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 車裡頓時陷入了安靜。

負責開車的茱莉亞從後視鏡了偷看了一眼，發現後車座的蕾切爾習慣性地雙手抱臂，一張因為帶妝格外冷豔的臉此刻面無表情；而苔絲搖搖頭, 看上去很苦惱也很無奈。

“好吧，蕾切爾。”苔絲揉揉眉心, “黛安娜遇上了麻煩，我正在設法幫她解除與新視界唱片的合約。”

“她遇上了麻煩，跟我的經紀人有什麼關係？”蕾切爾的語氣理所當然，連眼神都不給一個。

苔絲張了張嘴, 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理智上，她很清楚自己做為蕾切爾名義上的經紀人, 在後者即將正式出道的當口，應該儘可能地陪伴蕾切爾才對；可情感上, 苔絲無法坐視曾經的愛徒黛安娜.林恩身陷囹圄，被這個可怕的名利場吞噬。

“聽著, 蕾切爾。”苔絲做了個深呼吸, “你知道的，羅伯特.查普曼和羅賓.安汀逼她做一些她不願意去做的事情, 他們現在鬨翻了，黛安娜的處境很尷尬。”

蕾切爾這才轉過頭看向苔絲，卻隻是衝她冷笑，說：“該解約就解約，該賠錢就賠錢, 有那麼難以抉擇嗎？還是她準備以後每次遇上麻煩都指望你去拯救嗎？清醒一點吧, 苔絲，你不是超人，她也不是露易絲.萊恩。”

“天啊, 你能不能友善點？”

“我一直很友善。”

“你管這叫友善？”

“不然呢。我都沒讓她給我端酒，也沒讓她付她那份臨時經紀人的錢不是嗎？”

眼看著車後座就要吵起來，茱莉亞連忙放慢車速，出聲打斷兩人：“嘿，嘿，嘿，女士們，冷靜點，冷靜！”

車後座這才安靜了下來。

茱莉亞從後視鏡裡一看，隻見一個人癟著嘴巴生悶氣，另一個人正頭疼地扶額歎氣，卻誰也不看誰。

她知道這個時候絕不能詢問蕾切爾和苔絲爭執的原因，隻好嘗試向副駕駛位上毫無存在感的史蒂芬妮搭話，“史蒂芬妮，你餓了嗎？”

“我？額，有一點。”史蒂芬妮接收到茱莉亞的眼色，靈活改口。

“我知道有間門不錯的餐廳就在這附近，我們去吃夜宵怎麼樣，蕾切爾，苔絲？”

“隨便吧。”苔絲說。

而蕾切爾還在生氣不想說話。

比較了解蕾切爾性格的茱莉亞見她沒有出聲反對，隻當她的態度軟化下來，默認了這個提議，於是就往那間門餐廳的方向開去，四個人吃了一頓味同嚼蠟的夜宵，最後打包了剩下的食物回到聖莫尼卡剛剛租下不久的房子。

正當茱莉亞以為這場風波大概到此為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苔絲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又找上了明顯很介意她一直摻和黛安娜.林恩在小野貓組合那些破事的蕾切爾，試圖進行一次誠懇的談話。

“WHAT？”蕾切爾抬眸，看向敲開自己房間門門的苔絲。

因為剛剛洗過澡的緣故，此刻她正素淨著一張臉，大大的白色毛巾蓋住了濕發，減弱了幾分攻擊性。

苔絲心下微鬆，開口說：“我隻是想要告訴你，蕾切爾，新視界唱片並沒有你以為的那麼美好，在你被視為下一位巨星、被一群人圍繞的時候，小野貓組合卻被當做‘貢品’。我沒辦法對黛安娜的求助視而不見。”

說完這些，苔絲見蕾切爾沒有如剛才在車上那樣反應激烈，就以為對方這次總算能夠理解黛安娜的處境，不免想起了新視界唱片的尼爾.科恩跟自己提的那樁交易。

現在要跟蕾切爾提出這件事嗎？

還是再等等……不，黛安娜不能等下去了。

用自己這個對於蕾切爾可有可無的經紀人，去換黛安娜脫身，這已經是苔絲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解決方式了。

