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中走出一個乞丐模樣的男子,他放下兜帽，撩開亂糟糟的頭發，露出的半張臉能讓人認出他就是魏參。

而他的另半張臉,一片血肉模糊。

魏參之所以能忍耐到這一天趕到大福寺,是擔心自己輕舉妄動反而會喪了命。

“師父沒想到我還能活下來吧？”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又大了些。

魏參接著問：“四師妹呢？你把她怎麼了？”

魏宏天見狀，並沒有露出什麼慌張心虛的表情，反而義正詞嚴、一身正氣地質問：“你還膽敢出現？我已經把你逐出師門,當不得你這聲稱呼。”

接下來，魏宏天就指責魏參大逆不道、與彆有用心之輩勾結、對作惡的妖手下留情,在被他這個師父發現之後竟然倒打一耙。

而魏參則稱他懷疑魏宏天表裡不一，卻被魏宏天發現，要殺了他,他還懷疑自己的四師妹已經遭了毒手。

兩人各執一詞,一個氣定神閒，一個氣急敗壞。

旁觀者更大多都比較向魏宏天。

魏參有口難辨，都想要動手了。

被忽視的賀明雋旁觀了一會兒，出聲：“或許,你們先看一下我的證據呢？”

賀明雋可沒有那麼多廢話，直接動手了。

他的證據，便是逼得魏宏天在眾人前不得不使用邪功。

起初,魏宏天是有些不以為意的，他大概覺得賀明雋這樣一個六歲孩童，即便再有天分,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魏宏天甚至有閒情用言語引導虛塵法師等人加深對賀明雋的懷疑。

圍觀者中已經有人想要助魏宏天一臂之力了。

但有幾位運氣準備施展輕功，卻跌坐在地。

“這是怎麼回事？”

“中毒了！”

“真是卑鄙！”

“果然有陰謀！”

這時魏宏天已經意識到不對勁，但卻有些為時已晚。

賀明雋一道印正中魏宏天胸口。

魏宏天動作一滯。

隨即，笛聲響起,發出一道鳳吟，殺意如有實質。

賀明雋的骨鞭也衝著魏宏天的天靈蓋甩去。

虛塵大師還有另幾個尚能行動的人出手阻攔，還有人乾脆偷襲賀明雋。

千鈞一發之際，魏宏天仰天怒吼一聲，整個人被一團黑煙籠罩，接著便消失在原處。

同時，賀明雋淩空翻身，躲過一枚石子。

魏宏天囂張的聲音響起：“哈哈哈哈哈……你們發現了又如何？今日你們都得死！”

渾厚的聲音響徹大福寺，讓人辨彆不出他身在何處。

魏宏天形如鬼魅。

“啊——！”一聲慘叫響起。

眾人望過去，隻見一人倒地，看起來與乾屍無異，身上還有幾絲黑煙未散。

反應快的人已經敏捷地防備起來。

賀明雋、池曦以及

虛塵大師則是緊追著魏宏天，阻攔他。

饒是如此，不過頃刻之間，又有兩人喪命。

魏宏天是無差彆殺人，可在吸收了三人的生機和修為之後，他大概是緩過來了，就轉頭衝著賀明雋襲來。

賀明雋靈巧地躲閃、反擊，還放出了零一。

再加上還有池曦和虛塵大師助力，魏宏天一時竟然招架不住。

魏宏天躲過賀明雋抽來的骨鞭，卻被虛塵大師的佛珠擊中，身上的黑氣散了不少。

然而虛塵大師也被魏宏天的掌風傷到，吐出一口黑血。

魏宏天見狀，得意一笑，又吹了一聲口哨，那隻蛇妖就現身了。

到了此時，魏宏天意識到賀明雋等人多半並沒有中毒。

魏宏天笑著挑釁道：“你們人多，我暫時拿你無可奈何，可你那幾個師兄呢？”

