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古穿文(06)(1 / 1)

賀明雋不知道在這個時候三皇子已經對他有了怨恨之心。

當然,他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在他看來,政治鬥爭談不上好人壞人,隻有輸贏。

他的太子身份、他的任務要求,都決定了他要和三皇子站在敵對面。

至於那些愛恨情仇,誰是正義的一方,賀明雋覺得沒有必要深究。

反正,他總要把三皇子拍下去的。

而嘉樂帝對他的態度如何,重要,卻也沒那麼重要。

因此賀明雋的姿態就很閒適了。

當小碟中出現第五個櫻桃核的時候,賀明雋就停了下來,拿帕子擦嘴。

就是這種適宜體虛氣弱的人食用的水果,他也不能多吃。

賀明雋還沒有把帕子放下時,就聽見“皇上駕到”的通報聲。

他不慌不忙地把帕子遞給紫蘇,又站起身,準備行禮。

這個朝代並不時興跪拜禮,像平時上朝、臣子拜見君王,除非是犯錯求饒或是謝恩等情況,一般都不用跪。

但現在賀明雋的情況像是遊子歸家,按照當下的規矩,必須要跪拜父母的。

賀明雋沒有“男兒膝下有黃金”之類的想法。

入鄉隨俗而已,這動作又不帶什麼侮辱性的意味。

有內侍拿來蒲團,還是太子特供版,比尋常人用的更軟些。

“給父皇請安。”賀明雋說著,伸手撩起衣袍。

他一到跟前,嘉樂帝就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清苦。

這兩日賀明雋並沒怎麼喝藥,但他身上沾染的藥味不是短時間能散去的。

再一看賀明雋那比兩個月前更消瘦的臉,提起衣袍的右手骨節處微微泛著的紅,嘉樂帝那僅剩的一點不悅就散了。

見賀明雋快要跪下了,嘉樂帝連忙阻止道:“快起來,來見朕,何必如此拘禮?”

說話的同時還冷冷地看了馮保誠一眼。

這叫氣色好?

馮保誠:?

這還不好?往常太子可是要在床上躺個一兩日依舊看起來疲憊不堪、臉上沒有什麼血色的……現在他一張臉白生生的,臉頰上還有些薄紅,目光清明,還不算氣色好?

但馮保誠沒那個膽子反駁,甚至他看著現在嘉樂帝對太子的態度,心中有些不安。

他知道陛下待太子寬容,隻是不曾想能寬容到這地步。

被特殊對待的賀明雋卻有著寵辱不驚的淡定。

聽說不用跪了,他就緩緩直起膝蓋。

他身側的人極有眼色地上前輕扶住他的胳膊。

賀明雋站定之後,整理了一下衣擺,才又行禮道:“謝父皇。”

一個人的習慣是很難改變的,尤其是在他沒有這個想法的情況下。

大多時候,賀明雋說話的語調就像是一潭平靜的湖水,不帶一絲泄露情緒的波瀾。

落到彆人耳中,就顯得有些冷淡

哪怕是這具身體稚嫩的嗓音也無法遮掩。

賀明雋這麼對下屬奴仆無妨,但他現在面對的,是他這個身份的父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而且賀明雋本來就不喜歡寒暄廢話,這幾個任務世界過去,他在聊天技巧上依舊沒什麼長進。

他也沒有以這麼小、需要關愛的年紀和父母相處的經曆。

他更做不出討好的姿態。

於是在他道完謝之後,竟一時無話。

嘉樂帝微眯起眼睛,直視著賀明雋道:“你去莊子上住了兩個月,待朕生分不少。還是說,對朕有什麼情緒?”

若是彆人,隻怕早就惶恐不安了。

賀明雋卻隻是輕輕搖頭道:“並無。”

說著,他抬起頭,露出一張坦誠至極的臉。

嘉樂帝:“哦?”

賀明雋:“許是又長了一歲,做不出小兒姿態。”

他頂著比實際年齡更幼態幾分的面容,用稚嫩且因體弱顯得細聲細氣的嗓音,說出這般老成的話。

嘉樂帝本來是繃著臉的,此時卻撐不住笑了,歎了一口氣道:“你啊……”

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和寵溺。

“若是你受了委屈,大可以告訴朕,朕還能不為你撐腰?”

嘉樂帝說著,輕抬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賀明雋坐下。

賀明雋倒也不客套,落座後才道:“謝父皇掛念,隻是我不曾受什麼委屈。”

他揚起一抹極淺淡的笑,語氣頗有些驕矜和理所當然:“我是太子,誰能給我委屈受?我若是有不滿之處,自然不會忍著。”

賀明雋覺得那些謙稱、敬稱是在增加交流成本,他不會刻意記著要在皇上面前稱“臣”,在下屬面前稱“本宮”。

他比較隨心,偶爾刻意仗著身份壓人時才強調一下。

現在面對嘉樂帝,賀明雋依舊一口一個“我”。

這讓他身後的紫蘇和商枝忍不住心頭一緊,可當著皇上的面又不便提醒。

而一直忐忑的馮保誠則安心幾分——皇上偶爾會不記得自稱“朕”,但在皇帝面前,沒有人能自稱“我”。

太子這樣,顯然是有些不敬的。或許不至於讓陛下治罪,但多少會讓陛下心生芥蒂或不適吧。

平時聽慣了“微臣”“奴婢”等的嘉樂帝的確有些不習慣,但他此時更在意賀明雋說的“不滿之處”。

平時大臣們說話都是彎彎繞,嘉樂帝顯然很是會抓重點的。

至於賀明雋的自稱,嘉樂帝隻當他是在莊子上住了兩個月,散漫慣了,此時並未追究。

嘉樂帝饒有興致地問:“不滿?可是昨日東宮發生了什麼?”

