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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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還好好的在院子裡散步的老人們,眨眼間頭疼的頭疼,咳嗽的咳嗽,都比剛才虛弱了不止一截。

那位被喚作小白的年輕人,再面嫩沒經驗,此時也有些反應過來了。

保險起見,他還是挨個上手給老人們檢查了一下。確定幾位老人都沒什麼事兒,才哭笑不得:“吳老,您幾位這……”

最先咳嗽的老人被拆穿後也不窘迫,隻是稍微咳了幾聲後,胸口倒是真的有些不太舒服了。

他們這老幾位,確實是整個療養院裡身體情況最差的了。

在療養院裡時,每天有特製的藥浴泡著,有療養院的工作人員們精心看護著,咳嗽胸悶時,有值班醫生幫忙按揉穴位,頭疼了,還有熏蒸好的藥包捂著。

這才能讓他們這些渾身病痛的老家夥,身上輕快些,依舊能偶爾和三五老友,去外面散散步,和人聊聊天。

可一旦離了這些療養,說句不算誇張的,骨頭縫裡都透著寒。

與其過年非要回家,讓兒女們提心吊膽的,不如留在療養院裡,好歹還能清閒。

老爺子自己自嘲,隻是人的本性,就是沒個知足的時候的。

他以前身子不鬆快,每逢下雨天,身上骨頭縫都疼的恨不得死過一回的時候,他隻想著,有什麼辦法,能治治他身上的老毛病就好了。最起碼,讓他能鬆快鬆快。

可等到身上的難受勁兒真的緩解了一些之後,他又開始想著,如果能再和兒女小輩們,開開心心的過個年,就好了。

***

下午時,除開孟院長的那些學生,最先到療養院的,是一位被神情正色的學員們稱之為蔻老的老人,也就是孟絳口中,他那年逾七十,依舊是當打之年的老師。

孟絳其實也沒說錯,真正厲害的中醫,往往一定是也同時精通養生之道的。和他師公比起來,他師父,可不就是還正值當打之年。

在孟絳沒有完全出師之前,中醫分院的這處療養院,其實就是他的老師蔻老在負責。

一些在療養院裡住的時間長的老人,對對方還有很深的印象。

被稱作蔻老的老人,面容雖然已經有了些老態,可一頭頭發依舊是烏黑的顏色,倒是襯的他一眼看去,又年輕了好幾歲。

又過了幾分鐘,又有兩輛車在療養院門口停靠。

前面那輛是孟絳去接人的車。

後面的是唐誌勇的車。

至於家裡其他人,都已經在療養院的房間裡陪老太太了。

唐楸下車的時候,還在回憶剛剛在車上時,牛爺爺告訴他的,關於山竹的一些藥用療效。

山竹,性平,味甘,微酸,可用於緩解脾虛腹瀉、口乾、燒傷、燙傷……

體質虛寒者要少吃。

幸好他不是。

還可以再吃兩個山竹。

同樣從車上下來的牛老爺子,打一眼就知道身旁的小娃娃在想什

麼,手上再次熟練的把山竹一捏,遞給唐楸,然後開口就和哄孩子似的:“你姨奶奶住在哪個房間?不然今天就楸楸你來帶路吧。”

唐楸接過山竹,點頭:“嗯,我來帶路。”

他記得路。

說話間,唐誌勇也已經把車停好,來到了療養院大門前。

再加上快步迎上來的黑發老人,以及一眾想跟,卻不敢跟的太緊學員,一行人開始往療養院裡面走去。

被眾星拱月般的牛老爺子,雖然不太喜歡這種排場,但也能理解小輩們求知心切,也就隨他們去了。

半路時,老爺子看了眼自己旁邊的黑發老人:“懷明,你染頭發了?”

