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作物, 最適合種在草原上，不僅在沙地上的種植產量比麥稻高，還能防沙、固沙。”
青霓話音剛落, 小樹苗就在她腦中興奮地說：“我知道, 我知道！種土豆！”
青霓對李世民等人道：“蓧麥。”
內蒙三大寶, 蓧麥、土豆、羊皮襖, 而蓧麥在草原上，靠天種植都能有半石到一石。
——至少在這個人口還沒有大爆炸的年代而言, 一石相當於漢朝近四石的收成, 已經是一個很好的數字了。
這個時候，蓧麥尚未傳遍天下，僅是少數地區用來做面食的糧食, 李世民認真回憶了一遍, 自己似乎真的沒有聽說過叫這名的麥種, 和臣屬們對視, 也從他們臉上看見茫然, 這才：“可否勞煩足下說一說它的樣貌？還有蓧麥究竟是哪兩個字？”
回應他的, 是山鬼不以為意扔過來的實物。
“多謝足下, 足下於李唐有大恩。”李世民掏出一方手帕, 鄭重其事地將那一根蓧麥包在其中，放到心口位置, 貼身存放。長孫無忌從那帕角看到繡得精致的兩個字：“長孫。”
給完實物，青霓這才抽空回答係統：“土豆暫時還不能給。”
“誒？是因為怕土豆沒有脫毒，多種幾茬會退化, 產量下跌嗎？沒事，宿主不用擔心，係統商城裡賣的全是脫了毒的土豆。”
“倒不是因為這個……”
她其實知道怎麼在古代解決土豆脫毒。
之前大秦拿到遠赴美洲, 發現土豆，帶回來種植幾年後就面臨了減產危機，是她暗地裡差點把腦袋撓禿，才想起來可以用輪耕、休耕、火燒土地這樣的養肥方式，配合高海拔地區的調種，解決古代沒有無菌實驗室，難以給土豆做莖尖剝離脫毒的難題。
“我是怕土豆染上晚疫病。”青霓說，“以土豆的產量，出現在大唐，絕對能引起人瘋魔一樣的追捧，並且拋棄其餘主食，在地裡都種上土豆。他們餓怕了。”
“這樣不好嗎？”
“若是土豆種植正常，很好。可是，土豆有可能會染上晚疫病，到時植株枯萎，塊莖變黑無法食用，偏偏土豆又是難以儲存，僅能當年種當年吃的。到時候，土豆幾乎絕收，百姓又沒有糧食，你猜猜，會發生什麼？”
小樹苗想起來了，“愛爾蘭大｜饑｜荒。”
土豆絕收引起的饑荒，在人類曆史上出現過，就發生在愛爾蘭，幾乎百萬人餓死病死，二百萬人背井離鄉，可謂慘絕人寰。
青霓：“可惜，我不是研究這個的，沒背過晚疫病的防治方法。所以，土豆不能現在拿出來。至少要等小麥水稻這些主食大肆增產，哪怕達不到土豆的產量，百姓也能忍下所有土地改種土豆的誘惑，隻將土豆作為抗災糧使用，這時候，才能說出土豆的存在。”
小樹苗晃了晃枝葉。
明白了！
*
李世民拿到了能在草原種植的糧食的實物，強摁著心焦沒有立刻走，隻道：“我等可否點一些食物？今晨起得早，還未用早食。”
藤蔓伸長，進入廚房拽出了一個女人。
山鬼：“讓他給你做。”
李世民等人打量著這人，對方不認識他們身份，憨厚著笑臉：“我是滋味樓的廚子，並非所有人都能得到主家的青睞，若是主家不樂意下廚，便由我來為客人烹煮。”
長孫無忌試探問：“那，這價錢……”
廚子臉上笑容更憨厚了，“照常。”
貞觀君臣：“……”
怪不得店裡一直沒什麼人，他們本來還以為是世家的人仍在觀望，現在看來，如果他們過來時都是由普通的廚子準備食物，錢再多也不是這樣打水漂的。
山鬼做的飯菜收他們一份菜肴十貫錢也就算了，人家有這個本事，你一個普通人，還有膽收人家十貫錢？
廚子胸膛挺起。
她當然有膽。這是主家親口｜交代的，滋味樓可不是隨便來個人就能讓山鬼下廚，進了滋味樓就要遵守山鬼的規矩，不樂意那可以不買。
“……隨便準備個四菜一湯吧。”李世民靠坐著椅背，幾乎想要伸手去揉眉心。
山鬼的菜，他能高高興興扔出去幾十貫錢，但是現在，他心口怎麼就那麼痛呢！
不行，這頓飯不能隻讓他自己出，小金庫裡的錢都支給長孫無忌，讓他買山去了！
李世民理直氣壯地對臣下說：“多少出點？”
其他人：“……”陛下，當初行軍打仗，精打細算糧草也就算了，怎麼當皇帝了還那麼摳門！
李世民：不摳門怎麼行，泡種子的石灰灰他還要免費供應給百姓呢！
