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不過一天,他們又冷戰了。
大概是之前冷戰時間太長,和好時間太短,一時間,她竟不覺得和先前的生活有何不同。
隻是這一次,爆發得太快太猛,火氣衝得她眼睛灼燙發紅,胸腔悶得要喘不過氣而已。
以前和他再難看,也不過是上次躺在病床上,說不想見到他。
而這次,衝突升級,熱戰爆發。
她第一次對他動手。
毫不猶豫,劍拔弩張。
回到家,把所有燈光打開,她邊脫皮夾克邊上樓。
手機一直在響,在震。
她置若罔聞,最後實在煩躁,從兜裡掏出來,關機。
進浴室,卸妝,洗澡,穿衣服。
把燈一關,上床,睡覺。
門鈴偏在此時叫嚷。
似乎不把她叫出來,就誓不罷休。
吵死人。
周雨晚拿手機下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拉電閘。
全屋電源切斷。
徹底陷入黑暗與死寂。
這下世界真的安靜了。
她躺回床上,在黑茫茫的臥房裡,雙目無神望著天花板。
大腦不受控地,一遍又一遍重複陸卿晚的那些話。
“難怪說你是個被寵壞的怪小孩,叫我們這些當大人的彆太慣著你。”
“周雨晚,你不要不知好歹!”
“不學無術的廢、物。”
“廢、物。”
原來於她而言,她不過如此。
既然這樣,那就一直彆管她啊。
現在突然一則短信發過來,自以為是地插手她的事,算什麼?
死火山轉性為休眠火山,打算石破天驚地爆發一波母愛,殺她個猝不及防?
眼角漸漸濕潤。
窗外風刮樹葉的沙沙聲不絕。
時間在流逝,這個夜晚注定無眠。
第二天。
自詡成績尚可的好學生周雨晚,十分非常特彆難得地出現曠課現象,在家裡睡了個天昏地暗,直至又一個午夜,餓醒了。
一天沒通電源,冰箱冷藏的蔬果看著有點蔫巴。
她挑出能吃的部分,洗乾淨,該去皮去皮,懶得切,懶得調味,直接生啃。
味同嚼蠟,但為了維持身體機能,她還是能吃得下去的。
吃到一半,忽然覺得,像現在這種封閉隔絕全世界,躲在家中吃餘糧的生活,特彆有末日求生的意思。
挺有意思。
也挺沒意思。
吃過了,上樓,回屋裡,繼續躺床上。
這種亂七八糟、日夜顛倒的頹廢日子,過了不過三天,斷送在空蕩蕩的冰箱裡。
這三天,家政阿姨一直沒來,陸卿晚和周牧也沒來過。
“砰。”周雨晚甩上冰箱門。
決定上樓給手機充電
。
接入充電口,等了會兒L,發現手機始終沒反應,才漸漸覺出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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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燈,也沒反應。
懷疑是她忘了開電閘,於是下樓,檢查電閘。
折騰近兩個鐘,排除所有原因,終於能確定,是陸卿晚把家裡的電斷了。
沒多久,水也斷了。
這下真成末日求生了。
周雨晚從冰箱取一支礦泉水來喝。
忽然在想,她的卡,或許也已經被陸卿晚凍結了。
挺狠,挺有魄力。
不知道她這種雷霆手段,應用在運營公司、打擊對手等方面,於她本人而言,會不會獲益更多,起碼不至於退市破產了。
可她現在卻用這種手段,來對付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
周雨晚覺得她真是殺雞用牛刀。
第四天,回校上課。
校園一如既往地寬敞明亮,幽雅舒適,不僅有水有電有食物,還有過目即忘,死活塞不進腦子裡的知識。
她在,或者不在,好像都沒差。
一見她進教室,柯思萌眼睛倏地紅了,等她坐進座位了,她憋了那麼久的話,這才憂心忡忡地說出來:
“晚晚,你怎麼啦?那天後來是出什麼事了麼?你突然變得好反常。這三天,我給你打了好多通電話,你都沒接。想去找你的,但我進名雅豪園不方便,最近商渡情緒也不好,我又不敢找他……就,沒去找你。”
周雨晚不說話,也不想說。
荒廢兩三天,大腦就有了惰性,變得麻木不愛動,對外界刺激遲鈍無反應。
這種抑鬱情緒會持續多久?
