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來,很快就到了瓜果飄香、莊稼成熟的季節。
東宮自然也忙碌起來。
演武場變成了打穀場。
若眼見著要下雨了,晾曬的衣服可以先不管,收糧食才是第一緊要的。
他們還不能像農戶那樣急哄哄的、將東西一股腦收攏起來,而是要分清楚是哪塊地產的糧食,到時候還要記錄產量、比較品質的。
等這一切忙碌結束,就到了太子十一歲生辰。
嘉樂帝、宮中嬪妃、沐恩侯府、安遠伯府等都派人送了禮來。
賀明雋若是想慶生的話,肯定不會像賀峻的生辰那般冷冷清清。
按照如今的風俗,小輩十幾歲的生辰通常擺上兩三桌的席面請兄弟姐妹一聚。
可賀明雋不愛熱鬨,也懶得折騰,就沒邀請人。
對他來說,這一天沒什麼特彆。
但東宮的仆人就很喜歡這樣的日子,磕個頭說句吉祥話兒就能得一個月例錢呢。
下午的時候,賀明雋正躺在窗邊的榻上看書,就聽商枝來報,說二皇子和三皇子來了。
賀明雋頭都沒抬,道:“就說我身子不適。”
臨近立冬,今日雖出了太陽,可依舊不暖和。
賀明雋這具身體又格外畏寒,就算是白天,他大半時間都在被窩裡躺著。
若不是冬至和元正的宴會還需要太子出席,他其實有些想現在就去溫泉莊子裡住。
此時他旁邊放著爐子,腳邊偎著湯婆子,被窩裡好容易存了點熱氣兒,他實在不想起來還要換衣服見客。
再說,他又不是真的十來歲的小孩,和這兩個弟弟沒什麼共同語言。
至於這麼冷的天,他不該讓他們白跑這一趟……
又不是他請他們來的。
誰也彆想讓他從被窩裡出來。
沒過一會兒,賀明雋就發現還是有這麼個人的。
“你如今這日子過得倒是悠閒……”
賀明雋聽見一陣腳步聲後抬頭,就見皇後邊說著這句話從屏風旁走來,臉色瞧不出喜怒。
他先把嘴裡的紅薯咽下,接著把左手裡的半個紅薯、右手的銀勺遞給紫蘇,再用帕子擦了擦嘴,才道:“兒臣給母後請安。”
他說著,就準備穿好外面披著的襖子起身。
這時皇後已經走到爐子旁站定,她身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因此就沒離賀明雋太近。
她似笑非笑地道:“不必折騰了。不是說身子不適嗎?躺著好好休息就是了。”
這話賀明雋不太好接,他就問道:“母後怎麼來了?”
“怎麼,不歡迎本宮?若我不來,怎麼知道你每日都在東宮做些什麼?”
賀明雋:“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如今凡是講究的大戶人家,隻有子女去父母院裡請安的,甚少有父母來看孩子的。
更彆提身份尊貴的皇後了。
她連走出後宮都不易。
確實,皇後來東宮,不能說逾矩,確實有些不合適。
她還不讓人通傳……
賀明雋不禁猜道:莫非是有人偷偷向皇後告他的狀了?
事實上,皇後來東宮隻是心血來潮。
她在後宮實在無聊,以前還能偶爾叫安遠伯府的侄女來陪她聊聊天,講點宮外的事,現在也不行了。
甚至太子也因天冷減少了進宮請安的次數。
快到冬天了,宮裡一片蕭瑟,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沒什麼意思。
或許,她隻是看厭了。
方才見到東宮裡是差不多快要開敗的菊花,她都覺得比禦花園裡的好看些。
她在後宮待得心煩,就想出來走走。
皇後今日來東宮是稟了嘉樂帝的,但到底不好大張旗鼓。
其實嘉樂帝本來不同意不她出來的,她難得使了點小性子,說自己這麼多年恪守皇後本分,不敢行錯一步,現在她又不是想去宮外面,隻是去東宮而已。
最終嘉樂帝還是點頭了,不過臉上瞧著還有點不情願。
皇後隻當沒看到。
她哪裡知道,嘉樂帝其實再用皺眉來掩飾他的真情緒。
他也想出去玩!
隻不過,作為一國之君,尤其還是明君,他哪能那麼隨心所欲呢?
