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母突然發作, 劉紅月嚇壞了。
在梁家,她自己是有幾分優越感的,認為自己受了委屈之後, 梁家人就該無條件的哄著她, 結果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家人沒有安慰半句,反而還上來就罵, 看那張牙舞爪的樣子, 甚至還想打人。
劉紅月連連後退好幾步。
梁萬江見狀, 忙將人擋在身後:“娘,有話好好說,一家人談銀子多傷感情……”
“還感情,我呸!”梁母跳著腳罵,“老娘不知道怎麼就生出了你這麼一個蠢孩子,劉紅月親娘是什麼德行她自己不知道麼?一個嫁過人還不知廉恥的女人張口就要十兩的聘禮,怎麼好意思開口?梁萬江,也就是你蠢, 才願意哄著她!”
劉紅月躲在男人身後, 心裡沒那麼害怕了, 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了一句:“那些銀子也沒到我手裡,是劉家人拿了。你要銀子,問他們去啊。”
梁母氣急:“你明明知道這裡是你的夫家, 夫家好了你才能好,結果你個沒腦子的, 當時你那便宜爹要錢的時候你怎麼不出聲阻止?”
劉紅月啞然。
不管怎麼吵怎麼鬨,有梁萬江在,劉紅月不可能離開。
隻是, 那天之後劉紅月沒有好日子過了。梁母知道從哪裡接來了一堆很臭很舊的衣衫,堆在家裡讓劉紅月洗,絲毫不顧及她腹中孩子。
劉紅月哭訴過後,梁萬江跑去跟母親商量,結果轉頭梁母就會拿更多的衣衫回來,還揚言如果她不想洗就滾!
這分明就是想把劉紅月逼走……或者說,看劉紅月能不能承受住她的壓迫,若是能委曲求全,那日子就能繼續過,但從今往後彆想等著人伺候。
劉家父子已經不在,趙氏在大牢中脫不了身,劉紅月倒是想走可她沒地方去。隻能忍著!
*
關於胡氏的死,衙門那邊很快開始審問,趙氏說自己是凶手,還將她什麼時候下的毒,什麼時候摸進房去把人砸都編出了確切的時辰。
大人卻查出了疑點,因為砸死胡氏的是一方硯台,而趙氏說她用的是石頭。
很明顯,凶手不是趙氏。
在大人連番逼問之下,趙氏眼看糊弄不了,隻得說實話。
孟樓被抓進去了。
孟清知兄弟三人驚呆了,他們做夢也沒想到親娘會是親爹殺的,為什麼呀?
大人問及孟樓殺人的緣由,孟樓張了張口,夫妻多年積攢下來的恩怨太多太多,最讓他不能忍受的就是胡氏的霸道不講理。
由於主謀是孟樓,殺人的也是他,因此他被判了秋後問斬,至於趙氏,被發配往千裡之外,終身不得回。因為大人認定,她是知道自己下毒後胡氏會有的下場……認為她也蓄謀殺人。
事情到這裡,本來該落幕了,忽然孟老爺出面,交了十幾個人到衙門。
這些人從販夫走卒到孟府下人都有,他們串聯起來就是一條能夠毒死孟深夫妻的線。
本來孟樓就是必死,加上毒害兄嫂的罪名,死罪難逃。
幾日後,在孟家三兄弟還沒反應過來時,孟樓已經被押到菜市問斬。
趙氏也很快被送走。
劉紅月都傻眼了。
梁家也沒有反應過來,本來他們以為趙氏殺了人之後,劉紅月就沒有了富貴的爹。沒想到連孟樓都沒能逃脫。
那他們接下來還有什麼指望?
梁母很不願意承認自己花了十兩銀子娶了一個不如大兒媳的姑娘,從那之後可勁兒地折騰地折騰劉紅月。
劉紅月每日天不亮就起,深夜了才睡。彆人一文錢洗一件衣裳,她洗三件才得一文,因為價錢便宜,幾乎囊括了附近所有力工的汗衣。價錢實在便宜,根本舍不得請人洗衣的人也把衣裳送過來了。
天天打水洗衣,劉紅月很快就見了紅,她當時嚇壞了,也隱隱有些期待……實在是這日子太難過,如果動了胎氣的話,多半能歇著了。
於是,她不再做事,還請人去告知了上工的梁萬江。
梁萬江得知見紅,丟下手裡的活就跑了回來,幫她洗衣不說,還買了一隻雞燉著。
梁母回來後,見狀勃然大怒:“使兩銀子買來的媳婦,連洗衣服都不行,你還要慣著。梁萬江,你要是敢讓她歇著,以後就彆叫我娘。”
梁萬江左右為難,他不敢勉強母親,因為從小到大母親都很疼他,他不能沒良心。於是,轉身進屋衝著劉紅月欲言又止。
那些話再難說出口,也還是要說:“紅月,你再堅持一下吧。”
劉紅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萬江,我已經見紅了。動了胎氣了……”
梁母冷笑著道:“有什麼了不起的?當初我升萬江的時候,一直都在見紅,最後不也平安把孩子生下來了?”
劉紅月:“……”
“如果孩子沒了呢?”
“那就是孩子與我們家沒緣分,合該不是梁家的血脈。”梁母張口就來。
劉紅月深覺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她想哭,可看見梁萬江也和他娘一個意思,就知道自己怎麼哭都沒有用,她帶著滿肚子的怨氣繼續乾活,當天夜裡,孩子就沒了。
劉紅月大哭了一場。眼看梁萬江還是那副孩子沒有了是與梁家沒有緣分的說法,心中徹底死心。她養了兩天,在梁母再一次催促她乾活時,收拾行李離開了。
人沒了,梁萬江知道的時候人已經離開了一天。他發了瘋一般到處尋找,最終一無所獲。
梁母對這個的結果卻並不滿意,她花了十兩銀子娶來的媳婦,什麼都沒得到,人就不見了……豈不是等於十兩銀子打了水漂?
