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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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知道此時臨時趕來老屋的一雙兒女正被關在門外吹風, 老者一邊往公園那邊走, 一邊在腦海中回憶起了風箏的各種做法。

在他年紀還小的時候,家裡父母就是靠著開風箏店,給人紮風箏,一個風箏一個風箏的把他供上了學。

因此耳濡目染之下, 老爺子除了那一身紮實的生物學知識, 還有就是這一手紮風箏的手藝了。

今天c市全天溫度平均隻有二十多度,有風且天氣晴朗, 正是放風箏的好時候,也難怪小娃娃們想要放風箏了。

要說這些風箏花樣, 魏老爺子最拿手的還是金魚風箏, 又仔細回想了一遍全部的製作步驟, 老爺子打定主意, 就給楸楸做個大大的金魚風箏好了, 既威風,還漂亮。

等走到公園時,就見那些平常三五成群在下象棋的老者們已經忙活開了。

龐嘉齊蹲在一個移動行軍灶前,手裡一刻不停的攪和著架在小灶台上的銅盆, 還不忘朝身後吆喝:“老馬,老馬, 漿糊這樣是不是就算熬好了?”

對面溜達著走過來一個老者,手裡還拿著一塊砂紙, 正在打磨手中竹條上的毛刺, 一邊打磨一邊朝龐嘉齊的小銅盆裡看了一眼, 估摸著:“再熬一分鐘吧。”

一開始的時候, 龐嘉齊還是很有禮貌的, 在楸楸的介紹下, 對著公園裡的老者們爺爺奶奶喊的真心實意。

可架不住有人為老不尊啊。

在和那位被眾人稱為臭棋簍子的馬老爺子當了幾天的棋友後,一老一小面紅耳赤吵過好幾架,馬爺爺這個稱呼是怎麼也喊不出口了。

索性老爺子也不拘小節,為了留住自己這唯一的一個棋友,乾脆手一揮大方道:直接喊老馬就行。

除了下象棋,老爺子平時還喜歡自己研究琢磨一些小玩意兒。這個帶著一個小氣罐的移動灶就是老爺子平時沒事自己倒騰出來的。

老爺子的這門手藝可比他的象棋技術要好多了,平時在家裡做飯有時候也用這個,所以安全還是有保證的。

不過說到底這些也隻是孩子,哪怕龐嘉齊再自告奮勇,在他攪和漿糊的時候,還是有不少人在或多或少注意著這邊。

另一邊,老馬的老伴正在教面前的小家夥怎麼打磨竹條。

“楸楸你看,一手拿著這個竹條,一手拿著這個砂紙,用砂紙把竹條包裹住,來回摩擦幾次這竹條上的毛刺也就沒有了。”

手上戴著馬奶奶剛剛特意給他的小手套,坐在小馬紮上的唐楸一手砂紙一手竹條,垂下眼睛打磨的很是認真。時不時的還要抬頭看看其他爺爺奶奶的動作,生怕自己弄錯了。

最後,舉著一根光滑的竹條遞給馬奶奶,老太太把手往竹條上一捋,點頭:“真好,一根毛刺都沒有。”

得到肯定的小家夥笑了笑,又拿起一根劈好的竹條,打磨的更起勁兒了。

今天要來公園放風箏這個提議,最開始還是公園裡一位經常來打太極的大爺提的。

其實上了年紀的老人,很少有討厭小孩子的。

大多數不喜的還是那種上躥下跳,一味吵鬨,動不動還會去給人搗搗亂,一言不合不趁他心意就絲毫不顧及他人感受撒潑耍賴的孩子。這樣的孩子,被人們統稱為家教不好。

但話又說回來了,這樣的孩子,又何止是不討老人們喜歡呢。

當然也不是說這天底下就隻有彬彬有禮,處事周到,從不給大人惹麻煩,活像個小大人兒一樣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這就相當於硬要把天底下所有的好孩子都往一個模子裡套了。

