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試飛的第五天, 墨家的人都回來了,始皇帝聽完花費的時間和糧食送達數量,頓時大喜, 賞賜了墨者與獵鷹人大筆的財物, 並且讓後者開始教更多的人養鷹,一應花銷, 自然由朝廷承擔。
始皇帝又叫來了負責擴容鹹陽倉的官員, “如今鹹陽倉、櫟陽倉、霸上倉均已擴建了幾窖?”
這些都是位於鹹陽三百裡內的大糧倉, 官員道:“各添了十九個大窖,可多容納糧食五十七萬石。”
五十七萬石……
始皇帝搖搖頭, “還不夠,再在鹹陽附近增修一座大倉,要能容納……兩千四百萬石。”
那官員瞳孔一震。
容納兩千四百萬石的大糧倉?那可是要修二十六年啊!
這話說出後, 始皇帝斬釘截鐵:“修!”
官員隻好應是。
讓官員退下後, 始皇帝深吸一口氣,“便從駱越郡先運這五十七萬石到三大倉中吧。”
隻是, 神女發放下來的銀白色雲綢還不夠, 駱越郡的糧食又不能拖著堆積在那兒……罷了,他厚一厚臉皮,再求神女賜下新的雲綢吧。
神女打開了係統商場,“你需要多少?”
始皇帝道:“兩萬兩千五百九十條。”
神女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始皇帝臉色不變, 拱手作了個揖, “政厚顏了。”
如果分多次運輸,用神器綁在糧車上使它變輕, 消耗的糧食要兩萬多石。但一次性運輸,也就吃掉一萬多石而已,省了一萬多石糧食!是二十萬大軍一天的口糧啊!為了這個, 他也得厚著臉皮去請求神女。
神女輕笑一聲,“難得見陛下如此窘迫。也罷,吾便助陛下一臂之力。”
神女輕輕一揮袖子,殿中立時出現了無數銀色布條,如銀河濤濤。
“多謝先生。”始皇帝大喜,讓蒙毅點足兩萬多人馬,將神器帶走。
至於路上會不會被劫,始皇帝倒不擔心,那些有反心的人都是躲在暗處,他們能偷偷養幾百個私兵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兒了,去哪裡找人來劫殺他兩萬多的兵馬。
皇帝還沒有走。
神女投去疑惑的眼神。
“先生,有關於此前所說,氣運成神之事,政尚有一些疑惑,特來請教先生。”
“嗯?陛下請說。”
“先生所說,氣運成神需一億人不必辛勤勞作,亦不會餓死,政猜測,這僅是籠統的算法,可對?不然,若有君王圈出富足之地,分給各貴族士人,若是還不夠酌情往下一層次選取,湊夠九萬兩千人,他們也不需要做什麼,就給大秦生孩子,男人多妻,女子一夫,皆從圈地之外的人去選。以政的孩子數量算,二十年便有了三十三個孩子,如此,這九萬多人再過四十年,便能有一億人,而被驅逐出富足之地的黔首則有兩千四百多萬,由他們不停勞作,供養這一億人口,使他們不會餓死,豈不是也滿足了成神條件?”
青霓:“……”
陛下,你才是鑽空子大師吧。
青霓端起了微笑。
這個時候,無聲勝有聲。
始皇帝眼中,神女對此話並未作出言說,可那帶著神秘意味的微笑,已經是對他猜測的肯定了。
看來,真的有更詳細的一套準則,或許是出於某些考慮,神女才閉口不言。
陛下覺得他懂了,試探性地提出:“政不知什麼能知道,什麼不能知道,便僅是來此一問,政可否知道氣運該如何計算,現今吾究竟有多少氣運?”
青霓:“……”我也不知道怎麼計算啊,我上哪裡給你找公式去。
天上還有太陽掛著,天光大亮,青霓隻感覺眼前一黑。腦子不停運轉,倒是沒有想出來公式,卻想到了以前一直沒注意的一個BUG。
正好,現在補上吧。
於是,陛下感覺到了神女的視線,透過虛無落到他身上。“陛下。”神女抬眼,輕輕瞥了他一眼,似在審視著什麼,“吾再問一次,陛下當真是要走這一條路?此路一去,便無法後悔了。”
“自然。”始皇帝的字典裡,就沒有後悔這兩個字。
縱然最後不一定能達成相應的氣運,能看著大秦穩穩當當傳給二世,他也絕不會後悔。
一人一神的目光在白晝中相遇,前者不閃不避,泰然道:“蠢貨才是不自量力,政自認並未蠢才。”
神女又道:“若走上此路,往後任何天災到來,吾都不會先行告知,陛下需自行應對。如此,可還願意?”
