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停下腳步, 臉白如紙地急促喘著氣,他胸口的貫穿傷在源源不斷地流著血,已經染紅了他整個下半身。
過多的失血讓大王頭暈目眩得站不住, 他噗通一下,跪在了快樂教人面前。
“救命……”求生欲讓大王朝著李木蘭伸手,“看在合作過的份上, 救我, 我不想死……”
李木蘭垂眸看了一眼,又慢慢抬起眼皮,看向大王身後的青年。
青年一身黑衣,身形偏瘦,但比例極好,腰瘦腿長,很是紮眼的立在碧綠的草浪上。帽簷和口罩死死遮著他的臉,露在外面的脖頸與手臂白皙又修長,與他那一身黑衣對比分明。
片刻, 李木蘭先道:“你是大王的新隊友?想讓我出手救他?”
阿短沉不住氣道:“搞什麼啊, 我們找你們是做交易的,不是做慈善的。上次放我們鴿子就算了,這次不僅沒有貨, 還想讓我們救人?你在想什麼狗屁吃?”
江寂不徐不疾地走到大王身旁, 他身後拖著昏迷不醒的小王:“我就是來賣貨的。”
他揚手, 將小王扔到奄奄一息的大王旁邊。
“兩個, 一起。”
快樂教人:“?”
江寂沒抬頭, 眉眼始終隱藏在帽簷陰影裡,他刻意壓低了聲線,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粗糙沙啞:“一個D級, 一個C級,一共一萬五。看在第一次交易的份上,我可以給你打個95折,兩個一共14250,但我隻收匿名轉賬。”
李木蘭瞧了幾眼沒剩多少氣的大王,她很感興趣地笑起來:“你就是大王說的那個力量係的新人吧?”
江寂不帶停頓地說:“我不是,那個新人被我殺了,我隻是個截胡的路人。”
李木蘭一笑,臉上肌肉牽動,讓她左臉的疤痕愈發猙獰扭曲,她用親和的表情和語氣點頭:“想來你也不是那個力量係的新人,隻依靠力量,是不可打贏這兩兄弟的。”
江寂沒多說,他隻問:“這單交易你做嗎?”
李木蘭唇邊笑意不減,她慢慢朝著江寂走去。碧綠的草地上,她的黑袍被風吹動,臉頰上疤痕猙獰,讓她看起來像極了邪惡女巫。
“快樂之神在上。”李木蘭兩手交叉,壓在胸前,她先是喃喃念了一句,接著才看向江寂,“你想要更強的力量嗎?”
江寂略微抬起一點下巴,帽簷陰影裡,隱約露出一線挺直白皙的鼻梁。他沒有接話,態度不明的保持著沉默,等待李木蘭的下一句話。
“神明已經降臨了,我親眼所見。”李木蘭再次交叉著雙手,微閉著雙眼,神情虔誠又狂熱,“神明將會賜予信徒們無上的力量與權利,我們將得到永恒的快樂與幸福。”
她睜開眼,目光炙熱:“加入我們,你同樣可以!無私的神明會將快樂與力量賜予給你!”
江寂道:“所以這就是你們購買超能力者的原因嗎?你的神給你力量,而你給神明祭品。”
李木蘭頓時笑了,儘管很克製,但江寂還是在她臉上看見了不屑:“快樂之神是無私的真神,它不需要祭品,它隻給予。”
江寂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有這種好事?”
李木蘭得意道:“當然,快樂之神是無私的真神,是至高之神。”
江寂順勢便道:“無私又至高的快樂之神,可以保佑你誠實地跟我完成這筆交易嗎?”
