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花神塔羅(十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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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啦啦~”

“女孩兒是用糖、香料以及一切美好的東西做成的~”

在百靈鳥懸停於拱形的羅馬柱、開口唱歌的那一刻,少女們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這首歌,是塔羅小鎮代代相傳的古老歌謠,證明著鮮花與女孩在塔羅小鎮獨特的地位。

少女們的母親會在她們可愛撒嬌的央求下哼唱,她們自己也會在金雀花園中模仿,唱予那些尚未抽芽、尚未綻放的花苞聽。

“啦啦啦,啦啦啦~”

“鮮花是由泥、雨水以及一些肮臟的肥料養成的~”

萬千金色的雀鳥叼起芬芳的花瓣,在和煦的暖風中將它們從天空撒向大地,紛紛揚揚落在少女光澤的秀發間、少女嶄新的裙擺上、少女紅潤的面頰旁。

——就像撒在小蛋糕上的繽紛糖粒,妝點著她們的甜蜜。

“唱吧!跳吧!為了鮮花的綻放!”

百靈鳥的歌聲驟然尖利,帶著古怪的笑意。

歡快的音樂聲轟隆隆奏起,男人們激烈的歡呼聲像炸彈一樣炸開,把少女們嚇了一跳、不明所以。

一個高壯的男孩呼吸粗重,他似是一直蹲守在附近,此刻迫不及待地將手伸向青蘭色眼眸、身姿嬌小的卡蘿,在她的驚呼中將她攬在懷中起舞。

卡蘿小羊羔似的短發因為這突兀的動作晃得淩亂,她想要用力踩一腳男孩、讓他鬆開她,卻在看清大男孩的臉時愣了一下——是貝芙麗的哥哥?

“我關注你好久了,卡蘿。”

高大粗壯的男孩像熊一樣,大舌頭含糊又黏膩,硬拽著卡蘿的胳膊不讓她掙脫。

“你總是來我們家,嗯?空虛又寂寞的小羊,我不喜歡你把頭發剪的這麼短……”

卡蘿的胳膊生疼,臉上的表情幾乎是由問號組成的:“你在說什麼鬼話?什麼寂寞?這是我自己的頭發!放開我!”

她下意識尋找貝芙麗的身影,卻發現自己的小夥伴不知什麼時候被一個看著十分眼熟的男人緊緊握住了腰,那人凸起的肚腩和脖子……好像是伊莎貝拉的父親?

“什麼……貝芙麗?”巨大的衝擊感讓卡蘿當場呆愣。

……

湖藍眼眸的貝芙麗手腳冰涼,眼神渙散,喉嚨啞得發不出聲音。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來到金雀花園的,從兩天前起她就處於一種懷疑整個世界真實性的狀態。

——不論是在晚上跑到她房間往被子裡肆無忌憚亂摸的哥哥、還是她從父親和哥哥那裡偷聽到的私下對話,都讓天真單純的少女感到精神崩潰。

她不知道要怎麼和自己的夥伴們說出這件事,她想與母親說,卻被母親一臉羞恥地捂住了她的嘴。

所以,這是不能說出去的事情吧?

這是很不要臉很肮臟的事情吧?

可是為什麼,在金雀花節,在陽光底下,伊莎貝拉的父親還能光明

正大地把手伸向她的胸脯呢?

……

“和爸爸去跳舞吧,小蜜拉。”

中年男人笑眯眯地抓住了養女。

玫粉色眼眸的少女無措地扭頭,不安地推拒:“您應該和媽媽去跳舞,昨天媽媽就很傷心了……”

蜜拉的母親,香雪蘭夫人,站在角落裡遠遠看著這一幕。

這位夫人臉上的表情似是接受現實之後、麻木的無動於衷,但無論是不斷起伏的胸膛還是依舊紅腫的眼睛都顯示著她的內心並不平靜。

蜜拉的養父像以往那樣,親昵揉捏著蜜拉的脖子,但力道卻一點一點收緊,像是克製不住自己的興奮,像是想要將纖細的脖頸掐出淤青和深紫。

“咳、咳……媽媽……”

蜜拉感到了輕微窒息的痛苦,脖子上被母親前一天抓出來的傷痕遠遠比不上此刻的痛。

她被掐著脖子擺出舞蹈的姿勢,想要伸手向香雪蘭夫人求助。

但不知怎麼的,蜜拉想到自己昨天被香雪蘭夫人甩開的手,心中浮現出一個冰冷的答案。

——她不會救她。

……

“滾開!放開蜜拉!”