雪貂一驚。
對哦,一個悲天憫人的神女,是不會對天災不做出反應的,哪怕不出手救助,至少也會預警。問題是,青霓她根本不是真的神仙,不會預知,這要是來個天災,豈不是人設崩塌?
要知道,秦朝不像後世,後世的史書把每一年的災害都記錄出來了,秦朝的曆史可還有很多未知之處,誰知道哪一年就有坑了。
衣衣不愧是衣衣,這都考慮到了!而且,這不是神女無能,也不是神女偽善,是始皇帝自己的選擇!
雪貂默默移開視線,隻用火熱的目光對著大殿珠寶上始皇帝的倒影。
陛下!答應啊陛下!
陛下在思考。
天災是什麼?
蝗災,雪災,旱災,澇災,洪災,地龍翻身。
除了最後一個,前面幾個都能用糧食擺平。那他現在缺糧食嗎?
始皇帝想了一下今年的大收成,各地糧倉不僅滿倉,還在加急修新倉,往後年年都會如此,很明顯,他不缺糧。
而洪災和地龍翻身……
前者能以固堤及疏通河道嘗試治理,可若是當年雨量過多,還是會使河水泛濫。而後者,根本無法預防。
始皇帝忽然想起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先生,政如若成神,可還能繼續當大秦的帝王?”
神女頷首,“自然可以。隻不過,陛下在成功之前,絕不可將此事泄與旁人,否則,會漏了氣機。”
始皇帝點點頭,記下了這件事。
既然他死後還可以回大秦……
“政已下了決心,必要以大秦氣運集於一身,修成真神!”
雪貂跳上了青霓的懷抱,在她懷裡滾成一團,不讓始皇帝看到它開心的眼神,激動到輕微打顫的尾巴也團到了小腹上。
神女輕輕撫摸懷中雪貂的皮毛,望著始皇帝,道:“五個月後,吾為你點靈。”說完,便起身離去,堵住了秦始皇想問什麼是點靈的嘴。
青霓也不知道什麼叫點靈,那是她胡謅的一個名詞,準備五個月後送始皇帝一場特效。
至於氣運的計算公式,她這五個月慢慢想,總能想到的。
係統好奇:“衣衣,為什麼是五個月?”
“哦,我之前去扶蘇那邊看了看他的養豬情況,大概在下個月他養的母豬——不是被閹了的那幾隻,是用來配中的。就在下個月二十三號,就要開始新一輪配中了,我去偷偷給那隻豬下高級生子丹,正好之前主線任務統一結算時,其中還有一個獎勵也是高級生子丹。”
係統:“……然後把秦始皇拉到附近,告訴他,那個特效是你為他點靈做出來的?”
“還用拉到附近嗎?”青霓詫異,“不是整個鹹陽都在覆蓋範圍嗎?”
*
五個月裡,發生了很多事情。
墨家對著圖紙,終於琢磨出了煉鐵高爐,神女為爐子放入神器,往後隻要倒入鐵礦石,就能源源不斷流出鐵水。想停止,隻需要將神器從爐頂取下即可。
墨家還誤打誤撞,把曲轅犁做了出來。
蒙毅也將五十多萬石運了回來,將新擴容出來的五十七個大窖儘數填滿。
始皇帝大喜,下令全國開倉放糧,放的是往年積攢的陳糧,空缺的糧倉再由駱越郡運輸過——那邊可是還剩了一百五十多萬石的糧食呢。
那些藏在陰影中的六國水蛭,不是總說他是暴君,大秦是暴秦嗎?我大秦敢開倉放糧收攏民心,你們這些貴族,也敢把自己家裡的存糧放出來嗎?
貴族敢不敢,黔首不知道,他們隻知道朝廷免費發放糧食了!那可是糧食啊!這樣的朝廷,誰說它殘暴了!誰再說,他們就揍誰!