李木蘭頓時笑了,她側過眼,左臉上的疤痕異常顯眼:“快樂教從來不違約,我們會誠實地完成每一筆交易,不過……”
她走到大王面前,垂著眼掃了眼:“有個貨,好像快死了……我要的可是活著的超能力者,不是半死不活的。”
江寂當即拿出那罐神農噴霧,先對著大王的胸口前後噴了一層,再握著匕首,用力抽出。分子薄膜很好的覆蓋住了傷口,沒讓鮮血直接噴湧出來。
又噴了一層,在差不多用了半罐噴劑後,江寂站起身。
“現在他不是半死不活的了。”江寂搖著隻剩一半的分子噴劑,“這一罐藥我花了一千,給他用了一半,所以我不打折了,兩個人,一萬五,一分不少。”
李木蘭默默打量著江寂。
儘管看不見臉,但她能看出來,這個年輕人頂多二十出頭,個子雖然高,但肌肉單薄,腰背纖瘦細韌,尤其是風吹動他的黑色的衣擺,勾出他窄瘦的腰時,仿若一支脆弱易折的黑色修竹。
但就是這麼一個堪稱脆弱的青年,不僅算計了大王和小王,還敢在她面前玩心眼。
不論是實力還是心理素質,都絕非常人。
李木蘭是真的想把這個人招進快樂教,神明已經降臨,他們的“大計”即將啟動,教內正是用人之際。
“我給你兩萬。”李木蘭溫和地笑著,“另外五千,你可以當做是我給你獎金,也可以看做是下一筆交易的定金。”
她輕點著通訊器虛擬屏,通過匿名平台,給江寂轉賬,並留言了自己的聯絡號碼。
“什麼時候你想交易了,隨時聯係我。”
江寂確認了金額,竟然是兩萬整,說明李木蘭已經支付過了匿名轉賬需要的手續費。
做事還是真是體貼細微。
可惜江寂不想入什麼教,也不信什麼神。
剛才對和李木蘭對話時,她也曾明確說過,快樂之神不要祭品,那它應該跟現代世界的邪惡祭祀也沒有關係。
江寂更沒有理由去接觸了。
收了款,也順便收走了綁著小王的繩子,江寂轉身離開。
阿長這時走到李木蘭身旁,低聲道:“教長,如果對他很感興趣,為什麼還要放他走?我們明明可以把他控製起來。”
李木蘭神情溫和:“被操控的終究是木偶,木偶要多少,我們可以為真神製造多少,但那些都是沒有價值之物。我們需要的是有價值,且能為教會創造價值的人才。”
**
江寂並沒有走遠,他在山腰處找了個視野良好的地方,然後用從大王身上搜來的望遠鏡往下看。
這望遠鏡不知道放了幾百年了,外觀很是陳舊,凹凸不平的表面上還有著擦不掉的泥痕。
不過仍舊好用,觀測距離長達兩千米,而且非常清晰。
江寂想看月球基地碎片墜落的地方,可惜距離實在太遠了,他隻能模糊看見撞擊留下大坑,坑裡的景象則模糊成一團,細節全都看不清楚。
於是江寂換到更靠近廢區的位置,再次往下看。
這一次,他看到那個位於廢區中間的月球基地碎片大坑,雖然同樣隻能模糊瞧見輪廓,但江寂還是看出來了,這個大坑跟前面一個不一樣。
它面積更大,顏色也更深,黑乎乎的,像是一個巨大的洞。
江寂正看著,一直沒存在感的係統突然出聲:“恭喜玩家江寂,您觸發了支線任務——探索末日地下基地。”
江寂:“?”
他一瞬間有種奇怪的突然感,因為係統這個支線任務來得生硬且突兀。
仔細想來,首輪遊戲的時候,係統雖然一直在提遊戲任務,但從未給過具體的任務內容。現在這樣具體明確的任務內容,是第一次。
思索片刻,江寂問道:“如果我拒絕接受這個支線任務,對我有什麼影響嗎?”
係統道 :“影響大概是你會失去幾塊價值千金的月球基地碎片。”
江寂放下望遠鏡,用肉眼看向廢區中間那個大坑,茂密翠綠的林木層層包圍,那個黑色的巨坑渺小隱約,很難看清。
在看到這個巨坑的時候,係統說他觸發了支線任務,所以,那個巨坑,就是末日地下基地的入口。而這個入口,是在一個月前,被月球基地的碎片,生生砸出來的。
難怪這裡會突然成為火焰軍的窩點,恐怕就是因為他們發現了這個地下基地,而這樣的建築結構,正好合適拿來做恐怖組織的秘密據點。
想到這些,江寂好奇地問:“末日地下基地是什麼意思?聯邦成立之前,人類經曆過一場世界末日嗎?”