那隻蛇妖直衝著賀明雋師兄們去了，青色的綢帶一甩，就把最英俊的三師兄攬入懷中。

然後……

三師兄準備的雄黃粉終於派上了用場。

蛇妖直接變回了原形。

三師兄則是一手符篆，一手刀，下手又穩又狠。

這樣的反轉讓魏宏天的笑僵在臉上。

他放了個大招，讓賀明雋與池曦不得不躲避，然後他就轉身飛向大師兄和二師兄的方向，準備親自動手。

魏宏天這麼做，並不是知道賀明雋不重視三師兄的死活，而是因為他的位置不便，以及這邊人多。

幾位師兄一直想幫忙，隻是魏宏天身形移動太快，他們擔心自己動手反而是添亂，就隻能靜觀其變。

現在見魏宏天衝著他們過來，大師兄總算記得要用暗器、毒藥了。

二師兄和四師兄反應也不慢。

他們以多對一，再加上賀明雋給他們準備充分，還真的傷到了魏宏天。

“可惡！”

魏宏天怒不可遏，向二師兄的腦袋拍去。

然而，他的掌風還沒有攻擊到二師兄時，手先被灼傷。

二師兄頭上戴的，正是賀明雋耗費三日才雕好的具有防禦陣法的沉香木簪。

就在魏宏天稍一愣神間，二師兄的刀向他砍來。

魏宏天下意識後退，卻又撞上賀明雋的骨鞭。

賀明雋一鞭子甩在魏宏天的尾椎骨上，又迅速揚起，纏上魏宏天的脖子，同時，他左腕的鐲子發出十幾條絲線，或是束住魏宏天的胳膊，或是在魏宏天裸-露的皮膚上雕花。

魏宏天隻能專心對付賀明雋。

隻是，魏宏天剛掙開束縛，右肩就是一痛。

是池曦將紫竹笛當劍使，直接戳透了魏宏天的半個肩膀。

“你竟然真修煉了這等邪功！隻怕這血都是黑的，汙了我的笛子。”池曦還有心情嘴炮。

其餘人除了一開始的懵逼和慌亂，也都接受了現狀。有人自保，有人幫中毒較深的同伴解毒，有人去攻擊蛇妖，還有人隨時準備

著不時給魏宏天來個偷襲……

不過，眾人合力，都沒能將魏宏天製服。

甚至魏宏天又重傷了兩位捉妖師。

賀明雋反應足夠敏捷，但奈何腿短，總是難免落後魏宏天一兩步。

已經緩過來的虛塵大師開始念經文，那聲音如清風，卻帶著無孔不入的力量。

“施主，回頭是岸。”

魏宏天捂住耳朵，大喊：“不！”

他扯過一人砸向虛塵大師。

“我要修煉！我要長生不老！”魏宏天的語氣充滿不甘心，“為何那些妖就可以擁有百年甚至更長的壽命？”

“那便如你所願。”賀明雋那稚嫩又淡然的聲音響起。

彆說周圍眾人，就連魏宏天一時都不明白他這話是何意。

賀明雋繼續道：“我送你早日投胎，或許你下輩子能轉生成畜生。”

魏宏天冷笑：“真是大言不慚！”

賀明雋沒再說話，甚至丟掉了骨鞭，連魏宏天的攻擊都沒有抵擋的意思，開始以血畫符。

不遠處的池曦暗罵一句，飛身向前。

被保護得嚴嚴實實的魏玖催人去幫忙。

賀明雋的師兄們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眾人擔憂不已的時候，符成，其中竟然隱隱有金光閃爍。

砰——

魏宏天砸在一個石柱上。

賀明雋也因為力竭，腿一軟，單膝跪倒，右手撐地。

他左胳膊挨了魏宏天一掌，現在已經不能動了。

“小師弟！”

賀明雋強撐著道：“人死了沒？多補上幾刀。”