春耕前,神女又要了三畝半地的麥中,為之祈福,隻需要再等一年,能長出多穗麥子的中子,就可以發放給黔首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始皇帝總有一中感覺,自己似乎身體都變輕鬆了很多。
難道是氣運已經在改造身體了?陛下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萬分高興地告知神女。
青霓對著係統吐槽:“不,任誰堅持每天晨練大半年,又戒了含有金屬的丹藥,身體都會比之前舒坦,和什麼氣運沒有關係。”
係統:“我當然知道這一點,這位面沒有修仙體係,不會出現氣運這玩意,所以,你想好怎麼給秦始皇計算氣運了嗎?”
“我已經有一個想法了,統統,計算我至今為止,為大秦花了多少積分。”
“正在計算,計算完畢,共三百六十八萬三千五百五十四積分。”
“好的,一套二百平湖景聯排彆墅。”青霓捂著心疼的胸口揉了揉,“秦朝現在粗略計算是兩千五百萬人口,每讓一個人達成不辛苦勞作也能不餓死,就算零點一五積分……哦不是,零點一五氣運,唔,太少了,看上去很廉價,一個人一百五十氣運好了!”
“你就跟他說一百五十氣運?”
“那當然不是,我有一個高大上的公式!國民幸福指數=收入的遞增/基尼係數×失業率×通貨膨脹!”青霓努力保持一臉嚴肅,“我把這個稍微修改一下扔給秦始皇,然後不告訴他達標的國民幸福指數是多少,隻說他如今的氣運按照人間的數字轉換,也有三百多萬了,讓他自己隔一段時間算一次,我觀望著整個大秦的發展差不多了,或者在秦始皇壽命到時,告訴他他成功了就行。”
外面淅淅瀝瀝下著雨,雪貂啪啪啪鼓掌,掌聲大過了雨聲。
青霓瞧了一眼外面的天氣,皺眉:“夏季雨水多,黃河不會決堤吧?”
雪貂搖了搖頭,“不清楚,鹹陽這邊雨倒是不多,但是全國那麼大,其他地方不知道雨量如何。”
它的內核終究還是寵妃係統,青霓也不是真的神女,並不能窺探全國的情況,也隻能在這裡胡思亂想,順便心裡祈禱著不要發大水。
五月之期已至——按照母豬產子時間,實際上比五個月還多了十一天。扶蘇叫來的獸醫正做好準備為母豬接生,
始皇帝來到國師府上,青霓就把修改後的公式用秦朝可以理解的話扔給了他,“以人間的數字而言,陛下如今氣運已達三百六十八萬,這其中大多數是這數月來,開倉放糧,分發農具的功勞。不過,其離目的尚有千倍不止。往後,陛下可自行運算,吾不多言。”
始皇帝拜謝,“勞煩神女,政過意不去,在此多謝。”
神女卻道:“陛下切記,大秦人口若有損失,每因災難損失一人,倒扣的氣運與單人的國民幸福持同,陛下必要勵精圖治,若有天災,必要安撫黔首,不可放任。”
始皇帝點頭,“必當如此。”
神女:“閉目。”
始皇帝依言,便感覺一根食指輕輕點在他眉心,先是全身舒坦(容光煥發露),隨後掐著母豬產子的倒計時,拿開了手。
今天依舊是雨天,始皇帝睜開眼睛的刹那,雨停了。外面隱約傳來驚呼,“神跡!”
始皇帝邁步出去,便見紅霞滿天,紫氣東來,祥雲祥光籠罩著整個鹹陽城。
青霓趁著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戳係統:“統統,能不能給特效添點東西!”
“不符合……”
“我可以加錢!”
一聽說加錢,雪貂支楞起來了,“加多少?”
“這相當於我花錢又定製了一份特效,按照特效·龍鳳呈祥的道具積分算,再給你100000積分。”
“成交!加什麼特效?龍?”
“不,秦朝以玄鳥為文化圖騰,加玄鳥。”
“好嘞!”
天上又飛來了一隻玄鳥,不曾落地,於鹹陽上空盤旋。
雪貂:“一隻好像有點磕摻,衣衣要不要多加幾隻?不收額外的花銷!”
