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課是微觀經濟學, 大課，跟慕夏他們班一起上。

於是下課之後，江寂就跟在慕夏後面。

剛下課, 教學樓樓梯和走廊上到處都是學生, 慕夏跟胖子順著人流，慢慢往樓下走。

中途慕夏一直在看手機, 似乎是在跟人聊天。

出了教學樓，兩人直接轉到了操場旁邊的小道，穿過去再沿著學校馬路走幾分鐘，就是藝術大樓，大樓對面有一條很熱鬨的校內商業街。

江寂估計兩人的目的地就是那兒。

操場小道兩旁樹木茂密，頗為陰暗, 是個摸黑下手的好地方。

於是江寂打開手機電筒，光亮鋪開的瞬間，他加快腳步，走到慕夏身後，喊道：“慕夏。”

慕夏下意識轉身，江寂一步上前, 剛好來到慕夏臉前, 兩人視線瞬間對上。

慕夏愣在原地。

邊上的胖子沒發現慕夏的異常, 但他很震驚江寂的出現：“你你你要乾嘛？”

江寂偏過臉，小道裡的光很暗，而催眠狀態下他的眼底會鋪開一層亮光, 這種環境裡, 他的眼珠格外瑩潤透亮，像是毫無雜質並且微微發光的寶石。

胖子一呆，也愣住了。

江寂招手, 讓兩人一起走到路邊，他對胖子道：“看手機。”

胖子哦了一聲，拿出手機，什麼都沒有點開，就那麼直愣愣地盯著屏幕。

江寂看向慕夏，問道：“你有玩家群嗎？”

慕夏呆呆地老實回答：“加了，一個小群，一個大群。小群裡幾乎都是玩家，還有一個跟我約了今晚‘霸王甜茶’見面。”

江寂讓慕夏把群號顯示出來，他逐一申請添加：“你不知道有人在殺玩家剝奪玩家身份嗎？你就不怕今晚跟你見面的不是玩家，而是不懷好意的惡徒嗎？”

慕夏道：“學校見面不會有事的，而且這個玩家很義氣，她閨蜜癌症晚期，她是為了滿足閨蜜的遺願，才不停跟玩家們見面。”

江寂讓慕夏把手機遞過來，他翻了翻慕夏與“木木薑”的聊天記錄，又看了群裡“木木薑”的發言記錄，很明顯，這個人活躍得不正常，在用力地跟每一個群成員拉近關係。

還編了這麼一個身世可憐的“閨蜜”，詐騙buff疊滿。

“你現在突然有點事，”江寂把手機還回去，“決定把見面時間改到九點半。”

慕夏捧著手機，給木木薑發消息：“哦，有點事，時間改到九點半。”

江寂又道：“現在，你懷疑這個人是騙子，所以正在跟你朋友討論到底要不要見面，你心裡傾向於不要見面，因為很危險，你隻想早點回宿舍。”

慕夏表情呆滯：“是啊，好危險，要回宿舍。”

江寂捏了一下眉心，催眠持續時間有些太長了，他眼球一跳一跳地脹痛起來，視野也變得有些模糊：“現在跟你朋友去討論吧。”

慕夏點頭，轉頭跟胖子討論起來。

江寂則從慕夏面前，錯身離開，他閉上刺痛的眼睛，催眠力量瞬間失效。

慕夏眨了一眼睛，感覺自己剛剛好像晃了個很長的神。

“那要不我們彆去見面了，”胖子繼續著剛才的話，“網上騙子確實很多，謹慎……”

“剛剛……”慕夏皺眉，吃力地回憶著，“是不是有人叫過我的名字？”

胖子茫然地想了想：“好像是吧……我記不清了……”

兩人左右看了看，小道裡光很暗，偶爾有結伴的學生經過，但並沒有慕夏認識的人。

**

江寂在路上休息了一會。

他今天連著用了兩次催眠，眼睛負擔過重，疼漲了好幾分鐘，視野模糊也持續了好幾分鐘。

江寂等到眼睛的異常消失，才繼續往前走。

晚上八點五十，他抵達了“霸王甜茶”奶茶店。這會兒店裡生意正好，擺在店外的桌椅上坐滿了悠閒無事的大學生。

店鋪提供桌遊，所以還有好幾組吵吵鬨鬨玩遊戲的學生。

江寂走進店鋪時，目光輕輕一掃，很直覺的，他鎖定了角落裡的兩個女孩，一個短發，一個長發戴兜帽。

兩人很安靜地坐在角落裡，短發女低著頭，手指飛快按動著手機屏幕，忙碌地打著字。

而她對面的兜帽女則靠著單人椅，偏頭看向路邊，燈光隱約照出了她極瘦的下半張臉，她的嘴唇抿著，有股厭世的陰鬱氣息。

這兩個人身上的氣質，與旁邊那些吵吵鬨鬨又嘻嘻哈哈的大學生，完全不同。

收回視線，江寂進奶茶店，要了一杯芋泥啵啵。前面還有好幾個單子，於是江寂在排隊等候的時候，把謝驚塵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

