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原含霜一直以為, 自己的媽媽是個溫柔美麗的人。

在封柏的講述裡，她溫柔又強大, 將帝國民眾安危當做己任。

可在段詠歌口中，她接觸到媽媽的另一面。

原來當年軒轅初雪趕到三角星域時，也才剛剛成年，那是她第一次上戰場，在身邊缺少護衛，也沒有多少隨侍官的情況下，看見大批受難的災民和缺胳膊短腿的小孩, 實在忍不住偷偷躲起來哭了好幾回。然後哭完了擦乾淨眼淚出去，又成了那個到處奔波，努力鼓舞人心的第三公主。短短幾句話，便描述出一個機智果敢，悍然無畏的模樣。

“然後呢？”

奈何段詠歌在控訴完軒轅初雪是個騙子後，便任憑原含霜怎麼套話，都不願再開口。他將吸完的煙一扔, 說了句再見, 便頭也不回地揮手離去。

看著三角星域表面亮起的，象征著支持軒轅妙音的支援燈, 原含霜歎了口氣。

和段詠歌的談話到底還是在她心底掀起波瀾。

其實這段時間在三角星域, 原含霜並非一無所覺。三角星域對軒轅初雪這個名字有著非同一般的奇妙情感，要說是他們先前調查到的反對和憎恨, 卻又不儘然。正如同段詠歌表現出來的態度一般，若是有誰罵第三公主，他們甚至會衝上來拚命。可但凡有人提到軒轅初雪的名字，他們肯定會冷下臉來，極其矛盾。

原含霜非常好奇, 當初媽媽在三角星域到底經曆過什麼，才會讓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對她懷抱著那樣複雜的感情。

“您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封柏聽她說完，眼眸裡流露出思索：“以前倒是有傳聞，說第三公主有意請示老陛下，將三角星域周邊劃為她的封地。不過也隻是傳聞，後來這件事不了了之。”

每位皇室成員成年後三年內都會根據皇室擬態天賦的高低進行爵位加封。以軒轅初雪有望突破S+的超強天賦，她分封到的領地必然是豐饒富有的星係，而不是三角星域這種遍布汙染又貧瘠的邊緣星係。

最後不出意料，經過議會投票表決，再加上良好的民眾基礎，軒轅初雪加封的封地排名曆史星係前五，足以見得老皇帝對她的讚賞和期許。

“我猜可能三公主真的有這方面想法，否則也不會傳出這樣的消息，奈何最後並沒有如願。”封柏搖頭：“但據我的印象和了解，初雪殿下並非一位喜歡出爾反爾的人。”

“這樣啊......”原含霜若有所思。

如果媽媽答應過三角星域，說未來要將這裡納入領地，並且廣而告之，最後卻沒有做到，引起公憤，倒也不無可能。剛好還能和段詠歌口裡的“騙子”契合上。

但她總覺得，事情不至於隻有這麼簡單。

不過很快，原含霜就沒心思關注這些陳年舊事了。

三角星域地下城改造初具雛形後，重心和兵力開始逐漸轉移到三角關卡。

這段時間，帝國國防部接連發出數道警告，將今年的磁暴等級從黃色預警提高到橙色，有可能提升更高。磁暴等級一高，意味著蟲潮持續時間增加，蟲潮等級的提升。在這種情況下，懸浮在宇宙中的關卡必須穩固，否則很容易在接連不斷的衝擊下崩塌。

就連帝國也派出後勤軍團，前往烈日關卡進行加固。許多參賽成員都默契地放下手頭上工作，將手上兵力派去前線建設。畢竟是嚴肅的爭奪賽，抉擇出帝國儲君的重要場合，星網對此討論熱度仍舊不減。

【本來以為三角星域是最窮的，沒想到抄街一波富起來了】

【是啊，這波彎道超車誰也沒料到，可惜原含霜把錢花在建設三角星域上】

【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一顆重度汙染星還搞什麼城市規劃，無語】

【說起來軒轅晟殿下最近的病症好像又嚴重了些，前些天在汙染星殺蟲，結果忽然頭腦恍惚，還好隨身有帶著緊急醫療團隊】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記得皇儲爭奪賽之前每個皇室成員都有做一套詳細的身體素質檢查公告，亞瑟王的身體狀態明明保持得很好啊，也沒有什麼基礎病症，前段時間還成功突破了六階】

就在原含霜帶領第三軍團如火如荼沒日沒夜搞基建的時候，一則消息也悄然從中央星係傳遞到這偏遠的帝國邊沿。

“新一屆學院排名賽即將召開，左教授發來通訊，想要邀請咱們為今年即將出征的銀星主力成員們送上鼓勵和祝福。”原含霜拉走光腦記錄板：“所以，我們要不要來排練一下？”