大師兄過去一拳打斷了魏宏天的肋骨。

二師兄往脖子上抹了一刀。

血飛濺而出，魏宏天抽搐一下，發出幾聲氣音。

若他們隻顧著關心小師弟，沒準兒還真讓魏宏天溜了。

二師兄這麼想著，擋住四師弟舉起的劍——師弟年幼，還是不要做這種事了。

三師兄慢了一步，半身蛇血的他用乾淨的衣角擦擦手，掏出一張符，往魏宏天身上一扔。

轟——

火瞬間燃起老高。

拿著武器對準魏宏天的眾人都忙後退幾步。

這，這也太凶殘了。

不管想想死於魏宏天掌下的人，他們隻想誇一句：乾得漂亮！

虛塵大師閉上眼睛，輕聲念道：“阿彌陀佛。”

*

賀明雋足足養了半個多月，才被準許下地。

他現在算是出名了，但也有諸多爭議。

有人稱讚他少年英雄、後生可畏；有人懷疑他小小年紀有如此本事，肯定有蹊蹺；有人覺得他行事無忌，說不定就要惹禍……

還有人將死在魏宏天手下的幾個無辜捉妖師這筆賬算在賀明雋頭上。

他們說都怪賀明雋將這場對峙約在大福寺，還有他事先已經知道魏宏

天下了毒卻沒有提醒他們……

師兄們聽了一些風言風語，都氣得不行。

“我們說了，他們就會信嗎？”

“一開始，他們還想幫著魏宏天打我們呢！”

“分明是魏宏天故意散播消息，引他們來的。再說，若不是小師弟除掉魏宏天，今後他不知還要害多少人的性命。”

賀明雋卻不會被彆人的指責激起半點多餘的情緒。

隻要這些人清楚魏宏天無惡不作，彆來找他伸張正義就好。

愧疚自責之類的情緒，賀明雋更不會有。

若論起來，他頂多有些對不住虛塵大師和大福寺。

其餘被他利用的人，其實多少有點收獲——

池曦參與了一場熱鬨不說，他還要了段蛇妖肉，準備提煉蛇油保養笛子。

魏參受了傷，但好歹保住了命，那日魏宏天其實也想把他殺了，隻是魏玖在護著他。

至於魏小柒，她被魏參安排去救一個在外地的喝了聖水的婦人，根本沒怎麼參與這些事。

魏肆並未失蹤，她隻是去調查魏宏天以及賀明雋的疑點，察覺到有妖盯著自己，就將計就計，她處理這些耽誤了些時間，結果還未回到京都，就聽說自己的師父……不，魏宏天死了。

除了被綁回家的魏玖——百裡青瑜，他們也都要改名字了。

……

賀明雋給大福寺賠了五百兩銀子，就回山上“養傷”、改善居住環境。

如今零四已經十分識時務地徹底認慫，放下身段學著種蓮藕。

那池塘是大師兄挖的——他最喜歡乾這種不用動腦子又能發泄精力的活了。

大師兄腦子裡不裝事，見賀明雋無恙，早就把那段驚心動魄的經曆拋在腦後了。

但其餘人就沒這麼灑脫。

二師兄有一種不真實感，尤其是竟然有人來找他們拜師學藝。

四師兄呢，則是發愁自己什麼時候能追上小師弟的步伐，還有些擔憂魏宏天背後還有彆的同夥來報仇。

至於三師兄……他家仇得報，最近總是忙得見不得人影。

到了六月末，三師兄才一臉滄桑地回來，在山上多住了幾日。

他還帶了匹小馬駒。

——零三已經能化人形了。

許是賀明雋讓獸形零三變成黑毛豹子的緣故，零三化了人形膚色微黑，他如今十四五歲的模樣，一雙貓眼又圓又亮，還長了一對小虎牙，是個陽光俊朗的貓係黑皮小帥哥。

若是讓後世的怪姨姨見了，隻怕要被他萌化。

然而賀明雋卻看他不怎麼順眼。

儘管林山——零三為自己取的新人名，表示自己還能變回豹子當坐騎，賀明雋也不想要了。

反正他今後估計也不常出門。

被放了自由的林山難以置信之餘，還有點失落，他把自己的洞府安在這座小山頭。

這日，察覺到小馬駒的氣息，林山就化

作原形飛奔而來。

預料之中的，小馬駒被嚇得差點掙脫韁繩逃走。

三師兄嗬斥了零三一聲，安撫著小馬駒笑道：“去年祭月節前，我的馬也被零三驚過……不到一年啊。”