她不知道。
借教室裡的插座,給手機充上電,查看了下餘額,才勉強有一點安全感
——看啊,儘管她是個不學無術的小網紅,但還是能接點廣告,掙點小錢,在關鍵時刻,保證自己不被餓死的。
在過去那三天裡,手機積攢了不少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
商渡的,柯思萌的,還有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消息。
唯獨沒有周牧和陸卿晚。
中午和晚上,吃的依舊是7-11的沙拉。
柯思萌說她瘦了很多。
或許吧。
她骨架纖細,全靠天生就懂得該怎麼長的肉撐起前凸後翹的沙漏型身材。
一旦這些肉減下來,真像一具細長的骨頭架子,風一吹就能折了。
入夜,她收拾了個小行李,住進酒店。
一天下來,都不見有學生議論她和商渡的事,就連論壇、表白牆,都不曾見任何與他們相關的話題。
想必是他跟那些人交代過了。
這樣的日子沒持續多久,周雨晚又發現了新問題——她花錢習慣大手大腳,就算沒買什麼奢侈品,每天的開銷竟也不少,所剩餘額不多了。
於是開始接廣告,折回家拿上設備。
家中依舊
斷水斷電,院外的玫瑰和月季沒人打理,花瓣葉片開始枯萎蔫壞,仿佛凝著乾涸的黃泥漿。
步入十二月,日均氣溫愈發低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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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沒有暖氣,沉沉濕氣浸.透衣服,深.入骨髓。
學生們要麼待在教室,門窗緊閉,被空氣中不斷積累的二氧化碳弄得昏昏欲睡。
要麼就到教室外的走廊曬太陽。
柯思萌說她在教室裡坐了這麼久,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搖頭,眼睛黏在Mac屏幕上,手指在觸摸板來回滑.動,正忙著剪輯視頻。
柯思萌歎一口氣:“晚晚,你到底怎麼了?”
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麼了。
有一回,她去上洗手間,發現商渡就站在對面那幢樓的走廊,目光直落落地眺著她。
隔很遠,攻擊性卻不減。
直白到讓人一清二楚地意識到——你被他盯上了,你要被他針對了,你完了。
沒來由的,她竟害怕他會來找她算賬。
可明明,是他同她家長打小報告在先。
是的,直到這時刻,她仍堅持自己沒錯,也堅決不後悔自己揮出的那一拳。
“你還在忙拍攝剪輯的事嗎?”柯思萌提醒她,“如果不是特彆著急的,要不還是先放一放吧,周四周五就要八省聯考了,你不擔心嗎?”
“嗯。”敷衍地回應。
其實她本人也很痛苦,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高三這麼關鍵的節骨眼兒L上,厭學情緒達到最大值。
甚至周三下午,她還逃課,去赴了一個攝影博主的約。
兩人約在口岸附近一家咖啡店碰面。
見到她,戚婭欣嘖嘖:“我記得你高三了吧,今天是沒課,還是逃課了?”