他最近政務有些忙,而且若帝後一起去東宮,還是趕在太子生辰這樣的日子,確實不太妥當。
因此,嘉樂帝隻好目送皇後那看起來像是透著幾分歡快和迫不及待的背影越走越遠,心裡盤算著自己等忙過這陣兒、在冬至之前能不能出去放個風……
也多虧嘉樂帝沒來,不然,他看到他的太子如此悠閒,隻怕會嫉妒得不想批折子。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嘉樂帝來了,就算他不讓通報也可能就有人偷偷向賀明雋報信,免得太子遭訓斥、下人更倒黴。
……
現在賀明雋就是個不好好用功被搞突襲的母親抓包的倒黴孩子。
與那些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不同的是,他並沒有忐忑,隻是覺得略有些尷尬。
他又不是真的病得起不來,實在做不出皇後在面前他還躺在床上的事。
“容兒臣更衣……”
賀明雋屏住了呼吸,不過片刻,那雪白的臉頰就染上了緋色。
皇後見他這副低眉順眼的模樣,隻是輕哼一聲,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去了外間。
賀明雋收拾妥當,出來就見皇後坐在主位喝茶,她垂著眸,一張臉不怒自威。
賀明雋泰然自若地請安。
皇後拿茶杯蓋子撇了幾下茶葉,淺啜一口,才緩緩道:“你既然讓自己的親衛去教二皇子,就應該知道他是什麼時辰起來習武的。還有二皇子,據說他的學識都能考童生了。”
見到賀明雋如此懶散,皇後多少有點恨鐵不成鋼。
以前太子是病弱,想學也
有心無力,怎麼現在身體好些了,人卻懶成這個樣子。
再過幾年這幾個孩子都長大了,那兩個沒娘的皇子處處都比太子強,那她這個皇後豈不是很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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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明雋以前都是“彆人家的孩子”,但現在他卻成了反面教材,被母親拿著兩個弟弟耳提面命。
這對賀明雋來說倒是一種新鮮的體驗。
他答:“可惜我身子不爭氣,既沒辦法習武,也不能下場。”
皇後聞言,柳眉一揚,道:“誰說要你乾那些了?你就不能多讀些書,和太傅們好好學謀略麼?”
賀明雋沉默了片刻,問:“母後可是遇見了什麼不順之事?”
他怎麼覺得她來東宮就是訓他一頓、發泄脾氣的?
皇後並不是個會亂發脾氣的人,她情緒管理能力一直很好,現在會這樣,是三皇子在嘉樂帝面前說了什麼讓皇後丟臉了?還是後宮出了什麼事?又或是她察覺他和以前的太子不同,所以便對他不假辭色?
皇後:“本宮能有什麼事?”
賀明雋默默在心裡加上後半句——還不是被你氣的。
不管皇後是因為什麼原因心情不好,作為後輩,又身處在看重孝道的古代,賀明雋自是不好反駁頂撞她的。
他就回答皇後的上一個問題,提起自己最近讀了什麼書——其實這些書是他幾個月前就讀完了的。
皇後聽了,就讓人拿出書來考他。
見賀明雋對答如流,皇後不僅沒有露出欣慰讚賞的神色,反而有點惱羞成怒似的,訓道:“就算你這幾本書讀得不錯,也不可自滿,你要學得還多著呢。”
賀明雋還能說什麼?
他隻有肅立認真保證道:“兒臣謹記。”
皇後這才揮揮手,放過了他。
賀明雋不知道皇後是來做什麼的,就命人把烤紅薯、糖炒栗子等端上來,問她要不要嘗嘗。
畢竟皇後來時他正在吃烤紅薯,他不能不客套兩句。
皇後看著烤紅薯,目露新奇,問:“這便是你方才吃的?”
如今紅薯是低賤的食物,富貴人家幾乎不吃。
可賀明雋自從身體好了些之後,就有意吃點粗糧。
這紅薯是今年東宮種的,比不上後世的某地煙薯,但也是軟糯香甜十分可口。
宮女見皇後有興趣,便拿布墊著將紅薯一掰兩半,試了菜之後又等了片刻,才拿銀勺挖了點請皇後品嘗。
皇後本不愛吃黏糊糊的東西,隻是聞著味道有點香,就皺著眉試探性地嘗了嘗,卻發現十分香甜。
“不錯。”
賀明雋方才那半個紅薯還沒吃完,又放在炭盆上,還沒涼,本著不浪費食物的原則,他就讓紫蘇拿來繼續吃。
他也是用銀勺的。
不隻是為了維持儀態,更重要的是若直接上嘴容易燙著。
皇後見他這樣,就覺得讓人喂有些不痛快,也自己拿過來吃。
似乎
這樣帶著鄉野趣味的食物就不能太講究。
半個紅薯隻有如今十一歲的賀明雋的拳頭大小,皇後吃完,聞著空氣中飄散的味道,竟還有些想吃。
賀明雋道:“這個不宜多食,否則容易滯氣。”
這是含蓄的說法。
紅薯是粗纖維食物,有利於腸胃蠕動,還含有氣化酶,容易在胃腸道中產生二氧化碳,可能造成不雅的事。
皇後點了點頭,她就算不知道這個常識也清楚萬事都不可過度的道理,本就沒打算多吃,她這點自製力還是有的。
淨手漱口後,皇後道:“你倒是會吃。”
賀明雋道:“隻是嘗個新奇而已。”
尋常百姓可能吃紅薯都吃膩了。
皇後便又問起紅薯的吃法及種植等的相關情況。
賀明雋自是有問必答。
聊著聊著,賀明雋就發現皇後的情緒似乎平和了很多。
他忍不住想:是發現他並非不務正業,還是吃了甜食心情變好?
