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寂握著鐵鏟, 一步跨進屋子裡。
一屋子的劇本殺玩家懵了半秒,還沒做出反應,開刃鐵鏟劃破昏暗帶來的流光便已逼至眼前。
站位最近的一個男生被嚇得往後跌到, 連著撞翻身後的女生。場面瞬間混亂, 大家終於反應過來, 喊叫著四散亂跑。
“鐺”的一聲沉重脆響, 鐵鏟從半空擊落, 重重打在距男生側臉僅一寸的地方。
那男生整個人都被嚇懵了, 腎上腺素急速飆升, 完全本能反應地胡亂踢了一腳, 沒想到竟然踢中了。
可怕的殺人魔往後退開, 男生連滾帶爬地往旁邊挪開兩米,後背蹭著牆壁站起來。
主持人也在邊上喊:“快跑啊,我們今天沒有NPC, 快跑!”
有個反應快的, 在江寂發動第一次襲擊的時候, 就已經趁機跑出去了, 主持人是第二個,但屋子裡還剩下五個。
這幾人既恐懼又猶豫, 全都貼著牆壁, 警惕地死盯著那個戴白色面具的修羅惡鬼。
江寂站穩腳跟,他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被踢中的衣服,隨後兩手握著鐵鍬, 高高揚起, 直劈向那個被撞到在地上,還沒爬起來的女生。
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尖叫,不管不顧地朝著門口跑去, 有了帶頭人,其他幾個也跟著往外衝,隻剩下一個男生,猶猶豫豫地來回踟躕。
鋒利的鐵鍬擦著女生的側頸,深深刺進地板,女生沒感覺到疼,但被嚇得大叫出聲。
這聲尖叫仿佛激醒了剩下的男生,他鼓起勇氣,撞開了可怕的襲擊者,然後拉起自己的女朋友,拚命往外跑。
江寂順著被撞的力道跌了幾步,他有意停了停,才重新握著深插進地板的鐵鍬,“呲”的一聲拔出來,跟著逃跑玩家們的方向,慢慢追出去。
跑到最後的是一對小情侶,兩人完全沒有方向,隻是本能地跟著前面的人,飛快下樓。
前面的幾個劇本殺玩家已經衝到了城堡大門前,可門竟然被鎖住了,有兩個人正在瘋狂搖門,還有一個人拽著主持人,胡亂地問:“門怎麼打不開了?你們怎麼回事?”
主持人滿腦子都是可怕又混亂極端的想法,難怪這次直播沒有NPC,也沒有其他員工,隻有他一個主持人,原來是要殺人。
他好不容易勉強冷靜下來,說道:“去旁邊的小客廳,有面落地窗,我們可以打破玻璃然後逃走。”
一群人立馬往旁邊跑,主持人路上壓低了聲音,不斷說:“小聲點,這裡面很大,我們可以悄悄躲開他!”
幾人剛離開,背後就傳來一聲金屬撞擊響,是殺人魔在用鐵鍬擊打金屬欄杆,聲音巨大而催命,嚇得眾人腳步更快,但又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小客廳的位置其實在旁邊的旁邊,中間要穿過一個過道,以及一個空置的大房間。
一行人逃得很快,很快便到了小客廳。落地窗是可以滑開的,外面還有個休息露台,主持人上前去,試探性地一拉,竟然真的開了。
眾人大喜,毫不猶豫地便衝了出去。
江寂還在大客廳,他踹翻幾張座椅,堅持不懈地發出聲音,隨後才慢慢往小客廳方向走。空置房間的有幾面拱形窗,透過窗戶,他輕鬆看到了正往外跑的一群人。
莊園很大,從城堡大門到莊園正門,需要穿過一個長兩百多米的前院。院裡花木茂盛,很快遮住了逃竄人群的聲音。
江寂看了兩眼,轉身往回走。
他能做的都做了,隻要那群人彆回來就不會再有事。
江寂去了一趟車庫。
金屬箱原封不動地放置在車庫中間,看守的那兩個男人倒是已經離開了。車庫裡連燈都沒開,江寂手電照過去,銀色的箱子折射出幽冷白光。
裡面封著的成熟體異種沒有異動,似乎安安靜靜地在裡面沉睡著。
確認完箱子,江寂轉身離開。
成熟體異種,能不放出來自然最好,留給神秘局那群專業人士處理。
江寂慢慢上樓,同時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
他想知道木織他們到底要做什麼,也想知道完整的祭祀方法和步驟,最後還想親身體驗一把被獻祭的感覺,看看能不能見到那個所謂的“神”。
在江寂慢悠悠上樓的時候,跑出去的那群劇本殺玩家們,也已經跑到了莊園的大鐵門。
毫不意外,大鐵門也被鎖住了,而莊園圍牆三米多高,想要翻出去根本不可能。
“怎麼辦?”有人道,“我們手機在劇本殺之前都上交了,現在都沒法報警求助。”
“要不我們大喊救命?”
