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知道種地很辛苦,????但是他沒想到,能那辛苦。
天未亮就要起來,佝僂腰,????用農具去耘穢。腰一彎一直非常浪費時,????所以他要一直彎腰,直到這畝地雜草除完,不知重複了多少遍這動作,????汗水流入眼睛中,劉據不停眨眼睛,????到可以直腰抬頭時,????心中湧莫大幸福感。
經過整個冬季,????麥田乾旱,????他還要挑水去澆。
第一天乾完活,????劉據躺在床哼哼唧唧,????稍微彎一下腰腿,就是一股刺痛,痛感鑽進骨頭裡,手心腳心都起了泡,昏昏沉沉睡過去,????第二日又推醒,腳板穿鞋一走路,????疼得劉據眼裡淚水直掉。手也是,????根本握不住鋤頭。
對此,????趙調隻是淡淡說:“等你手腳繭了,就不疼了。”
劉據咬下嘴唇,沒吭聲。
又是一天下來,累得半死不活,????他喘氣問:“聽聞田地要美田?”
趙調早就做完了自己那份,蹲在田埂咬煙鬥看小太子乾活,小太子身汗水嘩啦啦往下流,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那樣。然,他聽到劉據問話,嗬笑一聲,“早做過了,先挑糞,用手將糞鋪到地裡,就能增加畝產。”
當然,這話是騙小太子的,彆家田地需要這做,但神靈當時給了他一些東西,說是叫化肥,讓他施進田地裡,就不需要糞水了。現在他棚子裡還不少神靈所留物品,說是返青時要追肥,揚花也要追施氮鉀肥,還防蟲害的,到四月下旬才允許撒施。總,這畝田不用澆糞。
劉據不知實情況,聽到要用手鋪糞,鼻尖仿佛聞到了一股惡臭,立刻乾嘔出聲。趙調就看他大笑。
公孫敬聲也在乾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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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了一刀,他僥幸沒死,就是身體虛弱了很多,扔來田裡乾活,稍微活動一會兒,呼吸就困難了。
蟲子會在他臉、脖子、身跳,的還會從衣服底下往鑽,甚至還會爬去襠處,第一次遭遇這種時,他又哭又叫,拚命拍,擱往常,早奴婢來幫助他,撫慰他了,然而現在,他隻能自己去拍,去抖。
種了兩天地,整個人又臟又臭,不過,這些都抵不過他對未來的恐懼。
他已經不是南奅侯子了。
準確來說,因為他父親已經不是南奅侯了。
那一天,公孫賀看到斷發的陛下,昏厥了過去,又醒得很快,旁邊似乎誰在站,影子蓋在他臉。
那人似乎還是一頭斷發……
斷發!!!
公孫賀垂死夢中驚坐起,“陛下!你怎就斷發了!”他捂臉嗚嗚哭出來。對農人來說,為了種田截短頭發不算,但是對於士階級而言,逼斷發就是奇恥大辱,個刑罰叫髡刑,就是頭發剃光,或者剃到剩下三寸左右,呼為酷刑,在士人眼中,此刑能與宮刑相提並論了。
劉徹:“這不必多問,你也不許對外說,在這裡見到朕。”
公孫賀還沒品出味來,就聽見陛下幽幽地說:“子叔,你可知你兒子踐踏的農田,是精衛所留?”
“砰——”
公孫賀一骨碌滾過去,滾到劉徹腳邊,一老骨頭撞得不輕,他也不爬起來,順勢做了五體投地大禮,磕頭磕到流血,哽咽道:“陛下,臣罪。”
“哦?”
