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前
國木田獨步放下手機, 臉色鐵青。
“調查申請沒通過。”
手背凸起的青筋盤根錯節,可即便他的憤怒足以將掌心的手機屏幕捏碎,卻也不由得在這一刻感受到深深的無力。
在發現這件暗房後, 空便立刻將從達達利亞處獲得的情報全數告訴了國木田獨步。話語中蘊藏的巨大信息讓國木田獨步沉默了許久, 才帶著複雜的心情撥通了田山花袋的電話,沒想到卻從花袋處收貨了更大的暴擊。
他帶著滿腔熱血想要抓出凶手, 守護這座城市,可誰又能想到真正破壞這座城市的和平, 將市民們的安全置之不顧的人,卻是這座城市明面上的守護者呢?
若由橫濱政府出面包庇犯罪者, 那麼武裝偵探社無疑將與整座城市為敵。
這樣的局面,可謂是不利到了極點。
國木田獨步在憤怒中無奈的想著,目光茫然地徘徊於暗室之中。滿地的鮮血與動物們的屍體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 六位死者淒慘的結局再度浮現於腦海中, 宛如一根根鋒利的鋼針,一下又一下刺入太陽穴。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太宰治三人身上。
三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年輕人面對滿地狼藉卻依然雲淡風輕,仿佛早就料到了現狀。
如果可以的話,國木田獨步不想與港口黑手黨的任何人有接觸, 但此刻,除了這些人, 他實在找不到其他辦法了。
國木田獨步用力抿著嘴唇, 雙手緊緊握住,帶著滿心抗拒與不甘,強迫自己開口:“你們...有什麼辦法麼?”
“哈?”面對他的詢問,中原中也稍稍抬起眉毛,果不其然開啟了嘲諷:“你們不是偵探麼?自己推理不就好了, 問我們這些港口黑手黨的做什麼?”
“...”國木田獨步深吸一口氣,強撐著不讓自己的情緒爆發。
現在不是鬨矛盾的時候,個人的尊嚴在案件面前一點也不重要。
國木田,冷靜點。
他在心中瘋狂的寬慰自己。
“那個...”從國木田獨步打電話開始便一直默不作聲的空突然舉起手:“我有一個主意。”
中原中也試圖嘲諷國木田獨步的臉色一僵,眾人的目光隨著她的開口齊齊落在空身上。
“...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個辦法有沒有用。”面對眾人的注視,空略有些尷尬道:“我剛剛就一直在想,為什麼他們三個絲毫不在意留下痕跡。太宰君的回答讓我十分在意,他說,留下痕跡才好。”
說到這裡,空看著太宰治似笑非笑的目光,認真道:“是那位森先生的吩咐嗎?他希望你們調查的這件事被發現。”
太宰治沒有回答,卻換了個站姿,雙手抱胸半靠著中原中也的身體,帶著幾分玩味注視著空。
“港口黑手黨的定位,我想國木田前輩應該比我更清楚吧,他們會主動站在橫濱政府與異能特務科的對立面,將自己放在一個不利的位置上嗎?”
空的話像是三伏天內從頭澆下的一盆冰水,國木田獨步一個激靈,被憤怒席卷的大腦在此刻又重新恢複了冷靜。
空說得沒錯。社長曾經評價過港口黑手黨現任BOSS,論手段與心智,他無疑是曆屆首領中最強的。幾年前的港口黑手黨還是橫濱人聞之色變的存在,可在森鷗外上位後,港口黑手黨口碑急轉直下,短短一年時間完成了從口誅筆伐到逆風翻盤的巨大變化,甚至和橫濱政府都進行了許多公開的合作。
表面上,港口黑手黨是在不斷洗白,轉變運營思路,提高民眾中的口碑。可隻有裡世界的人才知道,在完成上述工作的情況下,港口黑手黨以一個極其恐怖的速度迅速吞噬周邊大大小小的裡世界組織,資產、人手、底盤迅速擴張,以雷霆的作風重新回歸橫濱裡世界絕對霸主的位置,並奠定了裡世界全新的規則,直到現在也沒有改變。
但隻有他們這些熟知裡世界的人才知道,森鷗外要做到這些究竟有多麼舉步維艱。
為了港口黑手黨絕對的裡世界霸主位置,港口黑手黨一直與橫濱政府、異能特務科保持著微妙的平衡,輕易不會打破。一個某種意義上“混亂邪惡”的陣營,會為了幾個人的性命放棄大好的局面,公開與橫濱政府作對嗎?
