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人無法理解賀明雋這種做法, 明明他還這麼年輕，卻宛如命不久矣了一樣，寧願透支生命也要完成正在做的事，免得給人生留遺憾。

賀明雋做事本來就很專注又有效率, 也就是彆人說的“卷”。

而這次他格外有急迫感。

賀明雋的所作所為, 就像是在監視下造反, 自然要趁沒被發現時爭分奪秒。

他還記著係統從上報到收到反饋的時間——一百八十九天。

或許這個數字代表不了什麼, 但至少是個參考。

現在距他正式對係統動手已經過去了一百八十天。

目前表面上毫無異樣，至少他沒有收到警告。

區區一百多天的時間, 就算賀明雋再天才, 讓他複刻出一個係統出來, 也有些不現實。

不過, 他隻是把係統“打開”而已, 就沒那麼難。

這個“打開”自然不是實指。

係統是沒有實體的。

賀明雋平時隻能接收的係統傳送的信息, 包括劇情、角色的記憶、對話、任務面板和商城等, 通過這些信息感受係統的存在。

他提供了載體承載係統。

不確定係統是否毫無保留, 反正賀明雋把能研究的都研究了。

他發現係統有幾個隱藏鎖, 也找到了疑似係統的核心。

見到鎖, 人的下意識反應就是解開。

更彆提，賀明雋是個看到題就算不寫腦子也要計算出答案的人，而且他又本來就是想弄明白係統的原理。

他有一種感覺，自己應該是能解開的。

但他還是停下了。

本來就身處局中, 就算能解開, 那又能如何？

這個任務世界和係統被造出來的那個世界是不同的維度，就好像遊戲中的虛擬人物，即便覺醒了，怎麼能乾掉創造這個遊戲的人呢？

並非完全不可能, 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如果不能一擊必中的話，現在沒必要把那些解開。

