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5

剛剛孩子在車裡時, 韓風忍住沒有讓自己露出異樣的表情。

但當車子停在正陽小學的門前，看著背著畫板的小男孩下了車，穩步走入正陽小學後, 他終於還是沒忍住，先是歎了聲氣，然後皺眉的發起呆來。

韓風原先是不信這些東西的, 但是三番兩次之下，他突然還是生出了一點想要去哪座道觀裡算一卦的想法。

主要是想要算算，自己那個師兄江柏笙的八字，是不是比較克他。

不然怎麼先是他讓他耿耿於懷了許多年。近些年他好不容易修身養性, 有點想要放下了，他兒子怎麼又喜歡崇拜上了他那個師兄的小弟子？！

韓風下意識的想要摸煙, 等摸空了之後才想起來，最近因為前妻要出國一段時間, 讓他照看小零，臨走時和他說小零聞不慣煙味兒。為著這個, 他已經很久沒有吸煙了。

沒有找到煙，韓風也有些懶得下車買。乾脆就皺眉把目光投向了前方, 似乎是在放空。

但從他那略皺的眉心看, 又好像是在思考人生。

這時，有一對母子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範圍內。

女人背著一個挎包，手裡牽著的孩子大約六歲左右的樣子, 孩子的身後還背著印有一家幼兒園字樣的小書包。顯然是剛剛放學的幼兒園孩子。

小家夥不像韓零那樣有交流證，進不了學校裡。隻能用兩隻手扒著校門的鐵柵欄, 使勁兒的往裡面擠。

好像想要用這樣的方式把自己給擠進去。

可惜正陽小學大門柵欄與柵欄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窄了, 哪怕這孩子再努力, 也沒有把自己擠進去。

最後帶著孩子的女人怕他受傷, 這才又伸手把屢試無果的小男孩又給拉了回來。

因為最後也沒有擠進校門裡去，被媽媽拉回來的小男孩心中被挫敗感溢滿，眼眶都開始紅了，還低頭責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覺得都是它今天中午吃的太飽了，所以才讓他沒有順利鑽進去。

見小兒子這麼沮喪，女人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

上星期她和丈夫帶著孩子一起來正陽小學參加招生面試，在家長面試過後，前來參加招生的孩子們也按照以往的慣例，被正陽小學的老師們帶著，被分到正陽小學目前一年級的各個班裡進行試課。

那一個星期的時間裡，前兩天她和丈夫還有些奇怪，自家孩子不樂意上小學，他們是知道的。因為小學的放學時間比幼兒園晚。

可僅僅是兩天的時間過去，小小的孩子就好像忽然迸發了什麼非凡的動力一般，不僅每天早上比他們這當父母的起的還早，而且在進校門前還不忘叮囑他們，讓他們不用太早來接他。

因為他想要和新朋友一起去參觀他的社團。

接下來的幾天裡，一直到試課結束，女人從小兒子口中聽到他提起最多的，還是他認識的那位新朋友。

哪怕是現在試課結束，他要繼續回到幼兒園上課了，這小子也一副心還長在正陽小學的樣子。

見孩子表情實在難過，女人最後隻好強忍著笑意安慰他:“小碩，沒關係的。你想想，你就快要放暑假了，等到暑假結束你就可以去上一年級了。”

女人蹲下身:“彆難過了。媽媽跟你保證，肯定還讓你來正陽小學讀一年級。”

誰知道小男孩卻有些痛苦的搖了搖頭:“可是如果我下學期再來上一年級，楸楸就二年級了。然後我二年級，他就三年級啦！”

之前試課的時候，他就坐在楸楸前面的。他一扭頭就能看到楸楸。

結果現在冷不丁的變成了楸楸的小學弟，這誰受得了啊。

小男孩雖然痛苦，但邏輯清晰。

女人聞言一時有些語塞。

小男孩說起了自己這幾天的傷心事，甚至還哽咽了一下，紅著眼眶吸了口氣才繼續不解道:“為什麼楸楸和我一樣大，他就可以上小學，我還得上幼兒園？”