“不好吧,萬一把殺人魔引出來了呢?”
主持人站在門前,努力回想關於莊園的信息。他在這裡工作了兩個多月,曾經聽保安說過,莊園有個片圍牆位置不好,能踩著土包和樹木翻牆進來,大概在挨著森林公園的地方,但更具體的位置信息,主持人沒注意聽。
不過慢慢找總能找到的,反正現在已經出來了,而那個殺人魔也沒有追出來,他們還有時間。
主持人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希望大家能一起順著圍牆慢慢找。
“你們真的要就這麼離開嗎?”齊劉海的女生出聲道,“如果神明和祭祀都是真的,那我們也能得到超能力了。”
戴眼鏡的男生這時也說:“而且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那個殺人魔隻是把我們嚇出來了,但並沒有真的襲擊我們,我們全都沒有受傷。”
幾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的確是,他們當中甚至有兩個人被鐵鍬砍了一次,但一點皮外傷都沒有。
“可我們要是回去,又被殺人魔追怎麼辦?”
眼鏡男道:“看他的打扮,他是火姐他們那一批劇本殺玩家。我們已經有一會沒看直播了,說不定火姐他們已經找到了正確的祭祀辦法,但他們不想我們得到力量,所以才把我們趕走了。”
主持人看了看幾個人,很是無語:“你們不是吧,都這樣了還不跑?”
齊劉海女生道:“反正我不想放棄得到力量的機會,我一定要知道祭祀是不是真的,我們明明馬上就要畫完圖騰了。”
眼鏡男也說:“我也不想放棄,而且我血罐子都一直帶著。如果神明和祭祀都是真的,那我就能許願得到超能力了,你們要走就走吧,我跟她不走。”
剩下幾個人明顯動搖了。
剛被殺人魔追逐的恐懼感逐漸消退,於是僥幸心理和想要擁有力量的野心漸漸滋生出來。
幾人互相看著彼此臉色,所有人都在猶豫。
主持人無語至極,他放棄了勸說:“我不管你們了,我先走了。”
他順著圍牆,往森林公園的方向跑去,剩下的人看著他的背影,隻有另一個女生拉住男朋友的手:“我們不走嗎?”
男朋友一咬牙:“我……我也想試試看。”
**
江寂回到四樓,發現簡琇和木織他們五個人都聚集在休息廳,正在討論完整的祭祀流程。
木織和小陳正面對著江寂,兩人看見從下面上來的江寂,均是不明顯地頓了一下。
周舟第一個出聲:“誒,小李哥你怎麼去下面了?”
江寂吊兒郎當地欠揍道:“有點私事唄,你管我這麼多。”
周舟尷尬地笑了聲,轉移話題:“我們剛剛已經找到了最後一本日記,正在找最後一個祭祀物品,過來一起啊。”
江寂慢慢走過去,經過簡琇的時候,他把鐵鏟扔給了她:“謝了。”
簡琇接住,沒說話,一副不是很想搭理的不熟樣子。
江寂停下腳步,但小陳卻一直盯著他,目光有些發冷,並不客氣。江寂沒做搭理。
周舟認真翻著書,很快在淩亂的文字記錄裡找到了最後一樣祭祀物品,他疑惑地念出來:“祭祀需要的最後一樣東西是……生命?什麼意思啊?”
小向小聲開口:“所以祭祀需要的三樣東西,分彆是鮮血、內臟和生命,那我們接下來是不是應該找這三樣東西?”
周舟來回看著眾人,可惜每個人都戴著面具,他看不到大家的反應:“你們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嗎?之前用的血是真血,內臟不會也是真的內臟吧?生命又是什麼啊,難道是要我們抓來雞鴨牛羊嗎?”