就像龐嘉齊,他雖然活潑好動,下棋下急了還能跟年紀能當他爺爺的老馬吵一架,但不妨礙他是個好孩子。

還有周廩,雖然他自從和公園裡的老人們混熟了之後,總是忍不住去給剛好走到他面前的老人們整理整理領子,再皺著眉把老人們的袖口拍撫的一點皺褶都沒有,才會鬆開眉頭。

但這也不妨礙他是一個好孩子。

傅洵也是,雖然他平時不怎麼愛說話,面色看著也比較冷,但是今天紮風箏時,他一直在四下走動著幫忙搬東西。

更彆提唐楸了,小朋友的腦袋裡同樣擁有許多孩童式的奇思妙想,會有很多東西不懂,也有時候會懵懵懂懂的做不對事情。但他有一顆與生俱來的,對許多許多事情,許多許多人懷有善意和尊重的心。

這許多許多的孩子,他們都不是像個小大人兒一樣,廣義意義上絕對完美的孩子,但是,他們都是鮮活的,個性分明的,好孩子。

被這樣的孩子們環繞著,有時候暫時放開一些平時堅持的遛鳥養魚的愛好,以過來人的視角,帶著他們探索世界,帶著他們從製作工具開始玩耍,也就變成了這些老人們自願,並且樂在其中的事情。

一位頭發油黑油黑,一看就是最近才焗過油的老者正一隻腳踩在一整顆竹子上,另一隻手拿著一個小型砍刀在那裡劈竹子。

有和他相熟的老者上前,一邊磨竹條一邊打趣道:“老錢,你家裡的竹子快讓你砍沒了吧?”

正在劈竹子的老者不以為意的抹了下額頭:“竹子東西長得快,我大兒子在郊區農村承包了一片荒地,裡面都是竹子。”

言下之意,他不差這麼點兒給小娃娃們做風箏的竹子。

東西差不多都齊備了,最後就輪到魏老爺子上場大展身手了。

被老夥計們還有孩子們圍在石桌前,魏老爺子把他剛剛轉悠一圈統計來的東西展開。

“讓我看看啊,楸楸想要一個金魚風箏。”說著,又看了一眼乖乖站在一旁的小朋友,小朋友也正好奇的仰著小臉兒看著他呢。

“佳佳想要一個蝴蝶風箏。”

“還有小胖的老鷹風箏,小洵的紙折風箏,小輝的飛機風箏……”

一口氣畫這麼風箏面兒,對於一般人來說是比較困難的。但是架不住老爺子的幫手多啊。

像是唐楸和江邇,這兩個是專業的小畫家。

還有傅洵、白軒他們,也稍微有些基礎。

魏老爺子隻需要把大致形狀的風箏做出來,剩下的填色之類的,完全可以讓孩子們拿著風箏自己發揮。

慢慢的,一個個形狀各異的白色宣紙面兒風箏在魏老爺子的手下成型。

一開始老爺子還因為這麼長時間沒做了有些手生,最後隨著逐漸又熟悉起來,風箏也是越做越快。

看得一旁平時隻放過風箏,卻沒見人做過這種古式宣紙風箏的孩子們不由得再次湊近了開始瞧。

迎著小唐楸還有其他孩子們亮晶晶的眼神,看似一直在認真做風箏的老爺子不由推了推戴著的老花鏡,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弄得一旁的其他被冷落的老爺子們還有些吃味。

中午時,大家吃的是自己從家裡帶來的各種便攜食品,畢竟一開始定的就是從做風箏開始放風箏,大家自然知道時間肯定不會短了,最起碼也要一天。

再加上有馬老爺子的氣罐爐,涼了的還可以放到鍋裡熱熱。

也算是變相野餐了。

唐楸吃的是媽媽給他帶的一個饅頭,不過饅頭裡還夾著一個荷包蛋,好幾片火腿腸,連黃瓜和番茄都有。大大的一個夾心饅頭,小家夥啃了好一會兒,硬是沒吃完就飽了。

吃完之後繼續跑到石桌前用水彩畫他的大金魚風箏。

一直到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在這個周圍其他人印象中十分冷清,隻有一些老人家會時不時來走動的小公園上空,逐漸有彩色的風箏開始飄飄蕩蕩著往更高的天空上飛去。