不對，楸楸還比他小了兩個月！

明明楸楸可以喊他哥哥的。

但是就是因為他比楸楸低了一個年級，他以後都沒有理由讓楸楸喊他哥哥了。

他隻能當楸楸的弟弟。

越想越傷心，再看看那個他怎麼鑽都鑽不進去的大鐵門，好像從此以後，他和楸楸的距離，就直接被這個大鐵門隔開了。

小男孩一個沒忍住，背著書包仰頭哭了起來。

這下對面的女人沒工夫覺得孩子這樣的表現可愛又好玩了，直接心疼的手足無措的哄了起來。

看著車外的這一幕，韓風吐了口氣。

對面那孩子都因為他師兄的小弟子，開始站在那裡哭了。

小零他，至少沒哭著讓他哄。這樣想著，韓風忽然感覺心念通達了一些，抬手示意司機把車子停靠在了人少的地方開始等待起來。

***

每個孩子大概都有屬於自己的小煩惱吧。

就好像那個站在校門外的孩子，會因為自己年紀比楸楸還要大一點，以後卻隻能當楸楸的學弟而傷心。

又好像韓零，他看著自己手中交流證的失效日期，也有些煩惱。

再比如唐楸。

按理來說，作為一個剛剛克服了許多困難，和小夥伴一起帶領著美術社闖過難關，做大做強的新任美術社社長，他最近應該是沒有什麼煩惱的。

再加上昨天班主任剛剛宣布，隨著暑假的即將臨近，本學年品德小紅花和平時成績優異的孩子，可以酌情減免暑假作業。

作為班級裡品德小紅花保持的最好的小朋友，再加上平時成績也很好，唐楸的暑假作業減免近在眼前。

又是目前已經發展到五十多個人的美術社社長，又是近在眼前的輕鬆暑假，成功小朋友該有的要素，小家夥全都已經具備了。

可偏偏隻有一件事情，讓最近的他有些心不在焉。

距離期末考試還有一個星期的當天下午，坐在教室裡的唐楸一邊聽著數學老師講課，一邊試著用舌尖頂了頂自己靠左邊的那顆門牙。

他前幾天就發現了，他左邊的這顆牙齒好像有點晃來晃去的。

他當時就跑過去找哥哥了。然後哥哥讓他張開嘴巴看了一眼，然後就和他說他是要換牙齒了。

還告訴他這幾天不能吃太硬的東西，不然牙齒還沒有到完全該掉的時候就被硌下來，會痛的。

唐楸周圍的小夥伴們好像普遍換牙齒比較晚，在小家夥的記憶裡，他隻記得小輝上個月好像是換牙了，還有小胖，也都是換的門牙。

小胖換牙的時候，還很羨慕小輝。

因為小輝的第一顆門牙是去醫院裡，讓醫生伯伯拔下來的。聽小輝說，是因為他的乳牙長得太硬了，後面的新牙已經長出來了，但是前面的牙就是不掉。

最後沒辦法，隻好去醫院裡讓醫生伯伯把舊的牙齒給拔下來了。

舊的牙齒拔下來後，大家就看到小輝的新牙已經長到一半了，還被舊的牙齒擠得有一點點歪。

好在有一點點歪的新牙很快又長了回來，唐楸前後基本上沒有看出太大的差彆。

但是小胖的牙齒就是自己掉下來的，然後小胖那幾天就很少說話了，還會戴口罩。

感受著被舌尖頂得越來越鬆動的門牙，小家夥第一次在課堂上開起了小差，忍不住開始想:小輝的牙齒是新牙齒長到一半了，才掉下來的。

但是他剛剛試過了，他的門牙後面沒有新的牙齒。

那他應該是和小胖一樣，牙齒會自己掉下來。那等到牙齒自己掉下來之後，原本門牙的那裡有一個黑洞洞，說話露出來的時候會不會很醜？

唐楸覺得應該是吧。不然為什麼小胖要戴口罩呢？

想到這裡，小家夥忍不住抿了抿嘴巴，然後又用舌尖頂了頂那顆鬆動的門牙。

這時，傅洵趁著數學老師轉身寫字的時候，忽然伸出手在小家夥有些鼓起來的臉頰上戳了一下，一心二用低聲道:“彆頂。它自己到時間了會掉。”

坐在旁邊的唐楸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栗子哥哥怎麼知道他悄悄頂牙齒了？

哪怕傅洵這樣說，但是對於換牙期的小朋友來說，鬆動的牙齒就在那裡，怎麼可能忍得住等它自己掉下來呢。

就在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時，還沒有習慣不用門牙咬面包的小家夥表情忽然一頓，等到他重新張開嘴巴時，那顆已經鬆動的乳牙終於離開了他。

小家夥的第一反應就是跑到鏡子前，張開自己的嘴巴看了看。果然，原本應該有一顆門牙的位置，現在已經黑洞洞的了。隻要稍微笑一笑或者說話的時候，就可以看到。

之後唐楸在爸爸的幫助下，在院子裡的石榴樹下面挖了一個小坑，然後把裝著他牙齒的小瓶子埋進了土裡面。

因為沒來得及買口罩，在埋完了牙齒後，小家夥隻好先和栗子哥哥一起去了學校。

結果這邊剛把書包在位置上放下，那邊就見一位帶著學生會胸章的大孩子走到班級門口敲了敲門，然後通知唐楸，學生會下午的時候要開大會。

因為是期末大會，主要是這一學期所有事情的總結會議，所以很重要。

在會議期間，他們想要請唐楸這位最近表現很是優異的美術社社長上台即興演講一下，主要說一下他發展社團的一些先進經驗之類的。

說完，為了讓小學弟感受到自己有被重視到。隻見那位學生會的大孩子又開始細數:“這次期末大會，校長、各個年級的年級主任、各個社團的社長、各個班級的班級代表、還有校園報那邊也會有人過來的。”

在這位高年級學生看來，能帶領幾十人社團的小學弟，肯定不是怯場的性格，於是在最後對著小家夥比了個加油的手勢，他便又去其他班級裡開始挨個通知了起來。

表情看似很鎮定、很穩重，一點都不怯場的小家夥一臉鎮定的轉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開始在心裡細數:校長、年級主任、社團社長、班級代表、校報……

因為數的太仔細而忘記了眨眼，眼睛都有些生理反射的酸了起來。

“楸楸，你的橡皮擦給我用一下吧。”後方的馬書南把頭探過來開口問小家夥借橡皮。

沒有得到回應。

馬書南有些奇怪，又開口問了一句。

還是沒有回應。

等看到小家夥好像眼眶有些紅的反應後，馬書南這才猛地著急了起來:“楸楸！楸楸你咋啦？！”

“楸楸你彆哭嗷！我不借橡皮了！不對，誰欺負你了，我揍他去！”

出神時猛地被小夥伴的聲音呼喚回來的小家夥眨眨眼，腦中閃過一絲思索，下意識的開始把剛剛拿出來的書本又往書包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