係統道:“你如果好奇,可以接下這個任務,並探索答案。”
江寂重新舉起望遠鏡,在密林裡仔細找了幾分鐘,終於他找到了快樂教的個人。黑色的長袍在林子裡很是顯眼。
人這會正好停在一塊凸起的山石前面,幾秒後,忽然有兩個人從山石凹陷裡走出來,與快樂教幾人彙合後,一起消失在山石裡。
看到這裡,江寂放下望遠鏡,轉身就走。
“我的確好奇這個末日基地,也很想要月球基地的碎片,”江寂朝著另一端走去,“但我不想過去送死。”
恐怖組織的據點,光是想想,就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更何況,裡面現在還有幾個快樂教的人。
反正這趟出來,江寂已經掙到了兩萬,還完債還有剩,接下來他可以一邊旅遊,一邊卡著七天的期限,慢慢走回第四區。
時間不緊,所以江寂準備就在附近找個地方過一夜。熬夜、暴走,以及劇烈的運動……他現在的身體實在太疲憊了,急需要好好睡一覺。
江寂在另一側的山腰,找到一個合適的小坑,頂端有凸起的石塊,可以遮雨避風。
下午點,江寂窩在一個泥坑裡,裹著衣服睡了過去。
**
廢區,火焰軍秘密據點。
在廢區地底下,的確有一個面積龐大的地下基地。火焰軍在一個多月前意外發現它,並將其據為己有,但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探索完整個基地內部。
因為它實在是太大了。
初步估計基地直徑超過二十公裡,深達四百米,其樓層、區塊、通道以及房間無數,密密麻麻,如同結構複雜的巨型蜂窩。
整個地下基地呈圓柱形,中間是挖空的巨大中庭,月球基地碎片砸破的,就是中庭正上方,火焰軍也駐紮在中庭附近的一樓區域。
因為隻有這裡有采光和網絡信號。在基地的其他地方,信號會被厚厚的牆壁和泥土層隔絕。
此刻,格達就坐在一樓通道旁的某個房間,等著快樂教的人過來。這個房間沒有信號,所以格達無聊地拆組裝著槍。
而他們抓來的快樂教人質,就被格達踩在腳底下。
楊柳輕已經在基地裡被關了一天一夜。
她剛被帶過來的時候,見了一個頭發很短,被稱之為讀心者的女人。那女人揪著楊柳輕的頭發,盯著她眼睛,強行讀取楊柳輕的內心記憶。
但也許是因為她是玩家的緣故,那個讀心者並未讀取到任何東西,說楊柳輕腦子太亂,信息駁雜區分不出來。
於是楊柳輕就被關了起來。
這一天一夜裡,她幾乎沒吃什麼東西,虛弱得奄奄一息。而在這瀕死的漫長時間裡,本能的求生欲與濃烈的仇恨,逼著她迸發出了無數極端又淩亂的想法。
她在想,要是自己進遊戲第一天,成功從火焰軍的追捕裡逃脫了,沒有被抓到,那她是不是就會覺醒出超能力?
如果她沒有去幫那個受欺負的小女孩,那她會不會順利逃脫?
如果……如果……
如果……
如果……現在她就擁有了超能力,那她一定會殺光基地裡所有的火焰軍!
她不僅要殺了這些可怕的恐怖組織者,她還要努力升級超能力,努力成長,成為實力強勁的玩家,然後……然後她要改變這個扭曲的賽博世界。
她會成為革命者,會讓這個世界的女性全都得到應有的,公平的權利。
她要扶持弱者,她要改變規則,她要扭轉這個世界。
楊柳輕閉著眼,昏沉的意識完全沉浸入了想象裡。這些想象,成了支撐楊柳輕在絕境裡活下去的力量。
儘管這些隻是想象,但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機會擺在她面前,那她就算是下地獄,也要緊緊抓住。
因為她要報複,她胸腔裡積壓的怒火與怨氣需要發泄,她一定要做點什麼。
正在意識昏沉之際,楊柳輕聽見有人進來了。
“格達隊長,快樂教的人來了。”那人說,“來了個女的,還帶著兩個男的,說是什麼見面禮。”
格達哼笑了一聲,他哢噠組裝好槍,然後玩兒似的,用槍口指著楊柳輕比來比去。
“那就帶她們過來吧。”說完,格達忽然想起來,“謝逢抓到那幾個一區的貴賓犬沒有?”
貴賓犬是第四區給第一區公民取的黑稱,反正他們覺得自己更高貴,那乾脆就叫高貴的貴賓犬好了。
昨天,火焰軍得到消息,說有四個年輕的一區公民,自己駕駛著飛車,從第一區跑出來了,他們想進種田教,結果當然被拒絕,之後便一直在種田教附近徘徊。
偶爾,廢土區裡會出現這種傻子,以為自己是一區來的,就能進到種田教內部。結果最後要麼灰頭土臉的滾回第一區,要麼被火焰軍抓到,然後割切成幾塊,分段寄回第一區。
火焰軍現在很喜歡乾這種事,因為每次都能激怒第一區那些貴賓狗。
在第一區的人眼裡,第四區的人都是垃圾,而他們高貴的一等公民,怎麼能被垃圾如此放肆地挑釁呢?