此言一出,其他學員小輩們離得遠,聽不到,沒什麼反應。

倒是一直自覺落後一步的孟絳,有些驚奇的往自己老師頭頂看了一眼。

老師去年年初的時候說是要去收藥材,帶著他的關門小師妹,一走就是一年。

此次見到老師,他連老師駐顏有術,返老還童都想過了,都沒敢往染發上想。

黑發老人聞言恭謙一笑,語氣平和回答:“昨天家裡小孫女買了瓶染發用的染膏,她買的是紅色,又送了一盒黑的。就給我用了。”

“最近身體怎麼樣?”老爺子對於對方染發的事情,並不多做評論,繼而又問。

黑發老人繼續語氣平和中帶著尊敬:“承蒙老師您大恩,到今年,我身體已經好了八成。”

牛老爺子搖頭:“你啊,就是太孟浪。”

此話一出,這下就連一直在前面帶路的唐楸,都沒有忍住,回頭看了看這位有些陌生的爺爺。

孟浪,可以解釋為很衝動的意思。

這樣和他一樣,說話有點慢的爺爺,也是很衝動的人嗎?

後方熟知一些內情的孟絳,則是忍不住在心中附和,沒錯,孟浪,太孟浪了!幸虧師公您回來了,不然我估計,沒人說話管用,我老師連八成都恢複不了。

當年,老師他之所以正值當打之年,就急流勇退。

還不是因為一日秋日正午,老師他心血來潮,自己給自己把脈,還真把出來一個疑難病。

老師自己當即揮筆開方抓藥,藥力下的甚猛。

至於再後來……

反正老師是被他家人連夜送到南洋那邊找師公了。

又和師公在一起待了三五年,這才回返。

說話間的功夫,一行人已經來到了房間門口。

療養院這邊給老太太分配的房間很大,各種理療設備,以及蒸浴房,應有儘有。客廳,尤其大。

大到一行學員小心翼翼,試試探探的和他們師祖一起進去,也能站的下,不顯得擁擠,也不影響師祖給病人辯證開方。

眾人敲門進來時,陳孟和大嫂文清正在陪老太太說話。

三人聊天時,說到療養院,還有些奇怪,怎麼住進來都第三天了,也沒什麼人來給老太太進行療養。

文清還催著一旁坐著的許逵,

等下午時去療養院那邊問問。

正說著,

就聽到門口傳來敲門聲。

門內的老太太應了一聲,便見門從外面推開。

先是楸楸從門外進來,然後便是一群白大褂,以及孟院長,還有她不認識的兩位老者,從門口魚貫而入。

老太太心裡還有空想:這是輕易不來人,一來人就這麼高的排場?

緊接著,便是孟絳上前一步,相互介紹。

孟絳相對公式化的介紹完,然後唐楸也跟著介紹。

和姨奶奶介紹,這位是牛爺爺。

然後又和牛爺爺介紹,這位就是我姨奶奶啦。

有這麼一個小熟人兒在中間,雙方迅速拉近了距離。

再有一位孟院長作保,又聽小孟說起他們家隔壁的趙老爺子的身體情況以及變化,哪怕老太太的心態已經很平穩了,時常安慰自己,人老了,這些病痛都是免不了的,此時也免不了升起了些希望。

須發皆白,卻目光極為有神的老人在自己今天的這位病人面前坐下,先照例搭了下脈。

牛老爺子給人看病的過程其實並不算快,效率也不高。僅搭脈就搭了好一會兒。

不過現場沒一個人不耐煩,房間裡的這些孟絳的學生們,都恨不得把呼吸也降到最低才好。

時間好一會兒,老爺子這才點頭,接過孟絳遞來的紙筆,開始開方。

一連開了三個方子,全都遞給了孟絳。

有內服的,也有熏蒸和藥浴的。

最後,老爺子掐指一算。

一群小輩還以為師祖給人看病,連曆法都用上了,頓時歎為觀止。

誰知師祖卻在掐算後,忽然捋了捋雪白的胡須,開口:“離年三十也沒幾天了,我給你紮幾針,效果快些,也能和孩子們一起過個好年。”

老爺子說完話,看了身旁一直乖乖坐著的小楸楸一眼。還記著他楸楸說,姨奶奶疼他的事情呢。

孟絳當時眼睛就瞪大了。

他老師蔻老,也忍不住往前湊了湊。

隻見老爺子拿出自己隨身藥箱裡的家夥式兒們,拿起一根極細的針,在點起的特製火折子上飛速燎過,最後手極穩,絲毫不見停滯的將針紮了下去。

一連好幾針下去,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旁邊那些小輩們,抱著自己手裡的筆記本和筆,都不敢開口說話了,心臟是撲通撲通的跳。

這穴位也能紮?!

