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無限接近真相了 你幼時,坐過牢嗎?……(1 / 1)

紅酥手 且墨 5609 字 6個月前

緊張過後, 室內漫長的靜謐,給了兩人鬆弛下來嗅察周遭的機會,彼此清冽的香氣侵襲四肢百骸, 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聲音再撞擊心鼓與耳膜, 餘音便震顫了整個靈魂。餘嫻默然穿好外裳, 蕭蔚也無聲為她遞上腰帶,他們似乎都很享受這樣待在一起相對無言的時刻,自有一種愜意,誰也沒出聲打擾。

直到餘嫻看見了自己去麟南之前放在床頭的機關匣。蕭蔚也注意到了, 先開口道, “這匣子你突然用機關落了鎖,還放在此處,我想應是有要緊之物, 並未打開看過, 你放心。”

餘嫻慚愧地低下頭,“其實也沒什麼。”她抬手示意蕭蔚拿過來, 當著他的面打開了匣子, “是之前送到花家調查我阿娘的信。”

待要拆信時, 她猶豫了一番,抬眼看了看蕭蔚, 後者背過身, “你看吧,我等你。”

餘嫻抿唇,細細查看了封痕,確定無人先拆看後才將其撕掉,展信一讀。有了濯心之談的經曆, 要面對這過往,是比之前容易得多。

“陳桉,麟南鍛兵世家現家主陳雄獨女,現刑部尚書餘宏光續弦……”前面平平無奇,交代了阿娘的身世,都是餘嫻所知之事,看得她甚至泛起了瞌睡,幾近末尾,轉折驟現。

聽見身後人垂手落信的動靜,蕭蔚轉過頭看去,餘嫻怔然盯住一點出神。她知道了什麼?蕭蔚輕握住她的手腕,“阿鯉?”

餘嫻回過神,急切地問他,“蕭蔚,我能相信你嗎?不,你先說,你會不會相信我?”

蕭蔚一愣,凝視著她道,“會。”

餘嫻點頭,“我告訴你,二十多年前,阿娘任陳家主時,外公還為阿娘舉行了繼任儀式,是整個麟南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知道的事情,但後來沒人提起,更沒人跟我提,是因為沒過幾年,阿娘逃婚到鄞江,棄家族於不顧,默認不要這家主之位,外公就收回了當家權。之後阿娘敲鳴冤鼓請陛下再窺玉匣,陛下就放了我阿爹的事你都知道了。重點是,這件事沒過多久,前朝黨羽集結複國,陳家選擇了歸順朝廷支援新軍,因此獲封爵位。外人看是這樣的,對不對?”

蕭蔚沉吟,“對。”實則,有關陳桉在花家能采集到的所有信息,他也早查過了。隻期待餘嫻作為內情人相關者,能聯想到更多。

餘嫻握緊他的手腕,“可是,我前幾日便在想,有沒有可能,陳家歸順朝廷的契機不是前朝黨羽集結,而是我阿娘擊鼓鳴冤呢?你有所不知,我外公是個隨性又執拗的人,他說不摻和朝政,就絕不會摻和,他隻醉心於祖上留下來的鍛兵術,對權勢不感興趣,不光是我外公,陳家曆代如此。他的臣服,不大可能是因為前朝黨羽動亂。”

“你的意思是……你阿娘口中請陛下再窺的‘玉匣’,是陳家的臣服?”

餘嫻點頭,“沒有誰說過,玉匣一定是盒子啊。會不會從頭到尾所有人都搞錯了,玉匣不是盒子,是類似於權勢的代指物。”

“沒有誰說,玉匣一定是盒子。”蕭蔚也這樣想過,可陳桉口中的玉匣,和餘宏光請高官一窺的玉匣,終究不是一個東西,倘若陳桉的玉匣是陳家的臣服,那餘宏光的玉匣又是什麼呢?

蕭蔚按下不想,繼續發問,“然後呢?”

“信中說,阿娘任陳家的家主期間,手下有兩名良將,並稱為‘雙姝’。然則,我所知的,雙姝並非她的手下,雙姝之一就是她本人。方才我同你說了,我在麟南的時候遭到刺殺,是良阿嬤救了我,雙姝就是我阿娘和良阿嬤。”餘嫻壓低聲音,“刺殺我的人,就是當年暴斃的某位高官遺子。我去探問過他,他說這二十年來,並沒有他爹娘的其餘故交找上門過……”

蕭蔚心思一轉便通了,“所以知道他的住所的,隻能是當年救他的人,而能從暴斃高官手下救他的,必然就是殺掉高官的人。他知道在你背後指點的人必然是仇人,於是花錢雇凶,想綁架你引出背後的人,但因個中曲折,綁架不成,殺你報仇。你背後的人,是良阿嬤?”

他果然聰明,餘嫻訝然於他的反應,點頭回是,“他還說,當年殺他爹的人背著兩把金虎頭刀。我外公和良阿嬤都有那樣的刀,但是,倘若按照方才我的猜想,有沒有可能,那些高官是我阿娘所殺?殺人償命,外公為救阿娘,才臣服於陛下。”

蕭蔚微晃神,隨後凝眸聚焦,“你阿娘會武,如今的樣子不像……她被廢了武功?”

餘嫻垂首思忖片刻,“我想,是這樣的。倘若她真的殺了朝廷命官,恐有造反之嫌,要留性命,被廢武功是自然的。”她難以想象十五年的金虎雙刀被廢是怎樣的痛楚,隻覺得心疼,眼眶便紅了,“阿娘為何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也要殺高官?這和救阿爹有什麼關係?”