可一區公民暴跳如雷又如何,還不是拿他們沒辦法,撐死了也就是發幾條新聞罵兩句無關痛癢的話。火焰軍每次看到這些新聞,都會生出一股空前的滿足感。
上次他們抓到一區貴賓犬還是去年了,被切過幾次之後,一區那些人仿佛是長了記性,要麼不出來,要出來都會帶上保鏢。
現在可算是讓他們碰見傻帽了,還是四個。
“應該快了。”手下回答,“謝逢隊長說那四個人已經沒水喝了,被騙出安全區是遲早的事。”
格達點了點頭,說道:“抓到人後隻把飛車開回來,人直接砍了腦袋分了屍體,給一區寄回去,這次做好防腐,免得爛得認不出臉。”
手下應了,又忍不住得意道:“這次一區那些貴賓狗又要被我們氣得暴跳如雷了,聽說這次這四個,全是那個……叫大學生什麼玩意兒的,年輕得很,個個二十歲出頭。”
格達也笑了,他刷拉滑動著槍的套筒:“什麼時候能當著一區那些貴賓狗的面殺他們的人,那才有意思呢。”
……
李木蘭是從一道鑲嵌在石頭裡的金屬門,進入到地下基地的。
這下面竟然無比巨大複雜,通道密集交錯猶如蟻穴,兩旁密密麻麻全是房間,每隔一段路程,就會碰見一個不大不小的活動平台。
牆壁上貼著少量的照明球,提供著基本的光亮。
在地下行走了足足十幾分鐘,李木蘭才開始看見其他的火焰軍成員。似乎這裡面,才是火焰軍們真正活動的地方。
又拐了幾條路,帶路的火焰軍推開了一道門:“格達隊長,快樂教的人到了。”
李木蘭往裡看去。
房間不大,沒有家具,隻有幾個淩亂擺放的物資箱,當做桌椅。一側牆壁上貼著一枚照明球,提供著淡淡的白光。
格達就坐在正對門的箱子上,手裡斜斜握著把□□,一隻腳踩在楊柳輕的身上。
一看楊柳輕就被他們折磨得不輕,頭發又亂又油,還夾著發黑的血跡,臉頰紅腫青紫,無力搭在地上的手腕慘白慘白的,估計就隻剩半條命了。
李木蘭淡淡看了楊柳輕一眼,隨後便收回了目光。她走到格達側面,挑了個位置坐下,阿長和阿短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她兩側。
至於大王和小王,則被火焰軍的人帶到了隔壁房間,關押了起來。
“既然你們來了,那就說明你們同意分享秘密。”格達笑了一下,凶悍的五官並沒有給他的笑容帶來任何親和,他踩著楊柳輕,“那我們就長話短說,你把你們快樂教突然擁有這麼超能力者的秘密說出來,我把這個女人還給你們。”
楊柳輕吃力地抬起頭,看向李木蘭。
她原本已經絕望了,沒想到竟然峰回路轉,快樂教的人竟然來救她了。
“我們過來,可不是為了救一個毫無價值的人的。”李木蘭垂下眼,臉頰上的疤痕猙獰扭曲,她毫無情緒的,冷冷地打碎了楊柳輕剛升起來的希望。
“既然她會被你們抓住,說明她的能力也不過如此。在快樂教,沒有能力,就等於是沒有價值,而沒有價值,就應該被拋棄。這是整個聯邦的規矩。”
楊柳輕表情瞬間一變,如墜地獄。
前一秒她還在幻想這個快樂教會救她脫離苦海,後一秒就被一腳踢進了更深的死亡地獄。
而理由是她沒有了價值。
她不由在這一刻想到了自己的原生家庭,她有個比自己小十四歲的弟弟。晚來得子,重男輕女的父母極其疼愛弟弟,哪怕弟弟是坨扶不起的爛泥,父母也要拚命給他最好的東西。
她記得弟弟剛出生的那年,父母便計劃著把楊柳輕送人,因為家裡窮,隻能養一個。
但父親卻說,楊柳輕念書成績好,鎮上的學校說隻要她能考上市重點高中的分數線,就給她五千獎金,要是願意留在小鎮念高中,每年還給五千補助,並且免學雜費。
等高考考上雙一流大學,再發五千。
這一筆筆的,都是錢啊,等到她考上大學,成年了,又能出去打工掙錢了!