“逃課了。”周雨晚說。
“唔該飛沙走奶!”戚婭欣坐她對面,剛從港城過來,沒轉換過來,直接用白語點一杯無糖無奶的咖啡,把設備卸到旁邊椅子上。
能受得了周雨晚這古怪脾性,和她走得比較近的人不多,戚婭欣算一個。
兩人是兩年多以前通過IG認識的。
彼時,戚婭欣這個攝影博主海內外博主粉絲量還不到一萬,而周雨晚已經是粉絲量小十萬的小網紅了。
某天晚上,她給周雨晚留評論,問她能不能約拍。
兩人就這麼聊上,並且開啟了長期互免約拍模式。
周雨晚外形條件好,一對上鏡頭,氣場全開,單是眼神就很來電帶勁。
正巧戚婭欣非常擅長捕捉她那股勁兒L,能把她的獨特魅力放大到極致。
某種程度上,她們算是互幫互助,相互成就。
現在,戚婭欣粉絲上百萬,就讀於G大經濟學專業,大一生,比周雨晚年長兩歲,隻因高考失利,複讀了一年。
“我看你最近發了挺多動態的。”戚婭欣同她閒聊,“現在離高考也就半年,你不歇歇?或者留著庫存,等以後再
慢慢發。”
周雨晚到得比較早,咖啡已經上了,苦澀微酸的黑咖啡滑過味蕾,她有點難啟齒:
“說實話,我不知道上大學於我而言,有什麼意義。?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啊?”戚婭欣不理解。
“嗯。”
她點頭,坐實不學無術的人設。
“想了想,我家有礦,就算我媽那邊破產了,還有我爸那邊。就算他倆都破產了,以我現在當博主的收入,省一省,日子也勉強能過。或者將來直接找個有錢人嫁了,照樣可以繼續當花瓶米蟲的生活。現在多的是想躺平,不想再努力的人,多我一個怎麼了。”
“可這些,跟你參加高考,拿個高學曆,沒有任何衝突。”
“可就是因為我不用參加高考,就能得到這一切,所以我才不想那麼努力讀書啊。”
周雨晚托著下頜,望向落地窗,看往來行人為生活奔波忙碌,那麼近,那麼遠。
“我甚至想不明白,我活著是為了什麼。”
反正,不是為了守一間黑茫茫的空房子,也不是為了生啃冰箱裡的果蔬;
不是為了聽一句“不學無術的廢物”,也不是為了去揍一個打小報告的小人。
活著,是為了什麼?
“死掉的前提是活著,所以活著就是為了某天死掉唄。想那麼多乾嘛?”
戚婭欣無所謂地聳聳肩。
“不過,學曆這東西,有總比沒有好,懂麼?就像男人那根東西,就算短細軟,派不上用場,但有了,就能證明他是個男的。”
“短細軟,還派不上用場,那有什麼意義?”
“意義可重大了,”戚婭欣撇嘴,“不僅能討封建殘餘的開心,還不至於落得太監逛青樓的下場。”
周雨晚被逗笑。
戚婭欣也樂:“其實我高中也想著,以後不上大學,直接當自由攝影師好了。”
“後來?”
“後來發現,多一條退路,才不會害怕無路可退。”戚婭欣告訴她,“有退路,才有自由。”
有退路,才有自由。
這一天結束得早,兩人約拍這麼多回,默契度十足。
隨便吃過一餐宵夜後,戚婭欣返港,周雨晚回酒店。
咖啡續了一整晚,燈光常亮不熄。
很久不曾認真上課,翻閱書本,她甚至不知道這一輪複習已經進行到哪兒L了。
明天就是周四,八省聯考的日子。
垂死掙紮好過麻木,她硬著頭皮,挑燈夜戰,臨陣磨槍。
周四周五渾渾噩噩,得過且過。
考試一結束,從考場回到教室。
這一路,沒少聽“完了,我這次肯定考得很差”“拜托,我前面直接錯了三四道選擇題”“我更慘,後面沒寫完”……
表面上,一個個都在比爛。
私底下,一個比一個卷得厲害。
周末晚。
收到戚婭欣的
消息,周雨晚登進郵箱,查看她給她發回的底片和精修圖。
未讀郵件有兩封,一封來自Alexia,一封來自Sander。
“噠噠。”
鼠標左鍵輕點兩下,戚婭欣發來的email內容顯現在屏幕。
*
他們學校閱卷出成績的速度向來很快。
周一開始,陸陸續續發回答題卡,出單科成績和排名。
課上講題,給答案。
課下,科任老師把一眾學生按成績排成好幾l個梯隊,分批次叫人到辦公室談話。
周二一早,總成績和排名放出來。
周雨晚對自己的成績本不抱希望,但仔細一看,也就比上次掉了三四十名。
結合她這段時間厭學逃學的不良表現,她竟覺得這成績挺好,自己發揮還算不錯。
周三大課間,她被叫辦公室。
“怎麼退步這麼多,有找過原因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施穎問她。
周雨晚坦白:“因為這段時間,我家裡出了點事,所以心思沒放在讀書上,而且,多次曠課逃課,帶來了很不好的影響。”
施穎又問:“你家裡出什麼事了?”