隻除了蕾切爾可能會在一時之間門有些難以接受。

但是。

她那麼堅強，她們的感情也沒有那麼深，她應該知道什麼才是對自己真正有利的選擇。——不是嗎？

望著眼前蕾切爾清澈的眼睛，苔絲忽然之間門有些不確定。

但她頓了頓，還是開口道：“說真的，蕾切爾，我認為你現在已經不需要我了。”她頓了頓，繼續說了下去，“我們的口頭協議也馬上到期了。而且你身邊有越來越多的人為你做事，他們比我更加專業、也更有人脈，所以……”

“所以什麼？”蕾切爾抬眸，目光冷淡。

“所以，你是時候更換一位經紀人了。”終於把這個提議說出口，苔絲卻也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這樣對你更好。”

因為這段日子以來，她越來越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能力無法支持蕾切爾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而且比起進入音樂圈當經紀人，她還是更希望回去將莎樂美俱樂部經營下去。

苔絲也知道蕾切爾打定主意將她留在團隊之中，為此還在簽約時特意提及過這一點，可這明顯是與唱片公司對她的長期計劃相悖的。

從一開始，無論是唱片公司為蕾切爾配備的整個團隊，還是後續在工作上遇到的其它問題，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苔絲：你不屬於這裡，你該回到你的莎樂美去。

“哦，你說得對。”

定定地看了苔絲好一會兒，蕾切爾露出一個令人意外的笑容，是那種特彆甜也特彆假的，笑意完全沒有到達眼底，是純粹的肌肉牽扯。

沒人知道她現在心裡想的是什麼。

無論是苔絲、茱莉亞，還是新來的史蒂芬妮，隻聽到蕾切爾用一種滿不在乎又混合著嘲諷的口吻，說道：“祝你好運，苔絲，我說真的。”

她把門重新關上。輕輕地。

偌大的房子裡恢複了安靜，茱莉亞和史蒂芬妮面面相覷，後者第一天到來就碰上了蕾切爾與經紀人的“分手”大戲，前者是不知道以自己尷尬的身份現在該如何是好。

去安慰蕾切爾，還是去勸勸苔絲？

好像都不是很合適。

想了好一會兒，茱莉亞才出聲問：“額，苔絲，需要我開車送你嗎？”

“不，我的車在樓下。”苔絲通常情況下十分強硬的臉上流露出倦怠的神色，“照顧好她，茱兒，我走了。”

苔絲的離去好像沒有改變任何事。

蕾切爾依舊每天隻睡四到六個小時，按時練聲、上各種把時間門擠到爆炸的課程——天知道她的吉他和鋼琴水平為什麼能進步飛快，明明也沒有見她練習這兩項樂器——為初步篩選出來的那些歌錄製歌曲小樣，以供進一步地梳理專輯曲目以及調和整張專輯的調性等等。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變化的話，那麼在茱莉亞看來，隻能是蕾切爾對於喬恩的依賴或許更明顯了，有時候會向他透露出自己很需要他的訊號，幾乎不怎麼避諱旁人。噢，或許是即將出道帶來的壓力吧，她好像一夜之間門變得脆弱了很多。

這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

蕾切爾的外表看上去如何堅強，她始終是一個年輕女孩，她需要關心，也需要愛。甚至茱莉亞認為，即便是苔絲依然在這個團隊裡，也改變不了蕾切爾喜歡上某人。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那就隻有蕾切爾本人知道了。

時間門轉眼到了四月初，環球影業的暑期大片《孤星》進入密集宣傳階段。

上午七點五十分，住在紐約的凡妮莎提前在電腦上打開環球影業的官方網站，開始不斷地按照鍵盤上的F5，並喃喃自語道：“拜托，拜托，快點刷出來，千萬不要宕機！”