就在蜜拉絕望的時候,薇薇安的嗓音像一團火一樣燃燒。

火紅色眼眸的少女狠狠衝撞出來,將蜜拉從男人的大手之下解救。

但從力量方面來說,她顯然並不是一個男人的對手,香雪蘭夫人的丈夫隻是短暫吃痛、踉蹌幾步,很快就陰沉著眼睛,上下打量著薇薇安。

“不要惹事,薇薇安。”

一個身形消瘦、像是小雀一樣驚慌的婦人跑過來拉住了薇薇安的腰,無措地一個勁道歉。

她是薇薇安的母親,柔柔弱弱的含羞草夫人,平日裡,風風火火的薇薇安隻會聽她的話。

“……你在說什麼?媽媽?!”薇薇安的聲音因為過分震驚而扭曲,“你管這叫惹事?!”

含羞草夫人顫抖地拽住女兒,眼眶通紅地小聲道:“忍過今天就好了,薇薇安,求求你,忍一忍就好了,快去選一個年輕溫和的男孩……”

薇薇安表情一片空白,她的軀體還在僵硬地掙紮,但靈魂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嘴上機械地重複著:“你在、說什麼?媽、媽。”

含羞草夫人死死抱住她,消瘦的身軀不知怎麼爆發出這樣大的力道,苦口婆心勸道:“接受一個男孩吧,薇薇安,不要反抗,不然你隻能枯萎,隻能變回一顆種子……”

她哭泣著,將懷中的女兒塞進了一個早就盯上這邊的男孩的懷中。

那有些矮小像隻水猴子的男孩顯然對明豔的薇薇安非常滿意,就像炫耀戰利品一樣,他踮著腳、昂著頭、攬著薇薇安的肩膀,走進了男孩堆裡。

[掙開啊!薇薇安!]薇薇安在腦海中大叫著,並且感到自己的臉頰一陣刺痛。

可她的手那樣無力,她的腿那樣虛軟,她的活力她的力量好像一瞬間就被奪走了!

男孩動手動腳的觸碰,和如視所有物的惡心注視,就像什麼詛咒一樣,讓她失去了行動力。

那些討厭的手撕扯著她的裙擺、往裙底探去,那些惡心的手撫摸著她的頭發、還想伸進她的口腔。

[反抗啊!薇薇安!]薇薇安後知後覺地感到恐懼,她的臉頰仿佛開始失水、乾枯了,一片一片地剝落。

她看向人群外的夫人們,看向高高飛翔的百靈鳥,看向熟悉的金雀花園……

陌生、陌生、陌生。

她看見了與她一樣驚慌無力的姐妹,還看見了臟兮兮無人問津的愛彌兒。

——有幾個搶不過其他男人的男孩,正一臉嫌棄、將就地往愛彌兒靠近。

[快逃啊!愛彌兒!]

“——快逃!”

薇薇安拚儘全力撕開被封住的喉嚨,朝愛彌兒喊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

餘光中,薇薇安看見愛彌兒轉了過來。

與那雙獨特的碧綠眼眸一樣醒目的,是愛彌兒的心口——像是凝聚了一團將要熊熊燃燒的、綠色的火。

並且,從那雙綠眼睛中,薇薇安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以及自己面頰上一瓣一瓣往下掉落的朱瑾花。

啊,原來這就是媽媽說的,反抗就會枯萎的意思嗎?

……

“……不可原諒。”

眼前的一幕幕令人作嘔,令人怒火中燒。

神血在愛彌兒的血液中沸騰,像是尖刺一樣即將奔湧而出。

“不可原諒!”

“喵嗷——!”

愛彌兒的懷中驟然衝出了一道黑色的殘影,是陸語噥附身的黑貓。

四道完全體的黑山羊之觸龐大而猙獰地展開,無數隻膿包一樣的眼球充滿惡意地凝視著眾人,就像是恐怖傳說中被釋放的怪物,肆無忌憚地散播著惡念與殺意。

“啊呀!是不詳的黑貓!為什麼鎮子上會有貓?”

