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1 / 1)

微歎一聲,李汐道:“今兒本宮找你來,並非為了此事,隻為了皇兄病情而來。”

“可這卻是事關天下蒼生的大事。”魏子良抬首看著李汐,“微臣鬥膽,代先父再問公主一句,若此刻皇上令你交權,你是否會交?”

李汐閉了眼,顯然不願談及這個話題。

她不回答,魏子良代她回答,“公主念及與皇上的情誼,以及宗廟歸正,一定會交出大權。可公主是否想過,若皇上並非明君,並非仁義之君,天下到了他手裡,會變成什麼樣?”

“皇兄會是一個明君,會是一個仁義之君。”李汐不服氣地低吼,“這是當年老師說的,你也在場。”

“今非昔比,早已經物是人非。先父也斷言,李家的天下,當以女子當先,這話公主也曾聽到的。”魏子良雙膝落地,重重地扣了兩個響頭,“微臣為天下百姓請命,請公主勿要交出攝政大權。”

門外,兩條身影也背光而來,跪在地上,“老臣也為天下百姓請命,請公主勿要交出攝政大權。”

“舅舅,老爺子……”看著地上跪著的兩個老人,李汐驚愕地看向新衣。

新衣這時也跪下,“兩位大人適才就在外頭候著,奴婢沒有通傳,是因為奴婢的心思與他們一樣,請公主勿要交出攝政大權。”

看著跪在地上的人,李汐既喜既憂,喜得是這些年來,自己身邊一直有他們不離不棄。而更憂的,則是李錚的身子與炎夏江山究竟該何去何從。

微歎一聲,她起身親手將安國候與鳳銘扶起,又讓新衣與魏子良先起來,各自坐下,才慢聲道:“本宮不能一直坐在這把攝政椅上,皇兄病情已好,六皇叔肯定會逼迫我交出大權,於情於理,都是該交的。”

見安國候與鳳銘有話要說,李汐伸手打斷他們,繼續說道:“以皇兄眼下的情況,攝政大權本宮定不會交,隻是六皇叔那處已經拿了本宮印章的交權旨意,一旦皇上在上頭蓋章,屆時便由不得本宮了。”

眾人沉默,沒想到李權竟然早早下手,逼迫李汐立下了交權的旨意。

夜色沉重地壓了下來,殿中早早就掌了燈,明滅的燈光映照眾人冷漠的顏,氣氛沉重的令人喘不過氣來。

忽聽得外頭喧聲鑼鼓響起,竟是乾清宮那頭出了事,響起了警哨。

眾人相視一眼,皆不約而同隨著李汐往乾清宮去。

一路奔去,卻見幻櫻迎面而來,燈光下的黑色身影鐵青著臉,攔下眾人回稟道:“警哨是皇上敲響的。”

“原因呢?”李汐心下放鬆,皇兄既然能夠敲響警哨,就說明他眼下平安無事。

幻櫻臉色更冷,漠然地吐了兩個字,“無聊。”

幾人聞言先是微怔,隨後皆是搖頭歎息,暗道皇上如此這般,可如何放心將炎夏交給他?他們都看向李汐,等著公主拿主意。

李汐心中是又悲又憤,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好在因背了光,旁人瞧不見她的表情。她壓著哭音,示意他們先離去,“舅舅與老爺子先行出宮罷,容本宮再想想。”

臨走,鳳銘意味深長道:“公主可還記得先帝去世前留下的話?”

身後腳步聲傳來,李汐在孤燈下抬首,閉著眼將奪眶的眼淚噎了回去。

“無論是誰,但凡對炎夏不利者,皆可代君處置……”

父皇臨終的一句話,才讓她下定了決心將幾個兄長都軟禁起來,她從未後悔,看著皇兄的笑顏,以及炎夏的安定,再肮臟的罪名她也可以背。可當那張笑臉已經不再熟悉,她的守護還有什麼意義?

難道,真的要到了父皇說的那一步嗎?

“若君不明,代天廢之……”

“父皇,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今日的局面,才會留下那樣的旨意?”喃喃聲從兩片毫無血色的唇瓣中擠出,李汐的聲音,透著一絲哀、一絲悲、一絲涼、一絲痛,“他可是皇兄呐!”

“主子,天涼了,回去吧。”新衣彆過頭去攙扶李汐,她不願看到那張臉上哀戚的表情。主子背負了太多,隱忍了太多,到頭來守護著的,還是失去了。

李汐任由新衣攙著自己一步一步行去。

原本燈火嘹亮的來儀居隱在一片漆黑中,猶如一隻蟄伏的鳳凰,在漆黑的夜裡臥在此處。暗道下頭的人不會來事,新衣讓李汐在原處稍待片刻,自己入宮去掌燈。

可過了許久,仍不見新衣回來,李汐暗道奇怪,也進去瞧瞧。

來儀居她已經十分熟悉,即便在黑夜中,也能準確無誤地進到大殿。

在她進入大殿的一瞬,殿中突然飄起一個綠點,李汐本能地做出防禦的姿態,隨後她發現有更多的綠點飄起來,有些圍繞在他身邊,有些繞著梁柱幔帳。

漸漸的,綠油油的小光點充斥了整個大殿,將漆黑的夜夜掩蓋過去。

“這是……”眼前美麗的精致,令李汐一瞬的失神,她怔怔地伸出手,那些小光點就停在她手心,閃爍間看到那個小生命正在她掌心爬行。“螢火蟲!”