周雨晚不吭聲,眼觀鼻,鼻觀心。
“上次段考成績出來,你沒考好,你說是家裡有事,影響到你的狀態。可我問你是什麼事,你卻說不出來,這次也一樣。”
施穎歎了口氣,看她的眼神,恨鐵不成鋼之餘,跟看一個鬼話連篇的渣男有幾l分相似。
“段考後的家長會,你家長也沒來。”
“他們不會來的。”周雨晚小聲嘀咕。
從小到大,他們從未參加過她任何一場家長會。
連她幼兒L園的親子互動都是由助理代勞的。
“想去你家家訪,你也總說家長不在家。”
施穎頭疼地扶著額,右手撚著班級總成績單的一角,無意識地揉皺。
“所以我做了一次電訪。”
周雨晚微愣:“什麼?”
“我還是第一次打通你家長的電話。”施穎說,“高三不比高一高二,可以隨便混混就過去。高考意味著什麼,以後讀個好大學意味著什麼。周雨晚,這幾l點不僅你要明白,你家長也該明白,我希望你們都能夠重視起來。”
周雨晚面無表情地聽著,腦子卡殼一瞬後,開始飛速轉動,“你跟我媽說了我的段考成績。”
“不僅是段考成績。”
施穎放過被□□不成樣的頁腳,左肘搭在桌沿,轉椅轉出來些,面朝她,眼神帶著擔憂。
“她是你家長,應該了解關注你的高中生活,甚至不隻是你的高中生活。”
周雨晚眯了下眼,“還有?”
“老師關注了你的ins,知道你在網上很受歡迎,知道你化妝仿妝出cos什麼的,都很厲害。但是。”她話鋒一轉,“你現在是高三生,你的重心應該放在高考上,高考迫在眉睫,
給你的時間並不多。而你要想揚名立萬,卻並不急在這一時。至少對於家境殷實,沒有經濟壓力的你而言,你可以先把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放一放。”
“你還同我家長說了我被造謠的事。”周雨晚點穿。
施穎被她奇怪的反應刺了一下,眉頭輕蹙,“對,看樣子,你家長已經跟你聊過了,是麼?”
她說著這話的時候,課間亂糟糟的辦公室,突然響起戲謔的一聲:“喲,我們的全校第一來了。”
這聲音明顯是教導主任王建義的。
至於全校第一……
周雨晚頭頸僵硬,目光牢牢釘在施穎的眉心,假裝專心致誌聽她說話的模樣。
一動,不動。
像不知道他來了,連偷瞄他一眼都不敢,深怕被他注意到。
一個是讓老師家長面上有光的全校第一。
一個是被老師叫來做思想工作的後進生。
對比多強烈,多諷刺,多難堪。
有汗從掌心沁出,她不安地捏緊衣角,攥拳,指甲掐得手心疼。
施穎還在做她的工作:“你現在不過是一個未成年,被P圖造黃謠這麼大的事,你不應該自己扛著,你得跟你家裡人溝通,知道嗎?”
她心不在焉,沒及時回應她的結果,就是施穎連名帶姓地叫她:
“周雨晚,老師在跟你說話,你有在聽嗎?”
“嗯。”她輕聲應。
施穎滿眼擔憂地注視她幾l秒,語重心長道:
“你家長說,她會積極配合學校工作,多多跟你溝通,想辦法幫你提高成績。我不知道後來她有沒有這麼去做,但就目前看來,可能在某些方面,的確還存在不如人意的地方。現在離高考還有一段時間,你儘快調整過來,進入高三備考狀態,千萬不要放棄,好嗎?”
“好。”周雨晚應得挺快,想趕緊結束這一段熬人的對話,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得到她肯定答複,施穎滿意地點點頭,放她回去。
周雨晚浮皮潦草地道了聲“謝謝老師”,轉身即走。
鼻尖掠過一抹淺淡的皂感木質香。
那人打她右邊擦肩而過,兩人垂在身側的手背有過一瞬似是而非地擦碰。
很快的一下。
等她反應過來,隻能看到少年背影頎長挺拔,被屋外光線勾勒出一層光圈,出辦公室門口後左轉,消失在她的視野。
形同陌路。
大腦蹦出這個詞,心臟緊跟著刺痛搐縮,周雨晚一口氣差點沒提起來,咬得唇肉生疼,溢出血腥味了,才繼續往前走。
出門,右轉。
與他背道而馳。
*
做錯事的人,理應承擔相應代價。
今日天氣陰,又一波強冷空氣來襲,鉛灰色的烏雲堆積,沉沉地墜著。
遼闊蒼穹下,足球場鋪開綿延平整的濃綠。
少年們身著球服,馳騁在屬
於他們的戰場。
即便下課鈴早已宣告下午課程結束,看台上人數依舊不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呐喊聲此起彼伏。
每一聲“商渡”,都像敲在她心上重重的一錘。
這場遊戲好玩嗎?