於是楊柳輕被留了下來,因為她能給家裡創造價值。
——價值。
格達哈哈笑了幾聲,踩在楊柳輕身上的腳越發用力,他前傾身體,頗有壓迫感地盯著李木蘭。
“那你們過來是乾什麼的?找死嗎?”
李木蘭不卑不亢,溫和道:“我過來,是代表教會全體成員,與你們火焰軍談一個合作的。”
格達從鼻子裡呼出聲不屑的冷哼:“跟我們合作,你們也配?你們快樂教除了一群神神叨叨的瘋子,還有什麼?”
他泄憤似的踩著楊柳輕:“我們火焰軍要是想,你們教會的教長,也得被我們踩在腳下。”
李木蘭仍舊溫和:“我說過了,她隻是一個沒有價值的東西。你好奇的,我們突然擁有好幾個超能力者的秘密,跟她其實也沒有關係,她不過是被選中的擋槍者。”
說到這裡,李木蘭笑了一下:“總要有個吸引你們注意力的東西,不是嗎?不過讓人失望的是,她竟然會被你們抓住,真是不堪重用。”
格達腳下用力,踩得楊柳輕臉色慘白:“所以,你們快樂教突然有那麼多的超能力者,到底是因為什麼?”
李木蘭兩手合在胸前,指尖相觸,虔誠地做出教會手勢,她先是很低地喃喃念了句“快樂之神在上”,隨後才說:“當然是因為神明賜予了我們福音,於是我們得以擁有了一隻特彆的異種。”
格達表情驟變,連眼睛都瞪大了。
李木蘭卻微微一笑:“它是一隻非常特彆的,與眾不同的異種,它不僅幫助我們的人覺醒超能力,還會分泌一種液體,這種液體……”
李木蘭盯著格達的眼睛,她的微笑開始變得狂熱虔誠,臉頰上的傷疤猙獰如蠕蟲。
“可以控製超能力者。”
格達呼吸粗重,差點震驚地跳起來。如果真的控製超能力者,就相當於是擁有了人形兵器,連聯邦政府都會因此而忌憚他們。
他勉強保持著鎮定:“你得證明給我看,你們那個液體,真的可以控製超能力者。”
李木蘭微笑道:“當然了,這就是我帶那兩個人過來的目的。”
……
他們談了多久,楊柳輕就在地上躺了多久。水泥地面又冷又硬,硌得她本就遍體鱗傷的身體更加難受。
意識昏昏沉沉,全靠著一股不甘心的怒氣,強撐著沒有昏迷過去。
終於,他們合作交談結束了,楊柳輕聽見格達問:“這個女人呢,你們還要不要?不要就歸我們了,正好基地裡女人少。”
李木蘭沒什麼感情道:“那就留給你們吧。”
她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楊柳輕艱難地撐著地面,咬牙半坐起來,她看著李木蘭,說道,“如果我能證明我還有價值,你會帶我走嗎?”
李木蘭垂著眼皮,臉頰上疤痕猙獰明顯:“你還有什麼價值,你都快死了。”
楊柳輕手指摳緊,她抬頭看向格達:“我有辦法,能讓你們火焰軍在第一區一夜成名,每個一區公民,都會知道你們火焰軍的名字,並且深深的恐懼你們。”
格達不以為意,他向來看不起女人,尤其是這種都快被玩死來的女人,他隨口應付道:“哦,那你說說吧。”
楊柳輕低下頭,看著滿是灰塵的地面:“抓到那四個一區公民後,不要直接殺了他們,而是用他們的公民身份注冊直播賬號,然後……安排一場殺戮直播。”
她咽了口口水,一邊發抖,一邊繼續說:“你們可以在直播裡,當著無數一區公民的面,虐殺那四個……大學生。”
格達反應過來,他興奮得瞳孔擴張:“對啊,他媽的,這些一區狗不是整天就用我們下等人做逃生直播嗎?現在我們也要拿他們來直播!老子要在直播裡剝他們的皮,然後再砍掉他們的頭。”
楊柳輕抖得愈發厲害,她繼續說:“通過直播散播恐懼,打響名聲,隻是第一步,第二步,是綁架一區高等公民,然後……公開威脅聯邦政府,開一個天價,讓他們贖人。”
格達皺眉道:“這不是掉價了嗎?剛打出去名聲,就綁架勒索,好像我們火焰軍隻是見錢眼開之輩。”
楊柳輕抬起眼,她臉上滿是烏青,雙眼裡血絲通紅,死死盯著格達的時候,竟有些像個瘋狂的厲鬼。
格達心頭一跳,突然有種這女人不簡單的錯覺。
“要錢不是目的,因為聯邦政府不可能給你們,哪怕是一塊錢,而你們要的,也正是聯邦政府的拒絕。”楊柳輕道,“因為聯邦政府拒絕了,所以你們才殺了高等公民,凶手是你們,但又不隻是你們。”
格達腦子終於轉了過來,懂了楊柳輕說的第二步的真正目的。
他感興趣地問:“第步呢?”