竟讓一貫不怎麼理會庶務的太子亮出了爪子?

賀明雋沒有瞞著的意思,直接道:“本也應向父皇稟告的,我……兒臣昨日免了詹事的職,降為司藏署令了。”

嘉樂帝問:“哦?他若不

堪大用,直接罷免便是,又何須留他?”

賀明雋:“倒也不是不得用,隻是有些不聽話、敷衍我……敷衍兒臣。”

嘉樂帝聽得有些興趣,見他這般不習慣自稱“兒臣”,說了還要改口,就大度地一揮手道:“我你既為父子,私下不必如此拘禮。一個稱呼讓你這般拗口,朕聽著也不自在。”

賀明雋笑了下,道:“謝父皇。”

他這副皮囊極占便宜,隻是淺淺一笑,就讓人覺得好似做了一件什麼了不得的事。

嘉樂帝捋了捋胡子,顯然十分受用,他“嗯”了一聲,再輕揚下巴,示意賀明雋繼續。

賀明雋本就是來告狀,以及讓嘉樂帝和皇後意識到他行事風格與以往有了不同,此時自然不會瞞著。

“經過這兩個月在莊子上的修養,我的身子已好了許多。昨日回來後,本應該立刻來宮中請安,讓父皇母後安心,但奈何一路顛簸,狀態有些不佳,以免讓父皇母後見了更擔憂,便打算歇息一日。”

“父皇體諒,派了人來。”

賀明雋說著,看了馮保誠一眼。

馮保誠接到他的視線,身體微顫一下,張了張口又閉上。

這時候打斷太子的話,隻會讓陛下不悅。

賀明雋繼續道:“我並未接見,隻是派人回了話。卻不知,馮公公得了父皇的吩咐,要親眼見我是否安好,結果讓馮公公等了大半個時辰,竟也無人知會我一聲。”

見自己被提到,馮保誠這才開口:“奴婢多等些時辰有什麼打緊?自然是殿下歇息更重要些。”

嘉樂帝並未對此發表意見,隻是看神態,像是對馮保誠的說法頗為讚同。

“嗬。”賀明雋發出一聲輕笑,帶著嘲諷和怒意。

“見不見、何時見,是我說了算的,可瞞而未報,就是東宮屬官的失職了。本宮聽聞,是馮公公不讓人通報的?”

“不在意我這個主子,倒是對馮公公的話言聽計從,這樣的人,我可不想用。”

馮保誠噗通一聲跪下,驚慌解釋道:“是奴婢僭越了,奴婢不想驚擾到殿下,才不讓人通報的。隻是奴婢哪有那個面子號令東宮之人?多半是因奴婢是陛下派去的,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們皆知陛下愛重殿下,也是為殿下考慮,想讓殿下好好歇息一番,再者,讓奴婢多等候一會兒也不是什麼大事,這才……”

馮保誠所依仗的,不過是他是皇上派去的,代表的是皇上的臉面。

賀明雋意味不明地反問:“是嗎?”

“今日他們為本宮考慮,瞞而不報,那明日,他們是不是可以替本宮做主了?”

馮保誠冷汗都快下來了。

賀明雋接著道:“馮公公是父皇的人,父皇一句吩咐,馮公公便是多等半個時辰也要做到。可東宮的人……”

“是兒臣無能了,禦下之道遠不及父皇。”

他的聲音中並無多少濡幕和欽佩,可還是讓嘉樂帝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

嘉樂帝將目光從賀明雋移到馮保誠身上,淡淡道:“起來吧,太子又並未指責你。”

“多謝陛下!謝過太子殿下!”馮保誠的聲音都有點抖。

哪怕嘉樂帝的聲音輕飄飄的,馮保誠也知道自己恐怕是惹得陛下不悅了。

就算他是陛下派去問話的,可太子殿下才是主子。

他明白這一點不重要,關鍵是,現在太子殿下的話讓陛下認同這一點,他們父子倆才是同一陣營。

沒想到太子殿下這麼會告狀……

嘉樂帝此時懶得理會馮保誠,他問賀明雋:“你降了洪詹事的職,那今後待如何呢?”

賀明雋:“既然馮公公在東宮頗有威望,不如父皇將他借給我些時日?”

馮保誠:!

太子這是要他死啊!

但他哪有開口推辭的權利?隻能聽從吩咐。

嘉樂帝:“隻是借些時日?”

賀明雋:“自然,父皇的人,兒臣怎好奪愛?”

嘉樂帝搖頭道:“朕已習慣了他在跟前兒伺候,還是給你換個人吧。”

賀明雋並未問那人是誰,站起身道謝:“多謝父皇。”

嘉樂帝收斂了神色,忽然道:“你們都下去吧。”

“去請皇後來,告訴禦膳房,今日皇後與太子都在神龍殿用膳。”

待廳內其餘人都退下,嘉樂帝問道:“可是嫌朕先前為你安排的人不中用?”

賀明雋心下微動,想著難道其中還有什麼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