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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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之前陳孟和唐誌勇並沒有對唐楸說些彆的什麼, 太深奧的東西小朋友現在也聽不懂。隻說是今天帶他到栗子哥哥家裡找栗子哥哥玩玩。

栗子哥哥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此時的小家夥隱約能感覺到。但是對於要怎麼哄心情不太好的小夥伴,唐楸自覺還不是很有經驗。

於是在被栗子哥哥牽著手帶進臥室後, 小家夥先是熟稔的自己爬到距離傅洵座位不遠的一個小沙發上坐下,然後左右看了看拍拍小手問:“栗子哥哥, 你在乾什麼呀?”

傅洵的表情空茫一瞬,在乾什麼?他也不知道他在乾什麼。

還站在那裡的男孩開始試圖回憶。

他昨天找到庫房後,從庫房裡拿到想要的工具回來後,原本是想要先著手畫圖紙的。

可是後來畫著畫著, 胸有成竹的圖紙沒有畫出來, 反而是整個人像是不受控製一樣畫了一張又一張的人像。

想到這裡,傅洵在猛地回過神來, 蹲下身拿起其中一張畫廢了的畫紙, 遞給了小家夥,示意他在畫畫。

然後自己也又拿了一張仔細端詳起來, 試圖辨認出他在上面畫的到底是什麼。

可畫紙上的人其他部位都畫的好好的, 唯獨五官,卻怎麼看怎麼模糊。

傅洵趴在沙發前的茶幾上, 這次清醒狀態下試著又畫了一次。

這一次憑著本能的感覺, 隱約畫出了女人的五官,可是就在畫成的那一刻, 傅洵再次端詳了半晌,忽然伸手拿了一根紅色的筆過來,影影綽綽、斑斑點點的紅色在傅洵的描繪下逐漸遍布女人的衣著、面部。

直到後來,好不容易畫清晰了的五官再次被大片的紅色所覆蓋。

傅洵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淩亂,畫完一張之後隨手就想要拿過地上的其他畫紙, 想要繼續用手中的紅筆在上面塗鴉著。

這樣的表現如果被屋外的傅弈看到了,怕是會立刻察覺到,此時傅洵的狀況比剛剛還要差一些。

接受逝去的人早已不在,這對傅弈來說都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更何況是當時直面現場,還隻是一個孩子的傅洵。

隨著這一兩年傅洵的狀態有在朝好的方向發展,而且越來越好。但依照他的心理醫生的說法,也依舊是要循序漸進。

最好是等到哪一天,傅洵逐漸長大,讓他自己逐漸的想起來,慢慢的描繪出曾經母親的樣子。這是一個孩子自己在與自己和解,被慢慢治愈的過程。

這在期間,絲毫心急不得。

傅弈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隻是他也沒想到,傅洵的恢複會進展的這麼快。原本以他的生活習慣,是不太可能自己拿了鑰匙,去一間一間的找什麼東西的。

直到走進一間被保留下來的,滿是母親痕跡的房間。

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直面了他們一家三口曾經拍過的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還被傅弈珍而重之的放在了桌子上。

就在傅洵筆下的紅色線條越來越淩亂的時候,一旁的唐楸忽然打斷了他的動作。

原來在傅洵畫畫的時候,被栗子哥哥同樣遞了一張畫紙的小家夥還以為栗子哥哥也要讓他畫。

於是小家夥也學著栗子哥哥的樣子拿起了一支畫筆,趴在茶幾上對著畫紙畫了起來。

把終於畫好了的畫紙遞給栗子哥哥看,“栗子哥哥,你看,楸楸畫的。”

自覺畫得很漂亮的小朋友把畫遞出去的時候眼睛都亮晶晶的,好像想要栗子哥哥誇誇他。

傅洵的手一頓,接過小家夥遞過來的畫紙。

他剛剛遞給小家夥的也是一張他之前畫廢了的畫紙,上面隻有一個背影的女人穿著一身淡紫色的連衣裙。

接過畫紙後的小家夥在女人的身後添上了大片的花草。

不是成人筆下那種靜止寫實的畫風,而是唐楸幼兒園裡的老師們教過的那種簡筆畫。

一朵小花有五朵花瓣,一根長長的線條充作花莖鏈接著泥土上兩片整齊的綠色草葉。

小家夥甚至還在畫紙的最上面畫了一個大大的太陽公公,太陽公公有著白白的胡子,以及和藹的笑臉。

陽光灑下,走在花叢中的女人,與傅洵筆下那被大片大片紅色侵染的身影有著截然不同的溫暖。

唐楸甚至彆出心裁的畫了一片卡通樣的稚氣花瓣飄在了女人長長的頭發上,也難怪小家夥對自己的這張畫作這麼滿意,還專門拿給栗子哥哥看,想要栗子哥哥誇了。

傅洵拿著這張畫,忽然覺得跟他昨晚看到的那張照片有些像。

感覺很像。

同樣明快的色調,同樣從最上方灑下的陽光。

男孩伸手點了點畫中女人頭發上的花瓣,小家夥看了看,解釋起了自己的創作心路曆程:“因為花瓣漂亮呀。阿姨也漂亮~”

小朋友看一個人漂不漂亮,往往是不看臉的,而是看整體的氛圍感。

顯然在傅洵的筆下,長長的頭發,淡紫色的連衣裙,組合在一起的背影就是會讓小朋友感覺是漂亮阿姨的程度。

漂亮…嗎?