這些天原含霜都忙得腳不沾地，小夥伴們就更忙了。大家懷裡隨身揣著營養液，連吃飯的時候都見不到人。今天難得推掉一些事務，聚集在一起。

因為是銀星內部的動員大會，所以會議室裡隻坐著銀星人。

“貧，對了。這一屆咱們學院的主力成員實力如何？”

“還不錯。”夏夢柔道：“我們拿冠軍那年，銀星的生源反超帝國軍校，招攬了不少高考分數超高的天才學員，後面接連幾屆的水平也相當不錯。”

“對對。”巫浩軒跟著附和：“這屆咱們有個五階。”

他在原含霜，軒轅晟和骨冬離開學院後擔任過代理主席，處理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事務，對此更加清楚。

“我去年特地打探了一下其他學院。可能咱們那屆出的天才怪胎太多，導致下一屆水平良莠不齊。除了咱們銀星有個五階以外，就連帝國軍校也隻有個四階巔峰。”

“那意思就是說，咱們這屆贏定了？”

“差不多差不多，但待會老大您可千萬彆這麼說，我怕那群學弟學妹們掉鏈子！老大你是不知道，他們有多崇拜您，要是得意忘形有個萬一，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top1江山不得敗在他們手裡？！”

“哈哈哈哈哈，不是吧。”

小夥伴們笑笑鬨鬨。

雖然缺失了兩個人，但大家還是努力活躍氣氛，像以前一樣。

很快，偌大的光屏在會議室面前展開。

“咳咳，注意形象，注意形象。”

“我們銀星死神小隊很久沒有公眾直播過了，先把逼格端起來。”

幾個人清了清嗓子，都將臉上打鬨的笑容收斂，畢竟再怎麼說他們也算冠軍隊成員，更彆說如今還在參與皇儲爭奪賽，妥妥的公眾人物，很有偶像包袱。

經過皇室禮儀官的專門特訓，原含霜已經練就一身上鏡表情，三秒隨時調整。

下一秒，光屏逐漸開始出現顏色。

內裡出現的場景赫然是熟悉的銀星大禮堂，下方站著密密麻麻的，穿著銀星校服的學生們。他們此時都抬頭看向空中的光屏，眼裡仿佛閃爍著星星，滿是崇拜。

“哇！真的是原學姐！”

“嘶，原學姐的全息投影比直播間裡看起來還要好看！”

“我的天呐，真的看到冠軍隊本人了，嗚嗚嗚嗚媽媽我入學銀星的願望實現了。”

“學姐他們現在肯定在銀星號，剛才我才從直播間出來......”

看著這群充滿著青春活力的銀星後輩們，原含霜這才知道，剛才巫浩軒說她是銀星所有人的全民偶像，那還真是半點沒有誇張。放眼看過去憋紅了臉的不在少數，就連站在最面前那幾位主力成員裡也有眼看著要蹦起來，一副小迷弟小迷妹模樣。

“真是......我就知道。”

巫浩軒嘟囔道：“這群後輩，一點也沒有咱們這屆的成熟穩重。”

“可以了。”夏夢柔忍不住翻白眼：“你三年前那會也好不到哪去。”

聽著身旁小夥伴們壓低聲音竊竊私語，原含霜無奈地笑了。

她朝著屏幕裡揮手：“你們好呀。”

“原學姐好！！！”

震耳欲聾的聲音從光屏對面傳來，幾乎把銀星穹頂都給掀開。要同樣站在典禮台的左子韜忍不住捂耳朵：“哎喲，我這一把老骨頭，聽力下降得差不多了，小點聲。”

一句俏皮話，頓時讓氣氛輕鬆活躍許多，要人忍俊不禁。

體貼地等笑聲漸漸變小後，原含霜才繼續開口。

“非常高興能見到銀星新一屆參與學院排名賽的主力成員。雖然被左教授邀請前來參加動員大會，但很遺憾，學姐並沒有什麼獨門訣竅和經驗。畢竟我們當年那個草台班子的情況......大家都了解的，對吧。”

猝不及防的開場白，要禮堂裡一下子爆發出大陣善意的笑聲。

即便縱觀整個學院排名賽曆史，銀星三年前的奪冠都屬於極其稀少的行列。

“對對、”巫浩軒衝過來插嘴：“去年我們賽前被預測為倒數第一，最後捧回了第一的獎杯。今年賽前銀星被預測為第一，最後可千萬不能捧回倒數第一啊！”