長孫無忌光棍道：“陛下，你知道，我沒錢了。”
買山，你懂的。
李世民懂。
他的視線看向彆的臣子。
程知節聽到長孫無忌的回複，眼睛一亮，“陛下，臣也沒……”
李世民：“聽說前兩天義貞家的牛，趕著過年上吊自殺啊？”
程知節：“……”
程知節若無其事改口，“臣沒有意見，陛下，臣這就讓把錢取過來。”
李世民溫聲細語：“乖。”
青霓就這麼眼睜睜瞅著李世民和大臣們的AA製，在她眼皮子底下達成了。
當事人李世民很滿意。
當事大臣們……呃，看上去也沒有不滿意，就是夾菜的手速比以前快了一倍。
約莫也許是……餓了吧。
吃飽喝足了，唯一沒有AA的長孫無忌半點不虧心，抿了一口滋味樓特有的清茶，感覺油膩之意都清下去不少後，這才清咳一聲。
這明顯“我有大事要說”的態度，把其他人的視線都吸引來了。
長孫無忌：“今天大家都在這裡，正好聽一聽史書上對我的評價。”
侯君集眸光閃了閃：“你還自己修了私史？”
長孫無忌笑嗬嗬：“哪敢啊，全賴山鬼好意，願意告訴我，我在史書上有何評價。”
李世民玩笑道：“你提前聽過了，才要在我們面前再炫耀一遍？”
長孫無忌卻說自己壓根還沒從山鬼那兒兌現史書記載，沒旁人捧場，他一個人聽沒意思。
李世民深深看了他一眼。
長孫無忌眉頭微動，對妹夫露出一個微笑。
誒呀，妹夫，這也不能怪他坑人，你說這史書上記載了他是賢臣還好，萬一他以後年歲長了，對權勢更熱衷了，成了奸臣，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他一個人聽到，你說這事上報不上報呢？
上報吧，還沒發生的事，你眼巴巴告罪，這讓彆人怎麼想？誰能保證自己就一定一輩子當個好官，不做惡事了？他們以後也要按照你這個先例來，都給將來的自己背鍋？
不上報吧，你瞞著自己是奸臣的事兒，你究竟想偷偷乾什麼？說！是不是想繼續當奸臣，蒙騙皇帝？
聽史料這事得有旁人——尤其是當今聖天子在場才行。
如果是奸臣，他當場下跪認錯！
不過，如果是能臣忠臣，那他以後就舒咳咳咳……
長孫無忌有些激動，又有些忐忑，倒了桌上的酒水，一杯灌進喉中。
喝了雪花啤酒，勇闖天涯，長孫無忌身子一起，椅子一拉，就走到山鬼面前，請求兌換史書記載。
山鬼正閉目躺在藤條編織的吊床上，似乎在養神。祂緩緩睜開眼睛，瞧向他的眸子裡好像藏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好。”
長孫無忌定了定神，嚴正以待。
山鬼：“無忌戚裡右族，英冠人傑，定立儲闈，力安社稷，勳庸茂著，終始不渝。”
長孫無忌站在原地，慢慢感覺酒勁上來了，雙腿輕飄飄，腦子暈乎乎。整個人不由自主想要飄升起來。
英冠人傑嘿嘿嘿！
力安社稷嘿嘿嘿！
李世民才登基不足一年，長孫無忌才剛被他重任兩個月，還不是後來那個位極人臣，掌握中書、門下、尚書三省的老狐狸，乍一聽自己在史書上評價那麼好，高興得滿面紅光。
程知節語氣格外急促：“這個史書評價，我能算嗎？多少錢……”看了看山鬼的臉色，改口：“吃多少蝗蟲都可以！”
今天哪怕吃到走不動道了，他也要咬著牙繼續吃。
這可是能知道自己會不會青史留名的唯一機緣！
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
他們的呼吸絲一般輕，望著山鬼的目光卻比火還灼熱。
他們也想知道，他們究竟能乾出什麼樣的功績！足不足以名留青史！他們死後，留給他們，評價他們一生過往的諡號，會是惡諡、憫諡、平諡，還是美諡！
山鬼對那些熾熱視若無睹，隻接著說：“及黜廢中宮，竟不阿旨，報先帝之顧托……”
長孫無忌露出微笑。
這是在說他活到了下一任皇帝繼任，面對皇帝想要廢除皇後，還不阿諛奉承，堅持反對。
不阿諛奉承……他板上釘釘的賢臣忠臣啊！
而且，他妹夫還把他當顧命大臣，將兒子托付給他！
名聲有了，重視也有了，他將來的生活一定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