不過三周的時間,他底牌一亮,竟是背鍋的好人。
把那晚陸卿晚對她說的話裡,抽出施穎同她溝通的那部分,實際上,與商渡相關的內容並不多。
周雨晚甚至推理不出,究竟是陸卿晚先在席上開了口,希望他能幫忙輔導她;還是他主動請纓,陸卿晚再滿口答應的。
橫豎,最後她就是落到了他手上。
周雨晚單手拎一瓶冰鎮的1664白啤,“哢”一下咬開蓋,仰頭灌一口。
豐富綿密的泡沫盈滿口腔,她生生咽下,五臟六腑被凍得一顫。
落在啤酒瓶上的手指,被冰霧打濕,很快也被凍得僵硬,冷白皮膚下的血液凝成紅紫色。
就這麼抖抖瑟瑟地喝著,眼睛牢牢鎖定場上最恣意張揚的少年。
天空在不知不覺間飄起零星小雨,周遭一片喧雜躁動,有傘打傘,沒傘的猶豫要不要離場,離場的起身往後走。
她巋然不動地坐著,還在灌酒。
挺奇怪的一個人。
還生得那般好看。
接二連三有人注意到她。
可她一門心思卻撲在那人身上,魔怔了般。
時間愈久,他終有所覺,忙裡偷閒地睇來一眼。
遙遙遠遠。
朦朦朧朧
雨絲被球場燈光打亮,晶瑩剔透,有種縹緲不定的不真實感。
驟然衝撞在一處的兩道視線,糾纏,對峙,擦出火花,在冰涼雨水中燃燒。
周雨晚開始感覺有點熱了。
比賽還在繼續,他回過頭去。
不消片刻,又進一球。
直至這時,周雨晚才注意到,他今日狀態和聯賽當天不同,更凶狠,更暴戾,儼然在泄憤
——拉著其他人當陪葬的玩法。
“不打傘,小心感冒哦。”
聽到聲音,頭頂的雨絲被一把長柄傘隔開,周雨晚循聲轉頭,殷璿在她身旁落座。
右手還撐著傘擋在兩人頭上,她上身前傾,胳膊支在腿上,托著腮,“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會突然揍他一拳……不過,這些天,他就像行走的低氣壓,就算一言不發,但那氣勢太嚇人,壓抑得不行。”
周雨晚沒吭聲,酒還剩幾l口,她還在喝。
殷璿皺眉,“有必要這麼喝?”
啤酒漲肚,又灌得挺猛,周雨晚感覺微醺,緋色從脖頸漫向耳朵臉頰,嬌豔欲滴,紅得誘人。
“有必要。”她說,“有必要。”
“為什麼?”殷璿不解。
“壯膽。”
這是周雨晚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場上,商渡一記淩空抽射,打進最後一球,
裁判吹響哨聲,宣告比賽結束。
周雨晚拎起酒瓶,毅然決然走出她雨傘,步入瀟瀟細雨中。
比賽結束後,男生去衝洗更換衣服。
周雨晚知道在哪,在男更衣室外等候。
“渡爺這些天到底怎麼了?凶得狠啊。”
“心情不好唄,反正,這段時間彆招惹他。”
男生們在聊,說話聲和腳步聲都越來越近。
“哢噠!”
更衣室的門從裡面打開。
男生們的話題已經從商渡,換成高一年級的小學妹,聊得正起勁,起先沒注意到她,即將從她跟前走過時,餘光一瞥,冷不丁撞見她半濕不乾地杵在那兒L,登時被嚇一跳。
周雨晚冷冷地甩一眼,“商渡呢?”