相比起失蹤兩年，被廣大銀星學子奉為高嶺之花的原含霜，顯然巫浩軒這位活寶學長更讓銀星學生們熟悉。典禮台上好幾個主力隊員衝他做鬼臉。

“不可能！”

“就是，巫學長未免太小看我們了，銀星的光輝必定在我們身上延續！”

接下來，銀星幾位小夥伴們紛紛送上祝福。夏夢柔以鼓勵為主，柯俊達講了幾件他們當時參與學院排名賽時的趣事，巫浩軒則是發揮搞笑特長。半個小時內，大禮堂熱熱鬨鬨的，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的笑容。

最後由原含霜結尾。

“三年前那場出征動員大會，左教授問我，今年的目標是什麼。”想起當時回憶裡的景象，原含霜嘴角高高翹起：“我當時說，我們的目標是冠軍。但其實當時，前任學院主席明佳千叮萬囑告訴我，銀星的目標是保住第五名的位置。後面左教授也來問我，對於冠軍，我有幾成把握。我說沒有把握，但吹牛並不犯法。”

伴隨著這番話，禮堂裡不少學生將目光看向銀星校長左子韜。

當年左子韜還隻是教授，當年銀星經曆高層羅馬大變故，連教職工位置都填不滿，連師資環境都這樣，更彆說什麼基礎設施，學生實力，妥妥被其他幾個學院摁在地上摩擦。

很顯然，左子韜也回憶起當初銀星的不容易，眼底閃過感慨。

“我隻想告訴大家，無論何時，都要懷著孤注一擲奪冠的勇氣，畢竟......”原含霜眨了眨眼：“說不定就實現了呢。”

左子韜欣慰地看著這一幕，率先鼓起掌來。

掌聲響徹大禮堂，經久不息。

等動員大會結束，光屏掐斷後，巫浩軒才回過神來，將手枕在腦後。

半晌，他歎了口氣：“感覺時間過得好快啊。”

“是啊。”柯俊達頗有感觸：“我們也從當年的新生，變成學長學姐。”

當年入學銀星的那段時光，仿佛就在眼前，卻又好像過去許久。感覺不久前他們銀星死神收割小隊還在黑街訓練，在放學後跑到後門吃燒烤擼串。

“沒想到當年坐著破破爛爛星船前往賽場的我們，也成了學弟學妹眼裡的偶像。”

夏夢柔臉上露出清淺的笑容：“放到當年，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我們才更加要努力啊。”原含霜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當初我們在學院排名賽上都能創造奇跡，在皇儲爭奪賽上為什麼不能複製奇跡呢？”

“那麼多人崇拜我們，我們也得拿出前輩的樣子，給他們樹立一個無法超越的目標才對。”

......

下午的時候，楚暮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智械執行官那邊回信了。”

她搖搖頭：“執行官說，不建議您將這件事告知給女皇派。”

毫無疑問，將證據公布給目前尚且處於敵對狀態的女皇派是件極其危險的事。原含霜也是考慮到整體大局，擔心皇儲爭奪賽出現意外後的不良影響，綜合考量這才決定將證據公布。

“為什麼？”原含霜擰眉。

“智械閣下沒有說。但我和路笑笑根據字裡行間進行推斷，懷疑中立派已經向女皇派發出過警醒，但女皇派並沒有注意或者采用。”

楚暮不愧是蘭翔的軍師，進入分析模式後，大腦高速運轉：“這些天我們一直在留意其他幾位參賽選手的情況，總的來說暫時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不過能夠看出，黑塔並非沒有任何動靜，他們對軒轅烏的賽程進行百般阻撓。”

軒轅烈找到了星盜大本營，正在談合作，已經招攬到幾艘星盜船。軒轅晟進度最快，已經把極寒星域周圍的汙染星清理了大半，順帶對監獄進行了一番休整，馬上就可以進入修繕關卡的正途。反觀和軒轅妙音強強聯手的軒轅烏，反倒進度最慢，在北江星域裡處處碰壁。

目前距離皇儲爭奪賽第二階段開始已經過去兩個多月，星網上的支持率也有了很大的改變。二合一遙遙領先的軒轅烏逐漸被表現精彩的軒轅晟追上，平分秋色；軒轅烈的支持率則是平穩發展，基本沒有波動，而原含霜的支持率竟然悄悄從1%上升到了5%左右。