眼下雖然入了夏季,可京基少有這些東西,這麼多的螢火蟲,是從何而來的?

黑暗中,李汐的手被熟悉溫暖的大手緊緊牽出,耳邊響起鳳塵那低低的聲音,“送給你的,哪怕前面沒有星辰,沒有燈火,它們也會陪你到黎明。”

毫不遲疑,李汐緊緊抓住那隻手,緊到幾乎要將那雙手融進自己的掌心,她在黑暗中鄭重地點頭,臉上的哀戚轉為由心的欣賞。

不遠處,看著來儀居不時飛出的點點熒光,安佑與蘭青言的身影隱在夜色中。

微歎一聲,蘭青言道:“從前我總覺得,風塵這小子一幅清心寡欲的模樣,對談情說愛定是一竅不通,結果他比任何人都聰明。”他扯掉肩頭一根草掉在嘴裡,憤憤道:“咱們曆經千辛萬苦,他討得美人心。”

“即便公主把心交給你,你承受得起嗎?”安佑顯然是認命了,拍著蘭青言的肩膀安慰道:“回頭你若有了心上人,隻教他補回來便是。”

蘭青言眸底轉過微光,涼涼笑著看來儀居的方向,“好困,走吧。”

聽到乾清宮警哨聲起的一瞬,沈清鳴心中震了一下,加快了腳步。見宮門前的女侍並無異樣,他斂起了眉頭,“才剛發生了什麼事?”

女侍回稟道:“是皇上鬨著玩呢。”

沈清鳴鬆了一口氣,看了看乾清殿的方向,折轉回自己的屋子。

在宮裡的日子,表面輕鬆的很,實則舉步維艱,處處小心防範。李汐將女策的人安排在女侍中,時刻監視著宮裡的一舉一動。他必須躲過所有人的眼目,稍有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之地。

推開夜色沉重的小門,沈清鳴臉色又變得淩厲起來,掌了燈,屋子裡的東西被明顯翻動過,桌上躺了一張紙,隔著老遠,沈清鳴看到上面隻畫了一隻眼。

他拿著紙端詳了許久,驀然地笑了起來,咬牙陰惻惻地吐出兩個字,“鳳塵……”

翌日,才下了早朝,鳳塵獨自回來儀居,見沈清鳴長身立在宮門前,顯然是專程等著自己的。看來,昨夜的信,他看到了。

“神醫這樣早,昨晚睡得可安穩?”淡漠一笑,鳳塵迎了上去,眸子裡卻有散不開的冷意。

“拜駙馬爺留下的東西所賜,沈某昨夜高枕無憂。”從懷中取出昨夜那張紙,遞給鳳塵,沈清鳴幽幽說道:“不知駙馬爺昨夜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神醫說笑了,昨夜警哨響起時,鳳某一直在來儀居布置,在那之前,鳳某在鳳銘山抓螢火蟲,要去乾清宮,實在分身無術。”鳳塵皮笑肉不笑道。

沈清鳴臉上也掛著一貫的溫和笑意,“是藥三分毒,沈某常年與藥物打交道,房中難免有些毒物,原還擔心若是駙馬爺,還得早早去請太醫來看究竟,既然不是,沈某就放心了。”

鳳塵臉色微變,轉瞬恢複了常態,“沈公子還有旁的事?”

沈清鳴側身讓開,“駙馬爺,沈某還有一言相勸。”

鳳塵身形停下,沈清鳴道:“你與公主乃天作之合,不要辜負了老天爺一番美意。”

不語,鳳塵繼續行去。

擦身而過的瞬間,二人的嘴角都不約而同地掛上了一抹笑意。他們一個破壞,一個守護,就看誰輸誰贏。

鳳塵若輸了,不過輸了一個她。

而沈清鳴若是輸了,輸掉的便是命。

兩個驚才豔豔的男子,他們之間的較量,此刻才正式開始。

早朝之上,李權提出讓李汐交出大權的想法,朝中說法不一。

一是以李權為首的,用正宗廟的說法,力勸李汐交出大權。

而以安國候為首的,則以皇上病情尚未穩定,此刻令他主事,是對天下萬民的不負責。

鳳銘今兒一早告病,他的門生大多是附議安國候一派,少數則在靜觀其變。

面對百官的議論,李汐臉上仍舊掛著精致的笑,隻是那笑容的背後,有無法言說的淒楚。

李錚坐在她身後的龍榻之上,隻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底下的人吵翻了天,他卻似置身事外一般,玩弄地看著他們。

皇上與公主不發言,安國候與李權各自拋出自己的政見後便默默坐下,留下一眾朝臣爭個沒完沒了。

‘嘭’的一聲細微的響,一枚玉佩突然在朝堂之上炸開,碎片四下散去,又有的甚至彈到大臣臉上,劃傷了他們。

眾人抬首望去,李錚長身立在明堂玉階之上,厭惡地看著朝下的人,他腰間的玉佩已經消失不見。

“皇上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