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1 / 1)

中秋節這幾天,元湛英做了一些月餅,給林家和元家都送了一些。

元家人正在收玉米,除了上班的元湛豪,一家人齊齊上陣,都在地裡耗著,連嶽芳都偷不了懶,幾天下來黑了兩圈,瘦得人都要沒了。

元湛英特意選在晚上回的元家,免得被人當免費勞動力,她和林德明連飯都沒在這裡吃,簡單寒暄了一會兒就想離開。

元母看著林德明高高壯壯的身子,忙問:“德明這幾天是不是能過來,幫忙收兩天玉米?”

元湛英冷冷地回:“沒空。”

嶽芳抱著元耀祖坐在炕上,聞言扭頭看向林德明:“妹夫,你們單位不休周末?”

“每周休一天,”林德明看了元湛英一眼,斟酌著回複,“不過我最近有些忙,可能確實沒辦法過來。”

“能有什麼忙的?”元母接話,“不是說大學老師最清閒了嗎?”

元湛英替他回答:“他前段時間被狗咬了,小腿有傷,沒辦法劇烈運動,好不容易好一些了,這幾天又在裝修,計劃婚禮前住進去。”

“還沒裝完呢?”元父抽著旱煙問。

煙霧繚繞,元湛英被嗆得咳嗽兩聲,慶幸自己沒把於慧慧帶過來。

她回答:“沒裝完,得再過幾天。”

元耀祖從炕上翻下來,想跑出去玩,元母給他穿鞋,邊穿邊嘀咕:“沒聽哪家閨女不帶著新姑爺來幫忙秋收的。”

元湛英耳朵尖,聽到這話後失笑道:“我哥都沒下地,關我一個外嫁女什麼事?”

元母梗著脖子說:“那是你哥有工作,有正經事,等他休息了照樣也得乾,更彆提你這在家遊手好閒的……”

元湛英發現“遊手好閒”還真是很多人對家庭主婦的印象,連她自己爸媽都覺得她在家做做家務沒有什麼工作量,大部分時間是休息享福的。

既得利益者不想去思考豐盛的飯菜需要多久準備,衣服是怎麼變乾淨的,垃圾桶為什麼不會滿,洗手台和鏡子上的水漬什麼時候消失的,廁所的廁紙為何能源源不斷供應上。

元湛英和一旁的林德明對視,挑了挑眉說:“林德明要去上班,我要忙家裡的事,你問問他同不同意我過來乾活?”

林德明願意去當這個黑臉,當即搖頭拒絕:“小元就算了,她最近要忙新房的事,很累的。”

就算不累也得說累,他丈母娘家包了二十多畝地,全是人工在收,自家小保姆柔柔弱弱的,下地哪怕一分鐘,他都舍不得。

在元家人眼裡,閨女嫁出去就是彆人家的了,現在林德明表示不同意,他們對視一眼,都不敢再說什麼。

元母低著頭,嘟囔道:“你們就在樓房上結婚多好,買新房子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又不是錢多得花不完了,以後全是用錢的地方……”

元湛英打斷她的話:“媽,不需要你來操心我們的錢花在哪兒,放心吧,林德明還真是錢多得花不完。”

元母沒見過閨女這

麼牙尖嘴利的模樣,愣了一下。

元湛英甩了甩手,她拿回來了十塊月餅,剛剛和他們閒聊的工夫吃了兩塊,酥皮的外殼掉了一身渣。

她起身去洗手,元母追出去,站在水缸旁邊幫她舀水。

元湛英蹲在地上,跟著水流慢慢衝手,本想用肥皂,一看肥皂盒,裡面兩小塊都因為乾燥開裂了,裂紋裡全是黑色汙漬。

她瞬間熄了心思。

元母小聲問:“林德明為什麼不想來?”

“他為什麼要來給咱們家乾活?”元湛英歪著頭反問。

“於金濤可是年年來!”元母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元湛英冷哼了一聲。

於金濤最開始兩年確實肯乾,先幫他媽家收完,馬不停蹄幫丈母娘家收。也是,沒錢沒勢再不乾活,像什麼樣子?

等到他做生意賺了,就開始做表面功夫,天天過來打個卯,到地裡先跟前後左右的村裡人打聲招呼,散一圈好煙就走。

如果她不離婚,再過兩年,於金濤會連這種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那時候他跟張燕廝混在一起,根本沒想過避開人。東窗事發後,元父元母沒有責怪他們的好女婿,反而怪元湛英抓不住男人的心。

她拚命討好這一家子,想要他們為自己撐腰,元家人卻借此從於金濤那裡拿好處,讓她不敢提離婚。

想到這裡,她拉下臉:“媽,我也不是不想幫你,但我哥還在呢,他不下地,反而閨女和女婿下地了,鄰裡街坊怎麼看?”

“怎麼看?他們隻會覺得我閨女孝順。”元母斜了她一眼,故意說。

元湛英輕笑:“他們隻會覺得你兒子是窩囊廢,居然還要出嫁的妹妹來出力。”

聽到她說元湛豪的壞話,元母立刻無法忍受了:“你哥比你強一百倍,他是窩囊廢,你是什麼?”

“我是潑出去的水,是一分家產也得不到的女孩,”元湛英淡淡道,“你們向我索取,卻不肯花心思在我身上,是都覺得我好欺負嗎?”