三師兄長歎一聲，語氣中頗多感概。

如今的三師兄穩重多了。

他其實想說一說定遠侯府的事情，比如，他把兩條蛇鞭扔給定遠侯，將人嚇癱瘓；再比如，他很快就能繼承爵位，為母親洗刷與人通-奸的汙名，將她的墳墓好好修葺一番……

可轉念一想，這些話又沒什麼意思。

況且小師弟估計也不愛聽。

“陳國公府沒了。”三師兄終究是提起了這個與自己不太相關的話題。

賀明雋“哦”了一聲，並不覺得意外。

魏宏天的真面目一暴露，與他有頗多聯係的陳國公就很難有什麼好下場。

若是陳國公府不受影響，賀明雋就會在陳姑娘進宮那日安排些異相，當然是不祥的那種，然後再引出陳國公府做的惡。

但現在……

是之前埋的線起了作用，或許還有三師兄的幫忙吧。

而三師兄不知賀明雋心中所想，見他這般反應，皺眉道：“你傷還沒養好嗎？怎麼懶洋洋的？”

賀明雋瞥了三師兄一眼，沒回答。

三師兄猛然醒悟——小師弟本就對人……或者說對他，經常都是愛搭不理的。

小師弟若是耐著性子長篇大論，那多半是那人對他有用。

三師兄：有點心塞。

三師兄伸手，將自己的臉揉出一個笑，誘哄道：“小師弟可願下山生活……”

賀明雋斬釘截鐵：“不願。”

三師兄朝著他們師父的排位磕了三個頭，就下山去了。

嚴格來講，他已經不算是三師兄了——他要當侯爺，這不符合師父定下的規矩。

但如今也無人把他逐出師門。

*

現在的發展已經和原劇情毫無關係，但三師兄還是和胡靈兒在一起了。

或許是因為胡靈兒著急報拔毛之仇，竟然比遠劇情中早五年下山。

他們打打鬨鬨，成了一對歡喜冤家。

沒了那支引人誤會的金簪，沒了那隻陷害胡靈兒的狐妖，魏肆已經和魏參喜結連理……於是三師兄和胡靈兒的情路少了許多波折。

這年祭月節，三師兄便帶著胡靈兒上山見“家長”，主要是征得賀明雋的同意。

胡靈兒不解：“你們人類的婚事不是講究父母之命嗎？為什麼你這麼在意你小師弟的看法？哼，你是不是在故意搪塞我？”

三師兄語氣沉重又滄桑地說：“你不懂。”

若是一般父母反對子女的婚事，頂多以孝道壓人，或是罰跪祠堂、關起來。

然而，他家小師弟呢，若是不同意他們在一起，萬一心情不好，他擔心小師弟可能會把他噶了，或是把小狐妖的皮剝了。

胡靈兒：“若是他們反對呢？”

三師兄勾起一個不太正經的笑，道：“那我便帶你私奔。”

賀明雋當然不會反對。

應該說，這與他何乾？

三師兄有些驚奇：“我以為……”

小師弟雖然養妖，可那種態度，分明是不平等的，像是把妖當成牲畜一般對待。

那泥鰍精現在還在挖蓮藕呢。

所以，三師兄就覺得小師弟會不讚同人與妖相戀。

賀明雋無所謂道：“我沒有立場，更沒有理由反對。”

但祝福嘛，也是沒有的。

“如今你二十三歲，看起來與她年歲相當，可再過二十、三十年呢？”

賀明雋預言成真，甚至還沒用二十年那麼久。

或許是那一人一妖經曆的磨難少了，感情也沒那麼深刻，不到五年，他們便分開了。

三師兄心中依舊有胡靈兒，隻是他清楚他們不適合在一起。

“小師弟，真讓你說中了……”三師兄一身酒氣地向賀明雋倒去。

十五歲的少年身形修長、皎如明月，他毫不留情地抬腿，將醉鬼踹進了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