萬一解開後係統變得不好糊弄了呢？

現在係統傻傻的，就挺好。

更何況，這未嘗不是另一個算計。

係統如此輕易就被任務者看到、研究，未免有點反常。

如果他的舉動都在監視中的話，那他的所作所為與如來掌心的孫猴子有什麼區彆？

賀明雋討厭不明不白被操縱，也不喜歡被利用、玩弄。

他現在稍微有點糾結的是，要不要把係統毀掉。

不解開那些“鎖”，他就沒辦法斷開連接，也就是與係統解綁。

但他好像可以直接把係統的核心毀掉。

賀明雋之所以猶豫，是擔心係統毀了，他就找不到幕後boss了，以及，係統蠢到有點惹人憐愛。

係統雖然不是生命體，可經曆了這麼多，它是獨一無二的，就算能再造出一個有同樣功能的係統，還是不一樣的。

賀明雋並不是一個多重感情的人。

每一個任務世界，即便有人對他很好，他選擇脫離世界時依舊毫不留戀，之後也不會懷念。

係統以它幾個世界的陪伴，還是在賀明雋心中獲得了不一樣的地位。

賀明雋最終沒對係統那麼殘忍，他隻是加了道程序，讓係統不能直接向他傳輸劇情和記憶，而是他自己選擇查看。

他不想成為下一個程憲陽。

以前那些記憶都是他以原劇情人物的視角看的，隻是他沒有代入而已。

賀明雋暫時收手了，但這並不意味著放棄。

隻是有些事要瞞著係統做，等他能將係統屏蔽時再說吧。

賀明雋早有心理準備，這條長路漫漫並不好走，所以他並沒有急躁，也不會失落。

而且，這次嘗試他看著沒做什麼，實際收獲頗豐。

他大概明白係統是怎麼運作的了，要做到隻是時間問題。

隻不過，這個時間可能是好幾個任務世界。

打個比方，如果係統對標的是智能電腦的話，那麼，賀明雋所經曆的世界中最高的科技水平，頂多算是第二次工業革命時期。

除非係統給他安排一個更高科技的任務世界，否則，中間的差距，都需要由他一個人補上。

很有挑戰性。

但這也激起了賀明雋的興趣。

他以後大概不會提前脫離任務世界了，尤其是現代世界。

到了第一百八十九天，賀明雋還是沒有收到任何警示或懲罰。

賀明雋也不覺得特彆意外，繼續按照自己的計劃研究。

他自然不會知道，有一群人盯著相關數據，心情是怎麼宛如過山車一般大起大落，最後既不甘心又接受現實地想道：不愧是他。

*

之後，賀明雋就沒那麼拚命了。

係統見他的工作強度就恢複到正常水平——每天休息六個小時、一日三餐正常進食、早晚鍛煉，直接用數據捏了兩串淚。

它總算不用再擔心它家任務者有一天猝死在實驗室了。

至於自己沒能升級成功，係統根本沒有當一回事。

它之前不是沒有安慰、勸過賀明雋“升級不重要”，可奈何賀明雋不聽啊。

這讓係統愧疚得不行，要不是它之前一直念叨要升級……

因為不清楚賀明雋的真實打算和想法，係統隻覺得自己的任務者對它也太好了，差點丟了半條命。

隻能說，做統啊，有時候蠢一點、無知一點大概會失去很多煩惱吧。

*

不再那麼忙之後，賀明雋按照和賀家人的約定，把回家的頻率提高了一點。

他狀態的恢複簡直是肉眼可見的，這也讓賀父與賀姐姐總算放下心來。

賀父隱晦地提醒：“你一忙起來連身體都不顧，還是需要一個人提醒、照顧你……”

賀明雋：“我隻是前段時間有點忙，以後不會了。再說，你們都管不住我，何況一個外人？”

外人？

賀父琢磨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個“外人”指的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伴侶。

賀父：“……”

這種人除非自己想，否則大概就算被逼著結婚了也還是不把對方當家人吧。

算了，他懶得再管這逆子，有時間還不如去陪他可愛的乖孫。

賀姐姐生了個男孩，名字叫賀青嵐。

她沒有控製性彆，甚至都沒有事先檢查，是在孩子出生後才知道寶寶的性彆。

寶寶沒有辜負她費的工夫和金錢，長得十分漂亮，看起來也很機靈，特彆討人喜歡。

當然，這些人中不包括賀明雋。

他不喜歡小孩，還沒到厭惡的程度，隻是希望那幼崽彆來麻煩他。

好在賀家的家境不錯，還不至於讓他幫忙哄孩子。

似乎隻是一轉眼，賀青嵐就滿月了。

滿月宴自然要大辦的，不隻是因為他是賀家第三代的頭一個孩子，而且還很可能是唯一一個，更因為他沒有父親。

因此，賀父就覺得賀青嵐該有的牌面必須要有，甚至還要盛大，免得賀青嵐被輕視。

賀明雋作為宴會主角的舅舅，自然不能缺席。

誰能想到，這場滿月宴上，賀明雋成為竟然成了香餑餑。

現在的賀明雋二十五歲，他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身體雖沒有完全恢複，但已經比一個月前好太多，皮膚既白又多了幾分健康的色澤，一雙眼睛也像明珠不再蒙塵。

一米八六的個子，有點瘦，但勝在他骨架並不纖弱，穿著量身定製的衣服，再配上渾然天成、透著貴氣的儀態和氣度，實在很能唬人。

賀明雋本身的外在條件已經很優越了，更彆提還有家世的加成，他自己也不是什麼廢物。

雖然他對經商沒有興趣，但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他很有商業天分。

就連搞研究，他取得的成就也是多少人難以企及的。

因為他的緣故，賀家還開始涉足科技領域，如今賀家已經更上一層樓了。

這樣的青年才俊，是多少父母心目中的女婿人選啊。

家裡有與賀明雋年紀相仿的單身女孩的，父母都帶著或催促她們來與賀明雋認識一下，萬一能進一步發展呢？

也有二十來歲的男士來打招呼，想結交一下，畢竟這個圈子，很講究人脈。

可賀明雋是最不耐煩這些的。

他應付了幾個，就找借口離席躲著去了。

坐在被柱子擋住的角落裡，賀明雋聽見後面有人在議論他，還提到了謝瀾。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謝瀾的消息了。

當初謝瀾回國被關起來的時候，很不甘心，以自殺相逼迫鬨著想見賀明雋一面。

隻是賀明雋沒那個興趣，又忙於正事，更抽不出時間。

他覺得謝瀾可能依舊不會認命。

考慮到係統成為了研究對象，有些作用可能發揮不出來，他就送了謝瀾一個手環。

那條手環除了他和係統，估計沒人能解開，但功能並不複雜，隻有定位和監聽功能。

對於一個具有殺人傾向的精神病來說，很適合。

隻不過，電量隻能維持三個月。

之後他都沒有再換新的。

除此外，為了以防萬一，賀明雋還適當透露點情況給賀父與賀姐姐，讓他們注意安全，加強防衛。

這半年多沒發生什麼意外。

賀明雋倒不至於會認為謝瀾洗心革面、認命了，他覺得更可能是謝家人把這條瘋狗看得很牢。

當然，他們並不是為了保護他賀明雋一個外人，而是怕謝瀾作死，自己沒好下場還連累整個謝家。

賀明雋身後的人不知道當事人就在現場，八卦還在繼續——

“……反正謝瀾被關起來了，好久都沒見過人。”

“是賀……乾的？謝家也算家大業大，怎麼會呢？”