江寂戳他：“在？”

謝驚塵竟然秒回了：“嗬。”

江寂無視了這一個簡短文字裡蘊含著的千腸百轉，直接道：“要不要出來喝奶茶，我請你。”

這會兒他的芋泥啵啵剛好做出來，店員將奶茶推到江寂面前，

江寂拿起冰涼的奶茶，上層是乳白的奶茶，下面則沉澱著一層漂亮的紫色芋泥，江寂並沒有喝過這東西，但不影響他瞎扯騙人。

他拍了張奶茶的照片，發給謝驚塵：“這家店的奶茶真的很好喝。”

謝驚塵敏銳得驚人：“你是不是想算計我？”

江寂：“……”

他鎮定地打字：“怎麼會呢，我隻是有話想跟你談談罷了。”

過了一會，謝驚塵回：“等著。”

江寂拿起奶茶，他走到店鋪對面，找了個能看到店鋪全景的陰影位置，站著假裝等人。

吸管插進奶茶裡，江寂一邊瞥著對面，一邊嗦了口奶茶，然後又嗦了一口兩口口……嗝。

奶茶真好喝。

**

“已經九點了。”小綠看著手表，陰鬱不滿道，“木薑，那個玩家怎麼還沒來？”

短發的木薑正在十幾個群裡來回轉，信息列表裡更是一堆不知是玩家，還是網友發過的消息。她飛快回複著，頭也不抬地說：“忘跟你說了，見面時間改成九點半了，那個玩家說他有事。”

小綠皺起眉：“那你告訴你木織了嗎？”

木薑嘻嘻一笑，眉目很是燦爛：“我跟姐姐是很親密的雙生子，我們不用手機也可以溝通。”

她在自己胸口比了個心：“我們姐妹有超強心電感應。”

小綠不說話了，她厭煩地看向旁邊。

不遠處有個垃圾桶，因為靠近奶茶店，裡面塞滿了塑料杯，一個學生從垃圾桶旁經過，順手往裡扔了個塑料瓶。

但因為垃圾已經滿了，瓶子彈出，咕嚕滾在地上，那個學生回頭看了一眼，大概是犯懶，並沒有撿起來。

小綠陰沉沉地盯著那個學生，突然道：“總有一天，我會把亂扔塑料垃圾的人全都殺掉，還有那些製造垃圾的人。”

木薑一邊快速打字，一邊回說：“那可是個大工程。”

小綠看了眼木薑，倔強又偏激地說：“人類是地球的毒瘤，人類就應該消失。”

木薑哈哈哈地笑，她拿起奶茶，喝了兩口，抬頭剛要說話，忽然注意到前方大概一百米遠的地方，出現了兩道高挑人影，一前一後，稍微有些許錯開。

最顯眼的，是走在前面的人，黑衣，長腿，馬尾長發，垂著的手臂蒼白修長。人影穿過陰影，出現在路燈光裡，他那張漂亮精致到堪比漫畫紙片人的臉，醒目地顯露出來。

怎麼看，怎麼像是神秘局的戰鬥王者謝驚塵。作為常年在背後跟神秘局對著乾的組織，他們至高會的十幾個核心成員，沒人不認識謝驚塵。

更具體一點說，他們幾乎認識神秘局所有成員的臉，而謝驚塵是其中最需要注意和警惕的一個。

兩年前，他們至高會的最強超能力者，就在跟謝驚塵照面的時候，被抓著頭發摁在地上爆錘，血濺得就像是水。

當時木薑通過監控，目睹了全過程，給她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陰影。

片刻裡，人影又近了，那張漂亮到足夠叫所有人過目不忘的臉，更加清晰地展露出來。

木薑一口奶茶噴了出來：“臥槽，謝驚塵。”

她一下子跳起來，抓著小綠就往前跑。

之前的確有聽說謝驚塵在某個大學裡念書，沒想到竟然就是這所大學！而且他不是大四了嗎，大四難道不應該出去實習工作嗎，怎麼還大晚上的在學校裡亂逛！

木薑不想被抓著頭發摁在地上磕頭，所以她挽著小綠的胳膊，往前走得極快。奶茶店附近人流量大，也不少見步伐匆匆的學生，所以她跟小綠的身影並不突兀。

但白淮野直覺驚人，瞬間就察覺到了異常，他往前走了兩步，喊道：“前面兩位女同學，站住。”

木薑拔腿就跑。

白淮野先是下意識看向謝驚塵，很快反應過來，這裡是學校，到處都是人，謝驚塵那奇怪的超能力不能在這種公眾場合直接使用。

於是白淮野拔腿就追了上去：“站住。”

木薑扯著小綠，跑得更快了。

謝驚塵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前面連追帶跑的個人，又慢慢移動視線，找到另一邊站著看戲的江寂。