江寂舉起手電,微光從對面的小陳身旁穿過,剛好照出雜物裡放著的二手冰箱,他玩笑似的隨口接話:“人也是生命啊。”
周舟道:“那不能跟邪.教似的獻祭人吧,我覺得可能是要去找小動物,或者動物布偶什麼的。”
小陳這時說:“那我們現在就跟之前一樣,分組去找這三樣東西。”
於是六個人再次分開。
江寂跟在木織後面,在迷宮一樣的密室通道裡繞了好一會,她突然停下,轉身時直接把江寂懟到牆上,手肘用力卡進江寂喉嚨裡。
“你沒把金屬箱打開。”木織嗓音冰冷,帶著狠意,“李存,你得到了從玩家身上剝奪下來的力量,卻沒做你該做的事,你在背叛我們。”
江寂被迫仰起頭,艱難地沙啞道:“是你們先騙我,金屬箱裡裝著的根本不是玩家,而是怪物。”
他抓著木織的手腕,指尖用力收緊,反抗地推開:“我打開了箱子,看見了裡面的東西,不過我很幸運,因為那個長得像異形的怪物昏睡不醒。”
這話是江寂隨口編的,但他話裡又混雜了一個真實的信息——長得像是異形的怪物,這就是成熟體異種真實的樣子。
隻有“李存”真的見過了,才能形容出來。
半真半假的話顯然很能攪渾水,木織動作裡的殺氣明顯變弱了,她問道:“昏睡不醒?”
江寂推開木織,摸著疼痛的喉嚨,啞聲道:“反正我打開的時候沒動,說不定被悶死了呢,要不您親自去看看,然後踢一腳看看死沒死?”
江寂完全抓住了小李人設的精髓,語氣和內容都非常囂張欠揍,成功惹怒了木織,她抬起手,冰淩瞬間成型,猛地刺向江寂。
江寂偏頭閃躲。
“咯啦——”鋒利堅硬的冰淩蹭著面具,深深刺進木質的通道牆裡。
木織眼裡的冷意幾乎穿透面具:“你知道嗎,按照計劃,你應該死在異種手裡。它餓了很久了,你應該成為它的開胃菜。”
江寂收了笑意和吊兒郎當:“你們果然想弄死我。”
木織大概是不想跟這個人廢話了,她手指一動,一根新的冰淩快速成型。
“如果一定要死,那我要去獻祭。”江寂開口,他緊盯著木織面具下的眼睛,把插進牆裡的冰淩拔出來,然後用力量係超能力一點點地捏碎,“死之前,我要再見一次至高神。”
木織冷冷地看著江寂:“你以為再獻祭一次,你就能得到更多的力量嗎?”
江寂故意道:“你怎麼知道不會呢,我既然能得到一次力量,那我就是特彆的。”
木織笑了:“就算是條狗,至高神也能給它力量,你這種垃圾,有什麼特彆?就算我給你機會,讓你再獻祭一次,你不可能通過剝奪得到第二份力量。不過……”
她握緊冰淩:“你的鮮血和內臟,倒是可以成為祭品的一部分。既然成熟體異種沒有醒來,那我們就隻能再召喚一個了。”
話音落下,她手裡的冰淩刺向江寂。
江寂摁住她的胳膊,兩人正僵持著,一股詭異而細微的風忽然從地面吹起,又在眨眼間消失不見。
這感覺江寂現在很熟悉,就在半小時前,簡琇踏上圖騰中間時,他曾感覺到過一模一樣的氣息。這是所謂的神短暫出現的氣息。
有人在通過圖騰祭祀。
而就在這氣息消失半秒後,一道巨大而沉重的撞擊聲,遠遠地從一樓車庫傳來。
那是成熟體異種在撞擊金屬箱。
“碰、碰、碰——”連續的撞擊聲沉悶震耳,好似有巨人在一拳又一拳的敲打金屬,中間還夾雜著金屬彎曲變形的嘎吱響。
木織語氣頓變,她猛地發力,把江寂逼到牆邊,質問道:“你不是說你打開金屬箱了嗎?”