看不見觸手的夫人們發出驚叫,這驚叫在看見黑貓所過之處被無形擰斷的男人頭顱時變成了尖叫、慘叫。

比起黑山羊之觸的邪惡與恐怖,穆載言的大劍與海盜的袖劍就是直白而利落的斬殺手段。

前者是嚴苛訓練出的戰鬥兵器,漆黑的眼眸是如此銳利、精準,每一次出手就能精準地廢掉男人亂摸的手或者不老實的腿。

後者是自己摸爬滾打出的野路子,金橙匪徒穿梭在那些男人與男孩之間,輕薄的劍尖靈活報廢著他們的下三路。

影在幫助少女們脫困,他沉默著出現又沉默著出手,儘可能不在受儘驚嚇的少女們面前露面。

占星者的長弓再次露面,但並沒有急著出手,而是將箭尖對準了在半空中歪頭觀看場下鬨劇的百靈鳥,胸前的胸針光芒大盛。

“就是現在!「黑騎士」!”

揮出大劍的穆載言沉聲應下。

【“蝕鏽之鎧甲”祝福發動:】

【——請確認您在本副本中的守護對象,

守護對象將獲得60%的傷害減弱效果,在守護對象死亡前,您自身將獲得60%的攻擊加持效果】

【——若以多人作為守護對象時,“守護”的傷害減弱效果與有效時間將按照一定比例削弱,比例可自行調整】

【已確定守護對象:】

【——NPC“愛彌兒的黑貓”,NPC“愛彌兒”,「海盜」,「占星者」,「影」】

【——傷害減弱效果:40%,持續時間:4小時】

“外來者。”百靈鳥從拱門上飛起,嘰嘰喳喳尖叫,“該死的外來者。”

萬千金色雀鳥衝入高空,金屬與金屬的碰撞引來了雲層中可怖的電流。

“轟隆——!”

晴好的天空驟然陰了下來,雨滴伴隨著雷聲落下,烏雲濃濃,轉瞬成了暴雨傾盆。

那雨水渾濁而冰冷,夫人們尖叫著找著她們的丈夫,後者卻在汲取了暴雨之後,膨脹、異化,變成了一個個黏膩又醜陋的水生怪物——

蟾蜍、蛤啊蟆、胖頭魚、水猴子、尖牙鱷……

——黑貓眼裡看見的真相,其實就是這些雄性怪物們的真身。

濃鬱的舊神之卵的威壓在他們身上散開。

它們嘶吼著撲向外來者,喉中還發出大舌頭般含糊的嘶吼:“我們的,我們的,全都是,我們的。”

陸語噥撓了撓聽得非常不爽的貓耳,一甩觸手,使用了A級特殊道具“茵蒂斯的逆鱗”。

【當前錨點鎖定:NPC“愛彌兒的黑貓”(由於此錨點具有可移動性,錨點有效免疫範圍縮小為半徑5米)】

【異化免疫持續時間:6小時,錨點收回後再放置的冷卻時間:72小時】

【錨點設立成功】

“——集中對抗百靈鳥!”

……

“嗚嗚……”

壓覆在身上的身軀變成了怪物,與那幾個古怪的外來者廝殺在一起,原本隻能僵硬哭泣的少女們終於有了掙紮的力氣。

她們驚恐地看著這一幕,有人徹底癱軟在地,有人勉強互相支撐著爬起來跑開,有人想要尋找自保的工具……

薇薇安是親眼看見黑貓從愛彌兒懷裡跑出來的。

她顧不上整理裙子,踉踉蹌蹌地避開那些怪物,又甩開含羞草夫人想要拽住她躲避暴雨的手,衝向了在暴雨中一動不動的愛彌兒。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你是不是有辦法?你心口發光的那是什……啊!”

薇薇安伸手想要抓住愛彌兒搖晃,卻感覺自己抓到了滿手尖銳的東西,掌心瞬間就被刺破了。

她的下頜已經枯萎、露出白骨與血肉。

但她火紅色的眼睛是那樣明亮,明亮到可以清楚地看見刺傷她的存在——是從愛彌兒身上生長出來的翠綠色荊棘。

“這是……荊棘?你的花種?”