現在的人們比較含蓄,尤其是上位者,更講究喜怒不形於色,所以和他們交流時就要揣摩他們的想法。
賀明雋生活在這個世界,就免不了受到點影響。
而且,他大多時候沒什麼事乾,腦子又閒不下來,也就無可無不可地琢磨一下。
皇後又問:“還種了彆的什麼作物?產量如何?”
賀明雋完全看不出腦子在想彆的事情,他利索答道:“其餘便是小麥、粟、大豆……”
皇後聽了,點頭道:“不錯,農事關乎民生,你若是能將這些整理成冊、推行出去,確實是一件利民的善事。”
到這裡,他們就聊得差不多了。
嬤嬤上前提醒皇後到回宮的時辰了,皇後卻道:“聽說東宮的君子蘭養得不錯,本宮特意來這一趟還沒看呢。”
賀明雋這個現在東宮做主的人不喜歡花花草草,他恨不得讓花農都去種地,東宮的花怎麼可能養得比禦花園的還好?
皇後分明就是找個借口想在東宮轉轉。
她穿好披風,抱著手爐,去賞花了。
現在太陽即將落山,寒氣下來了,賀明雋受不得凍,就沒有作陪。
他喊來皇後身邊伺候的宮女,問道:“娘娘近來可有什麼反常之處?”
“娘娘這兩日有些精力不濟,食欲也不怎麼好……”宮女也隻能透露這麼多。
賀明雋聞言皺眉,猜道:皇後這樣莫非是生理期的緣故?
隻是他是晚輩,這個世界又保守,他自然不好問出口。
結果沒一會兒,就見皇後又回來了,她拿手帕捂著嘴,像是有些不舒服。
賀明雋上前詢問情況。
皇後身邊的嬤嬤答道:“娘娘許是吹了些涼風,頭有些犯暈。”
皇後喝了口茶,掃視一圈,厲聲警告道:“今日之事,都不準傳出去。”
賀明雋轉瞬便明白,皇後多半是腸
胃不舒服,而這又極可能是那半個紅薯引起的?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所以她才想隱瞞下來。
他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商枝,去請太醫。”
皇後想阻止,賀明雋在她開口之前說:“母後的身體重要,要不,兒臣先給母後診診脈?”
“你還會這個?”皇後有些驚訝。
賀明雋:“久病成醫,又跟著太醫學了點。”
反正等著也是等著,皇後便隨意的伸出了右手。
賀明雋將手指搭上去,慢慢移動著,等無名指、中指、食指放在寸、關、尺三部位時,他就明顯感到脈象跳動,如珠滾玉盤。
他瞧著,似乎是滑脈?
滑脈不一定就是懷孕,還要結合月事、同房時間和身體狀況等來判斷。
但這些,賀明雋就不便問了。
而且,他雖看了不少醫書,也向太醫請教過,但終究沒什麼經驗,畢竟誰敢讓太子診治呢?
再加上,劇情中沒有提到皇後再次有孕,她也沒有彆的孩子了,他還疑心皇上身體有恙、在子嗣方面不太行……
結合種種考慮,賀明雋就沒有貿然開口。
可他這架勢有模有樣的,神情又看起來十分認真,可把皇後等人唬住了。
皇後有些緊張地問道:“怎麼了?”
賀明雋收回手,反問道:“母後可是胃裡有些酸?”
見皇後點頭,賀明雋繼續道:“母後可能是不太習慣這種粗食……都是兒子的不是,沒有考慮周全。”
皇後驚奇地說:“這會兒倒是好了。本宮的身子還沒有你嬌氣,你吃得,本宮怎麼吃不得?許是太甜了,過後就覺得有些膩。都是嬤嬤大驚小怪……我喝了兩口茶就好了,也不必請太醫了。”
後宮這幾年都沒再添丁,皇後就算有經驗也不會往懷孕上猜。
賀明雋卻道:“母後回宮後還是請陳醫判來請個脈吧,不然兒臣不放心。”
陳醫判比較擅長婦孕一科。
東宮的太醫就不用了,因為他們更擅長兒科。
“胡嬤嬤……”他又抬眸示意一下。
胡嬤嬤忙應下:“老奴記下了。”
等皇後回到寢宮,陳醫判經過慎重的診脈,又被問了那些賀明雋不方便開口的問題,才小心翼翼地說:“以微臣之見,娘娘像是有喜了,隻是月份尚淺,也可能有誤……”
太醫所言完全出乎皇後的意料,不過她十分端得住,就淡定地點點頭道:“知道了,既然尚未確定,還請陳院判請勿外傳。”
她現在的心情有些矛盾,既覺得自己當初傷了身子,皇上又……她不大可能有喜;另一方面,情緒不穩定、心煩、食欲不振,再加上月事和房-事的時間,又在告訴她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這兩個念頭不分上下,讓她竟然詭異地鎮靜下來。
且等著吧。
一個月後,皇後有孕的消息傳出,後宮和前朝眾人心思各異,仿佛有暗流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