“渡爺還在裡頭。”男生心有餘悸地回。
趙丞走在後面,出來見著她了,把她和那男生的對話也聽全了,補充:
“現在就他一個。”
周雨晚撩他一眼。
趙丞看不出這眼神裡,是“要你多管閒事”多一點,還是“謝謝”多一點,反正,隨即就聽更衣室門“砰”一聲甩上,周雨晚就這麼進去了。
更衣室隻亮了角落裡的一盞小燈,昏昏暗暗。
空氣裡是男生還未散掉的香皂味和水汽。
角落放置的全身鏡內,映入一雙包裹在黑襪裡的勻停長腿。
他餘光瞥見她搖曳的裙擺,手垂在身側,酒瓶還在,水霧濕漉漉地滾動,“啪嗒”滴落在地。
她瑩白手指也是濕漉漉的,水滴凝在指尖。
不緊不慢地扣上藍寶石袖扣,他整了整袖口。
她先開的口:“對不起。”
音量很輕,非常不自在。
緊了緊手中的空酒瓶,朝他走。
他不作理睬,整理好襯衫,戴上腕表,從櫃中拿出外套,關櫃門,轉身,長腿一邁,視她如無物般越過。
臂膀與臂膀之間相差不過短短幾l公分,不同的氣息和氣場在刹那間激烈碰撞,火藥味濃鬱,處在零星一點火星就炸燃的千鈞一發之際。
周雨晚敏感察覺到他情緒暗湧,知道他實在氣得不輕,快步跟上他。
在他伸手握住門把前,搶先攔在門口。
“商渡,對不起!”
這一聲音量明顯高了些,她話說得急躁,熱意逼上眼眶,泛了紅。
“對不起,我不該不問青紅皂白就汙蔑你,說你是打小報告的壞人。”
“對不起,我不該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那麼不給你面子,突然揍了你一拳。”
“對不起,是我不知好歹。”
每一聲對不起,伴隨她一個深深地鞠躬。
第三次鞠躬還未彎下腰去,肩膀就被商渡單手扣住。
他力氣大,堅硬指骨像要釘入她鎖骨。
痛的。
周雨晚皺眉。
“就這樣?
”沒什麼起伏的冰冷聲調。
一個深呼吸,周雨晚直起身,手中的空酒瓶往前遞,目光灼灼地迎上他的眼,聲音藏著不易察覺的慌:
“要是這樣還不夠,那你打我吧。用酒瓶砸我,或者像我給你一拳那樣,你也用力給我一拳……反正,是我欠你的,你想討回來就討回來。隻要不把我打死打殘,今天不論你怎麼打我,我都可以……如果這樣你才能消氣的話。”
話說到這份兒L上,他才像來了點興趣。
弓著背,勾著頭,居高臨下,好整以暇地睨著她。
唇線從抿直的狀態,到漸漸勾起一絲嘲謔的笑意。
身體被他影子籠罩著,壓迫感很強。
周雨晚固執地仰頭看他。
血液在酒精的推動下加速流動,通體燥熱,呼吸淩亂。
心底那種忽上忽下的慌,隨時間推移,在一點一點擴散,暴露在細枝末節處,暴露在他眼底。
“不論我怎麼打你的意思,是指不限姿勢,不限道具,不限部位?”
他低聲詢問,左手按在門上。是壁咚,把她圈在身前的動作,也是防止門被外面或裡面的人打開的意思。
周雨晚琢磨著他的話。
撲面而來是他沐浴後,身上清爽乾淨的氣味,夾雜著雄性特有的荷爾蒙,與她截然不同,卻充斥著強烈的性吸引力和攻擊性。
少年不疾不徐的呼吸聲,輕輕灑在耳畔。
她那顆被酒精泡過的大腦,不受控地回溯到拍攝私房照那天,他曾用低沉磁嗓說出一些引人想入非非的話。
視線跟著落,看到他喉間軟骨上下滾一遭。
“咕咚。”
乾巴巴地咽一口,她不安地攥著裙擺,兩腿緊張並攏,腿肉擠壓著,“總不能,是用奇怪的道具,打奇怪的地方……吧?”
“什麼叫‘奇怪的道具’?”他低頭抵住她的額,眼睛直盯盯地勾她,笑得玩世不恭,壞得坦坦蕩蕩,“比如,你送我的……羽毛皮拍,小皮鞭?”
“哐當。”
藍色玻璃瓶掉落腳邊,骨碌碌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