“你還想跟你哥爭?”元母滿臉警惕,“我們已經對你夠好了,生你養你不容易,你該孝順我們。”

“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的,對爸媽好是應該的,不要跟元湛豪比,”元湛英盯著元母的眼睛,“其實我不是不想比,是不敢比。”

這是第一次,面對閨女,元母的眼神裡有了閃躲和恐懼。

元湛英笑得雲淡風輕,說出的內容卻不如想象中平和:“就因為我是女的,就必須忍讓,必須不爭不搶,必須原諒一切?”

“我不想原諒了。”

“媽媽,遇到林德明,我才知道被愛是什麼樣子的,我終於意識到,你們並不愛我。”

“從今以後,如果我哥都沒有做到,我不會再做了。我心疼你們,可沒有人心疼我。”

另一邊,林德明想跟著元湛英去洗手,卻被元父叫住了,嶽芳見屋裡隻剩兩個大男人,穿鞋回自己屋了。

元父吞雲吐

霧,滿臉愁容道:“德明,這點地我們還打理得動,不是想占你們便宜。村裡人嘴碎,好幾次問起你們,你媽覺得面子上掛不住,這才……”

“我理解。”林德明點頭。

元父放下煙袋子,重重歎一口氣:“你要是有空,就過來地裡轉轉,讓彆人看看我閨女雖然離婚了,但嫁了個更好的,我們也跟著臉上有光。”

林德明趕忙應下了。

兩人正說著話,元湛英回來了,她掀開門簾,讓煙味散開,接著對林德明道:“走吧,太晚了。”

林德明起身告辭。

元母沒出去送女兒女婿,坐在炕上發呆,等元父回屋,才湊過去,不可思議地說:“你閨女瘋了,還質問起我了,那小話一套套的,難怪嫁給了大學老師。”

元父又拿起煙袋子抽:“她心裡有委屈,你讓她說出來鬆快鬆開。”

“她還委屈?”元母瞪眼,“她已經夠舒服了,當初死強非得離婚,咱們順著她了,孩子也幫她看了,再婚彩禮也沒拿走,還能要我怎麼樣?我看她是被林德明慣得找不著北了。”

元父沒吱聲。

元母拿起閨女拿過來的月餅袋子:“她就拿了這麼點東西回家?”

元父道:“好像還買了點蘋果。”

元母嫌棄地撇撇嘴,從袋子裡抓出六塊月餅,往元湛豪和嶽芳那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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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德明趁著下午沒有課,又去了元家,想晃悠一圈。

此時葉子已經開始黃了,元母和嶽芳兩個女人在前面摘玉米棒子,元父在後面砍玉米秧。

見他過來,三人眼前一亮,元母熱情地大聲喊:“女婿,你來了!”

林德明瞬間感覺到周圍若有若無的打量目光。

元父激動得搓手,指揮道:“德明,你把地上的玉米撿進筐裡。”

元母湊過來,把一個半人高的筐子遞給他,問:“你開車來了嗎?能不能用車運回去?”

林德明搖頭:“沒開。”

“沒事,慢慢搬也來得及。”元父道。

林德明從小到大沒乾過農活,一開始雄心壯誌,恨不得一天就把剩下的幾畝地都乾了,半小時後魂在天上飄著,看上去隻剩半條命了。

嶽芳不知何時湊到他旁邊,小聲道:“妹夫,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林德明立刻停下動作,好似對她的話重視,其實是為了偷偷休息幾分鐘。

嶽芳見到他的樣子,更鼓起了勇氣道:“我聽說慧慧上的那個幼兒園特彆好,能不能找找人,讓耀祖進去,兄妹兩個也有個照應。”

林德明沒想到她會說這個,愣了一下。

嶽芳趕緊說:“你是學校的教授,這種事兒肯定很容易吧?等以後耀祖出息了,肯定好好孝敬姑姑姑父。”

林德明沒跟嶽芳接觸過,不知道怎麼拒絕,隻說:“我回去研究研究。”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嶽芳權當他答應了,

眉開眼笑地回。

林德明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背起滿筐的玉米往元家走,想要躲開嶽芳的熱切目光。

沒走幾步路,他就聽見路過的鄰居跟元父元母閒聊:“這就是湛英嫁的那個教授?還真是……跟於金濤……”

那人說話聲音不大,林德明停下腳步,裝作不經意把身子往他們的方向扭。

哢嚓——

林德明隻聽見自己腰部傳來清脆的聲音,隨即劇痛感傳來。

腰扭了!

他僵硬地衝幾人笑了笑。

元父騎著自行車把女婿送回去,到了樓下,怕閨女責怪,硬是沒敢上樓。

林德明雙手扶著後腰,像個即將臨盆的孕婦,想要拉著老丈人跟他一起承擔怒火,未果,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才慢慢上樓。

元湛英正在掃地,歡歡隨著掃帚的擺動上躥下跳,一人一狗玩得正興起。聽到開門的聲音,女人看了一眼掛鐘,笑著問:“今天怎麼回來晚了?”

扭頭一看,她的笑容消失了,快步走過去。

林德明略有些不安,強撐著笑容:“學校臨時開了個會。”

“腰怎麼了?”元湛英皺眉。

“不小心扭了一下,”林德明慢悠悠換好鞋子,顧左右而言他,“飯做好了嗎?”

“你是不是去給我爸媽收玉米了?”元湛英雙手環胸,盯著他的臉問。

“沒有啊,”林德明眨了眨眼以示無辜,“都說了開會……”

“去玉米地裡開會?”元湛英打斷他的話,從他頭發上摘下一縷玉米須子。

林德明看著眼前的小女人,張了張嘴,不敢撒謊了。

歡歡仿佛感受到了氣氛的波濤洶湧,匍匐著到了房間角落自己的小墊子上,腦袋埋在兩條腿中間,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