“對不起,我不該不問青紅皂白就汙蔑你,說你是打小報告的壞人。”

“對不起,我不該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那麼不給你面子,突然揍了你一拳。”

“對不起,是我不知好歹。”

每一聲對不起,伴隨她一個深深地鞠躬。

第三次鞠躬還未彎下腰去,肩膀就被商渡單手扣住。

他力氣大,堅硬指骨像要釘入她鎖骨。

痛的。

周雨晚皺眉。

“就這樣?

”沒什麼起伏的冰冷聲調。

一個深呼吸,周雨晚直起身,手中的空酒瓶往前遞,目光灼灼地迎上他的眼,聲音藏著不易察覺的慌:

“要是這樣還不夠,那你打我吧。用酒瓶砸我,或者像我給你一拳那樣,你也用力給我一拳……反正,是我欠你的,你想討回來就討回來。隻要不把我打死打殘,今天不論你怎麼打我,我都可以……如果這樣你才能消氣的話。”

話說到這份兒L上,他才像來了點興趣。

弓著背,勾著頭,居高臨下,好整以暇地睨著她。

唇線從抿直的狀態,到漸漸勾起一絲嘲謔的笑意。

身體被他影子籠罩著,壓迫感很強。

周雨晚固執地仰頭看他。

血液在酒精的推動下加速流動,通體燥熱,呼吸淩亂。

心底那種忽上忽下的慌,隨時間推移,在一點一點擴散,暴露在細枝末節處,暴露在他眼底。

“不論我怎麼打你的意思,是指不限姿勢,不限道具,不限部位?”

他低聲詢問,左手按在門上。是壁咚,把她圈在身前的動作,也是防止門被外面或裡面的人打開的意思。

周雨晚琢磨著他的話。

撲面而來是他沐浴後,身上清爽乾淨的氣味,夾雜著雄性特有的荷爾蒙,與她截然不同,卻充斥著強烈的性吸引力和攻擊性。

少年不疾不徐的呼吸聲,輕輕灑在耳畔。

她那顆被酒精泡過的大腦,不受控地回溯到拍攝私房照那天,他曾用低沉磁嗓說出一些引人想入非非的話。

視線跟著落,看到他喉間軟骨上下滾一遭。

“咕咚。”

乾巴巴地咽一口,她不安地攥著裙擺,兩腿緊張並攏,腿肉擠壓著,“總不能,是用奇怪的道具,打奇怪的地方……吧?”

“什麼叫‘奇怪的道具’?”他低頭抵住她的額,眼睛直盯盯地勾她,笑得玩世不恭,壞得坦坦蕩蕩,“比如,你送我的……羽毛皮拍,小皮鞭?”

“哐當。”

藍色玻璃瓶掉落腳邊,骨碌碌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