一個,兩個,三個……

形狀各異的風箏們在天上連成了片,遠遠的,就能讓巷子裡的行人們看到風箏尾部那飄蕩著的彩帶。

“媽媽,那是風箏嗎?真好看。”遠處,一個小姑娘抬頭向上看去,還用手指著那彩色的風箏們。

也有調皮的小男孩在鬨騰著:“我也要放風箏,我也要放風箏。”

最後風箏沒有,差點惹得一旁的家長給了他一個大巴掌。

這天放風箏活動到最後,不僅是唐楸他們這些孩子們,就連公園內的其他老人看著也有些眼熱,自己用剩下的一些材料也跟著做了個大大的風箏。

有些老人的腿腳不太方便,周廩、龐嘉齊這些跑得比較快,體力也比較好的孩子就乾脆把自己的風箏線先交給其他小夥伴,然後便接過老人們手裡的風箏,跑動著將風箏放了起來。

放起來之後,再把風箏線重新交還給老人們。

都說老小孩兒老小孩兒,上了年紀的老人們和真正年紀還小的孩子們待的時間長了,像是也沾染上了一分如初升朝陽般的鮮活與孩子氣。

最後臨彆時,雖然礙於面子,大家還是沒有對老魏的風箏大加讚賞。但是從最後收風箏那小心的動作可以看出,他們是打定主意要把風箏帶回去收藏了。

順帶還如同和友人約定郊遊般,和唐楸這些孩子約定好了下一次集體碰面的時間。

就在下個星期,大家可以在這裡來一次真正的野餐。

老馬手中拿著自己的象棋盒,和老伴一邊往家走一邊相互商量著下個星期該帶些什麼吃的東西過去。

畢竟小娃娃的胃口和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還是不太一樣的。

這時老太太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下個星期六的話,咱們兒子是不是要帶著南南回來?”

老馬和老伴有一個獨子,前些年結了婚,不過又離了,有一個今年上一年級的小孫子。

聽到這裡,隻見老爺子輕嗤一聲,滿臉的不以為然:“你指望他回來?還不如指望家裡的棒槌忽然成精了。”

馬老爺子的口頭禪就是,指望自己那個兒子還不如指望個棒槌。

好在他和老伴都有退休工資,不用時刻都指望著那個棒槌兒子。

“你說他工作也就工作,好歹也得有個度,錢掙多少是多?前些年因為這個,兒媳婦跟他離婚了。當時我就說,讓他把南南送到咱們這邊來,我和老婆子你能給他帶,他偏偏不樂意,說是什麼孩子成長過程中不能缺少父親的角色,還硬是因為他的工作原因帶著南南出國了幾年。”

“現在你看看,他承諾的事情有一樣做到的嗎?孩子是被他帶出去了,他陪過幾天?我回回打電話回回都是保姆接。弄得現在南南這孩子不僅不跟他這個當爹的親,連我這個當爺爺的,你這個當奶奶的,他都不熟!”

隻要一提起這個兒子,老爺子就是一肚子的怨氣。

你說這事兒能怪孩子嗎?老爺子覺得一點兒都怪不了。

從小就被他爸帶去國外了,連爺爺奶奶的面都沒怎麼見過幾回,怎麼可能一下就親近了。

孩子現在隔幾天能想起來給他們打兩通電話,老爺子都覺得小孫子挺好的了,最起碼不隨他爸。

“不行,等下次見面的時候,我還是得把南南留下來,老婆子,這事兒你得站我這邊。不然好好一個孩子,再讓他爸帶下去就毀了。”

老太太聞言也是面帶愁容的歎了口氣:“我肯定是站你這邊的。但是南南剛剛回國,回國前曉東還把一直照顧南南的保姆給辭退了。就算南南和他爸再不親,在國內這個陌生環境裡,他肯定還是想跟著他爸的。孩子的意見咱們也得尊重啊。”

畢竟,對孩子來說,親爸總比沒見過幾次面的爺爺奶奶要熟悉些,吧?