“臣教子無方,教出那等孽畜!臣請辭官去爵,捐贈家財,祈求神靈寬恕——陛下可否……可否留那孽子一命,為農也可,為奴也可。”
草棚裡,公孫敬聲正疼得整個人縮成熟蝦,動一下,背血洞就滲出一股血,僥幸沒死,就是疼得他抽氣,肌肉痙攣,呼吸困難。此時,聽到父親的話,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他父親雖然娶了皇姊,但南奅侯這個爵位,是他父親戰功封侯而來,並非寵於外戚,現在為了他這逆子,爵位不存。
情緒激動下,傷口更加崩裂,血一股一股流出來,公孫敬聲咬住衣服,心裡想還不如匕首捅死算了。
門外,是陛下冷漠一聲:“可。”
這爵位沒立刻奪去,劉徹要斷發公孫賀失爵兩件分開,三十日,方才讓公孫賀隨便找了借口,犯個錯,削官奪爵。
現在,他公孫敬聲隻是一個普通百姓了。
公孫敬聲坐在地,抱腦袋小聲抽泣。
劉據看了表兄一眼,微微歎息,又在經過趙調身邊時,頓了一下,轉身,對趙調深深行了一禮。
他知道他錯在哪兒了,與公羊、穀梁無關,與是否神種無關。
錯其一,他若是想要保全表兄名聲,應當謀而動,先去調察趙調是人,而他卻直接拿錢門作為補償,對於一名豪俠,無異於是羞辱。甚至可能導致對方將情直接鬨大,他所謂保全名聲作為,便成無用功了。
錯其二,沒權衡利弊。表兄請他隱瞞此,他就毫不猶豫去做,不曾思考,若是隱瞞,態會變成樣子,若是不隱瞞,態會變成樣子。隱瞞若暴露,他哪怕身為太子,也會玷汙了名聲——因為是他自己選擇了做一名仁太子,他阿父是想要告訴他,選了這條路,無論心假意,他便得一直做下去。而若是不隱瞞,便可以用處罰表兄來增自己名聲。
這些應該是父親希望他能認識到的錯誤。
劉據並不完全認同,他自己心裡認可自己犯的錯是……
“抱歉……”他對趙調說,“我當時沒想過,種田如此辛苦,你操勞了那久,田地卻踩踏,而我隻想用錢就能補償……”
不是錢不夠,而是他當時態度過於理所應當,覺得賠錢就行,怨不得趙調會拒絕收下錢財。
對於劉據遲來的歉意,趙調握自己那根銅煙鬥,夕陽西下,光從魚鱗雲裡照下來,投映黝黑皮膚。趙調往田埂敲了敲銅煙鬥,敲出煙灰,他吐氣裡也帶煙味,“這兒,早就兩清了,不用再提。好好種地吧。”
這地一種,就種到了六月下旬的麥收時節,這段時,精衛消息又傳來了不少,劉徹強忍飛奔過去的心情,硬是等到宿麥收獲。
收割的人自然還是劉據公孫敬聲,劉徹也來了,但是他沒下地,他帶文武百官過來,讓百官下地收割,自己則躺在田邊小榻,華蓋撐在旁邊遮陰,衛子夫給他喂切好的水果。
衛青霍去病也準備去收割,劉徹叫住,給了兩張羊羔皮毛,讓他們坐在自己旁邊吃甜瓜。
“……”衛子夫瞧一眼田裡揮汗如雨的大臣,再瞧一眼啃甜瓜的弟弟外甥,總覺得陛下又給他們拉了很大一波仇恨。
畝產也是劉據公孫敬聲親自算的,他們知道這是神種,算的時候,劉據手都在抖,公孫敬聲也在害怕。
——他們,一個差燒毀了神種,另外一個差要這掩蓋過去。倘若這神種神跡,他們便是千古罪人!
算出來了。
大司農對農很了解,望那些多得不像是一畝地裡產出來的宿麥,吐出一口氣:“殿下說吧,這裡究竟多少斤麥。”
劉據:“三千斤!”
大司農一口氣差嗆到自己,“多、多少?!”
劉據沒說話,他紅眼眶,卒爾當眾給了自己一巴掌。而公孫敬聲則瑟瑟發抖在一旁,宛若鵪鶉。
一看就知道情。
大司農微怔,然當做沒看見。隻是氣沉丹田,對劉徹那邊大喊:“陛下!畝產三千斤啊陛下!”
劉徹伸手小榻旁的甜瓜推到一邊,坐了起來,“畝產多少?!”
大司農:“三千斤!!!”
現在
大漢畝產,能三百斤就是老天保佑了。
劉徹立刻回憶起了匈奴時,國庫裡越來越少的錢糧……如果將這畝地全留做種,畝產三千斤,過個年,他們就不需要勒褲腰帶匈奴了吧!
“諸君!”
劉徹眼裡閃糧食的金光,“如果這些糧種,可能徹底滅匈奴乎?”
衛青的眼圈也紅了——激動的。“回陛下,青願領君,定能滅匈奴!”
霍去病亦沉聲:“去病請戰。”
李廣:“封侯封侯!”
公孫敖:“陛下,此次臣定然不會迷路!”
桑弘羊:“臣……”
武將齊刷刷看過去。
李廣:“你不是侍中嗎?也領兵?”也來搶軍功?!
桑弘羊鎮定回答:“不,我隻是個想法,便想說了,隻是一直不是時候。陛下,臣請屯田戍邊,建軍要塞。”
劉徹:“多少人?”
桑弘羊臉流露出一股異樣潮紅,“六十萬!”
群臣中隱約傳來抽氣聲。
桑弘羊:“但這是的想法,如今畝產三千的神種,二百萬如?”
兩百萬田卒用來鞏固邊防,減少軍費開支!
劉徹眼裡的糧食金光已經變成了金錢的光芒,一個“好”字就要出口了。
便在這時,郎吏:“陛下,墨者呂超請見,言精衛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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