不行!
一家子放下了手裡的活計,滿城找人,最後一無所獲。
梁萬江渾渾噩噩,整日酗酒,彆說上工了,連正常與人交談都不行。梁母一邊心痛銀子,回頭看到兒子變成了這樣,心裡直把劉紅月恨到了骨子裡。
可再恨,找不到人,徒呼奈何。
就在劉紅月不見了的一個多月後,某一日天梁家人下工回來發現白天留在廚房的飯菜沒人動。立刻發覺不對,跑去了梁萬江的屋中一瞧,酒臭味一如往昔,屋子裡到處亂糟糟的。隻是少了那個躺在一片狼藉中的男人。
梁母在小兒媳婦跑了之後,一家人找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正常上工了,兒子又不見了。如果說尋找小兒媳是為了銀子的話,找兒子就是單純的放不下他一個人在外頭。
梁萬江從城裡消失了。
顧秋實一直注意著他們的行蹤。知道梁萬江是丟了妻子之後不忍心責怪母親,自己跑去了礦山自我放逐。
而劉紅月……她跑去給人做妾了。
趙氏美貌,身為趙氏的女兒,劉紅月算是劉家附近那幾條街上有名的美人,算不得絕色,卻也難得。她從梁家出來的那天,因為身子太過虛弱,沒走多遠就昏倒在路旁。緊接著被一個中年富商撿了回去。
劉紅月沒有離開,留在了那個富商身邊。
富商隻是家有餘財,比孟府差遠了。劉紅月留在那裡,身邊隻有一個小丫頭伺候,如果小丫頭忙不過來,她還得自己去拿飯菜。反正,比不上孟府的日子,但比留在梁家好多了。
*
顧秋實成親那天,帶著他親自勾畫出讓匠人特意打造的花轎登門,接了新嫁娘之後滿城繞了三圈,銅錢都灑了十幾籮筐,百姓們看熱鬨也好,為了撿錢也罷,圍得街道上水泄不通。
這場婚禮辦得盛況空前。
許多年後,都還有人津津樂道。
秦玉宜坐在花轎之中,手中拿著玉如意。身子隨著花轎搖搖晃晃,她隻覺得自己跟做夢似的。曾經壓她頭上的連家父子如今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連父半身不遂,下半輩子都隻能在床上度過。或者說,他已經沒有半輩子好活,前兩天傳來消息,說他長了褥瘡,最多還能熬幾個月。
花轎到了孟府,新郎給了她足夠的尊重,絲毫不敢怠慢。秦玉宜戴著蓋頭,聽著身邊鑼鼓喧天,還有眾人的笑鬨,總算有了幾分真實感。
有一隻修長的手伸到了眼前,按照規矩,應該是將紅綢遞上,也有兩情相悅的未婚夫妻此時攜手而行。她將紅綢送到一半,頓住後收回,遲疑了下,看著眼前的大手特彆穩,特彆耐心地等著,她慎重地將自己的手放進了那隻修長的大手中。
手剛觸及,就被那隻大手穩穩握住。秦玉宜唇邊揚起了一抹笑容,穩穩當當出了花轎,然後進門三拜九叩成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就在行禮時,秦玉宜有些恍惚,腦子裡浮現出了許許多多的記憶。等到拜完,她已經徹底想起來了自己和眼前男人的上一世。
二人入了洞房,顧秋實掀開蓋頭,對上了她滿是溫柔笑意的眼。他唇邊也忍不住揚起了燦爛的笑。
*
孟府公子娶妻,盛況空前,花費銀子無數。不少人親眼見證了這場婚事,到處傳得沸沸揚揚。
後宅之中的劉紅月也聽到了,彼時她正在吃飯,桌上擺著兩菜一湯,一葷兩素。說實話比娘家的日子好多了。
聽到丫鬟提及孟府娶妻,她心裡默默念叨,做人要知足,曾經她沒有珍惜,現在再想要,都隻能想一想,除了讓自己不甘心,沒有任何用處。
可是……她是這真的很不甘心。
明明孟府的少夫人是她!
心中剛升起了幾分怨氣,忽然聽見外面有鳥叫聲。丫鬟聽到這動靜,立刻轉身出門,回來時臉色特彆難看:“姑娘,老爺又帶回來了兩位美人兒,聽說是一母雙生。還有抬她們為妾!”
劉紅月的心頓時涼了半截,瞬間就覺得還不錯的飯菜難以下咽。
“那……老爺有說晚上來我這裡嗎?”
丫鬟搖搖頭。
第二天,劉紅月早上起來,發覺身邊的丫鬟已經不在,並且管事還吩咐她打掃院子。
她從通房,變成了灑掃丫鬟!
劉紅月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可她實在沒有勇氣提出離開。梁萬江對她那麼好,娶了她之後,都不能照顧好她。更何況二人還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如果她再嫁,也隻能選一個普通男人,到時候過的日子怕是還比不上梁家。她隻得服從管事的安排。
灑掃丫鬟,需要從早到晚做事。尤其劉紅月曾經是老爺的人,夫人要為難她,那些妾室要為難她,以後的新歡也不會讓她好過。
劉紅月隻想一想,就覺得餘生艱難無比,都有了不想活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