誰知這次老爺子的態度空前的強硬:“不尊重。我還就□□一次了。硬扣我也得給他扣下來。”

之前因為好多年沒照顧孩子了,對於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到底該是個什麼表現,老兩口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

可隨著這段時間在小公園裡和孩子們的相處,兩相對照之下,老人才知道,現在的那個環境對於自己的小孫子有多糟糕。

說話間,老兩口回到家。誰知這邊剛把手裡的東西放下,那邊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老爺子上前打開門,隻見門外正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男人身旁還站著一個背著書包的孩子。

“南南剛剛上完補習班,我就帶他來看看您二老。”

老爺子臉色有些黑,如果不是看在小孫子的面上,忽然門板都要糊男人臉上了。

把棒槌兒子迎進屋,不等兒子說什麼,老爺子直接舊事重提,表示要讓兒子把孫子留下,從今天開始小孫子就由他們老兩口帶了。

男人自然是不同意,依舊是之前那個說辭。

老爺子直接臊了他個沒臉:“你說孩子成長過程中離不開父親的存在,那上次南南過生日,你擱哪兒呢?還有上上次,我怎麼給南南打電話的時候,聽著他在哭呢?”

男人無言,隻覺得自己有一直努力平衡事業與家庭,隻是需要時間平衡罷了。

最後沒辦法,隻能再次使出殺手鐧,對著一旁對長輩們爭執視若無睹的男孩招招手:“南南,你自己來說,是想跟爸爸回家,還是留在爺爺奶奶這裡?”

男人問話時,臉上露出自信的神情。

男孩沒有回答,反而是把目光放到了桌子上放著的風箏上面。

面對什麼錯都沒有,反而被老爺子認為受苦了的小孫子,馬老爺子態度立刻和藹了許多。

見小孫子看風箏,還以為是他對風箏感興趣,於是也對著小孫子招招手道:“南南你來爺爺這裡。”

男孩走到老人身邊,聽著爺爺和他說話。

“南南,你喜不喜歡放風箏啊?喜歡的話明天爺爺帶你去放風箏怎麼樣?還有之前爺爺下棋的那個小公園裡,爺爺認識了許多在那裡玩的孩子。其中有個姓魏的爺爺,他做的風箏可好看了。”

“還有一個叫做楸楸的小朋友,和一個叫做江邇的小哥哥,他們畫畫也畫的好,可以讓他們教你畫風箏花樣。”

說完,老爺子看著小孫子語重心長道:“南南啊,我們回國了,你也到了新的學校,我們以後要開始新的生活了。每天上學放學,開開心心的玩耍,多交幾個朋友,這才是你這個年紀該有的生活。”

一直沒開口的男孩看似冷靜,實則心理活動很是豐富。這也是他這些年養成的性格,因為很多時候他都隻能自己和自己玩,慢慢的心理活動也就變多了。

他也想交朋友啊,他有一個一見面起就格外喜歡,特彆想跟對方交朋友的朋友。

可是他想交的那個朋友,去跟他交朋友的孩子都是要內部抽好簽排隊過去的。

從開學第二個星期到現在,他都排了兩個星期了,都沒輪上。

這時,男孩忽然在爺爺口中聽到了熟悉的名字。

如果說楸楸還有重名的話,那還有江邇,這個名字也熟悉啊。

於是,今天除了和爺爺奶奶問好的話,男孩第一次開口問道:“楸楸,是唐楸嗎?”

“怎麼,南南你認識小唐楸啊?”老爺子轉念一想,也對,小唐楸好像也是在正陽小學上學來著。

兩個孩子差不多年紀,還是一個年級的呢。

聽爺爺這麼說,男孩眼睛微微亮了亮。

時間又過了幾個小時,期間男孩的目光時不時的就會放到桌子上的風箏上,仿佛已經想到了下個星期六的時候,他和楸楸一起在小公園裡放風箏的場景。

不用排隊耶。

傍晚時分,男人起身想要離開的時候,走到門口,原本習慣性的想要對著男孩招手。

誰知,之前還沒表態的男孩在門內站定,直接就不動彈了。

見父親還是站在門外沒有走,男孩還以為是自己表態的不夠明顯,於是試著伸出手揮了揮: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