傅洵忽然回頭看起自己畫的那幾張畫。猩紅的色彩把女人襯得有些陰冷甚至猙獰,遠沒有小家夥畫得好。

他伸手想要擦拭掉上面的顏色,卻隻是把紅色暈染的更加淩亂了些。

最後隻能像個犯錯了的孩子一樣把這幾張畫紙藏在了身後。

接下來,傅洵用行動表明了自己對小家夥這幅畫的態度。

他在一張新的畫紙上重新勾勒出女人的身影及五官輪廓,然後避開紅色的筆,拿起一支顏色明快的畫筆,試著往女人的腳下添了一朵藍色的小花。

“這裡也要畫一朵。”被栗子哥哥拜托坐在一旁的小家夥試著給栗子哥哥提意見。

這是剛剛傅洵自己主動提出來的。

傅洵點頭,重新換了一支粉色的畫筆,又畫了一片星星點點的粉色花叢。

遠遠看去像是一片簇擁在女人身旁的粉色火燒雲。

由細碎如星子的花朵們組成的火燒雲。

等到傅洵畫完之後,小家夥捧場的拍著手:“好漂亮。”

“栗子哥哥畫的好看!”

“栗子哥哥怎麼畫的這麼好看呀?”

在小家夥甜言蜜語的熱情捧場下,傅洵看著自己的畫作,甚至去找了個畫框把畫裱了起來。

這樣整整畫了一上午,小家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覺裡面開始咕咕響了。

看到身旁小雪團子的動靜,傅洵終於再次打開了門,牽著小家夥抬腳往廚房走去。

兩個孩子依舊相處和諧的出來後,不僅是傅弈鬆了口氣。都快趴門縫上注意房間裡動靜的唐誌勇和陳孟夫妻也大鬆了一口氣。

見小洵帶著楸楸走到廚房裡應該是要去找吃的的樣子,傅弈在自家老爺子催促的眼神中,帶著身後的少年,也就是傅洵小叔一起走進了傅洵的臥室裡。

兩人進去的時候輕手輕腳的生怕碰到房間裡的一些東西,讓回來的傅洵發現了。

先是傅洵小叔注意到了剛剛被小侄子藏起來的那一張畫,輕手輕腳的把畫展開,上面大片猩紅的色彩讓傅洵小叔這個已經快成年了的人都心裡止不住的突突跳。

哪怕他也親眼見過嫂子在醫院搶救的樣子,但卻依舊被其中驚悚的畫風衝擊的下意識感覺到不適,並且有些毛骨悚然。

少年心中一驚,自家小侄子的情況在這裡,導致他對於心理學的一些常識也略知一二。

也知道有時候心理醫生判斷一個人的心理狀態,有時候就是從對方的畫作入手的。

能畫出來這種畫風,難道是小侄子的心理情況又嚴重了?

面色凝重的把手裡的畫遞給身旁的大哥,傅弈接過畫,沒有被畫嚇到。那畫畫得在怎麼樣,畫的也是他的妻子,他永遠不會被嚇到。

但想到小洵的狀態,也是感覺自己整個人猛地眩暈了一下。

直到那邊傅洵小叔又有了發現,小聲喊道:“哥,你過來看看,這也是小洵畫得嗎?!”

少年指著一張被裱好放在茶幾上的畫,畫上面的顏色還沒有完全乾透,其他這麼多張畫的顏色都已經乾了,能看出這應該是傅洵出屋前最後畫的一張。

這張畫與其他張比就明快了許多,看著畫中腳踩著一片粉色‘火燒雲’的女人,傅弈的心情堪稱大起大落。

然後就又注意到了一張同樣被畫框裱起來的畫。

這張畫的筆觸就稚嫩了很多,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誰畫得。

而且上面的顏色已經乾透了。能讓人明顯看出兩張畫風相差不大的畫哪一張是畫在前面,哪一張是畫在後面的。

畫也是有語言的。看著這滿屋的畫,以及與其他所有畫都截然不同的兩張被畫框裱起來的畫,傅弈知道,他把小唐楸請來家裡做客是做對了。

他的畫像是小天使畫出來的那樣,連帶著小洵,在小家夥的感染下也慢慢變得平和了起來。

沒有人不喜歡溫暖柔和的存在。如果她還在的話,也一定會喜歡小唐楸。

傅弈想,也許妻子在最後時刻還在執著的用手捂著小洵的眼睛,直到最後瀕臨昏迷時才無力的落下,就是因為她不想最後給小洵留下的印象是泛著冰涼與血色的吧?

如果最後能選擇的話,她想要給小洵留下的,一定也是像畫上一樣的印象。

永遠的溫暖,永遠的美麗。

這樣以後小洵晚上睡覺做夢的時候,有一天忽然想起了媽媽,也不會感覺到害怕。因為伴隨著她的,是一如既往的微笑與周圍那遍布的花草與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