江寂無辜道:“我打開了啊,但看見裡面是異種,所以我又關上了。”
木織:“……”
江寂繼續道:“看來是第二批劇本殺玩家們在畫圖騰呢,真是多虧了他們,喚醒了沉睡的危險怪物。”
“你們聽見聲音了嗎?”簡琇的聲音忽然從拐角那邊傳過來,她腳步很快,“一樓好像有什麼東西?”
劇本殺直播的鏡頭是跟著簡琇的,所以木織立馬鬆開江寂,並散開了所有冰淩。
簡琇很快從拐角處走出來,同時,更加巨大的撞擊聲從下方傳來,伴隨一聲破裂巨響。
瞬間,江寂感受到了十分清晰且濃鬱強大的異種氣息。
那個成熟體異種,從金屬箱裡出來了。
**
第二批劇本殺玩家最後沒有離開莊園,他們悄悄地重新摸回到了城堡一樓,並找到了一個位置偏僻安靜,又沒有窗戶,不會有任何自然亮光的地方——廚房。
殺人魔已經不見了蹤跡,但一行人仍舊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他們非常迅速地在廚房空地上畫好了圖騰,然後通過猜拳,讓一個勝利者男生站了上去,並由眼鏡男補上圖騰的最後一筆。
下一秒,詭異而又強烈的風猛地從地面吹起,掀動了周圍所有人的頭發和衣服。
事實終於清晰而確定地擺在了眾人面前——神明存在。
就像賽博遊戲和玩家超能力一樣真實。
而他們現在可以通過祭祀,向神明祈願,得到一個實現夢想的機會,他們可以向神明乞求暴富,乞求力量,甚至是乞求成為賽博玩家。
他們可以因此改變命運!
但沒等幾人高興太久,廚房另一邊就傳來了撞擊金屬的巨響,一聲接著一聲,嚇得所有人大驚失色。
“什麼情況?”有人壓著聲音問,“殺人魔回來了?”
“應該不是。”眼鏡男頗為鎮定,他道,“我去看看。”
儘管這個廚房廢棄了,但水果清洗區的地方留著刀具,他順手抽出一把長長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地推開通道門。
聲響就從通道儘頭的空間裡傳過來。
非常震耳。
眼鏡男真實的身份是至高會低級會員,他早就已經確定了神明的存在。包括那個齊劉海女生,他們都是會員,是被安排過來參與劇本殺的工具人。
他們要帶著這幾個人,順利地完成一次祭祀,然後再通過這幾個人的嘴,以及這場劇本殺直播的熱度,向外界傳遞神明存在的事實。儘管祭祀過程可能並不那麼安全,但神明存在是真實的,願望會被滿足也是真實的。
隻是需要付出代價,而凡事都有代價,不過是孰輕孰重的取舍罷了。
眼鏡男慢慢走到通道儘頭,又推開了一道虛掩的門,並順利看到那個在撞擊裡砰砰跳動的巨大金屬箱。
沒等他思考這是什麼東西,金屬箱撕拉破開,厚厚的表皮翻起,一個蒼白巨大的怪物從裡面爬出。
它的頭像是畸形的蝦,嘴部尖銳,圍著一圈扭動的白色觸須,兩隻鐮刀似的鼇足收在兩側,鋒利且粗長的步足從金屬箱裡爬出來,噠的一聲敲在水泥地面上。
堅硬的地面瞬被戳出一個白色的凹痕。
“噠——噠——”怪物一步步地從金屬箱裡爬出,它白色的身體又長又壯,外殼看著就異常堅硬,像是某種人類從未見過的白色金屬,慘白陰冷,帶著濃濃的不詳氣息。
眼鏡男驚恐地撐大了雙眼,恐懼的本能讓他大叫著轉身便跑。
剩下的劇本殺玩家們就守在通道外,見狀不由也慌了起來。
“怎麼了?你看見什麼了?”
眼鏡男說不出話,他推開擋路的人,拔腿狂奔,而緊隨其後的,是一下又一下,既清脆鋒利,又沉重危險的“噠噠”腳步聲。
慘白的巨大異種從通道裡衝出,尖銳的步足重重踩踏地面,它龐大的身體撞到通道牆壁,登時刮下來一層牆皮。
看見前方的活人,異種嘴部的觸須興奮扭動,尖長而畸形的嘴部像是食人花一樣猛地張開,上面一圈又一圈的長滿細密獠牙。
長長的口器與尖銳的嘯叫聲同時彈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