就在凡妮莎忙著刷新網頁時，她放在電腦桌旁邊的黑莓手機震動起來，如果打來電話的不是凡妮莎最好的朋友阿曼達，恐怕她已經直接掐斷了來電。

但誰讓那是阿曼達呢？

凡妮莎快速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馬上傳來了阿曼達充滿活力的聲音：“V！快起來打開電腦！《孤星》的全新預告片要上線了！”

“事實上，我已經坐在電腦面前刷新網頁了。”凡妮莎說著皺了皺眉，“環球影業就不能好好升級他們的官網嗎？我被卡住了……等等！我刷出來了！”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電腦操作係統右下角的時間門，發現還有五分鐘才到八點整。

而此時阿曼達已經尖叫一聲，歡呼起來了，“我也打開了！好期待！噢！A.A太帥了！”

好吧，她甚至已經無縫切換地進入了噪音製造機模式。

凡妮莎對此習以為常。

雖然兩個女孩都是《孤星》的男主角亞倫.阿克曼的影迷，但顯然她認為閨蜜阿曼達是個過於狂熱的女友粉，而她則是比較理智的事業粉。比起A.A本人在預告片裡有多麼帥多麼酷，她更關心這部電影的視覺特效和故事情節之類的實際內容。

凡妮莎開著《孤星》預告片的小窗口點擊暫停，一邊等待視頻緩衝，一邊活動了一下剛剛瘋狂敲擊F5的手指。等到進度條讀取了一小半，她才調整好自己的坐姿，重新點了播放。

開頭是A.A扮演的男主角獨自漫步在沙漠裡的航拍鏡頭，極端天氣和惡劣環境凸顯了男主角此刻的堅韌，在一個特寫畫面裡，汗水沿著他的眉骨、睫毛、還有鼻尖墜落，他的綠眼睛卻仍然清澈乾淨。——噢，這個特寫太迷人了！

很快，夜幕降臨。

男主角在無人的岩壁上搭起了雖然有科技感卻還是顯得破破爛爛的帳篷，很符合他星際流浪者的身份。沒有點燃篝火，或許是顧忌著火光會吸引到黑暗中的野獸或者未知危險。就著水囊裡的水和乾糧解決晚餐，連那張俊臉都黑漆漆的，沒有特意擦去臟汙，卻有另一種粗糙的、原始的性感。

凡妮莎對於這些細節很滿意。

開著免提的手機聽筒傳來又一陣毫無顧忌的尖叫聲，凡妮莎完全可以想象接下來還有更高分貝，但令人意外的是，阿曼達忽然安靜了下來。

凡妮莎剛想開口問對方發生了什麼，就聽見一道令人癡迷的女聲從外放的音箱毫無征兆地闖入了自己的耳朵，並十分強勢地占據了所有的聽覺神經。

噢，是那首同名主題曲！

等等，唱歌的是誰？

她的音色好特彆，Hmm，反正有點好聽——不對，是太好聽了！

凡妮莎眼神亮了亮。她以自己那一櫃子CD發誓，這個聲音絕不是來自目前流行樂壇上任何有名有姓的女歌手，因此她一邊聆聽著女聲吟唱，一邊點開剛剛的環球影業官方網站，試圖尋找這首電影同名主題曲《孤獨的星》演唱者的姓名。

沒費多少力氣，她很快在那支預告片的介紹欄裡找到了這個陌生的名字：RAE。

“RAE？這是誰？”凡妮莎默念著這個名字。

這位陌生女歌手“RAE”有著非常簡單和容易記憶的藝名，在環球影業的官網上沒有找到她真身出鏡照片，隻有屬於她的聲音貫穿了《孤星》的預告片。

凡妮莎的好奇心被勾引出來，正打算搜索一下“RAE”這個名字，就聽見女歌手的聲音變得格外激昂，緊接著爆發出一段非常漂亮的將近半分鐘的高音，直接讓凡妮莎手臂上的汗毛都跟著豎了起來。

“天，我的天，我的天啊——”手機裡傳來阿曼達階梯式的叫嚷，“她都不需要喘氣的嗎？這個高音！這個爆發！快告訴我這個‘RAE’究竟是誰！她太棒了！我愛死這首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