“如你所說,玉匣不是匣,但你阿娘也不可能一開始就拿陳家的臣服作交換。興許你阿娘一開始想讓陛下窺的‘玉匣’,就是這些暴斃的高官。殺了高官,或許能令龍顏大悅,也能救你阿爹。”見餘嫻狐疑不懂,蕭蔚將自己之前的分析也說給她聽,“知道玉匣內景的人,一半活,一半死,死的人必然是活的人殺的,否則活的人不可能活,你可知?”

餘嫻緩緩點頭。

蕭蔚又說,“拋開你阿娘請陛下再窺的‘玉匣’,這之前,看過玉匣的人中,誰的權勢最大?”

餘嫻即答,“當然還是陛下。”陛下是看完阿爹的玉匣,才將其打入獄中的。

蕭蔚點頭,“所以,高官之死,一定經過他的首肯。或者說,讓他們死,也是陛下所願看到的。你阿娘猜中了聖意,將其殺掉,換你阿爹性命。”

餘嫻恍然大悟,緊接著道,“陛下要看過玉匣內景的高官們死,那玉匣一定涉及到新朝初立時國之根本?!”

蕭蔚稱是,話鋒一轉,幽幽道,“可是,你阿爹活下來了。”

“我阿爹絕不是那樣的人!”餘嫻擰眉,莫名覺得蕭蔚這句提點有些敵意,“你想說,阿爹是用高官的性命鋪了條血路,苟且偷生的?”

“我什麼都沒說。”蕭蔚斂起眸底寒芒,轉而一笑,“你多心了。”

不管他有沒有說,餘嫻都會這樣聯想,概因關於阿爹的那封信中,薛晏高調控訴過阿爹的罪狀,每一句都在說阿爹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她怕蕭蔚信不過父親,也這樣想。

“蕭蔚,你相信我嗎?”餘嫻再次望向他,眸中堆滿了懇切,她伸出手輕輕拉住蕭蔚的袖子,“你相信我,也相信我阿爹,和我一起找出玉匣的真相,好不好?”

蕭蔚凝視著她,她的樣子有多懇切,懇切得就像當年他在餘宏光腳底哀求他時一樣,他的心氣浮了,不敢看她,垂眸盯著她拽袖子的手,怎樣一雙纖細柔嫩的紅酥手,才讓他當初一看,便想要畫下來惹她,良久,他收回眸,終是哪裡都不敢看明白,隻往虛空一點出神,低聲說,“好。”

違心的字眼,配不上她眼底的真誠。

“謝謝你。”餘嫻很高興,她湊上去,快速在蕭蔚的側頰親了一下,兩人的臉幾乎同時“噌”地變紅,餘嫻側腿坐在床榻上,垂首抿唇,若無其事。蕭蔚驚慌失措,卻也不敢動,他感覺心潮決堤,有東西湧出來,燙得發疼。

“彼時‘國之根本’,無非是新朝興建,黎民百姓,八方安泰。”蕭蔚囁嚅著打斷微妙的氛圍,“玉匣內景,是能讓剛定的新朝再次動蕩的事物,你可能想到什麼?”

細斟酌一番,餘嫻搖頭。

蕭蔚略回頭,側眸看她,“我倒是有個想法,隻是說了怕你不高興。”

餘嫻笑盈盈地說,“無論是什麼樣的誤解,興許說出來能為接近真相提供線索呢。”

“好。”蕭蔚便直言,“傳言中,嶽父拿著玉匣請高官窺視,高官擁他上青雲,都道是結黨營私,賄賂所致,可換個思路,有沒有可能,那是一種威脅呢?”

“你是說,阿爹的‘玉匣’中,握著的是高官的把柄?”餘嫻亦是一點就透,“有關國之根本的把柄麼?”她一頓,“難道高官和前朝人勾結,意圖謀逆?”

蕭蔚一愣,緩緩點頭,又搖頭,“或許,恰恰相反。”

餘嫻想到了什麼,頓時汗毛倒豎,抱緊了蕭蔚的手臂,“烹刑……你主審的罪人薛晏曾說,我阿爹烹肉分食於高官!烹的是……烹的是……”

“前朝人。”蕭蔚亦是一凜,或許因為餘嫻是餘宏光的女兒之故,為了給父親洗清嫌疑,她的想法會開闊許多,反而他一直知道餘宏光烹肉分食的事,因著仇恨,隻將重心放在自己的父母那一隅,倘若餘宏光殘害的不隻是他的父母,而是前朝人這個群體呢?他覺得,已經無限接近真相了,這樣的思路,是個引子。蕭蔚不禁興奮起來,仇恨的惡念蠢蠢欲動。

就在此時,餘嫻柔軟的身體貼近他,怯怯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神智,“可我阿爹並沒有這樣做過,一定還有彆的真相。”

蕭蔚垂眸,展顏淺笑,“嗯。”他的手指溫柔地撫上餘嫻的臉頰,眸底卻有什麼東西變了。

餘嫻看著他,一瞬覺得陌生,她不確定地再次發問,“蕭蔚?你相信我嗎?”

蕭蔚怔然,“我相信你。”

不,他不信。餘嫻覺得古怪,好像方才有一瞬間,蕭蔚不是她認識的蕭蔚。他面無表情,卻讓她覺得猙獰。那一瞬間猙獰的感覺像誰呢?

像自兩年多前被綁架之後,時常徘徊在她夢中,看不清臉的——“薛晏”。

“蕭蔚?”餘嫻猶豫了下,仍是問出了口,“你心口的疤,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不是解釋過了嗎?”蕭蔚一笑,“是我幼時……”

“我去花家找過醫師了。”餘嫻打斷道。

她看見蕭蔚的笑容滯澀了,同一瞬,她的神情亦滯澀了。

“你幼時,坐過牢嗎?”