絕對不會。
這也就意味著,森鷗外做出的選擇,一定是對港口黑手黨有利的。
那麼他能在這場混亂中獲得什麼呢?
——財富、地位、人脈...以及能同時擁有這些的,橫濱政府與異能特務科的信任。
“橫濱政府與異能特務科底層並非所有人都參與了這件事,真正的掌權者被陽奉陰違。”
雖然說的是猜測,可國木田獨步的口吻卻格外篤定。
“所以我好奇的是,社長為什麼不能直接和上層聯係呢?”空看著國木田獨步,說出了心中的疑惑:“下層員工的確可以用這種方式隱瞞一段時間,可隻要像社長這樣和異能特務科有著深入合作的人一個電話過去,就算對方嗤之以鼻,也至少會感到懷疑,從而進行調查吧?國木田前輩,我們在出門的時候,社長不是說了,他會和上面的人聯係嗎?為什麼與謝野醫生的申請卻依然被攔截,甚至被人故意拖延了時間,導致情報被傳遞出去?”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很奇怪。社長第一天給我的委托為什麼正好是找貓,而且偏偏就在天川明藏身地附近?”
“我一開始還以為社長隻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我快速上手武裝偵探社的工作,讓你們帶著我刷經驗——可一個所有工作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就隻是單純抓一隻貓的委托,真的有必要讓我來收尾嗎?還是從一開始,社長的目的就是想讓我靠近這裡?”
這一番話說的國木田獨步愣在了原地,像是反應不過來空的話語似的,好久才如夢初醒般拿起手機,按下了耳機的通話鍵。
“花袋,社長在哪裡?”
“社長?”花袋茫然的聲音從電話中傳出:“社長之前出去了啊,說是有件很重要的事。”
“...我知道了。”國木田獨步關閉通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中原中也往太宰治身邊靠了靠,好奇道:“太宰,你聽明白了嗎?”
剛才一番話雖聽得他有些雲裡霧裡,但大致也能明白二人是在說什麼:“怎麼懷疑到最後,都懷疑到他們社長身上去了?”
“中也不要說話。”太宰治直接上手,捂住了中原中也的嘴巴。
“你乾什唔...”中原中也被迅速轉移了注意力,兩隻手用力地扒著太宰治的手,沒工夫再去打攪國木田獨步與空的情緒。
無數情緒在國木田獨步心中翻湧,失落、意外、好奇、糾結...最終隻化作一句詢問:“空,你相信社長嗎?”
空點了點頭,毫不猶豫道:“當然。”
即便他對社長在案件中究竟處於什麼身份暫時並不能確定,但至少有一點他很明白:如果將一切比作遊戲,製作組可能讓主角認識的任何NPC陣營翻轉,但唯獨不可能對任務公告欄下手。社長可是每天穩定給他提供每日委托的人,係統不可能讓一個注定會被“打倒”的反派角色獲得這樣的身份。
再聯想到那位森先生,空有理由懷疑社長也知道他是穿越者的身份。
國木田獨步並不知道空的依據來自何處,但他堅定的回答無疑給了國木田獨步極大的信心。他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緩和了一些:“我也一樣。”
“所以,我的主意就來自這裡。”空話題一轉,又繞回了最初:“既然社長不會成為‘反派’,最近又特意和港口黑手黨合作,那是不是就意味著,社長的目的和港口黑手黨的森先生一樣?”
說罷,他望向對面的太宰治,笑吟吟道:“我猜的對不對,太宰君?”
太宰治勾起嘴角,笑容顯得有些輕快:“雖然達達利亞說你並不擅長推理,但我覺得你比他說得要更聰明。”
一直在邊上裝作默不作聲的達達利亞連忙“喂”了一聲:“我可沒說過這樣的話!”
面對空投來的狐疑目光,達達利亞訕訕道:“我隻是來時和太宰說,讓他有機會多幫幫你——是這小子添油加醋!”
“...你們在說些什麼?”反倒是身為港口黑手黨一員的中原中也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我們的任務不就是調查天川明事件和製造混亂嗎,難道還有彆的?”
“中也不要說話。”太宰治再次捂住了中原中也的嘴巴,抱著掙紮的中原中也微笑道:“其他事恕我暫時不能告訴你,不過主要任務你也聽見了。”
“製造混亂。”
“沒錯。”太宰治道:“所以你準備怎麼做?”
“當然是越亂越好。”空揮了揮不知什麼時候拿出的手機,臉上的表情多了幾分揶揄:“——最好是,能將整個橫濱卷入的巨大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