楊柳輕卻沒有說話,她抬起通紅的眼,盯著李木蘭:“現在,我有價值了嗎?”
李木蘭溫和地笑了,她彎下腰,把楊柳輕扶了起來,認可道:“你當然有,快樂之神在上,你將永遠是教會最寶貴的信徒。”
她抓在楊柳輕手臂上的手掌是溫熱的,但楊柳輕卻隻覺得渾身冰寒刺痛,甚至有種頭重腳輕的眩暈感,心臟在胸腔裡咚咚狂跳。
她知道自己可以離開這個地獄一樣的基地了,她也知道,自己剛剛那幾句話,會改變很多人的命運,甚至在第一區造成巨大的社會震動與恐慌。
但是——
楊柳輕垂著眼,通紅的眸子裡滿是狠辣與堅定。
她受夠了。
她不要再乖順地做一個被榨取價值的人,她要成名,要得到力量,要改變這個世界。
哪怕是,用極端方式。
有了恐怖直播這個好辦法,格達當即讓人馬上去聯係謝逢,讓他抓到人後帶回基地裡,彆殺了。
這時,另一個小弟突然急匆匆地跑過來,喊道:“謝隊剛剛來信了,說他已經到了廢區外羊頭山,飛車沒能源了,他緊急停在了山腰,讓我們送能源過去。”
格達立馬問道:“那個四個一區的人,他都殺了嗎?”
“沒有。”小弟說到這裡,面露迷茫,“謝隊長說那四個人有問題,所以要把人帶回來仔細盤問。說是有玩家還是什麼東西的,聯邦正在通緝這玩意兒,抓一個就給十萬。”
**
江寂這一覺睡得意外地沉,他被突然響起的呼嘯聲吵醒時,天都已經黑透了。
他睜開眼,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濃密的樹林與漆黑的天色擋住視野,他什麼都看不見,隻能聽見持續不斷的呼嘯聲和引擎震動聲。
從遠處快速靠近。
江寂聽了兩秒,終於認出來,這是飛車掠過天際的聲音。他曾在異種收購中心門口,以及第四區的圍牆外,聽到過這種聲音。
不過飛行的轟鳴聲很快就動力不足的虛弱卡頓起來,接著便是樹木被壓斷擠開的劈裡啪啦聲,地面也隨之輕輕震動。
江寂手撐在地上,根據震感,他估計那輛突然停在林間的飛車,和他的位置不會超過一公裡。
考慮片刻,江寂還是收拾好裝備,摸著黑,悄悄靠了過去。
十分鐘後,他看到了前方透出來的光亮,在漆黑的樹林裡,那些光異常的顯眼。
江寂放輕腳步,再往前走了一會,最後他趴在一塊石頭後方,往下看去,便是飛車降落的地方。
車子似乎徹底失去了能源,黑乎乎的沒有任何光亮,旁邊圍著四個持槍的壯碩大漢,幾枚照明球浮空環繞在周圍,穩定散發著淺淺白光。
借著光,江寂看見了黃色的飛車,以及四個縮在車頭處的年輕人,男一女,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
一個染著紅頭發的男人站在幾個年輕人面前,手裡舉著塊白色平板,類似新聞播報一樣的女聲,就從裡面傳出來。
“近兩日,聯邦已抓捕到超過二十位‘玩家’,根據初步審問,‘玩家’們聲稱自己來自於另一個世界,並將我們的世界稱之為遊戲,視全體公民為遊戲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