薇薇安詫異萬分,顯然想不明白荊棘為什麼可以算是花。

——畢竟它不美

麗、不優雅、帶著傷害人的刺,是誰都不喜歡的植物。

“不。”愛彌兒站在泥地裡,將帶刺的手伸向薇薇安,“這是我們的花種,這是我們的武器——接受它,播撒它,薇薇安。”

薇薇安看著自己被刺刺傷的掌心,看著愛彌兒虛弱又堅毅的碧綠眼睛……她被蠱惑了。

她伸手握住了同伴的手,來自愛彌兒身體裡的荊棘順著她的傷口與血,也往她的身體裡鑽。

[真疼啊。真疼啊。從來沒有這麼疼過。]

薇薇安痛苦又期盼地想。

[可是我不想被觸碰了,不想被挑選了,不想被歸屬了。]

[我要變成……我要變成……]

她聞到了自己身上傳來的血腥氣,她曾經很不喜歡這個氣味,因為它和月經、和疼痛、和很多不好的事情掛鉤,可她現在喜歡它,因為這代表著她正在蛻變。

愛彌兒的血流進了薇薇安的身體,荊棘從血管中生出,像鋼筋與骨架一樣,補齊了薇薇安剝落的皮肉。

[……我要戰鬥。]

薇薇安甩掉了“不確定自己要變成什麼”的念頭,唯一一個明晰的想法像火一樣燃燒起來。

她還是朱瑾花,但她的身體裡多了一些東西,她向那些龐大又黏膩的怪物衝去了。

“薇薇安!”

少女們驚訝又擔心地呼喚她。

可薇薇安沒有止步。

她奔跑、她衝撞,她用完全不優雅的姿勢去複仇。

她拋棄了鮮花的柔軟與美麗,拋棄了一切關於女性的條條框框。

她像野蠻生長的荊棘一樣去刺透敵人的胸膛、去撕咬、去流血。

“去找愛彌兒!”薇薇安這樣吼道,“去找我們的力量!”

躲避在邊緣的夫人們驚呆了,團聚在一起的少女們也驚呆了。

下一個衝出來、主動握住愛彌兒的手的,竟然是靦腆又害羞的伊莎貝拉。

這個最愛哭最怕疼的小姑娘緊緊擁抱住泥地裡的愛彌兒,被扯得淩亂破碎的衣裙下,露出了大片大片、一瓣瓣剝落的風信子。

“給我力量吧,愛彌兒。”伊莎貝拉淡紫色的眼眸像一塊凝固的冰淩,“我寧可要痛苦,我不要麻木。”

愛彌兒同樣擁抱了她:“當然,我的姐妹。”

更多更多的荊棘從愛彌兒的腳下伸出,將她死死纏在泥地裡,就像金雀花園正中央那座被荊棘囚困的花神神像。

伊莎貝拉以荊棘為利箭,纖細又精準地,一箭又一箭,刺進怪物的心臟。

“不、不、你們瘋了嗎?!”

紫苜蔌夫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個少女奔向愛彌兒,其中就有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下一任紫苜蔌。

那個很不起眼的少女瞳色很不顯眼,但她被荊棘刺透流下的血液是那樣鮮豔。

貝芙麗、卡蘿、莉莉、黛西、多洛莉絲、戴安娜……

紫苜蔌夫人感到恐懼,香雪蘭夫人感到離奇,含

羞草夫人看起來快要暈過去。

黏膩又醜陋的怪物們發出憤怒的嚎叫,它們像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對鮮花的天然克製在荊棘面前好像失效了一樣,它們對百靈鳥發出共同的請求——

殺了愛彌兒,殺了那個女巫。

……

將自己作為錨點的陸語噥落到了愛彌兒的肩膀上。

“它要來了,愛彌兒。”陸語噥對愛彌兒說,“我們會全力保護你的。㈩㈩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穆載言、海盜、影都來到了愛彌兒的身前,岩漿之蛇、蝕鏽之鎧甲儘數顯現,占星者手持金色長弓遠程輔助。

愛彌兒的腿已經完全被荊棘纏在了泥地裡,無法移動。

她的臉上沒有恐懼,也沒有痛苦,隻是輕輕地問了一個問題:“當初大麗花讓你來取走我的種子,是為什麼呢,貓貓?”

陸語噥愣了愣,斟酌著答道:“她大概是覺得,鮮花是罪惡的引子,被百靈鳥的眼淚澆灌之後,隻會令人在沉淪中清醒、在清醒中痛苦。與其等你走上她那條老路,不如提前截斷這條路的可能……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你會這樣早獲得眼淚,又拿到了神血。”

愛彌兒沒有說話,她低垂著頭,看著一直被自己緊握在手中的、大麗花的種子。

“現在她可以看見了。”愛彌兒的眼淚落在那顆隻剩一點點綠意的種子上,“很感謝她把你帶到我身邊,我的貓貓。”

……什麼?!

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陸語噥猛地轉身。

愛彌兒的臉在她面前消失,無儘荊棘如巨樹般朝天爆發,刺進了半空中有恃無恐的、百靈鳥的胸膛。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