江寂咬著吸管，被謝驚塵抓住視線後，他心虛地飄開了目光。

謝驚塵直接朝著江寂走去，路上他仿佛隻是隨意地抬了一下手臂，平靜溫和的晚風驟然變大，空氣被卷成股，遊蛇一樣衝向逃走的木薑。

奇怪又凶猛的風驚動了附近的學生，好幾個人的劉海都被高高掀飛了。

木薑和小綠則是直接被風擊中了後背，小綠是個普通人，而且還是個營養不良的普通人，她登時摔在地上。

白淮野加快腳步追過去，他一邊單手播號，給馮克打了個緊急電話通知，一邊皺眉道：“你們兩個跑什麼？乾虧心事了嗎？”

如果丟下小綠，木薑一個人完全能跑掉，但她並沒有那樣做。

木薑比白淮野更快，衝過去，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小綠面前，用力捏著她細瘦得過頭的手腕，哭著大喊：“姐姐你怎麼了，你彆暈過去啊！”

小綠反應了半秒，懂了木薑的意思，她兩眼一翻，倒在木薑懷裡。

木薑哭得更大聲了，眼淚狂湧，她無助地衝著周圍路人喊：“我姐姐癌症晚期，麻煩你們幫我叫一下救護車，求求你們了嗚嗚嗚。”

“救命啊……求你們……救救我姐姐啊……”

白淮野被她驚人的演技震撼住了。

江寂捏著快喝光的奶茶杯子，不自在地往後挪了半步，他看著木薑那邊，委婉道：“你不去幫忙嗎？”

木薑的哭喊聲很大，演技逼真，而那個小綠又的的確確瘦出了病入膏肓之感，兩個人坐在地上一哭，附近的大學生們都動容了。

好幾個上前去幫忙，還有叫救護車的。

這種情況下，白淮野彆說帶走她倆，就連質問她們為什麼出現在這兒都不行。

謝驚塵看都沒看一眼：“我隻負責動手，剛剛已經動過了。”

江寂考慮了片刻，還是說道：“你知道有人一直在暗地裡殺死玩家嗎？我懷疑就是她們，以及她們背後的人。”

謝驚塵盯著江寂的眼睛，一步跨到江寂面前，他帶著壓迫感的，慢慢俯下身：“所以你才把我從黑名單裡放出來，然後叫我過來。”

江寂被逼近的謝驚塵壓得往後彎了彎腰，但兩人的距離仍舊很近，近到江寂能感受到謝驚塵溫熱的呼吸，看清他低連斂的漆黑睫毛。

江寂感覺心臟異常地跳了一下，接著，他聽見謝驚塵低低的聲音。

“就為了利用我。”

江寂慢慢抬起眼，他覺得很奇怪：“你不也總是算計我嗎？昨天，你不僅沒有解釋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故意讓人懷疑我玩家的身份。”

謝驚塵：“……”

江寂直起腰，手掌抵著謝驚塵的胸，將他推開：“真要計算起來，謝驚塵，你還欠我一條命。”

謝驚塵身上的氣勢一鬆，他回避似的偏開臉，側臉蒼白漂亮，下頜骨線條分明，連著脖頸也修長完美。

江寂的注意力被謝驚塵的脖子和鎖骨帶偏了一瞬。

“好吧。”謝驚塵說，“就算是我們打平了，但你說過要請我喝奶茶，你不能食言。”

江寂答應了，反正就一杯奶茶的事。

也在這時，救護車的鳴笛聲呼嘯傳來，車子停下，附近幾個熱心大學生幫著忙，把昏迷的小綠抬上了救護車，木薑也跟著鑽了進去。

而白淮野就車後看著，沒有跟過去，也沒有阻止。

江寂奇怪，立即快步走了過去，謝驚塵慢了一步，有些懶散地跟在後面。

“白淮野。”江寂先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確定白淮野不是被催眠或者控製了，才問，“就這麼讓她們走嗎？”

白淮野臉色很難看，他猶豫了一會，才對著江寂說：“她們剛才給我看了視頻通話，她們還有一個同夥，就在學校後門，如果我不放她們走，那個同夥會把她碰見的每一個學生，全部殺掉。”

江寂皺眉，看了一眼附近：“但是她們同夥怎麼知道她們出事了？”

從木薑逃跑，到她們被謝驚塵攔下，再到大哭演戲，整個過程裡她並沒有使用手機。

白淮野拿出手機，心不在焉道：“可能是什麼超能力……”

他很快走到一旁，開始聯係馮克和後勤，追蹤那輛開出去的救護車，還有學校周邊和學校裡面，也要派人仔細巡邏。

事情多且急，白淮野顧不上江寂和謝驚塵，一通接著一通的打電話。

江寂看了會兒救護車離開的方向，也準備撤了。

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信息，就交給專業人士查吧，他晚上還要做兼職。

“江寂。”謝驚塵叫住他，“你奶茶還沒有請。”

江寂：“……”

他隻得帶著謝驚塵進奶茶店：“你要喝什麼？”

謝驚塵懶洋洋地垂著眼，目光掃過菜單，接著，他展唇一笑，燦爛地對著奶茶店員道：“菜單上的全部給我來一遍，都要超大杯，全糖，謝謝。”

江寂：“？？你是想把自己喝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