“可能是有什麼把柄吧，就謝瀾乾的荒唐事，鬨上熱搜的都不少，說不定還有更大的瓜。”

“那謝瀾是真的精神出問題了？”

“應該是吧，我聽說他出現自殘傾向，好像把自己手砍了，太嚇人了……”

*

其實，一開始謝瀾並沒有享受精神病的待遇，他還不至於被整天關在病房，被灌鎮定類的藥。

他隻是不能自由活動，出門、玩手機都要被監視著，免得再他依舊沒打消殺人的念頭並實施出來。

謝父與謝母一點都不放心謝瀾。

他們不僅擔心謝瀾想乾掉賀明雋，還有點懷疑，他可能連他們當爸媽的都不想放過。

當初謝瀾聽到謝父即將身故的消息時的反應，實在讓人心寒。

又因為他們的欺騙和管束，謝瀾大概更仇恨他們了。

他們本來也沒想要一直關著謝瀾的，可謝瀾毫無悔改之意，假裝認錯隻是為了逃出去。

謝瀾做的最瘋狂的事，是把自己左手砍了，把那個手環摘掉。

因為他成功逃出去過，但很快就被找到抓了回來。

他以為是那個手環暴露了他的位置，卻不知道，真正的定位器在他的鞋子裡。

然後，謝家父母覺得他是真瘋了，更加不敢放鬆。

他們當然也恨賀明雋，甚至還有賀景暄與程憲陽兄弟倆，若不是這些人，謝瀾也不會落到這個境地。

隻可惜，賀明雋他們無可奈何，賀景暄已經是個死人，而程憲陽現在也不知所蹤。

以前程憲陽進精神病院的時候，他們還覺得不甘心，但他們萬萬沒想到，這種事還會風水輪流轉……

*

程憲陽的處境應該算是比謝瀾好吧。

不過這種事是如人飲水，個中苦楚隻有自己知道。

程憲陽一開始是過得渾渾噩噩，整天被愧疚、後悔、茫然、恐懼等情緒淹沒。

然而，時間的力量是強大的。

就如，最初在賀景暄去世的時候，他是難過和思念的，但後來他發現自己的生活更好了——儘管是占了本屬於賀景暄的人生，於是他就慢慢忘了自己的哥哥，變得心安理得。

而現在，他過得很糟糕。

痛苦的記憶更難消除。

但或許因為他本來就不是什麼有良心的人，月複一月，他好像就沒那麼難受了。

程憲陽從那個小鎮搬到一個經濟條件好一點的縣城。

如今他的生活不像之前冒充賀景暄時那麼豐富多彩，甚至都不像大多普通人擁有那麼多平凡的快樂，但比之前已經多了些生機。

他撿了一隻流浪狗，偶爾會一個人去看電影……

他的樣貌和身材已經大變樣，在人群中平平無奇，絲毫不引人注目，他也就不再擔心會被認出來。

因為換心臟之後沒有好好修養，他的身體不算健康，現在需要吃藥。

他在糾結要不要去找個工作。

不然，他以後可能賣不起藥、連狗都養不起……

*

而這一切，賀明雋都沒有關注。

他隻在意謝瀾會不會再對他及現在的家人動手。

如今謝瀾還沒恢複自由，而且係統又能重新上崗，當一個全年無休的保鏢，危險性就更小了。

身後那幾人還在繼續聊八卦，賀明雋看了一眼時間，絲毫不顧他出現在正八卦他的人面前會如何尷尬，淡定地走出去，參加後續的流程。

滿月，百天，周歲……

時間過得很快。

隨著賀青嵐慢慢長大，賀父漸漸變老，賀明雋的身體也逐漸出現各種問題，就連比他大了十多歲的賀姐姐都比他狀態好。

他不是顯老，而是像才拚好的瓷器，看起來完整，但一碰就要塌。

賀明雋一直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讓賀父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具身體的底子本來就不太好，他接手後有一段時間也相當不惜命，之後他因為常年呆在實驗室，多少受了點輻射，所以他想長壽是不可能的了。

賀明雋記得自己還有一個任務是用這具身體好好活下去，不讓賀父與賀姐姐擔心。

如果他比賀父先死的話，不會被判定任務失敗吧？

好在，賀明雋最後還是堅強地比賀父多活了兩年。

因為身體硬件拖後腿，就算最後幾年他腦子很清醒，還是有點力不從心。

他隻希望下一個任務世界能有一副健康的身體。

然而，賀明雋沒能如願。

之前兩個任務世界他隻是身體弱底子差，而新任務世界，他即將成為殘疾人。

“那就截肢吧。”

接收完劇情和記憶的賀明雋淡定地說。

或許，這次他要回歸老本行了。

再不複習一下，那些知識和專業技能他都要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