“實在沒有辦法，接下來隻能繼續緊盯黑塔的動向了。”原含霜無奈搖頭。

“說到這，還有一件事。”楚暮翻開文件板：“地下城改造花費的數目比我們想象中要少，大概少了三分之一的開銷。這部分減少的開銷大多數集中在能源上。”

蟲族晶核能夠提供能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自從人類發現獵殺蟲族可以得到晶核後，能源這塊就再也沒發愁過。但是三角星域的情況擺在這裡，怎麼也不可能擁有充足的晶核，否則也不至於窮成這樣。

“今天諸葛辭帶了幾個人，決定去實地勘察，看看到底是黑街留下了什麼東西，還是其他原因導致。”

原含霜：“好。”

結果直到深夜，諸葛辭的小隊才終於歸來。

銀星號已經開啟夜晚模式，從遠處看去，勾勒艦身的幾條光帶隱隱發光，停泊在關卡後方，顯得這座龐然大物深邃又神秘。踏入甲板後，特地留了一條夜燈，指引這群晚歸的同伴直入艦長室。

原含霜身上披著條毯子，坐在辦公桌前，手邊放著杯苦咖啡，翻閱著文件。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踏入這裡，諸葛辭原本繃緊的神情微不可察柔和。

“先聽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地下城的修護整理工作第一階段差不多已經完成，能耗比我們想象中少得多。再往後，則需要大量的時間和進行善後維護。預計不是一個短時間內可以完成的目標，所以剩下來的這一大部分錢，可以直接挪到前線，加固關卡。我們先前預算的幾種分子合金可以在充足的預算下進行升級，多裝一個三級防護網。”

這的確是個相當不錯的好消息。原含霜笑道：“壞消息呢？”

在朦朧的燈光下，她璀璨的發絲同她臉上的神情融合在一起，竟瞬間晃花了諸葛辭眼底同調擬態後飛速閃爍的銀白字符。

為了掩飾自己片刻的失態，他屈起指節，略微不自在地撇過頭：“經過勘察檢測，這個星球不出三年，就會徹底變成重度汙染，完全不適宜人類居住的廢星。三角星域高層隱瞞了這個消息。”

廢星？！原含霜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停滯住。她很清楚，這個詞語意味著什麼。

通常來說，一顆星球就算被蟲毒汙染，最後的歸宿就是淪落為蟲巢。被蟲毒汙染的本質，是蟲族借用星球能量，溫養孕育它們的族群。但是這種孕育非常消耗星球，通常被改造成蟲巢的星球，隻能孕育十年甚至更短時間，星球內核力量被耗儘後，便會淪落為廢星，屆時蟲族也會拋棄這顆星球。

廢星和死星無異，星球內核力量被抽空，會逐漸從外核開始溶解，最後變成灰塵和暗物質，永遠消散在宇宙中。

“三角星域的主星距離最嚴重的汙染都還差一線，怎麼可能淪落為廢星？”

“這正是我要說的壞消息。”諸葛辭推了推眼鏡：“節省下來的那部分能耗，有91.3%的可能是三角星域提取星球內核填補的空缺。”

“提取星球內核這個口子一旦被打開，便無法製止。根據開采出來的岩石進行推斷，我猜測，三角星域大概在幾十年前就激活了這顆星球的內核，提取星球能量。”

提取星球能量，這在帝國律法中，是絕對禁止的違法行為。

“激活星球內核，除了提取能量以外，還有另一種用處。”

諸葛辭道：“如果有持有高等級，這個高等級指神話擬態的皇室成員願意常駐汙染星，為星球進行淨化，在花費大量時間並且激活星球內核的情況下，曆史上也曾出現過一到兩例成功淨化汙染的奇跡。”

原含霜猛地睜大眼睛。

這些天她調查媽媽過往的事情並沒有瞞著小夥伴，大家私底下出去工作的時候都會幫她留意。帝國軍校三人組就帶回過好幾幅媽媽曾經的畫像和儲存晶石，足以見得第三公主曾經深受這片土地上人民的愛戴。

她沒想到諸葛辭竟然僅憑這麼一點點線索，抽絲剝繭，推論出這個結果。

結合已知消息，原含霜有九成把握，這或許......就是當年的真相。

奈何還沒等她發表什麼見解，會議室的燈光忽然閃爍兩下，變成不詳的紅色。

原含霜猛地起身，瞬間瞳孔染上顏色，進入同調狀態。

【注意，請全體銀星號成員注意，前線遭遇敵襲】

三角關卡瞭望塔上，尖利的警報劃破天空。

茫茫黑暗的宇宙中，蟲影從黑暗的幕布中潛伏，露出猙獰的口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