“來!加!湊巧秦始皇最近幾個月迎來了一波發展,正貼合氣運暴漲。”
於是,天上不止一隻玄鳥飛來,兩隻,三隻,四隻……於祥雲中飛舞,身披霞光。
始皇帝抬首望天,目不轉睛。
祥雲之下,江山如畫。
*
剛看著母豬生產的張良和扶蘇都完全沒有把神跡和手裡的小豬仔聯係在一起,張良望著天空,眉頭緊鎖。
這……又是神女為始皇帝帶來的神跡?
偏心到令張良想去看看,究竟是何等情況,才會讓神跡再次降臨。
作為國師的棋童,張姬出入國師府不受限製,她覺得自己已經夠快趕過去了,然而身旁跑過一個人影,比他更快進入國師府。
張良加快了腳步,正好聽到那人向始皇帝彙報——
“因連續三月大雨,河水決堤,潁川郡臨潁縣,禹縣,郟縣,父城縣……南陽郡……陳郡……共七十一個縣受災。”
始皇帝臉上的笑容僵硬了。
張良也一個踉蹌。
潁川郡臨潁縣,禹縣,郟縣,父城縣這幾個縣城,都是他們韓民在居住!
雪貂小心翼翼問青霓:“那什麼,特效還要嗎?”
“快撤了!”
隨即,整個鹹陽城的人都看到,天穹之上,玄鳥仿若受到了什麼打擊,哀鳴之後化作光點消散,祥雲、紅霞與紫氣也都散去,隻餘下驅散了雨霽的藍天。
始皇帝沉著臉,讓人牽了馬來,快馬加鞭,趕往潁川郡。
張良牽掛著韓民,也跟著去了。
青霓找了個地方一鍵變醜,跑馬拉鬆,假裝是神女坐坐騎先行一步。
到了臨潁縣已是第三天了,臨潁縣的縣令跪在始皇帝面前請罪,“是臣不曾考慮到三月大雨,河水會決堤,沒有讓縣民提前搬走,臣失職,請陛下責罰。”
始皇帝眼中染著怒氣,黑壓壓若烏雲,“責罰?你的腦袋能抵得過這一場水災?”
臨潁縣縣令羞愧難當,跪伏在地。
始皇帝:“一共死亡多少人!說!”
三天已經足夠官吏清點好戶籍了,“七十一個縣,因災死亡四萬九千八百五十六人。”
近五萬人?!
始皇帝用修改過後的,沒有原本那麼繁瑣的計算公式,去試著算了一下如今他還剩多少氣運——
倒欠氣運四百萬。
始皇帝瞳孔一縮。
換而言之,他繼位以來積攢下來的氣運,直接消耗一空?還欠了?
“噗——”
星星點點的血跡灑落在地上。
始皇帝抬手捂唇,血跡從指縫裡滲出,染紅了半隻手。
周圍的黔首大受感動。
“那是……陛下?”
“陛下吐血了?!”
“陛下因為我們這些低賤的黔首死去,居然這麼難過?!”
“我就說陛下是個好國主!以前那些國主,哪個能做到陛下這樣!”
張良站在不遠處,兩眼死死盯著始皇帝吐出來的血,手指不受控製地緊了緊。
怎麼會……
趙政居然是如此愛民如子的皇帝嗎?!
曆代韓王都做不到看見百姓悲苦便感同身受地吐血!
張良敢肯定,此刻對方的悲痛,絕對是真實的!他能辨認得出來,其中不含半點裝模作樣。
原來……神女才是對的,趙……始皇帝真的是一位愛民的君主!這些人可不是秦民,而是韓地的黔首,始皇帝竟也能一視同仁!
張良心神大受震動,又是內疚,又是自慚形愧。
就連秦國的君主看見韓民受難,都會傷痛,可他之前呢?居然在舊韓地刺殺始皇帝?不曾考慮過,無論成功或失敗,韓國的百姓會不會被秦人拉去泄憤。
論心胸,他不如始皇帝政。
*
陛下望著洪水退去後,滿目蒼夷的大地,萬分難受。
朕的氣運!朕的成神!
朕要重新開始攢氣運,難道要再努力個二十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