再一看被針灸的老太太,額頭開始冒出密密的虛汗,閉上的眼皮不斷顫動。

呼,還活的好好的呢。

有學員表情複雜,覺得自己老師之前應該是高看他們了。

就這針法,就這入針的穴位,他們就算學會了,記住了,也不敢紮啊。

最後一針紮完,老爺子收手,吩咐一旁的徒孫:“把第一幅方子的熏蒸藥浴準備好,我一個小時後撤針,你們在這之前準備好。”

說完,又對老太太本人說到:“記住,這是速效的法子,自然避諱多些。三天不要見風,五天不能洗頭。兩個月內,出門最好戴帽子。三個月內忌生冷。”

“現在這個時節,三天內,彆出屋子。第四天,可以戴著帽子,趕著中午出太陽那會兒,出去逛逛。”

牛老爺子交代完,許逵這才忙不迭的開口:“媽,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老太太自己也一臉驚喜:“我這頭不疼了。”

有道是頭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

個中滋味,也隻有老太太自己最清楚了。

為了不讓兒女擔心,她平時表現出來的程度,已經是硬忍著了。

許逵聞言,也立刻露出驚喜的神情,連忙朝側方的老人道謝:“謝謝您,真是謝謝您。我,我這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當媽的為了不讓兒女操心,故意忍著。

可當兒女的,如果有心,哪裡又發現不了呢。

唐楸也開心:“牛爺爺真厲害!”

最後感覺光說,可能不太能表達自己的開心,最後又使勁兒點了點頭。

點完頭,又拿出自己口袋裡的紙巾:“牛爺爺擦汗。”

給完紙巾,又起身從茶幾的瓷碟上拿起一個剛剛被削好的蘋果,遞了過去:“牛爺爺,吃蘋果。”

這是他趁著牛爺爺給姨奶奶紮針的時候,才給牛爺爺削好的。

牛老爺子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削好了的蘋果,心裡慰貼,當即去洗了手,然後接過了蘋果,咬了一大口。

老爺子養生有道,冰糖葫蘆都能直接咬著吃,更何況是蘋果。

“這蘋果挺甜。”老爺子咬了一口,點頭。

忙活完之後,孩子又是驚喜崇拜的說牛爺爺好厲害,又是給擦汗,又是給削蘋果的,這蘋果就算是酸的,估計此時老爺子也能說是甜的。

唐楸倒是沒聽出來,他扭頭看了看果籃,又在房間裡左右看了看,等找到人後,才和牛爺爺說:“蘋果是白叔叔送給我的。還有果籃,山竹也甜~”

人群中,忽然被叫到的面嫩學員,迎著師祖朝他點頭的動作,有些受寵若驚。

之後,趁著準備熏蒸的空檔,在自家導師催促的眼神中,有幾位學員磨蹭上前,試探性的問了師祖幾個問題。

其中那位姓白的面嫩學員,他糾結半晌,還是開口了請教了一個他剛剛看師祖開藥方時,產生的一個問題。

就是問題稍微瑣碎了些。

周圍的師兄弟姐妹們,都有些為他捏了把汗。

從老師提起師祖的一些細枝末節裡,大家都可以推斷出,師祖是不太喜歡麻煩的。

誰知道師祖在看了他一眼後,還是解答了他的疑惑。甚至還附贈了一些自己開方用藥的心得體會。

這讓眾人都獲益匪淺。

當知識積累到一定地步的時候,有些人欠缺的,可能就是先達者的那一點點撥或解答。

孟絳自忖自己比之學生們,算是先達者,卻沒有那份點撥的功力。這也是他費這麼大勁兒,也想要自己的學生,聽聽師祖的回答的原因。

等到解答結束,大家看看桌上的果籃,再看看又開始削蘋果的那個孩子,好像悟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